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城东区的“老奶酪仓库”，是一座有着百年历史的石砌建筑。外墙爬满藤蔓，门口悬挂着风干的奶酪轮，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发酵气味。
德里克和莉亚按照亚瑟里安的指示，在深夜敲响了仓库的侧门。
开门的是个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妇人。她穿着朴素的亚麻长裙，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灯光照亮了她锐利的蓝眼睛。
“玛尔塔夫人？”德里克出示徽章。
老妇人检查了徽章，点点头，侧身让两人进入。
仓库内部比想象中宽敞。高耸的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奶酪——有的用蜡封，有的用布裹，有的直接裸露在空气中，表面长着厚厚的霉菌。空气里的气味复杂得让人头晕。
“跟我来。”玛尔塔夫人提着灯，走向仓库深处。
他们穿过奶酪森林，来到一扇隐蔽的木门前。门后是个小房间，布置得像间简陋的书房——书架上堆满账本，桌上摊开地图，墙角还有个正在冒热气的茶壶。
“坐。”玛尔塔夫人指了指椅子，自己则开始翻找抽屉。
莉亚好奇地打量四周，目光落在墙上一幅油画上。画中是个年轻的金发女子，穿着血族的黑色礼服，怀里抱着个婴儿。女子的眉眼……和亚瑟里安有七分相似。
“那是殿下的母亲。”玛尔塔夫人头也不抬地说，“伊莎贝拉公主。我是她的乳母，也是她嫁到西王国时，唯一带过来的血族仆人。”
她找出两份羊皮纸文件，推到德里克面前。
“新的身份证明。德里克·维兰，来自北方大陆的矿石商人。莉亚·艾尔莉亚丝，你的学徒兼助手。文件上有旧都商会的印章，足够你们通过大部分关卡。”
德里克检查文件，确认无误。
“路线呢？”他问。
玛尔塔夫人摊开地图，用枯瘦的手指在上面划出一条线：“从奥利弗向北，沿金溪河支流走水路，三天后抵达大公领的边境小镇。那里有殿下安排的人接应，会带你们进入皮埃尔-特克城。”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但记住，大公领现在很乱。宝石失窃案只是个开始，血族内部有激进派想推翻现任亲王，扶持殿下上位。而王室那边……三皇子也在暗中活动。”
“为什么是莉亚？”德里克问，“为什么伪造线索指向她？”
玛尔塔夫人看向莉亚，目光复杂。
“因为殿下的母亲……伊莎贝拉公主临终前说过一句话。”她缓缓道，“她说：‘当血源之神归来时，契约的真相将被揭开。而那个孩子……将决定血族的未来。’”
莉亚眨眨眼：“血源之神？谁啊？”
“古籍里的记载。”玛尔塔夫人说，“据说血族的始祖，是一位拥有神性血液的存在。他（她）创造了血族，也留下了契约。而殿下的母亲相信……那个存在会转世归来。”
她走到莉亚面前，仔细打量她的脸。
“银发，翡翠瞳孔，神性血液……”老妇人喃喃，“确实符合描述。但你的年纪太小了，而且……”
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总之，殿下选择相信你。”她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莉亚，“这个带上。里面是血族特制的‘夜露’抑制剂，如果殿下在大公领遇到蓝盐反噬……也许你能帮他。”
莉亚接过布袋，感觉沉甸甸的。
“夫人，”她突然问，“殿下他……过得开心吗？”
玛尔塔夫人愣住了。
良久，她苦笑：“开心？一个被王室排斥、被血族利用、被亲哥哥追杀的混血皇子……你说他开心吗？”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
“殿下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他学会用笑容掩饰痛苦，用轻浮掩饰算计。但我知道……他内心深处，一直想挣脱这个牢笼。”
老妇人回头，看着莉亚。
“小姐，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但如果你真的有能力……请帮帮那个孩子。他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莉亚握紧手中的布袋，认真点头。
“孤会的。”
离开老奶酪仓库时，天已经快亮了。
晨雾笼罩着奥利弗城，远处的草原在微光中泛着紫红色。那个地底的“心跳声”似乎暂时平息了，但莉亚手腕的印章烙印，仍在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温暖。
德里克走在前面，突然停下脚步。
“莉亚。”
“嗯？”
“那个怀表……”他回头，“你真的要戴着？”
莉亚摸了**前的草莓怀表，表壳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金光。
“要啊。”她说，“殿下送的礼物呢。而且……”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
“孤觉得，殿下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有点孤单。”
德里克没说话。
他抬头看向逐渐亮起的天空，暗金色瞳孔中映出朝霞的颜色。
“政治比诅咒更难缠。”他低声说，“但你说得对……他至少，没有真的伤害你。”
两人继续向城外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奥利弗城的钟楼顶端，一个身影静静伫立。
亚瑟里安·冯·米拉贝尔。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装束，深紫色斗篷在晨风中轻轻飘荡。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另一枚怀表——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表壳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吾儿，汝之命运，当由汝自择】
他打开怀表。
表盘不是星图，而是一面微型的镜子。镜中映出他自己的脸——金发蓝眼，面色苍白，指甲上的蓝盐结晶在晨光中泛着病态的光泽。
“自择……”他喃喃，“母亲，我真的……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合上怀表，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转身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
草原深处，那片紫红色的魔化牧草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凹陷。
凹陷边缘的土壤呈现结晶化，像是被高温熔融后又冷却。而在凹陷中心，静静地躺着一块东西。
一块暗金色的、布满龙鳞纹路的……
骨头。
亚瑟里安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古籍中的记载，想起母亲临终的呓语，想起皮尔顿矿脉的神性反应。
然后他明白了。
那不是普通的心跳声。
那是……
“龙帝之骨……”他低声说，“三百年前，魔王封印‘深渊之喉’时，留下的……钥匙碎片。”
晨风吹过，带来草原深处若有若无的龙吟。
而远去的莉亚，突然捂住胸口，皱起了眉。
“德里克。”
“嗯？”
“孤的心跳……”她困惑地说，“好像……多了一个节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