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无因由,花开即花开。”奥斯里克继续朝着远处走去。
琉奈只是无奈地笑了一声:“那我能选择拒绝吗?我只想弄清楚自己身上的事情,除此以外的事,我已经无暇去顾及。”
“当然可以。”奥斯里克语焉中没有丝毫犹豫。
“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但在你离开之前,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琉奈望向长廊外,感受着一阵吹来的风,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在逻格斯大陆东部的遥远边陲,人类与兽人联邦的反复拉锯已经旷日持久。就是在这动荡之中,在这无名的村庄里,一家农户的房子里诞生了一个新生命,尽管战火时不时会降临到这个村庄,但这个孩子还是在父母的庇护下度过一个相对安定的童年。”
“但幸运不会永远眷顾这个家庭,在那个孩子十岁那年,他失去了他所有的一切。他原本也会死在那里。”
“可生的意志让他忘却了身上的伤痛,他在一片黑暗中挣扎着,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他已经忘了他是如何走出村庄,忘了一路上用什么在果腹,他只是一次又一次为生存下去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大地上爬行,如同行尸走肉。”
“春去秋来,他辗转于大大小小的城镇,人生的剧变让他的生活翻天覆地,为了活下去,他几乎承受了他本不可能忍受的苦难,可也让他渐渐变得麻木,渐渐忘了他的过去,最终,忘了他是从哪里来,也忘了他要去往何处。”
奥斯里克说到这里,稍稍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
“有一天,从城外来了一位穿着灰色袍子的老人,他自称是四处流浪记录见闻的占星师,孩子已经忘了老人的样子,但孩子却依然记得那个占星师开始占卜时,在他周围绽放的星辰,万物的光辉围绕着他在闪耀着。”
“那是占星师看到的关于那个孩子的预言——他将成为新一任的教宗。”
听到这里,琉奈一怔。
“所以,那个孩子真的成为了神圣帝国的教宗吗?”琉奈问道。
奥斯里克闻言,笑了一下,接着问道:“预言的结果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琉奈愣住了:“如果结果不重要,那我们到底在追寻什么?”
“那么,你希望结果如同预言一样,还是希望结果与预言不一样。”
“我……”琉奈一时语塞。
“你害怕结果如同预言一样,因为那样你会害怕失去自我。你也害怕结果与预言不一样,因为那样,意味着你将注定漂泊无依。你在这两极中徘徊着,只是因为你还不愿意承担起你所肩负的责任。”
“……”琉奈只是垂下了目光。
短暂沉默后,教宗继续道。
“不错。他成为了新一任教宗。但他从不认为,是预言命定他成为了教宗。”
琉奈闻言不由看向奥斯里克。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但一时间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奥斯里克走上前方的悬廊,望向圣诺兰亚顶上盘旋的白鸽。
琉奈登上台阶,也看到了那画面:“可是,除了莎琳以外,我不想介入教会的事务,我也承担不了那样的责任。我只想平平淡淡继续这样的生活,把余下的时间留给我最重要的人,其余的事就让它们去吧。”
“原来如此,是因为瓦利埃尔家族的诅咒?”
琉奈心中一震,同时也在思索着奥斯里克是怎么将自己和瓦利埃尔联系到一起的,他的身世到现今知道的人也极少才对。
琉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隐隐察觉到哪里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于是佯自镇静道:“我不知道这个病是诅咒还是什么,但或多或少有这个的关系。”
奥斯里克闻言转身看向琉奈,刚抬起手,琉奈已经后退一步,恭敬道:“虽然感谢挑战赛那天教宗大人的帮助,但我这个病症,教宗大人恐怕也是无法可解的。”
“是吗?”奥斯里克也不再坚持,惋惜道:“如果世界之书还在,也许它会知道解法。只可惜,世界之书在数百年前的动乱中已经被罗森克洛兹窃走了。”
琉奈知道世界之书的下落,但听到奥斯里克提到罗森克洛兹的名字,他下意识想到什么,就听到奥斯里克继续道。
“你看到那幢斜塔了吗?”
顺着奥斯里克视线的方向,在圣诺兰亚外围的建筑群里最高的那幢斜塔,其塔基部分有一道横跨整个建筑群的数米宽的斩痕,曾经的繁华已然不见,只剩下废弃后的草长莺飞。
“数百年前,他一剑斩破塔基,如今剑痕依然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他这次回来,又会是一幅怎样的景象。”奥斯里克神色少有的凝重。
虽然教宗语言不多,但每一句都让琉奈心往下沉。看来教会已经收到罗森克洛兹苏醒的消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教会保持着警惕,也许是因为治学馆的那一夜,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成长环境,让他很早就知晓了卡莱尔和教廷的对抗。
还有,在罗森克洛兹墓室时,从他手掌流出的两道血流。
至于罗森克罗兹,从他带着格兰蒂丝逃走,已经过去许久,他带着格兰蒂丝又能去向何处呢。如今,教会既然已经知道他仍然活着的消息,必然不会放任他不管。
最后,龙族……琉奈想起那日罗森克洛兹的怒吼。
血债就要血偿,只要我活着,终有一日我会屠戮整座龙城。
虽然过去那么久,但回想起来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里,琉奈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天空原本盘旋的鸟群忽然散开,与此同时,四周的魔法流向似是被什么牵引,开始出现剧烈变化。
随着一声宏亮如钟的巨响在天际散播,圣诺兰亚顶上的天空现出七彩光环,隐约传来缥缈的圣歌。澄澈的天空一时云雾翻涌,磅礴的力量围绕中心汇聚,随着一道沉闷的雷霆炸响,光环中心一道光束落到圣城某处。
“那是……”琉奈有些恍惚。
“执剑仪式终于开始了。”某处大厅之中,黑袍人终于松了口气。
黑袍人凝视着从天空降临的圣光,看到那高台之上正闭目露出痛苦神情的少女,一袭泛着流光水衣的白袍披将在身。魔力的汇聚开始在周围凝出白色晶体,同时流变的七彩光纹抑制不住地在周围闪动。
数百名身着圣洁白袍的修女们围坐在圆台四周,她们闭目唱诵着神祝的诗篇,无数涌动的神圣魔力不断引导向高台之上的少女。
“曾经,我们与世界仿佛一体,可后来世人却忘了这一点,他们将自己从世界中抽离出来,仿佛他们不再是世界的一部分,而只是在世界之中。”一个声音缓缓道。
黑袍人望向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克制住恐惧才道:“那时的人类还在伊甸园中。”
“被逐出伊甸园的人类,认识到自己与世界的分别,也认识到自己与他者的分别。虽然被神所弃绝,但人们无不回想伊甸园的时刻,希望重返伊甸园。”
黑袍人继续回道:“人们至少需要一个信念支撑。”
“世人以为神创造出人类之后,人与神只是造物主与创造物的关系,但他们似乎忘了,任何创造物被创造出来时,必定带有造物主的痕迹。更何况,神在创造人类的时候,比照着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的先祖。”
黑袍人听到这里,道:“原来是因为圣痕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
“难道,真的袖手旁观?”
“我太了解他了,他和你不同,与我……也不同。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干涉教务。只是这个少年不仅关系着那石板,也关系着天启。”
“那,您的意思是?”
那人也陷入沉默,最后才道:“我相信他从那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只是,现在的他已经彻底纯圣化,而我……也想看看他心中的终极理想是否真的会实现。我和他之间,终究会决出一个结果。”
“我明白了。”黑袍人话语中掩不住忧虑。
“你的躯体还有多久能恢复?”
黑袍人从思虑中回过神,答道:“已经快了。”
“无形之物终是被有形之物所困。”
“当年能活下来,便已经是最大的荣恩了。如今重铸的身躯再过一段时间便能彻底脱离索拉里斯。”
“索拉里斯。”前面的男人低语道,“只希望这个圣子尽快诞生。”
黑袍人闻言忧心忡忡道:“用这种方式创生圣子,是不是……”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亵渎。但黑袍人并不敢说出心中所想。
“但只要能让逻格斯大陆重新归一,这些又算什么呢。他不愿意沾染的事情,注定是由我来完成。这也许,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