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行行行,你别说了,快走吧。』疗养院门口的保安不耐烦地挥着手。
『你到底听没听明白啊,我姐姐的房间被人闯空门过,而且到现在还有人偷窥她。』看出来这个满脸流油的黄脸保安完全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之后我又重复了一遍。
『哥们,你自己想想看。』他扁了扁嘴,伸出脏兮兮满是尘土的手向疗养院指了指『里面住的全是精神病,就算再不济哪个小偷能偷到这里。』
『所以我说了。』我用食指指节重重的敲着他面前的桌子『你们保安是干什么吃饭的,要是有那样的道理还要你们干什么。』
『小哥,看你年纪不大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啊。』
『切,用不着你了。』我走了出去,使劲地关上保安室的门,向疗养院的方向走回去。
那矮矮的三层楼依旧灯火通明,暖暖的光像是对我温柔的抚摸一样。只是我想起住在里面时晚上听见的那个声音就开始不寒而栗。
就算白天再正常他们也是不正常的,精神病患。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一想到整晚都要和三姐姐呆在一个房间内就让我胆颤。
并不是害怕她伤害我,只是害怕看见她那脆弱的样子,抱住膝盖不断发抖的身影,歇斯底里哭泣的声音。那些不愿意接受的真实会在那个瞬间再度向我袭来,不管我认不认同都会再次携刻在我们两个的生命里。
『咦…三姐姐已经睡了吗?』我抬头看着在二楼三姐姐的窗子,那两扇窗已经漆黑一片。
『……』我有所动摇,理智希望我就这样迈动双腿,回到八区自己的宿舍里面。
再次重拾对自己的厌恶,我迈上了高阶,向办理手续的窗口走去。
啪。
像是点燃灵魂的火花一样,什么东西开始闪烁着,发光着,燃烧着。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只是身处黑暗中的我有这样一丝感觉,那些模模糊糊的触感,微妙的温度,细微的视觉通过神经信号换算到我的大脑之中。
恍如隔世。
虽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我下意识的再次看向三姐姐的窗口。
——之后震惊了。
站在窗台上的是一位银白的少女,她周身的气场像是怜悯一样,敏锐的双瞳似寻找猎物一般在黑暗的夜空中来回扫视着。
咕噜咕噜,身体的所有血液都聚上大脑,在这种压力之下大脑的反应摇摇欲坠,身体和四肢变得麻木冰冷不已。我像是被抽调了魂魄一样呆呆的看着站在那里像远方眺望的少女。
她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姐姐的房间?姐姐怎么样了?
这样的问题像是有体积一样不断的堆砌到运转不够快的大脑之中,把那本身就不足以通车的羊肠小道埋个透彻。供氧的缺失使的我视线开始模糊混乱。
之后——
『…咦?』她像是注意到在地面上的我一样把脸颊扭了过来,离得太远看不清她的相貌,但是似乎能感受到那富有胁迫感的视线。
然后她消失在窗边。
『啊…』我感到一阵恐慌,完全不知道她身份的我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气喘吁吁的顺着楼梯爬上了二楼。伸手压抑住自己胸腔中躁动不安的感情,我提起步子向三姐姐的房间赶去。
但愿没事,但愿没事。
在心里不断这样祈祷的我忽视了吃惊的看着我跑过的一个小护士,在姐姐的房门前停下步子。啪的一声拉开拉门。
『是谁。』
我闯了进去,然后没有任何预兆的又后退了一步。
就算没有人造光的辅助,在那被我眷顾的青涩月光下也看得清清楚楚,房间里面不止一个人。
——我的意思是,除了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的三姐姐之外,房间里不止一个人。
『切,离她远点!』我为一瞬间自己的胆怯而不齿,随后催动脚踝,跑了上去。把身体横在那两个人与三姐姐的床之间。
『你是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他染着奇怪的暗粉色直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像所有的不良高中生一样用轻佻的语气向我发问了。
『…』我并没有理那个男人,低头确认了一下三姐姐的情况。三姐姐呼吸平稳的睡在那里,矫捷的睫毛上挂了两湾不得了的月华,显得漂亮极了。
承受到了偷窥三姐睡相的罪恶感,我抬起头来不再去看她。仔细观察面前的两个奇怪的人。
『那个…请问。』刚才的那个小护士在门前探头探脑的张望着,大概是看到我刚才慌张的样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站在男人旁边的女孩子扫了那个护士一眼,护士就像是突然握到了一块冰一样打了个寒颤。悄声无息的消失在门边了。
我这才开始打量那个女孩子。
毫无疑问她就是刚才站在窗台的那人。银白的长直秀发与直刘海,银白的肤色,只凭借那个纯白的颜色就能预想到那种吹弹可破的触感。在那小巧脸盘上有着大的惊人的一双眼,里面如水般回荡闪动着碧绿的波纹,她的眸子像是通明般勾人魂魄,在我聚精会神的盯视着那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几乎能看穿那极为通明的一双眼睛。
我毫不怀疑这双眼睛是世界上最为洁净的一双眼。
『呢,这位小哥你还没回答我呢。』怪男人耸了耸肩膀,用声音把我的视线又抓了回去。
『你们才应该报上身份。』
『你是【那边】的人吗?』这回开口的是女孩,从她的声音里面辨识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动。我胆怯的把目光转开,她的脸上也毫无表情。
『露西娅,怎么看他也不是那边的人吧。』
『不一定,啊。』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女孩子发出了很可爱的声音。
『是他们?』
『嗯,来的蛮早的。』被叫做露西娅的银白女孩没等我发出任何声音就纵身一跳,从窗口飞身而下。
也许是我的错觉,她在视线即将被窗沿遮挡之前转过头来用疑惑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如果要对这个眼神做一个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同学会上遇见一个明显有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是谁来的眼神。
虽然我不认为我和她之间有这种情况。
『那,你就交给我来对付。』看也没看女孩子的动作,粉头发男孩没有丝毫停滞的向着我和三姐姐走了过来,他的脸被越来越凝重的阴影所笼罩,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什么啊,你们是什么人,想对她怎样!』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男孩眨了眨两只眼睛,紧紧地俯下身子去,越来越靠近我的脸了。
『…我是沢野秀。是她的弟弟。』最终我还是向这个不认识的男孩妥协了,声音不能自控的有些低黯。
『哦哦哦,是这样是这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你们又是谁?想对我三姐姐怎么样!』
『在这种时候还做自我介绍有些不合适,不过算了。我叫白川入鹿,刚才那个女孩子叫露西娅。我们两个是黑骑士。』
『黑、骑士?』
『啊。黑骑士。』他扁起嘴巴点点头,那动作很细微,不仔细观察的话几乎看不出来他头部的那一点点摆动。『对了对了,既然你就是沢野秀的话,刚才那个女孩子没有印象?』
『哈?』我有些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什么印象?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想拿三姐姐怎么办呢!』
『哦呀哦呀,别心急别心急。至少我可以这样回答你,我们黑骑士不会对沢野岚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
『不是危险的举动怎么会出现在三姐姐的房间里?三姐姐为什么会这样昏睡?』
『唔呀唔呀,真是个着急的孩子。你先等等啊,要对你解释这件事的话真是很累的。』
『可恶,你这家伙根本就是来找茬打架的吧。』
『怎么会怎么会。』从刚开始白川的脸上就一直带着一抹令人不爽的笑容,到了这会他像是一下子放开了一样低低的笑了起来。这笑声传到我的耳朵里像是扎耳的嘲讽一般。
『混蛋。』我低低的骂了一句揪住了白川的衣服“到走廊去,不要在这里打扰三姐姐的休息。”
『唔呀唔呀,这可真是这可真是。』白川巧妙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沢野先生你可真是性急,既然到了这里你就已经是关系者了,现在你不想听跑掉我才不好办。』
『想说的话就说明白点。』对这个自称白川的人我没什么好感,他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好像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但是因为实在太讨厌了我就再去读过。
『不过呢,沢野先生。你想要打架这件事我是认可的,毕竟想参与到其中没有点实力可不行。』——白川入鹿似乎想了想,又好像没有。在过于轻挑的脸和用词方式的陪衬下这个男人说的任何话都像即兴编造的一样没有可信度。
要说的话这家伙不管愿意不愿意大概都是天生最不容易骗人的人。
——尽管这种事也许是件好事。
『所以说,你到底在说什么。』对他的言辞实在不耐烦的我发出声音催促他。
『哦,是这样是这样。现在呢,我和露西娅正在对每一个沢野家的成员做检测。』
『检测什么?』
『NONO,沢野先生沢野先生,我说过在确认您的能力之前就只能说一点点对吧。』
『你这混蛋,真的是想打架吧。』对面前轻佻男人的厌恶感让我本能的咬住犬齿,在这一动作的牵扯下我左侧的上下大牙也摩擦到了一起,发出了让我自己的脑神经都为之一紧的声音。
『哎呀哎呀,真是可怕真是可怕。那么您想怎么做呢?在露西娅回来之前您可以等在这里。』
『不是说要确认我的能力吗?确认哪方面。』
『哎呀哎呀,真是爽快真是爽快。』白川不知为什么开始奇怪的认同『虽然我对露西娅的能力有自信,嘛,您要是想现在就接受测试的话也未尝不可。』
『所·以·说。如果你再不把那个答非所问的说话方式收起来那我就不会再和你谈这种奇怪的事情了。』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这可真是这可真是。』白川轻轻地拍着手『沢野先生您可真是个直白的人呢,在您看来两个初次见面的人就不应该互相回避一下对方身上那无可厚非的…嗯…劣势?』编织着毫无意义话语的白川入鹿看上去反而很开心,我越来越弄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
『本身这种话题也不是两个人在相互认识过程中会提及到的。』
『是这样吗?』笑眯眯的把眼角吊了起来,白川入鹿伸出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玩弄着自己尖尖的下巴。
『这不是一个迷题吧,我没有什么时间和你们闲闹。如果不想说的话请从我三姐姐的房间出去。』
『哦呀哦呀,吐信子了不是吗。』像是诱导着我再次加入他毫无意义谜语一样,白川入鹿眯起眼睛等待着我向他吐槽。
我把头扭了过去没有理他。
『真是的,冷淡的人啊冷淡的人啊。』无可奈何的白川再次耸了耸肩『要说这个测试也简单,其实就是努力挥动拳头,能打得赢我就行。』
『原因呢?为什么必须和你打架。』
『因为需要。』白川这回倒是简明概要,但是代价就是我完全没搞明白。
『在这方面就不能再多说一点吗?好歹我刚才听你废话了那么多。』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沢野先生您是那么想的吗?之前借我了钱之后就肯定能从我手中讨回去?首先不管怎样我说的话您都是自愿选择听哪句的对吧。』
『像小孩一样的辩解方式没有任何意义。』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三姐姐『打赢你就可以告诉我在三姐姐的身上出了什么事情吧。』
『啊哈,这可真是精辟的总结呢。』白川瞄了一眼窗户,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学着他一样向窗外看去——只有远处的几束灯光和我唯一能够识别的北极星。
我疑惑的看向白川入鹿,发现他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边。
『沢野先生,我看我们还是快点出发的好。不管您合格也好不合格也好,作为我和露西娅——都不是那样有空闲的时间随便消磨了。』
说完这句令人费解的话之后,他迈着可以称得上信步闲庭的步子向前走去。
『对了,顺带一提。』——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他回过神来给了我一个侧脸『我是超能力者。』
我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那扇门,说实话,我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从刚刚发现那个叫做露西娅的少女开始,我的脑神经就一直处于混乱的边缘,迷迷糊糊的听着他们说的话,迷迷糊糊的有那种想法,有那种不能让三姐姐受到伤害的想法。
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首先我不敢相信现在的三姐姐还有精力参加那些我无法相信的和想都不敢想的活动,而且白川那人向我提出的莫名其妙的理由也实在不太敢相信「他真的是认真的吗?」这样的事情。
但就算如此,三姐姐什么也做不了的情况下我想我还是要去了解那人想做什么。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因为我至少还能判断出来,她们两个并没有想对三姐姐不利。
我看了一眼三姐姐,她依旧安稳的睡在床上。
能看见她这样平稳的睡眠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是一种对我的救赎了。
至于白川入鹿说他是超能力者什么的,那种事情不要去介意就好了。
超能力不是万能的,就算是完全没有超能力的我也有自己的主张。
我走了出来,向里面看了最后一眼后拉上了拉门。
走廊的灯已经灭掉了,说实话这件疗养院的安全保障还是比较让人担忧的,明明知道我们几个没有登记过的人在大楼里面还明目张胆的熄了灯。
望着黑洞洞的走廊我吞了口吐沫,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不争气的紧张起来。
然后抬起脚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从这一步开始我过去的人生就开始乒然瓦解、回忆中的日子纷飞的支离破碎。像是因为断掉钉子而掉落到地上的相框上的玻璃一样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