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蔷薇宫后花园。
莉亚坐在喷泉边，脚丫泡在冰凉的水里，仰头看着星空。她的脸色依然苍白，手腕的烙印已经结痂，但神性结晶化的痕迹还在——皮肤表面浮现着细小的透明结晶，像撒了一层糖霜。
“唔姆……新都的星星没有第十一教区亮。”她小声嘀咕，“而且空气里都是香料味，闻不到草莓蛋糕的香味。”
身后传来脚步声。
莉亚回头，看到亚瑟里安走过来。他换下了正式服装，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金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但那双血红色的瞳孔，和十指永固的蓝盐结晶，提醒着所有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混血皇子了。
“殿下。”莉亚打招呼，“谈判结束了？”
“结束了。”亚瑟里安在她身边坐下，也把脚泡进喷泉里，“卡尔那小子差点吓哭，不过总算撑下来了。老特克大公在隔壁房间全程监听，应该会满意。”
莉亚歪头看他：“那你呢？满意吗？”
亚瑟里安沉默片刻。
“说不上满意不满意。”他轻声说，“只是……终于结束了。三十年的囚笼，三十年的伪装，三十年的……等待。”
他伸出手，看着指尖的蓝盐结晶。
“现在，我不再需要抑制剂，不再需要伪装血族血脉，不再需要讨好任何人。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虽然代价是变成真正的血族。”
莉亚戳了戳他的结晶指尖：“疼吗？”
“不疼。”亚瑟里安摇头，“只是……有点凉。像永远握着一块冰。”
他顿了顿，看向莉亚：“你呢？神性结晶化……疼吗？”
“唔……有时候会痒。”莉亚老实说，“像有蚂蚁在皮肤下面爬。阿尔贝托爷爷说，这是神性过度使用的后遗症，需要慢慢调养。不过没关系，孤的血条很厚的！”
亚瑟里安低笑出声。
“小姐，你总是这样。”他轻声说，“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总是一副‘没事没事’的样子。”
莉亚眨眨眼：“因为孤是魔王呀。魔王要是喊疼，部下会笑话的。”
“部下……”亚瑟里安重复这个词，血红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小姐，在你眼里，我算是……你的部下吗？”
莉亚认真想了想。
“不算。”她说，“殿下是孤的朋友。”
亚瑟里安愣住了。
“朋友？”他喃喃，“我这种……满心算计、利用你、差点害死你的人，也能算朋友？”
“唔姆……一开始是互相利用啦。”莉亚承认，“殿下绑架孤，测试孤，想控制孤这个‘变量’。孤也知道殿下在算计，所以一直防着。”
她顿了顿，翡翠瞳孔在月光下清澈见底。
“但是后来，殿下帮孤躲过新都的追捕，教孤行礼，给孤买草莓蛋糕……还有在祭坛上，殿下选择保护孤，而不是王位。”
她看向亚瑟里安，笑了。
“所以，现在是朋友了。”
亚瑟里安怔怔地看着她。
良久，他也笑了，笑容里带着某种释然和……一丝苦涩。
“朋友吗……”他轻声说，“也好。至少比‘殿下’和‘小姐’亲近一点。”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是那面珍珠母贝镜——但在加冕仪式上明明已经碎了。
“修复了。”亚瑟里安解释，“用了一点血族的小技巧。不过这次我改造了一下……”
他将镜子递给莉亚。
镜面不再是单纯的单向监控，而是浮现出两个并排的符文——一个金色，一个蓝色。
“双向通讯。”亚瑟里安说，“金色符文连接你，蓝色符文连接我。只要注入一点能量，就能实时通话。距离限制……大概覆盖整个西大陆吧。”
莉亚接过镜子，好奇地戳了戳金色符文。
符文亮起，镜面浮现出她的倒影。
“哇……好厉害！”她眼睛发亮，“像阿尔贝托爷爷讲的童话里的魔法镜！”
“表面上是方便讨要甜品债。”亚瑟里安微笑，“实际上……是危险时的求救装置。如果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激活它。无论我在哪里，都会赶过去。”
莉亚抬头看他：“那殿下遇到麻烦呢？孤也能赶过去吗？”
亚瑟里安一愣。
然后他笑了，这次是真正的、毫无阴霾的笑。
“当然。”他说，“虽然让魔王陛下跑来救我有点丢脸……但如果是朋友的话，应该可以吧？”
莉亚用力点头：“嗯！朋友就是要互相帮忙！”
她小心翼翼地把镜子收进怀里，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已经压扁的草莓蛋糕。
“给。”她把蛋糕递给亚瑟里安，“这是孤从新都甜品屋买的最后一小块。本来想自己吃，但想到殿下可能没吃饭……就留下来了。”
亚瑟里安看着那块惨不忍睹的蛋糕，又看看莉亚认真的脸。
然后他接过蛋糕，咬了一口。
糖霜已经化了，奶油也塌了，草莓也不新鲜了。
但很甜。
甜得……让他眼眶发热。
“好吃吗？”莉亚期待地问。
亚瑟里安用力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很好吃。”
莉亚满意地笑了。
两人就这样坐在喷泉边，一个泡脚，一个吃蛋糕，看着星空沉默。
良久，亚瑟里安开口：“你们明天就要走了？”
“嗯。”莉亚点头，“德里克说，血族激进派已经带着龙帝之骨去了皮尔顿伯爵领，深渊之喉的本体随时可能苏醒。我们必须赶过去。”
“需要我帮忙吗？”亚瑟里安问，“我现在是矿脉调查顾问，有正当理由去皮尔顿。”
莉亚摇头。
“殿下留在新都比较好。”她认真地说，“卡尔需要你帮忙，王国需要你稳定局势。而且……”
她顿了顿，小声说：“孤和德里克能解决。这是孤前世留下的烂摊子，应该由孤来收拾。”
亚瑟里安沉默。
他知道莉亚说得对。新都的政治危机刚刚平息，卡尔需要支持，王国需要稳定。他不能一走了之。
但……
“小心。”他最终只说了一句，“深渊之喉的本体，和碎片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叫我。”
莉亚点头：“嗯。”
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亚瑟里安轻声说：“小姐。”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看向星空，血红色瞳孔中倒映着月光，“如果我不是皇子，你不是神性载体，我们只是普通人……你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吗？”
莉亚认真想了想。
“会呀。”她说，“殿下喜欢甜品，孤也喜欢甜品。殿下会讲有趣的故事，孤喜欢听故事。殿下笑起来很好看，孤喜欢看好看的人笑。”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如果殿下是普通人，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可以开一家甜品店，每天研究新配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多好。”
亚瑟里安笑了。
“是啊。”他轻声说，“多好。”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那么，朋友。”他伸出手，“一路顺风。”
莉亚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
“殿下也要保重。”她说，“等孤回来，再请孤吃草莓蛋糕。”
“好。”亚瑟里安点头，“我等你。”
他松开手，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
“对了，小姐。”
“嗯？”
“草莓大福和鲷鱼烧的胜负……”他微笑，“等你回来，一定要告诉我答案。”
莉亚用力点头：“嗯！”
亚瑟里安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莉亚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直到德里克从阴影里走出来。
“该走了。”他说，“天快亮了。”
莉亚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亚瑟里安消失的方向。
“德里克。”
“嗯？”
“孤想……再多呆一会儿。”她小声说。
德里克沉默片刻。
“还会再见的。”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背起行囊，向宫外走去。
莉亚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蔷薇宫的钟楼，敲响了黎明前的最后一记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