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莎琳召回圣城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这是她的使命。”
琉奈想到莎琳，道：“她还只是一个小丫头，为什么这样的责任要施加在她身上。”
奥斯里克微笑道：“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间，只有长大的孩子和还未长大的孩子。”
琉奈看了奥斯里克一眼，他没有明白教宗话中的意思。
“我答应过索菲尔，允许你陪同她前往十二域，现在便是兑现诺言的时刻。她就在那里等你。”教宗所指正是神谕降临之处。
琉奈攥紧手心，看着那降临处的光辉，他此刻却反而平静下来。因为，他终于明白，眼前的一切，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琉奈默然，正准备前往中央教条区，奥斯里克从袖子中取出一件东西递了过来。
那是一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晶十字架，光彩流溢间周围笼着一层光雾。
“这是昔年格里高利所留，用部分生命之树重铸的真十字碎片，几经辗转到了我这里。它在我身边已经很久，现在我将它交与你，你贴身携带，它对你的病症会有所帮助。”
琉奈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他看着手中的十字架，内心却有些矛盾，久久没有动作。
奥斯里克见此，微笑道：“看来你有话想问。”
琉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当我进入希尔维亚学园的时候，遇到了我现在的老师安格斯，那时他正在和学生们讨论善恶美丑的问题，可最终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您是神圣帝国的教宗，是神在世间的代言人。您可以告诉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吗？”
奥斯里克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世人沉浸于幻梦时，善与恶仿佛不言自明。你现在对此感到困惑，想来是变故让你触摸到了真实的边界。”
燃烧的大火仿佛又回到眼前，那一幕幕血腥画面让琉奈下意识想逃避。血色缓缓流动，最终扭动成喷溅状。猩红之中现出一道道律动的光华，十几张惊恐的脸庞快速远去，化为地上的十几具尸体。
而那光华已刺入一个人的身体，握剑的手指上一枚戒指正闪耀着。
那剑还在他手上！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墓园的大门，他看向那枚戒指，却看到指缝下那黑色石头上刻下的姓名。
“但是，恐怕我已经无法给现在的你一个满意答复了。”
琉奈回过神：“为什么？”
奥斯里克神情也肃然起来，他并没有将琉奈的追问当作妄言，而是随着琉奈的问题思索着，他想了想，道：“当人们还未醒来时，痴人的梦呓也会当作虚幻的真实。可当他们醒来时，他们就会不断追问下去，彼时一切仿佛都得不到答案，一切又变成了真实的虚幻。这世间，最难回答的恐怕就是这个‘为什么’。”
琉奈闻言道：“原来您也会有诸多困惑吗？”
“当然。”奥斯里克不由笑道，接着神情又复归肃穆，“当我成为教宗的那一刻，困惑就从未离我远去。”
琉奈忽然想到笛卡尔说起奥斯里克时所说的话：认识他不久后就听说他在寻找一件事物的答案，但那时的我还远不能理解他在寻找什么。接着，脑海中浮现出一本墨绿色封壳的呈奏，可解部分的文字内容再次涌入回忆……
想到这里，琉奈心中一怔，艰涩问道：“您成为教宗时便已步入圣阶了吗？”
奥斯里克回想着，摇头道：“不，那时，我在圣阶前徘徊了十余年。”
此刻，眼前的奥斯里克、笛卡尔讲述中的师兄、卡莱尔皇宫旧阁楼里那本尘封密报中的教宗，逐渐变成了一个人。
普利德温。这个名字的主人会是哪一任学园长呢？
琉奈想想继续道：“可是，我心中的疑问并没有解决，它只是被遗忘。教宗大人方才说‘无法给现在的我一个满意答复’，难道您没有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吗？”
话音才落，奥斯里克眼中的光辉闪动起来，他伸出手，面露微笑看向琉奈：“你想知道我心中的答案吗？”
琉奈看向奥斯里克伸出的手，在短暂的犹豫后握住了它。
一瞬间，眼前的圣诺兰亚倏然消失，不，它并不是消失，而是来自奥斯里克的精神冲击掌控了他的感知，下一刻，他清晰感觉到奥斯里克在重塑他的意识世界，而这个正在思索着的他却被悬置在外。
尖锐嗡鸣传遍整个意识世界的同时，令人难忍的剧痛在头脑中窜动，眼前的一切全都淹没在一片白茫茫里。隐约中，一道飘飘渺渺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但琉奈现在却想不起一切，他好似孤魂野鬼般，只是在意识世界中茫然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之中现出一团模糊的影子，紧接着影子迅速靠近，在琉奈下意识想逃走时，从影子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
一切模糊的影子倏然清晰。
琉奈看着这个人影呆了一会，才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奥斯里克正握着他的手默然静立。
琉奈剧烈地呼吸，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涌入的感知冲击着他的意识，直到现在他才缓过来。
他看向奥斯里克身后，那一片纯白渐渐显出了它真实的样子。
规整无瑕的白色地面一直向无穷远处延伸，平滑如镜的表面里流动着光辉，如同心跳的能量涟漪以奥斯里克为中心向外扩散。琉奈环顾四周的一切，又抬起头看向天空，一切方位都同镜像般以同一律为准则在向外无限扩展着，就仿佛置身在创世的初始之地。
琉奈看着这一切，心跳不由加速，他蹲下身抚摸着地面，在他指尖接触的刹那，他终于明白这片无瑕的世界居然是以纯法则的力量所构建。
“归零之地。”奥斯里克答道。
归零之地。琉奈心中默念着，可是在短暂震撼后，他却犹疑了，这里除了无限循环运转的法则他看不到其他的一切，这是世界的创生之地还是世界的死地？
奥斯里克似心有所感，他牵着琉奈的手缓缓踱步，周围的能量涟漪随着他的动作发生着轻微偏转。接着他手指轻抬，琉奈一瞬间看到远处的地平线立时弥合消失，两人脚底的地面破碎成无数规整的立方体，它们向下塌陷破出一道巨大的旋涡。两人进入其间，霎时一切方位感官同时消失，一切时间与空间的划分在这一瞬间全然失效。
这一刻的感受是如此真实，琉奈已经分不清这里是奥斯里克自己的意识世界，还是奥斯里在他的意识中所塑造的世界。
无数规整无瑕的立方体如同洪流将两人包裹其间，也许是他们在其中穿行，也许是这个世界本身在不断变化。
接着，一片极光之中，无数立方体重新开始构建起具象的形体，在两人前方现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这是！？”
“在解决这最后一处破缺后，归零之地将会演化出整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