亚瑟里安靠着墙壁缓缓坐下。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比刚才更苍白。最糟糕的是双手——十指的蓝盐结晶已经蔓延到指甲根部，结晶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像是随时会崩碎成粉末。
“殿下？”莉亚走过去，“你的手……”
“反噬。”亚瑟里安苦笑，“过度使用血族能力的代价。每次用，结晶就长一点。等它长满整个指甲，就会开始侵蚀指骨……最后整个人变成蓝盐雕像。”
他举起手，对着光看了看：“很丑吧？像涂了劣质颜料。”
莉亚没说话。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拇指的结晶。
触感冰凉、坚硬，像是真正的矿石。但在结晶深处，她能感觉到某种……痛苦。不是物理上的痛，而是更深的、属于血脉的哀鸣。
“疼吗？”她问。
“习惯了。”亚瑟里安想抽回手，但莉亚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很暖。
温暖通过皮肤传递，让结晶的冰凉感稍微缓解。更神奇的是，她小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金色纹路，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又开始微微发亮。
“别……”亚瑟里安想阻止，“你的力量会——”
话没说完。
金色纹路的光芒渗入他的皮肤。
不是治疗，不是净化，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安抚。就像躁动的野兽被温柔的手掌抚摸，逐渐平静下来。
蓝盐结晶的蔓延停止了。
裂纹不再扩散。
虽然结晶没有消失，但那种侵蚀的痛楚，确实减轻了。
亚瑟里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莉亚。暗蓝色的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复杂的情绪——不是算计，不是试探，而是真实的、无法掩饰的震惊。
“你……”他声音沙哑，“你到底是什么？”
莉亚松开手，金色纹路的光芒也随之熄灭。她歪头想了想，认真回答：
“孤是莉亚呀。殿下烧糊涂了？”
亚瑟里安笑了。
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假笑，而是真正的、带着苦涩和释然的笑。
“是啊……”他低声说，“我大概是烧糊涂了。”
德里克走过来，剑尖依然指着亚瑟里安：“解释。”
“解释什么？”
“这一切。”德里克的目光扫过破裂的水晶镜、地上的弩箭、以及亚瑟里安手上的结晶，“为什么三皇子要杀你？为什么你要测试莉亚？为什么……她的血能缓解你的反噬？”
亚瑟里安深吸一口气。
“因为我是混血。”他平静地说，“母亲是血族亲王之女，父亲是西王国国王。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桩政治交易——血族需要王室的血脉来维持某种‘契约’，王室需要血族的力量来平衡矿脉。”
“契约？”德里克皱眉。
“《意迁魂绯大章程记事》。”亚瑟里安说出那个书名，“古籍里记载的‘神代契约’。具体内容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契约的‘钥匙’，需要血族与王室混合的血脉。”
他看向莉亚：“而你的出现，让一切都乱了。皮尔顿矿脉的神性反应，你血液中那种……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的力量。三皇子想控制你，用你的力量强行‘净化’我的血族血脉，彻底断绝契约的可能性。而我……”
他顿了顿。
“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母亲当年为什么自愿联姻，想知道这个困住我的契约到底是什么，想知道……我的人生，到底有多少是被人安排好的。”
地窖陷入短暂的沉默。
只有蓝色液体滴落的声音。
莉亚突然开口：“所以殿下绑架孤，是为了测试孤能不能帮你？”
“测试，也是保护。”亚瑟里安承认，“与其让你落到查理手里，不如我先控制局面。虽然……计划出了点意外。”
他看向德里克：“你的龙炎，也不是普通龙族该有的。教廷的实验体？还是别的什么？”
德里克没回答，但剑尖微微下垂了一分。
“我们都有秘密。”亚瑟里安站起身，拍了拍斗篷上的灰尘，“但现在，我们有个共同的敌人——三皇子查理。他想要莉亚，也想杀我。而你们……”
他看向两人。
“你们需要安全穿过西王国，前往魔导帝国。但以现在的局势，查理的眼线会遍布所有主要道路。你们走不了。”
“你能帮我们？”德里克问。
“我能。”亚瑟里安从怀中取出一枚银质徽章，抛给德里克，“这是我的私人信物。拿着它，去奥利弗城东区的‘老奶酪仓库’，找一个叫玛尔塔的老妇人。她会给你们准备新的身份证明，以及通往大公领的安全路线。”
“代价呢？”德里克接过徽章，但没有收起剑。
“代价是……”亚瑟里安看向莉亚，“帮我调查一件事。”
莉亚眨眨眼：“什么事？”
“大公领皮埃尔-特克，三天前发生了一起宝石失窃案。失窃的是一块古老的宝石浮雕，上面刻着血族与魔王的契约图文。现场留下了伪造的线索，指向你。”
“指向孤？！”莉亚瞪大眼睛，“孤连大公领在哪儿都不知道！”
“所以是伪造。”亚瑟里安说，“但伪造者很了解你——知道你的银发特征，知道你的能量波动。我怀疑……是血族内部的人干的。他们想取回‘始祖信物’，用来控制我。”
他走近莉亚，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怀表。
怀表是草莓形状，外壳镀金，表链是细细的银链。表盘不是数字，而是微型的星图，星星用发光的蓝盐颗粒镶嵌。
“这个给你。”他把怀表放在莉亚手心，“赔你的月光羊奶。”
莉亚举起怀表对着光看：“哇……会发光！像真的草莓！”
“它也是个定位器。”亚瑟里安坦白，“但我不会启动它。除非……你遇到生命危险。”
德里克的剑又抬起来了。
但莉亚已经高兴地把怀表挂在了脖子上：“谢谢殿下！孤会好好保管的！”
亚瑟里安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交易成立？”他问。
德里克沉默片刻，最终收剑入鞘。
“成立。”他说，“但如果你敢伤害她——”
“我不会。”亚瑟里安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很认真，“至少……不会主动伤害。”
他转身走向地窖出口，斗篷在身后扬起。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对莉亚说：
“小姐。”
“嗯？”
“下次见面时……”他笑了笑，“记得告诉我，草莓大福和鲷鱼烧，你到底觉得哪个更好吃。”
然后他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