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康复与新的感知
浮空城弗洛特费特里斯医疗中心的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莓的混合气味。
莉亚躺在病床上，左眼被洁白的纱布层层包裹，只露出右眼和半张脸。她看起来比三天前好了一些，但脸色依然苍白，银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软软地散在枕头上。
最明显的变化是她的左眼——即使隔着纱布，也能看到隐约的血色光芒透出。那不是正常的光，而是神性过度消耗后留下的“残像”。
“唔姆……”
莉亚睁开眼睛，右眼的翡翠色瞳孔有些迷茫。她抬起手，摸了摸左眼的纱布。
什么都看不见。
不，不是“看不见”，而是“看不见普通的东西”。
当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左眼时，视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热成像”——她能“看到”魔素流动的轨迹，像暖色调的河流在空气中流淌。她能“看到”病房墙体内嵌的魔导管线，闪烁着蓝色的能量流。她能“看到”窗外浮空城的能量网络，像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整个城市。
但她看不见颜色，看不见细节，看不见人脸。
“热成像……真是麻烦。”莉亚嘟囔，“孤还是喜欢正常的眼睛。”
“那就好好休息。”
旁边传来德里克的声音。他已经醒了，靠在另一张病床上，暗金色的瞳孔看着莉亚。他的脸色也好了一些，诅咒的黑色纹路已经消退大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但呼吸依然有些虚弱，胸膛的起伏带着不自然的节奏。
“德里克！”莉亚转过头，右眼亮了起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德里克简短地回答，但眼神柔和了许多，“你呢？左眼……”
“看不见，但能感知魔素。”莉亚说，“医生说这是神性过度消耗的后遗症，需要几个月才能恢复。不过孤觉得……说不定能开发出新用法呢。”
她试着集中注意力，左眼的“热成像”视野变得更加清晰。她“看到”德里克体内有一团不稳定的能量——那是诅咒的核心，被她的神性暂时压制，进入休眠期。但能量依然在缓慢波动，像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你的诅咒……稳定了。”莉亚轻声说，“但需要定期补充孤的血液。医生说每周一次，持续三个月，之后再看情况。”
德里克沉默片刻，然后说：“对不起。”
“嗯？”莉亚歪头，“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需要你的血。”德里克别过脸，“这本来就是我的诅咒，却要你来承担代价。”
莉亚眨眨眼，然后笑了：“唔姆……孤不觉得是代价。反正孤的血多得很，分你一点也没什么。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认真：“如果不是你，孤可能已经死在迷宫里了。所以，不用道歉。这是……契约的一部分，对吧？”
德里克看着她，暗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嗯。”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浮空城引擎的低沉嗡鸣。
【二】各方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病房里陆续迎来了访客。
第一个来的是亚瑟里安——通过珍珠母贝镜的全息投影。
“哎呀呀，看看我们的小英雄。”亚瑟里安的金发碧眼在投影中闪烁，嘴角挂着惯有的优雅笑容，“左眼包成这样，倒是有种别样的美感呢。”
“殿下。”莉亚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阿尔贝托神父刚洗好的草莓，“你看起来也挺忙的。”
“确实忙。”亚瑟里安叹气，“西王国的官僚体系比魔导国的迷宫还复杂。不过……托你们的福，我现在是‘晶辉矿脉异常调查委员会’的首席顾问，名义上是流放，实际上有了行动自由。”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或许我的下个‘非正式访问’能借你们的手在南大陆展开。那里……有点我的家族麻烦，但我相信你们的手段。”
莉亚咬了一口草莓：“血族？”
“聪明。”亚瑟里安点头，“永夜城第七家族——我母亲的家族，最近动作频繁。他们似乎在南大陆有新的计划，可能和土之迷宫有关。我这边暂时抽不开身，所以……”
“所以想让孤去调查？”莉亚问。
“顺便帮个小忙。”亚瑟里安微笑，“当然，我会提供情报支持。而且……南大陆的草莓听说很不错哦。”
莉亚眼睛一亮：“真的？”
“蕾伊莎族长应该比我更清楚。”亚瑟里安说，“对了，她让我转告你——草莓园五月成熟，记得准时来。还有……小心永夜城的眼线，他们没放弃。”
全息投影闪烁了一下，亚瑟里安补充道：“我的珍珠母贝镜已经升级为双向通讯器，有危险随时联系。表面上是‘方便收债（甜品费）’，实际预设了危险警报功能——你知道的，我总得找个借口。”
莉亚笑了：“谢谢，殿下。”
“不客气。”亚瑟里安摆摆手，“那么，南大陆见。记得告诉我——草莓大福和鲷鱼烧，你到底研究出胜负没？”
投影消失了。
第二个来的是凯恩·维尔特，亲自来的。
他穿着符文镌刻院的教授长袍，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坚定。
“莉亚，德里克。”凯恩走进病房，把蛋糕盒放在床头柜上，“感觉怎么样？”
“还好。”莉亚说，“凯恩教授，你看起来……很忙？”
“改革从来不是轻松的事。”凯恩苦笑，“古术塔的烂摊子要收拾，保守派的残余势力要清理，还要建立新的魔素管理体系……每天只睡四个小时。”
他打开蛋糕盒，里面是一个精致的草莓蛋糕，表面装饰着风暴结晶的碎屑——那是风之迷宫的特产，在魔导国属于奢侈品。
“风暴芭菲的简化版。”凯恩说，“用风暴结晶碎屑代替完整结晶，口感差不多，但不会飞走。”
莉亚眼睛亮了：“谢谢！”
“不客气。”凯恩看着莉亚，眼神复杂，“我……要向你道歉。之前对你的追求，动机不纯粹。我想研究你的神性，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你，莉亚·艾尔莉亚丝。不需要被研究，不需要被定义。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道路。”
莉亚沉默片刻，然后笑了：“唔姆……孤原谅你了。而且，蛋糕真的很好吃。”
凯恩也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
“我会推动改革。”他说，“废除那些危险的禁忌实验，建立更公平、更安全的魔素管理体系。这需要很长时间，很多努力……但我会做到的。”
他站起来，向莉亚和德里克微微鞠躬。
“保重，我的……朋友。”
离开前，凯恩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说：“下次见面时，我会做出更好的蛋糕。记得少放糖，对吧？”
莉亚点头：“嗯！”
第三个来的是蕾伊莎——通过世界树金叶项链的远程通讯。
翡翠色的光芒从项链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蕾伊莎的虚影。她今天没穿族长袍，而是简单的便装，银白中带淡金纹路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
“莉亚。”蕾伊莎的声音温柔而疲惫，“听说你受伤了。”
“姐姐！”莉亚开心地挥手，“孤还好，就是左眼暂时看不见。”
“会恢复的。”蕾伊莎微笑，“世界树告诉我，你的神性正在缓慢再生。可能需要几个月，但一定会好。”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的草莓园五月成熟，记得准时来。精灵领的边缘，我划了一块地专门种星光草莓——你最喜欢的品种。”
莉亚眼睛更亮了：“真的？！谢谢姐姐！”
“不客气。”蕾伊莎说，“不过……要小心永夜城的眼线。他们没放弃，最近在南大陆活动频繁。血族亲王‘夜影’的父亲逃回永夜城后，激进派似乎启动了新计划。”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我妹妹莉芙在西王国当交流生，暗中收集情报。她传回消息——永夜城似乎在寻找‘契约档案馆’的某个特定文件，和土之迷宫有关。”
“土之迷宫……”莉亚喃喃，“古籍也指向那里。”
“是的。”蕾伊莎点头，“所以，来南大陆吧。我们一起调查真相，一起……吃草莓。”
通讯结束时，蕾伊莎轻声说：“还有，莉亚……谢谢你。你让我明白了，规矩应该是工具，不是枷锁。”
翡翠光芒消散了。
【三】阿尔贝托的坦白
最后一个留在病房的，是阿尔贝托神父。
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文件，表情复杂而沉重。草莓篮子放在膝盖上，已经空了——莉亚刚才吃完了最后一颗。
“爷爷。”莉亚轻声说，“你怎么了？”
阿尔贝托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开口：“莉亚……有些事，我瞒了你十六年。”
他把文件递给莉亚。那是一份教廷机密档案的复印件，封面上印着“特殊观察对象-代号：四维之镜”。打开后，里面是莉亚婴儿时期的记录，包括身高、体重、血液样本分析、神性反应数据……
但关键部分都被涂黑了。
“这是你被遗弃在捐赠箱时的档案。”阿尔贝托声音颤抖，“我是第十一教区的神父，也是教廷‘神性容器项目’的前研究员。十六年前，我因为反对实验被流放，但偷偷保护了你。”
他低下头，双手紧握：“教廷在寻找‘完美的神性载体’，用来完成某个禁忌仪式。他们制造了德里克这样的‘不完整容器’，也在寻找天然的‘解药’。而你……你就是那个‘解药’。”
莉亚看着档案，右眼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知道你的银发是神性特征，知道你的血液能缓解诅咒，知道你的左眼能看到魔素流动……但我一直没告诉你。”阿尔贝托的声音充满愧疚，“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怕你会离开，怕你会卷入更大的危险……”
他抬起头，眼眶发红：“对不起，莉亚。我瞒了你十六年。如果你要恨我，我……”
话没说完，莉亚伸手抱住了他。
“爷爷真是的。”莉亚的声音软糯，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其在这里纠结过去，不如想想孩子们会喜欢什么样的南方特产。”
阿尔贝托愣住了。
莉亚松开他，右眼弯成月牙：“至于过去……孤的实力不需要纠结，船到桥头自然直。教廷想利用孤？那就让他们试试看。孤可是魔王转世，才不会被区区人类摆布呢。”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爷爷保护了孤十六年，给了孤一个家。这比什么真相都重要。”
阿尔贝托呆呆地看着她，然后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莉亚……”
“好啦好啦。”莉亚拍拍他的背，“别哭了，爷爷。孤还要去南大陆吃草莓呢，你得帮孤打包行李。”
阿尔贝托破涕为笑：“好，好……我给你准备最厚的披风，南大陆晚上冷。”
【四】德里克与莉亚的未来
三天后，浮空城港口。
浮空城的高度已经从一千五百米降低到五百米，但依然悬浮在空中。港口区挤满了魔导飞艇和运输船，人来人往，喧嚣嘈杂。
莉亚和德里克站在一艘前往南大陆的客船甲板上，准备出发。
莉亚的左眼依然包着纱布，但换成了更轻薄的材质。她穿着一件厚实的银灰色披风，里面是简单的旅行装。银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随着海风轻轻摆动。
德里克站在她身边，穿着黑色的风衣，暗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扫视周围。诅咒的痕迹已经基本消失，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他的左手始终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接下来去哪？”德里克问。
莉亚想了想，然后说：“南大陆，吃草莓。然后……孤想回家看看第十一教区。”
她顿了顿，补充道：“看看银泉湖，看看教堂，看看孩子们。孤有点想那里了。”
德里克看着她，眼神柔和。
“嗯。”他说，“我陪你。”
莉亚笑了，右眼弯成月牙：“当然要陪。没有你，谁给孤做草莓蛋糕？”
德里克嘴角微微上扬：“糖放多了你又要抱怨。”
“抱怨归抱怨，孤还是会吃的。”莉亚说，“因为是你做的嘛。”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轻松而温暖。
就在这时，莉亚的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唔……”
她捂住左眼，纱布下透出血色的光芒。视野中的“热成像”突然变得混乱，然后重组——变成了一幅模糊的星图。
七大光点，分布在大陆各处。
七个暗点，与光点对应。
那是七大世界树和七大迷宫的位置。
星图只持续了几秒就消失了，但莉亚记住了大致轮廓。最亮的一个光点在南大陆——世界树。对应的暗点也在南大陆——土之迷宫。
“莉亚？”德里克皱眉，“怎么了？”
“左眼……看到了星图。”莉亚低声说，“七大世界树和七大迷宫。南大陆的那个……特别亮。”
德里克沉默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古籍——那是《意迁魂绯大章程记事》的第三卷残本，在星之迷宫事件后自动浮现在他的行李中。
他翻开最后一页。
原本空白的羊皮纸上，浮现出金色的文字：
【观测继续，三年计时。】
【下一坐标：南大陆-土之迷宫-契约档案馆】
【剩余时间：两年十一个月二十七天】
德里克合上古籍，暗金色的瞳孔收缩。
“三年……”他低声说，“古籍在倒计时。”
莉亚看着那行文字，右眼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金色。
“那就去南大陆。”她说，“去土之迷宫，去契约档案馆。弄清楚古籍的真相，弄清楚神代契约的秘密。”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要先吃草莓。”
德里克看着她，然后笑了。
“嗯。”
【五】终章：草莓蛋糕与新的开始
客船缓缓驶离浮空城港口，向着南大陆的方向前进。
甲板上，莉亚和德里克坐在长椅上，面前摆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草莓蛋糕——是凯恩临行前送的“风暴芭菲简化版”，表面装饰着闪闪发光的风暴结晶碎屑。
莉亚用叉子切下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唔姆……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睛，“风暴结晶碎屑的口感很特别，像在吃会爆炸的糖。”
德里克看着她，眼神温柔。
海风吹拂，银发和黑发交织在一起。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满甲板，给一切镀上温暖的光晕。
莉亚又切下一块蛋糕，递给德里克。
“你也吃。”
德里克接过，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带着风暴结晶特有的微麻感。
“糖放多了。”他说。
“但孤喜欢。”莉亚笑。
两人就这样坐在甲板上，分享着草莓蛋糕，看着夕阳沉入海平面。
远处，浮空城弗洛特费特里斯悬浮在五百米低空，像一座巨大的空中堡垒。星之迷宫事件已经过去，但留下的影响还在继续——魔导国在改革，教廷在观望，血族在谋划，南大陆在等待。
而莉亚和德里克，正驶向新的旅程。
去南大陆，吃草莓。
去土之迷宫，调查契约档案馆。
去解开古籍的秘密，去面对神代的真相。
但此刻，他们只是两个分享蛋糕的旅人。
“德里克。”莉亚突然说。
“嗯？”
“谢谢你。”莉亚看着他，右眼的翡翠色瞳孔映出他的身影，“谢谢你一直陪在孤身边。”
德里克沉默片刻，然后伸手，轻轻擦掉她嘴角的蛋糕屑。
“不用谢。”他说，“因为……我也需要你。”
莉亚笑了，笑容像草莓一样甜。
夕阳完全沉入海平面，星空浮现。客船在夜色中平稳航行，向着南大陆，向着新的冒险，向着未知的明天。
而草莓蛋糕的甜香，在夜风中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