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尼尔斯的是全身的疼痛感,像是从某处产生的,蔓延至每一处内脏每一块肌肉。如果死者的世界也有如此剧烈而真实的痛苦,那未免也太过不近人情。
再说,很难想象这样除了痛觉什么都无法感知的意识属于生命的彼岸。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痛感开始减弱,从某个时刻开始,他似乎能够朦胧地接收到过分明亮的黄光。皮肤上灼热的温度和耳朵边不时响起的爆炸声催促着尼尔斯再度清醒。
继而,在火光中,他最先分辨出的,是一张已经不那么年轻的脸。失去了“阳光”、“活泼”这样充斥着朝气的形容词而理所当然地缺少搭理的胡子。【可惜了底下看起来还不错的脸。】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
跑动的诺斯所带来的晃动在尼尔斯抵达意识中愈发强烈。头脑才回复不久的他并没有发现周围正在发生的坍塌,反倒是对自己的身体被别的男人公主抱颇有意见。
“别乱动,给你治疗呢。”正当尼尔斯试图扭动身体逃离这尴尬的处境时,大叔冷不防开腔喷了一句。
“。。。”好了,不敢动了。就连说话也敬谢不敏。
【嘛,只有理解了被抱着的感觉,今后才能更好地抱住女孩子不是吗。】
“阿嚏!”大概是接近出口了,远离了毁坏的魔力炉与魔力供应管道,降低的温度让尼尔斯的鼻腔有些不适。
“手能动了吗,能动的话麻烦你自己把衣服裹紧点,我还没法分心。”
在诺斯看来,尼尔斯无疑是幸运的,纯粹的魔力转化过程让诺斯的修复工作有迹可循,依然完好的心脏能够作为多余魔力的储蓄空间也能够防止魔力在治疗中的无端耗散——尽管如此,想要不留下后遗症地进行治疗,他实在是没有分心的余裕。
好在,他终于可以停下来稍事休息了。声势浩大的塌方结束在他身后,以吨计数的冻土填埋了地下遗留的一切。
“诺尔特拉斯先生,您的剑······”才注意到诺斯身后什么都没有的尼尔斯变得有些慌张,他知道那把象征着人类崛起的剑,也因此难以理解将其遗落在地下的举动。
“那把剑?喔,那把。”完全是一副健忘的愚蠢大叔的模样啊。“我把它埋下面了。”然后淡定地说着吓人的事实。
当然,在这场由供应那把剑的魔力所应发的爆炸与塌方中,一同埋葬的还有诺斯懒得懒得拆除的其他陷阱。陷阱这种东西,做的时候很有安全感,真要清理起来,还是过分麻烦。
“不是,您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恢复了些许活力的尼尔斯试图挣扎着从诺斯的手臂上跳下。
“呃······不,其实那把剑就是一把普通的失败品罢了······”诺斯当然没有松手,只是接下来对肌肉的修复更为简单,干脆接着话头讲下去,“这剑是我刚出师那会儿锻的,那时候我学了东方的锻造技术,就傻乎乎地想造一把最为坚硬的剑······”
“就是这把吗,诺尔特拉斯先生?那它······”
“没错,它没达到最硬,但也还算满足了我对它的幻想,”诺斯歪歪头,想做个将棍状物掰断的手势,但碍于手上的肢体,还是选择了放弃“所以它很容易就碎了,第一次和人交手就被打碎了。还差点把我害死。”
“可先生您留着它不是因为它能附加······”
“附加魔力?这种事用什么都行吧,当初留下来的时候哪有想这些,不过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的错而已。”
“诶?”【我以为那把剑应该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样的话尼尔斯最终还是咽回了脑中。
也是在这个时候,诺斯将尼尔斯放下,有些敷衍地推着他走了几步,然后露出了看上去相当满意的笑容。
“嗯,看起来不错,恭喜你成功的大概康复了。感觉如何?”
“嗯······感觉和之前一样了,真是神奇。”这一切也许真是奇迹也说不定,尼尔斯依稀记得失去意识前诺斯所处的劣势,也清楚他所在的位置几乎不会有人注意,“所以,诺尔特拉斯先生您是怎么发现我的呢,毕竟,在那种凌乱的杂物边······”
“啊?你问那个啊。嗯······你之前坐过轨道车吧?
“是······”是在自己被抓捕的时候啊。
“刚才和那疯子干架的时候感觉到了在轨道车上就相当在意的魔力,”这也是诺斯选择治疗而非抹杀的重要原因,“不过也多亏了你还能放出魔法,不然你现在恐怕还在下面吧。”
【这就果然是奇迹吗。】尼尔斯抬起头,看见诺斯伸出的右手。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诺斯,一个普通的吟游诗人。”
“尼尔斯·默什,先生。”
“默什啊······你不会是默什伯爵家的孩子吧······”
敏感的尼尔斯注意到了诺斯复杂而纠结的表情,像是面对着风干了几天掺满了木屑的黑面包。
“怎么了吗······”
“你的父亲······是我雇人杀的。”犹豫片刻,诺斯还是决定将事实陈述。
“是······这样吗?”有些颤抖的声音暗含着尼尔斯的动摇,这几年他一直在思考,这一切为何会发生地如此突然,而现在,那个导火索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诺尔······诺斯先生,您知道吗,我父亲的死不是由您造成的,他们很早就想要除掉我们家了。”
“但我是那根导火索不是吗?”
“可就算没有您,这一切还是会发生,毕竟父亲他做了很多糟糕的事,还挡了那些混蛋的路······”
“不······我是说,就算尼尔斯你恨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尼尔斯,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恨你面前这个混蛋的。”
“但我是知道的啊,父亲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人哭泣,尽管看不清东西的尼尔斯只能扶着诺斯前进,他依然固执地这样认为。
“但他也许是一个好父亲吧······我很抱歉······”诺斯索性把尼尔斯扶到不远处一块岩石边坐下,用魔法生起火,安静的等待他平复心情。
过了许久,或许也可能只是几分钟,在飘雪的黄昏中,时间并没有那么容易分辨。
“不好意思,诺斯先生,刚刚情绪失控了······我不是在······”
“我说过了啊,就算你恨我、将来某一天把我杀掉,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尼尔斯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摇摇头作为回应。
“走吧,你母亲在哪,我送你回去。我用魔法把你的心脏和我连起来了,你以后就不用担心魔力枯竭的问题了。”
“不······我母亲她,也死了······”
诺斯不自主放大的瞳孔对上了尼尔斯眼眸中悲恸的水光,“什么时候?”
“这不重要了,比起这个······”
“是谁干的?是他们吗?”
“所以说!”尽管眼角尚结着冻住的眼泪,诺斯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像是二十几年前自己离开家之时的觉悟。“所以说,我想请求诺斯先生,既然您觉得有愧于我,求您能教我您的剑术。至少,不,只要能让我有为母亲报仇的能力······”
“我知道了,但首先,我不建议你为了报仇杀掉除了我以外的对象······还有,剑术其实没有什么好学的,所以我也不会教你······”
“求······”
“我会请人教你更强的魔法。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像我一样浪费的话,就太可惜了。这样行吗?”
“唔······谢谢·····”
“好了,我们走吧。那人也已经回到城里了,一会儿和她交流一下。”诺斯将尼尔斯拉起,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很高兴认识你,尼尔斯。”
“我才是,诺斯先生,能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也许这真的是奇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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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沙的戏份被我砍掉了。别问,问就是···
好吧,我实在不想再拖着第二卷了(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