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七号了。
真是的,不知不觉就耗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我摸着满是伤痕的脸颊这样想。
疼痛不已的腹部刚才看过了,还真是出现了一大块不得了的淤青啊。
不过这也说明白川入鹿这个人真的很强,三姐姐的事情可以交给他吧,这样就好。
三姐姐的事情可以交给他吗?这样好吗?
现在来说一下我所住的宿舍楼吧,一共有十二层楼,两架电梯。我就住在二楼,电梯在一楼二楼的时候还能用一用,但是在七八楼有那些等电梯的功夫还不如直接跑楼梯的快。
距离VE大概是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骑自行车的话要六七分钟,搭202公车的话两站地,与自行车大相庭径。我平时起的也比较早,就算走着去也绰绰有余,有的时候还顺便在楼下的二十四小时店买便当中午吃什么的也不会迟到。
住在同一栋学生公寓的还有三个朋友,桜井和尚,木下蓝,双叶纯。
成为朋友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对我们来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友情,只不过是在一个班级、碰巧又住在同一栋楼里、偶尔上学会一起走、在各门外语课上「好啦,下面是和朋友交流的时间」能凑到一起来、班级旅行的时候也会凑到一起这种程度。
如果真要在我们身上找出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大概就是不管我,和尚,蓝还是纯都不是那么善于言辞的人。
我就不说了,桜井是个话很少的人。其实如果真的要分类的话与其把桜井归在「不爱说话」的一类不如把他放到「跟不上说话节奏」的一类。特点就是不管说起什么样的话题都会慢半拍。
木下蓝是个孤僻的家伙,就算在我们四个之中他也是话最少的。世界上就有那么一种人被归为「不合群」,这家伙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被孤立和排挤的类型。顺带一提,如果我的长相是「像女生一样阴柔」,双叶纯是「可爱的童颜」,桜井是「这是什么玩意」,那么木下的脸就像那种最为古典的王子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个鲱鱼脸帅哥,尽管不怎么受女生欢迎。
双叶纯根本就是内向的笨蛋,虽然想交朋友但是却害怕和生人说话。虽然是那种让女生看见了就想呵护的体质,但是童心未泯的纯完全不知道怎么运用。他的心理年龄还停留在「和女生对眼就脸红」的国中一年级。
于是,阴沉的中性脸,慢半拍的叔叔,不合群的王子,内向胆小的正太。
这就是VE高等学院二年E班住在这所公寓中的四个学生。
顺带一提,我的房间是207,桜井是206,木下蓝是307,双叶纯是208。
于是我的房间成了每周晚上「增进同学间的友谊吧·欢闹的男子高中生」的进行场。
——虽然从距离上来讲无可厚非,但是从技术上来讲这帮人怎么都是在欺负我吧。
——现在还不一定把我的房间弄成什么样子了呢。
啊,现在想起来我们四个能凑到一起也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就好比说吧,你站在马路中间想要过去,这时候只有一辆车慢慢悠悠的向前开,如果跑的话绝对能过得去,但实在不好意思的一念之间你没有动。
心想「啊,反正这辆车也马上就过去了。等一下吧」
怎么样,很自然吧。
在这时有一辆车以很快的速度从后面赶了出来,在很慢的那辆车之后过去了。
这一本来只会让你丧失五六秒的事件结果最终让你丧失了十几秒乃至一分钟。
——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吧。会有那样的感觉啊「车开得那么慢,还不赶走的。」然后不自觉就对之前那辆开的慢慢的车抱有鄙视心态了。
但他只是把车开得慢慢的,保持自己的节奏而已。本来毫无障碍的一件事因为出现了意外以及事后的对比就成为了不得了的动作。
这种事不是很奇怪吗。
实际上是一样的,无论我们四个落到哪个圈子里面,蓝就不用说了,我,桜井,双叶纯也是必然被排斥的命运。
有朋友是好事没错吧,那么拥有「善于交朋友」这项技能就是一个好事。与之相对的就是坏事,孤僻是坏事,不会讨好别人是坏事,不会观察气氛是坏事。
——没有朋友不仅是坏事。
很早以前我就这样觉得了,我是因为没有朋友而没有朋友。
我不像桜井那样不善于交朋友,也不像木下蓝那样排斥朋友,不像双叶纯那样不敢交朋友。
要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的话,大概就是我太过顺其自然了。
慵懒,并且性格恶劣。
大概就是这样子。
对我来说能够交心的人在小时候是直子,现在是凤条院。
也许还说不上交心那么夸张,但是在她们面前不会感到不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厌烦感。
加上那三个家伙的话我有时候会有那样的认识「啊,呆在这种地方也不错啊」之类的。
我的圈子很简单,这就是全部了。
其他人际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作为叙事者来说食之乏味弃之可惜,请原谅我就先把这点跳过。
于是就是这样,我沢野秀带着肚子上的一大块的淤青和被打的完全不自然的一张脸进了宿舍楼。
电梯停在B1,按了一下门就开了。
进去以后发现电梯上贴着一张硬卡纸「乘过之后请将再按一次B1,方便大家出行」
会做这种别扭事情的估计只有桜井,大概另一架上面还贴着「再按一次12」之类的。
这种会让电梯使用变的更不省电更不方便的卡片大概明天就会被那个凶巴巴的管理员撕掉了,如果那样比较有效率的话这种电梯就在出场的时候不就会使用那种自动归位的设置了么。不过至少今天我是享受到这个福利了,就先在心里谢过桜井好了。
嗡——嗡。
啪嗒。
门开了,我又按了一次B1,然后走出了电梯。
但是电梯的门口,在我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应该是个极其单薄的女孩子,漂亮的银白的头发和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脸。
是刚才在疗养院的女孩子。
名字我记得是露西娅。
『你怎么在这。』实际上我是特疑惑的,一来搞不清她想干什么,二来搞不清她是谁,三来搞不清她怎么找到这的,四来…我的包怎么在她手上?
『给。』简单一个字,她把我黑色的书包向我递了过来。就是这样一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好像浸了冰,在常温的空气中液化的吱吱作响。
『啊,你就是为了还给我…啊,怎么说呢,多谢你了。』
『没什么。沢野。』
『啊,那个,是露西娅吧…还有别的事情吗?』面前漂亮的女孩子根本没有要让开的意识,我就那样一脚踩在电梯门得轨道上。电梯里面的灯照在露西娅的身上,门在我的两侧吱呀吱呀的来来回回。
『沢野。』——毫无预兆的,她用那冰凉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老实说我不太喜欢沢野这两个字的日语发音。
『什么事?』
『虽然不应该这么问,』她就像是一个想要告白的小女生一样,用大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身体前倾,几乎要靠到我的身上了『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
这是什么话?
一般人会这样问吗?
『…哈?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感觉?』
『我想想看,』然后她像是在真的思考一样沉默了一会『总之不像是见到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似曾相识?』
『嗯。』认真的点了点头,露西娅再次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我。
『啊,似曾相识啊…这种说法还真是有点微妙。总之不管怎么说,露西娅小姐,先让我从电梯里面出来行吗?』
『可以。』
啪嗒。向后迈了一步的露西娅空出面前的位置,大概不从我这听到点什么是不会轻易回去的吧。
『对了,我想先问一下。』身后的电梯门关上了,走廊重回黑暗。但是不知怎么的,面前的这个刚刚认识的少女,露西娅,像是在发光一样。那种银色的,细微的,不可感知的光线从她的身体中不断地涌出。稍微感觉有点温暖呢。『露西娅小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间公寓的?而且为什么到的比我早?』
『怀疑吗?』
『不是啦。』
『不是怀疑吗?』
『为什么要怀疑啊,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习惯性的挠了挠脸,但是一丝痛楚让我咂了咂嘴,把手放下了。
『我处理完事情之后回到了沢野岚处继续工作,然后被白川告知了你已经回去了,然后看到了你没有带走的书包。我从中找出了沢野的学生证,然后调查了一下番号,之后到沢野的学校查了一下学生资料,然后到这里等沢野。』
『……还真是惊人的行动力和出乎意味的连贯性。』
『怀疑吗?』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那个…你动作还真是快啊。』
『那是工作需要。』露西娅还是板着脸,冷冷的说着这话。
『要到我的房间坐坐吗?你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问我对吧。』我从后裤袋中掏出钥匙,实际上刚打完一次架损失了很多力气,又和她在一起站了半天,到现在站都快站不稳了。
『沢野站不住了,还是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怀疑吗?』
『谁会啊!』我有点发火了『别看我这样子,我对自己的体能还是很有自信的。』
露西娅看着我想了想『沢野的迈的步子和最开始见到沢野时相比频率变得不稳定了,脚步声也不可控的变大了。另外顺带一提,沢野现在的脸很有趣。』
『…别说出来啊混蛋。』对付这种女孩我是最没办法的了,虽然平常也遇不到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就是了。我抱怨了一句之后向我的房门走去。
『等一下,沢野。』结果还是从背后叫了我,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来着…『如果能先听我说一下的话,行吧。』
『没关系吧,到我家说的话。我可没安什么坏心眼啊。』
『这点我知道,我不是顾忌这件事情。而且就算沢野是那种男人的话我也能够自卫。』
『哈…』
『不相信吗?』
『相信相信,那你说吧想去哪。』
然后她说了,她的背后就是窗子,月光洒在她的背上看不见露西娅脸上任何的表情。
虽然可以近乎冷静的推测出那依旧是毫无表情的一张脸。
嘴巴动了动,放出那细弱又好像毫无感情一般冷冰冰的单词。
【楼顶】
哈,她说啥来着。
说了吧。
说了说了,肯定是说了,我绝对不能去的那个地方。
『去楼顶吧,沢野。有些事情我想查清楚。』
『…不行。』压抑着胸口躁动的炎热,努力把那团将我的心肝脾胃搅的一干二净的炎热埋入最深层,封填在最深处。
『楼顶不行吗?为什么?』
——露西娅的声音还是那样生硬,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向外挤一般干巴巴的。
——是啊,为什么楼顶就不行呢。
——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哪个地方呢,为什么只是听到那个词就觉得胸口翻腾的如此厉害呢。
——这口甜涩的呕吐感是从何而来的?
——头晕目眩。
『楼顶,天台,都不行。』
『原因没有吗?不能说吗?』
『怎么了?你怀疑?』学着露西娅那样音调起伏的提问,我刻薄的甩了她一眼『不要多管闲事。』
『那抱歉。』爽快的道了歉,露西娅没有任何受了打击的样子,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她还真是厉害的女生『无论如何我也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沢野能告诉我的话我可以用任何东西来作交换。』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两个坐到了楼下二十四小时店搭在门外的洋伞餐桌下,露西娅重重的吸着盒装的咖啡牛奶。
『…咕噜咕噜,原因有两个。』比出两根手指的露西娅目光炯炯的盯着我『第一,看见沢野的时候我有一种感觉,就像刚才沢野说过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第二,白川知道这件事的大概,但是没有对我说过。在刚才他对我说如果想知道的话就来问你。』
『那是什么…意义不明。为什么就凭一个似曾相识你就认为,』
『因为我缺少记忆,』我的话还没说完露西娅就很快的把话抢了过去『我缺少的是六年前的记忆,十一岁的时候的记忆。』
『……』我愕然的盯着她几近通明的一双眼睛,理解了她口中的话与我的关系。
——如果说的是六年前的记忆的话,我也没有。
我想在这个时候我的脸一定因为着多种意义上的惊秫而变了个颜色。
在目光的那边,露西娅正满脸期待——才怪,毫无表情的看着我。
『怎么样,你知道吧。六年前的事情。』
露西娅像只猫一样眯着眼睛,看来真的是很想知道啊。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为啥。
说的对啊,我也没有六年前那段时间的记忆,关于面前这个女孩子的印象就只有刚刚见面诞生的这一点——「哇,好漂亮啊,长长的大腿,细嫩的肌肤,娇小的面容,还是可爱又清纯的三无呢」。但是总的来说根本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吧?
退一百步来说,就算是有记忆的话我也不能确确实实肯定的说出来六年前发生了啥。毕竟连初中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
怎么说呢,关于她对记忆这种东西格外执着我还是比较在意啦。因为不管是时间的流逝还是记忆封存,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怎么都好,就算突然没了一大块记忆我的身体还是该怎么行动怎么行动的。
啊~该说我是个慵懒的人好呢还是毫无梦想的人好呢。
这可真是蠢到家了。
『啧,说话。』露西娅发出低低的声音,然后用明显不耐烦的方式,敲桌子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啊,关于这个,』
在这时。
好吧,虽然也许很多人多对这个「在这时」有所怨言。比方说某男某女即将跨出人生第一步啦,在这时!突然闯入的青梅竹马指着他们大叫XXX是我的啦!怎么可以偷吃!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促成突发剧情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露西娅的身子明显的一歪,像是感觉到什么波动了一样,她的眼镜瞪得溜圆。
然后听到了。
【教义,暗杀,威慑,信仰——以火为界,以火为戒】
那鸣响在脑海中的导言!
『沢野!躲开!』我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面向着我飞身扑来的露西娅和一盒被甩到空中的咖啡牛奶,她直直的瞪着我,目光像凛鹰一般。
——刷!
明显感受到露西娅伏在我身上那温软体质的我身体一动,人已经被露西娅向后扑倒,然后我的头重重的磕在了石板台阶之上。
眼睛一黑,整个世界开始晃晃荡荡。
随后——
轰!
从天而起的火光映照在我的瞳孔里面,刚才一发巨大的火球直接命中了我们两个刚刚坐过的桌子,洁白的塑料在这一击之下砸的变了形,然后就是那塑料燃烧所发出的酸臭味。
刺啦刺啦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