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在这里能找到你。”
“我想您应该不是来嘲讽我太过悠闲的吧。”
“我亲爱的沃尔夫冈啊,只要是人,休息总是必须的,生理上、心理上皆是如此,所以,比起令人崩溃的报复性工作,时不时来这里进行适当的放松当然也是应当被鼓励的行为。”
“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么有人情味的话。”
“那你大可收起你那奇妙的误解。”
“······”
“您觉得,这四面高墙建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你面前正在加高的墙说到底不过是高一些的墙而已,能够从一般的墙中渗透的东西一样可以从中透过,除了让这座城市看起来更像‘央都’,特意加高的城墙很难在什么地方胜过原先就建在这里的墙体。”
“更坚硬的城墙带来更安心的保护,也许在现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会需要这些。”
“一碗热汤,几片能吃的面包,对于在战争中流离的人们,没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能带给人他们想要的安稳。而高墙?并不是。它们属于你我这样不必担心生计的人,而不是没有材砖石修缮老屋的居民。”
“搬来的旧贵族、崛起的新‘贵族’,他们有他们的守卫,有他们的自保方法,甚至还能够消息到来后连夜逃出这座,他们从未在意过的城市。于他们而言,这四面高墙的存在与否真的有意义吗。但对那些逃难来的、谋生来的人们,这座城墙能让他们不必再担心遭受劫掠。”
“筑起高墙,抵御外敌······”
“有什么错吗?”
“没有错,或者说这正是你应该做到的,但是沃尔夫冈啊,你真的能筑起你想要的高墙吗?”
“······”
“你看看面前这座城墙,如果有一天,你在上面望向西北方那片难以跨越的山脉,看向这座和之前你们征服过的任何一座山脉一样的岩石之时,你还能记得今天你眼前一块块垒上去,再用泥水永远地粘结在一起的石砖吗?”
“您的话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
“这说明我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离开得更久。”
“我以为您会一直待在这里。”
“吾等从来都没有成为你们保姆的想法,至少在我的看法里,你们与会说话的山羊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那么你离开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另一群会说话的山羊?”
“非要说的话,我想也没有什么问题。”
“您还会回来吗?”
“你很想我回来吗?”
“这里需要您。”
“这并不是我留在这里的理由,比起这里更需要我的地方比比皆是。而你,最好期望我永远也不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那一定是在你筑起的高墙倒塌之后。”
“我能建起那座高墙吗。”
“如你所言,搬迁而来的旧贵族,在动荡中崛起的新贵族,那些实际控制了你们的家伙们在此地的利益中牵扯,想完成你的城墙,也许会需要一个奇迹。”
“您也会相信奇迹的存在吗?”
“我?不,我当然不信。比起奇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或者说你们,这样不讲原则却实实在在反倒更为可靠。”
-------
在看见西瓦拉巍峨的高墙之前,摇晃的马车在覆盖着冻土的平原和零星分布的冷清小镇间穿行了将近两周的时间,雇佣马匹时连带着买来的干草彼时还在半透风的箱体内堆地令人厌恶,现在也只能在干冷的木板上薄薄地铺一层改善一下休息时的感官。
放在没有萨沙的过去,诺斯绝对不会做出冬天跨越大半个北方的荒诞举动,当然,有了能在看上去毫无消耗的情况下持续释放范围升温魔法的萨沙,寒冷对马匹与自身的威胁已然不能再成为影响行程的障碍。
【两个星期啊。】诺斯忽然间有些感慨。两个星期没有哪怕一枚铜币进账,生活质量恐怕又要下降不少。
可笑的是,在那堵城墙之内,虽然不乏品德高尚,心存善念之人,但也有不少人从未真正在乎某个他不认识、不了解,甚至他在名义上帮助的某人的生活。在死亡后高额的遗产税务面前,选择将过多的遗产捐给继承至子女名下的慈善基金似乎能够成为这一问题的最优解。
穷乡僻壤里的人们知道央都的大人物(那里的人们不屑于这种土里土气的古怪称呼,源于人联西侧的“精英”一词才是他们自称的主要方式)会时不时送来一些用于建造学校与基础设施的钱款,也自然而然对他们感恩戴德。
就好像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理所当然应该掌握在他们手中。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毕竟在人联建立之初的混乱中,总有一群人最先找到了获取资本的方式,完成了最原始的积累,所以合理合法地占据了优势资源。
“怎么了吗?”察觉到诺斯轻微的叹气,刚从简易的布帘外进入轿厢打算换班的萨沙将脸凑近略带疑惑的眼神静静注视着察觉到自己失态的诺斯。
“······”有些尴尬,尼尔斯淡定地轻咳两声,便披上厚些的毛衣,出去接手了马车的控制。
也是,在小孩子面前叹气什么的,作为大叔实在是太过失职。
“没什么,就是想了些有的没的,毫无营养的东西,一不小心就叹起气了。”诺斯揉了揉尚有些发昏的脑袋,试图从夜间安保的疲劳中打起精神。
“没事就行,你晚上也别太累着。”原本想说的话却又憋回去,到底怎样才算是合适的接触,萨沙至今还有些摸不大准。
“好啦,进来休息就别担心太多,我出去看看那孩子,怕他一会儿进城检查的时候应付不过来。”诺斯撑着干草起身,随便拍掉粘在袍子上的碎草屑,顺手在萨沙头上摸了几下,便拍拍她小巧的肩膀侧身走开。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萨沙陷入了迷惑,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对诺斯直男特性的判断是否太过轻率。
马车载着懊恼自己没能及时叫住诺斯以多享受一会儿手掌揉过头发感受的萨沙通过西瓦拉铸铁制成的坚实城门,在那里检查的士兵今天也依旧坚决地执行着他们被给定的任务,作为这座城墙的一部分,保卫着象征人联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