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和白川来到了疗养院后面的庭院里。
静瑟的风吹过,带走身上积蓄而起的些许燥热,最后似乎连那些不得了的压力也葬飞入空气中。在这种时候不得不说自然确实比人类大得多。
『沢野先生,先报一下能力吧?我是的职称与所属都是黑骑士,白打三段、没有什么惯用武器,超能力是空间切割,能力波幅大概是七十多。』白川入鹿从出了那扇门开始就一直很爽快,说话的时候嘴唇动的啪啦啪啦的。
『嗯…你说的能力波幅是由PST(高阶异能检测)一类的检测出来的吧。』
『哦,沢野先生是不是还没有参加过PST。那PPT呢?』
『额…』我有些尴尬的用右手挠了挠左手腕关节『我没有超能力的。』
白川入鹿似乎没理解我说的话,摆出一副凉爽的脸来等待我「应该」脱口而出的分数。
过了好几秒钟之后他似乎缓过神来了『…啥?』
『我没有超能力…』只好又重复一遍的我瞪了他一眼。
『没…有?你?吸血鬼?没有超能力?等一下…你说的没有就是那个没有吧,NO?ない?无関?还是说,』
『就是通常意义上的那个没有,要打架的话我只会白打。』
『……』白川像是呆掉了一样看着我,然后极其嫌弃的皱了皱眉毛。
『这没什么问题吧,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职称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的身份是吸血鬼。来吧』我左脚后撤了一步,对着白川入鹿拉开了架势。右手护到脸前当盾使用,左手(因为我是左撇子)支到了脸颊的旁边积蓄力量准备直拳突刺。
『等,请等一下沢野先生。这样的话我们两个可以完全不用进行这样的事情了。』
『哈?你所谓的「这样的事情」不是你提出来的吗?还是说你准备这样就把三姐姐被卷入什么事情了这件事告诉我。』
『哎呀哎呀,沢野先生沢野先生,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白川入鹿连连摇头『作为我来说应该提前向您说明「这件事」是极为重要与危险的,既然您连克服此事的最基础东西都不具备那还是不要参与此事一分一毫的好。』
『那是什么意思。』白川入鹿事不干己的轻浮表情让我的血液突然被激化开,嘭隆嘭隆的直突大脑,眼睛可以看见的,被捏紧的左手手腕上暴起了青筋,无以估量怒意从头到脚的支配了我『没有超能力又怎样?那种东西只不过是用来投机取巧的,真的想做的话谁不是一样都可以做到!』
但是我也只是说到这里,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被白川入鹿那模糊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黯然『沢野先生沢野先生,知道了您是这样想的令我很高兴,尽管我现在没有笑,但是请您不要在意。因为我很少能碰得上这样想的人,我经常和你们沢野家的人打交道,但是你们真的全部都是天生的贵族,从出生起就已经比别人高了不止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那样的档次。』
『我们家就是那样的,就连在家里,肯正眼看我的人也没有几个。』我坦白的说『我也明白外面的人是怎么看我的家族的。』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沢野先生沢野先生,您对自己的认识还不到位啊。』
『哈?』我的架势在他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因失去了力量而垮散了,我更加不清楚面前的这个目光开始变的深邃朦胧的男孩子在想什么了。
要比喻的话他心中的想法与感情就像在下水道深处爬行而过的蛞蝓一样难以把握,湿黏黏滑溜溜的。
『沢野先生沢野先生,』
——哎呀呀,这种明显的语气和强调不是又要开始高谈阔论了嘛。白川入鹿,我三姐姐的事情你到底还记不记得…
『沢野先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傻瓜和聪明人两种人类存在,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大多数的人就是傻瓜吧。』
『…哈?』虽然对他有可能要进行的言论有所警惕,但是这毫无征兆的话题还是让我吃惊不少。
『实际上想想,如果我们也能站在第四维生物的视角上来看,我们的人生就像蛞蝓一样成为长长的一条爬行在三维世界上。无论是从出生开始向后看还是从死亡开始向前看,我们的人生只是对那么极其少数的几个人是重要的对吧,我们在三维空间内活动过的轨迹其实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吧。』
『……然后呢,这和刚才聪明人和笨人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所以说啊所以说啊,沢野先生,正是因为自己不是那么特别所以就没有什么「因为是我,所以特殊,所以不用遵守世界的规则」这码事。所以才有天才和笨蛋的区别对吧。』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大概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了吧:『很微妙啊。』我想了想还是接了他的话。
『不不不,沢野先生沢野先生,这一点也不微妙。』
——啊,真是的,和他认真说话的我这不是像傻瓜一样吗?
『这个世界上有那些东西是用努力和毅力还有气魄就能摆平的,但是有些不行。』
『…结果这个话题是从这里来的?』
『是的。』
——啊,他竟然毫不留情的就认可了,这可真蠢。但是从这句话终于还是推测出这家伙的所有言辞还是有所关联性的。
『实际上是没有那样道理的吧,因为就算是看上去是那样,世界上还是有多种多样人的。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对吧,没有两个人拥有完全一样的生存环境,记忆和天赋。就算是两个双胞胎也会在最后因为发型的不同而被别人区分开。』
『啊…这也挺微妙的。』
『是这样?所以您也知道,有些事努力就能成,有些事不管怎么努力去做,不管发出了什么气势去做还是成不了。在这种时候放弃就好了吧,做到此为止的人只能算是愚人,再深一层可就是笨蛋了。』
『按你这么说笨蛋也不能算是贬义词。』
『哦哦,这可真是错误这可真是错误,沢野先生。』白川让人恼火的摇头晃脑着『一般来说没人会那样想吧,「有才能的人就去做自己适合的事情好了,没有才能的人就堕落好了,就去做很多很多的傻事好了,就去咬着手指羡慕别人好了。」但是每个人心里最深处不都是这么确信的吗?』
『哈…』
『非要做自己没有才能的事情不就像让狗去抓老鼠或者让狗去追毛线圈玩,又或者让狗每天早上叫你起床?明明知道了这样那样道理了还不让自己信服,就算理解了这种事情被默认了的存在也无法驱逐自己不再墨守成规。所以觉得自己悲哀透顶不是吗?』
『我还没有认为自己悲哀透顶过…』
『所以我对您说这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嘛,沢野先生沢野先生。您可真是的,为什么我说到这种程度上了您都不理解呢?』
『我还真需要感谢你为我着想来着…』
『沢野先生沢野先生,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从某种方面来说。我也知道从单方面去评价一个人是否有用绝对是带满了主观见解并且肤浅的。但是,这里不管我怎么去考虑还是有个但是,』——白川入鹿,像我正在描述的一样这家伙就像在模仿书面语言一样顽劣的单方面维持着对话『正因为这样就被烙下不良的观点,被盖上劣质品的标签,所以这种事情最好还是没有来得好。这样想也不过分吧。』
『…所以你至今所说的一切就是告诉我不要和你打架,直接放弃有可能是发生在我三姐姐身上的某些「不能告诉弱小者」的事情。』
『还真是别具一格的总结,沢野先生沢野先生,就算您把我刚才说的一切都忽视掉也没有关系,我不希望您,哦,与我如此相像的您会走上无可避免的错误。』
『不对吧,白川。』
『哦呀哦呀,想反驳了嘛?沢野先生,您想说「就算如此,但是为了姐姐」什么的吧。』
我有些生气了,犬齿没自觉地再次开始摩擦起来『白川入鹿,我是不知道我们两个像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你活了比我长的时间之后到底是怎样才总结出那样子的结论来。但是我觉得如果站在这里被你劝退了才是白痴一样的举动。』
『唔呀唔呀,照您这么说的话我不就成了诱导您做错事的,』
『切,白川。首先我想对你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旁人别随心所欲的去干涉。还有啊,不要把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当做自己生活的简写。』
『沢野先生沢野先生,这是如何可爱的一番话呀。』还在坚持不懈的用着奇怪书面语来说话的白川入鹿甩了甩头发『您向我挑战的话可是没有胜算。』
『没做之前就退散了那就不止是笨蛋了。』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在感情上我应该是对他生气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却完全气不起来。
——我们两个就那样互相瞪视着,我再一次拉开架势。而他,白川入鹿摘下黑框眼镜查到领口。在这个动作的催化下,我们两个像是同时被听到了一声平静的枪响一样行动起来。
——我看准了白川入鹿的位置,用自己小腿的强劲蹬力将身体滞空而起,像是一发炮弹一样向他飞驰而去。
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秒不到,急速的风暴带走了两个人之见的距离。闪现在面前的就是摘下眼镜后白川的那张细致尖锐的脸,棱角分明的那张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表情。
——就像是穿着西服站在和服众之中,并且对着手机大吼晚上还有饭局一样格格不入。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语交织,我在惯性的作用下放平身子,直直的突出一拳打向白川那张惹人生气的脸。白川没有多说什么,用他肌肉坚硬的像铁块一样的左臂把我的拳头挡了下来。
咔吧一声古街的脆响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我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向下扯去,我的身体就那样在他左手的支撑下高高的跃起。左脚带慢弧度与烈风,像是要割破苍穹一样向白川的前胸扫去。
咔哒。这次是白川的手臂发出的声音,他用右手接住了我的脚,硬生生把我扯了下来。
——啪。身体被摔到地上之后我灵活的活动起来,打了个滚重新站起。
白川用左手揉搓着右腕,好像被我踢得挺疼的。
『沢野先生沢野先生,您的体术白打是不错的,您的速度确实很快,如果能有一小点超能力的辅助就会到达一个不得了的高度。这可真不错这可真不错。』
我用的招式是跆拳道,散打和拳击的混合,老实说我在这方面确实比较有才能。
『那有什么用,谁一辈子能靠打架吃饭。』
『这可真是可悲的现实的一句话啊,现实的足以打破孩子们的梦想呢。』
『谁管你。』再次冲向白川入鹿的我把攻击目标转向他的下盘,可以看得出白川是受过相当锻炼的,无论怎样踢打他的下盘那个架势也没有松懈下来。
而后我们两个拳脚相交的扭打在一起。
啪。我一拳击中了他的脸颊,因为我比他矮一些,遍顺势将身体送入他的怀中,并且用力向前顶去。白川入鹿没把握好平衡,在倒地的同时单手撑起身体,一个利索的后空翻转过身位再次面对我。
呼啦呼啦。这次是白川向我打了过来,第一击的飞腿被我用力架住,他的腿功比我要好,从天落下带满飓风的一脚落在我的双臂上感觉像被战斧劈斩一般。白川后脚前蹬,不仅是那股从上而下的力道,他把自己的体重也压在了我的双臂之上。
刷——
『啊…』我的脚底打了滑,身体像是被那腿击劈倒一般滑倒下去。
白川入鹿没有给我调整姿势的机会,他的右脚还悬在空中,身体就已经前倾至水平,保持和我的身体一个平面的他在那不足一秒之内迅速的出了拳。
像风一样快,像风一样快。
『噗额』
发自内脾的闷哼一声之后,我在地面上滚了两下然后站了起来。白川入鹿早就再次拉开了架势。刚才那一拳给我的感觉像是被一条钢管殴打了一样,如果现在掀起衣服查看的话一定是白痴一样的举动吧,但是我几乎能预见到,被打的小腹一定出现了一大块渗血的淤紫。
「咔吧咔吧」白川捏着手指,脸上还是那个诡异的嘲讽表情。
『哈!』我放低重心后迅速接近了白川入鹿,左右手相继出快拳。这是急速进攻的方式,如果白川这个时候接住我一拳,然后迅速用膝盖攻击我受伤的小腹一定能造成相当的打击。但是白川只是左晃右晃的躲避着我的拳头。
————乒!
看准间隙的白川入鹿发出了最为凶狠与快速的短截拳,那被压缩到极限的力量像是一发子弹一样准确无误的爆发在我的脸上。
我感觉像是被一只炖锅打了,整个面孔都失去了感觉。
——乒。
不知道自己没有力量的身体被这一拳打飞了多远,总算落到地上了的我眼前开始出现模糊地幻影,那些不清不楚的黑色影子混杂着似有似无的景色钻入大脑,迷迷糊糊的看也看不清了。
『不行吧,我可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白川入鹿的声音,看来也出现了耳鸣,完全不能从声音来辨别出他在哪个方向了。
可恶,刚才那拳还没有瞄准太阳穴打呢,就算这样也一准脑震荡了。
『就是这样,你白打算是不错的,但是光靠这种程度的白打就想参与进来的话还是饶了我吧。没有超能力的人至少也需要专业级的白打水平才能和我对抗。』他停了停,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又变回了那时候的轻浮『沢野先生沢野先生,您的姐姐就交由我们来保护,作为一个骑士我向您保证她的安全。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然后周围的草地开始啪啪的抖动。
——他估计是走了。
白川入鹿走了之后十分钟我才回过神来,刚才那拳对大脑的冲击过大,导致到最后整个的意识都模糊不清了。
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之后我先掏出纸巾来擦了擦流血不止的鼻子。
虽然我还是很担心在姐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好像不允许我参与进去了,从最开始白川入鹿就把话说的很清楚,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赢了白川入鹿才可以参与。
结果说了一堆没有意义的漂亮话之后我还是不行。
——啊,鼻子好痛,还在流血呢。
果然没有超能力就是不行吗?白川说过他是职业的,那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测试从一开始就把我这种人淘汰了吧。
想保护家人的心情对我来说完全没有用。
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做很不好,但是在我把那鼻子堵好之后还是走出了疗养院的大门。
既然告诉我这样做比较好那我就这样做好了。
「没有才能的人就堕落好了,就去做很多很多的傻事好了,就去咬着手指羡慕别人好了。」
坐在出租车上的我脑袋里面一直回响着白川入鹿说过的这段话。
正确性先不说,因为毕竟对任何一件事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用自己的观点去对付所有人是偏执而肤浅的。
只是不断地想起他在说这话时候的那一脸表情。
有点搞不懂了,他这段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颠覆我生活的大潮,至今还没有来到。在我闭上眼睛感受那瞬息咆哮而至的威压之时,我的世界已经颠簸流离。
那是无以估量的威慑与难以交斥的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