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他就会永远记住这个日出。”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小丫头各式各样的告白，但这一次琉奈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云海浮动间，地平线上显出一片鱼肚白，粉红的云絮氤氲着清冷的石青色，直到晨风吹散黎明前最后的琉璃，清蓝色的光辉才铺满整个天空。
在更远的圣诺兰亚之外，掩藏在迷蒙云雾下的深黛远山上，薄云沿着山脊两侧缓缓隐入烟尘。
“马上就要日出了。”
“嗯。”
小丫头脸上笑意不减轻轻挪了些位置朝琉奈挤了挤，小脑袋悄悄靠在琉奈肩上，一边倚靠着一边用那双灵动的眼睛观察琉奈的反应。
见到琉奈默许，小丫头嘴角更弯了些，笑吟吟道：“琉奈哥哥能不能闭上眼睛。”
虽然琉奈一直保持着微笑，但听到小丫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笑容有些难抑，也许是因为小丫头这个套路太直白，直白到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而听到这话的自己也知道她的意思却没像从前那样一口回绝，又或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琉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目光游移到了别处。他抿着唇视线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却是不敢看向身边，直到火红的天际线上放出第一道霞光，云雾之上染上层层金辉，一双冰凉的软唇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金色的晨曦抚在两人身上，映照出朦胧模糊的温暖剪影，在光影未明的悬桥上铺下的长长影子，最终隐没在了远方。
过了一会儿，少女的唇才轻轻移开，但她却并没有羞涩地逃离，而是在移开寸余后满目笑意地看着眼前人的反应。
琉奈看着初升的朝阳，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有没有一点心动呢？”
“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这一次，莎琳只想听真话。”
“有。”
莎琳笑着发出两声轻吟，道：“那莎琳终于成功了。”说着她摇晃着小脑袋再次倚在琉奈肩上。
“你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琉奈轻道。
“琉奈哥哥也变了。”
“也许是吧。”
莎琳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了。以前琉奈哥哥不会有这么多心事，那时候无论在哪儿无论何时都是开开心心的，后来，虽然琉奈哥哥在人前依然装作开心的样子，但莎琳还是看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知道的多了在意的多了，所以烦恼也就随之而来。这也许就是‘起心动念’吧。”
“虽然不知道琉奈哥哥在说什么，但前面那句莎琳听懂了。可是，只要是有心的人，就不可能没有在意的东西，就更不可能没有烦恼了，没有烦恼的大概只有这手边的石头吧。”
琉奈默然。
莎琳见琉奈又不说话了，于是望着他，道：“在琉奈哥哥心里，从前的莎琳是什么样的呢？”
“你想听多久之前的……”
“第一见面的时候。”
不知为何，琉奈听到这里居然有一丝犹豫：“是预赛那次吗？”
莎琳沉默了片刻才嗡声应道：“嗯。”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在我眼中和赛场上其他的治学馆学生没什么不同。她那么瘦弱胆小，没想到会走到预赛的最后。然后，那个弱小的姑娘原来那么倔强，面对比自己强那么多的对手也要坚持比赛。我想，这小丫头真够笨，输了就输了，第二名不也不错嘛。可当我抱着她的时候，却只觉得心疼和自责。”
“因为那天，那个笨丫头就只是想争取到和他切磋的机会。”依着的女孩儿轻声接道，她仰起头凝视着眼前的人，伸出手指抚着他的眼角。
“琉奈哥哥，你哭了。”
琉奈深吸了口气，望着远方迷离的朝霞，强颜笑道：“你看，多么美丽的日出啊……琉奈哥哥，会永远记住的。”
“莎琳，也会永远记住的。”
两人就这样相依在一起，静静地望着云上的红日缓缓升起。过了好一会儿，整理好心绪的琉奈才敢看向肩头的小姑娘。
小丫头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从枫丹白露到圣诺兰亚，连日来两人兼程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圣剑，现在这件事才终于有了结果，可琉奈心头却没有如释重负。
琉奈望着莎琳的脸，理了理她被晨风吹乱的发丝，正准备抱着她起身，就听到耳边少女迷迷糊糊地道：“莎琳……想再待会儿……”
琉奈停下手上的动作，柔声答应了。他扶着小丫头轻轻枕在自己腿上，摩挲着她的头发望着天际处发呆。
云海浮沉间，旭日照破漫天云雾，露出了云影下的苍青山色。草色起伏中，轻风摇落万点晨露，唤醒了青石上的那抹金辉。
澄澈的天空，还有蓝色天幕上的那朵晨辉，在他眼中缓缓展开，他静静地望着远方，逐渐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太阳自西边落下又从东边升起，星海在沉入银河后又泛起涟漪。
直到，碧空划出一道金色光隙，一星光点从中飞出，如流星般飞驰坠落，在接近地面时光芒隐去。
风停草低，一位清雅少年降落在地。
少年望向山顶的身影，缓步踏上嶙峋的乱石，目光掠过茫茫云海。他立身顿了顿，轻轻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感受着万物的生机，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再次看向崖石上的金发男孩儿。
少年漫步到男孩儿身侧，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
“你去哪儿了？”小小的声音在少年身畔响起。
少年望着悠远的天空思索着，轻道：“去见了一位故人。”
“故人？是死去的人吗？”
少年不置可否：“不知道。”说罢，他又看向身边的男孩，那拂动的金发如同麦浪 ，“你在这里已经多久了，一个人不觉得孤独吗。”
“我不知道，他们忙忙碌碌来来去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看望我了。”接着，男孩儿指向坡下一棵石缝中长出的孤零零的树，“你看。曾经有一颗春天的种子现在生长成了一棵树，它立在这山巅。曾经它只能被山风压弯，但现在山风已经无法再撼动它。它一直往高处亮处生长着，根伸向地底更深的黑暗里。它孤单单地立在这里，高高向上生长，超过了它身边的鸟和兽，却再也找不到和它一样的树。”
少年坐在男孩儿身边：“它到底在追寻什么？”
“也许，它渴望着星空，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胜过了孤独。”话音落下，一时万籁俱静。
少年注视着头顶的太阳想了许久，刺眼的眩光中，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也要走了吗？”男孩儿道。
少年停下脚步，眼中竟有一丝迷茫：“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的新奇和有趣我已经越来越难感受到了。当我最初在那里苏醒的时候，外面的一切都让我充满了好奇。而现在，我既融入不了这样的世界，也无法像你一样忍受孤独。”说到这里，少年忍不住自嘲，“就在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会羡慕这样的你。”
“那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着。一颗长久在尘世间的心灵是否依然能心如明镜，一颗纯净的心灵是否能融入这个世界。”说到这里，少年眼中微光闪动，重新蕴起笑意，“你不要回答我，我想自己去探寻答案，至少在一切结束之前，我需要给自己留一些乐趣。”
“所以。”少年转过身看向男孩儿，“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男孩儿皱起小小的眉头，伸出稚嫩的手放在心口，感受到它的跳动才道：“原本我不应该在这里。在我变成现在这样之前，我一定还有未完成的事，但我好像忘掉了。我在这里已经看了无数次的日出与日落，但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应该去完成那件事了。”
少年闻言笑道：“看来这一次，我们可以结伴而行了。”一瞬间，山间云消雾霁彩彻区明，以少年为中心出现了一片数里的云雾空洞。
少年再次望向头顶的太阳，金色光轮周围隐显出一道浅浅的七色彩虹，他看向山岚下方，对男孩道：“我们走吧，都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