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横肉的大汉把手举过头顶,大喝着甩了个响鞭“啪!”“听到没有!”
看见鞭子扬起,不等听到鞭声和大汉的呵斥,女孩们就条件反射地咬紧牙关,绷紧了身体。
“今天是你们最重要的一天!都给我卖力点推销自己。有谁卖不出去的话……你们自己知道怎么办!”大汉高声骂道,“解散!回你们笼子里去吃早饭!”
女孩们整齐划一地向大汉跪下磕了个头,又整齐划一地大声答道:“多谢您的教导!”
大汉转身走了。等到亲眼看着他走出门外,看着他挂上锁,再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铁栅门后那条昏暗的通道里,女孩们才松了口气,四下散开,一个个回到自己的铁笼子里。
爱德蹲下来打开笼门钻了进去。
这些铁笼狭窄得要命。笼子长宽高都是一米,就算是十岁的儿童也得弯腰才能进得去。
爱德想着,今后有机会的话,得要把教官揉成一团塞进这里面去。
笼子的上方和下方都是足有一公分厚的铁板,四面则竖满了仅能勉强伸出手臂的铁栅条。笼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只有晚上睡觉时才锁上。
像这样的铁笼,相隔几十公分地一个个贴墙放置在这个狭长潮湿的地牢中。
在铁笼的角落,有一只缺了一角的陶碗,里边装的是今天的早餐。
夹着熏肉片和奶酪的三明治,还有两只新鲜的草莓。
圈养在这里的奴隶是相当特别的。她们的食谱比寻常平民还要丰盛得多,而临近拍卖会的一个礼拜里,甚至会直接按一般小贵族的标准来饲喂。
奴隶们津津有味地吃完了这顿早饭,随即蹲坐在笼子里,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膝盖出神。
吃过东西,如果当天没有纪律性训练的日程,他们一般能做的事也就只有像这样抱着膝盖蜷缩在笼子里。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用手臂枕着头躺在粗棉褥子上入睡。
爱德伸手数了数笼子一角用自己的指甲划上的标记。这些标记是用来数算日子的。
一、二、三……三十三个,外加三道横线,一百六十八天。
从那天在濒死中被路过的奴隶商带走算起,已经过了将近半年了。
半年里,只要一有闲暇,她就在脑中凭空打着草稿,一点点地解析自己混乱的精神力通路。这样不断努力着的她,总在不断地重新认识到那支小法杖难缠的程度。她反复演算后绞尽脑汁推测出的成千上万个假设,总是与现实情况有些微妙的差距。每一天爱德都比前一天更了解这个强行植入自己脑中的病毒程序,它也每一天都在逐渐展现出比之前所展现的要复杂百倍的全貌。
然而她已经和最终的答案相去不远了。
她已经摸到了头绪。如果一切都进展顺利,只要再有一两个月的功夫,她就能开始试着释放一些就算引爆也不至于受重伤的小法术来进行实验了。
“咚咚。”
是手指节敲击铁笼栅条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是她的那位小邻居在敲她的笼子。
爱德的笼子在墙角,两面都贴着墙,唯一的邻居就是这个总是不厌其烦地找她说话解闷的孩子。
这女孩现在正努力从两条栅条间伸出手来“咚咚咚”地叩着她的铁笼。她们的笼子间距恰好是她别过头去、拼命伸直了手臂勉强能够得着的距离。
“……什么事啊?”
“啊,你醒着啊……”女孩把手缩回去,腼腆地笑了笑。
女孩的头顶没有兽耳,身后也没有尾巴,是个如假包换的旧人类。
一个旧人类向她这个新人类友好地搭话。而不是见面就生死相搏或者拔腿就跑。对于半年前的爱德来说,这完全就是在最荒诞的梦境中都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女孩额前的头发很长,像丝帘一样稀疏地盖住了两只大眼睛,小巧内敛的鼻子和嘴巴微微翘起,满脸都是稚气未脱的感觉。不难想象到她长成一位秀丽的美人的那一天。
“那个,你的伤没事了吗?还痛吗?”女孩十分不安似地,指了指爱德的身体。
爱德低头看了看,昨天还红肿不堪的那些鞭痕,今天就已经基本痊愈了。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如果不贴近了看,甚至都看不出她皮肤上还留有那几道若隐若现的粉红色痕迹。
“没事了。我的伤好得很快。”
所以即便是在拍卖会前几天,那个教官也能肆无忌惮地随便对她挥鞭。
“但是,挨打的时候还是很痛的吧……对不起……虽然之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是……都是我的错,才害你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女孩沮丧地向她低下头,一个劲地道歉。
爱德努力扯出一个假笑,撩了撩额头前边的头发,“好了,不是已经跟你说没事了吗?因为我的皮肤很厚,所以一点都不痛。”
而且也是为了尽可能多收集一些逃跑的时候用得上的情报。这句话爱德没有说出口。
一边感受鞭子抽打皮肤的速度、力道,一边观察那个大汉教官肌肉收缩的幅度,呼吸状况,出汗程度,从而粗略地判断这个世界的旧人类的力量水平。
毕竟这里不是爱德所熟知的那个由新人类和旧人类瓜分的世界。
在这里,她并不被称为新人类,也不被称为魔族,而被称为兽人。
在那一天,破罐子破摔地用一个错乱到极点的空间法术强行进行转移的爱德,从原先所在的星球上消失了。
跨越了不知多少光年的距离,阴差阳错地恰好来到了茫茫宇宙中另一颗适合居住的行星上。这是她半年来从与边上这个同为奴隶的女孩的交谈中总结出来的结论。
爱德很难相信这种天方夜谭般的小概率事件竟然真的发生了,但是在事实面前不得不信。因为距离太远而被切断的项圈通信、一般来说被当做无智慧野兽对待的兽人、魔法的理论水平和应用水平都只有中世纪水平的旧人类社会、还有这大气中浓度异常低下的魔力……这些证据无一不有力地说明着一件事:这里不是爱德原先所在的星球。
神真是偏爱于捉弄她的命运。从诞生那一刻开始,她就被迫当了整整十年的忠犬。现在到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她依然得做一个生杀予夺的权利握于在他人之手的奴隶。
不过她决不让这种情况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过去,她的心和身体都被数十上百层冷酷的枷锁牢牢锁死,一举一动都要受到严密的限制。而现在拘束她的只不过是一方小小的铁笼,一扇脆弱的铁门罢了。
对爱德而言,就算不能使用法术,想要强行扯烂牢笼,在教官出声之前用指甲割开他的喉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个方案的风险太大,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她身边的女孩见识不算很广,除了一些最基本的常识之外,爱德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她们被关押在哪里?看守她们的守卫有几人?那些守卫会不会使用法术?对她能不能构成威胁?这些全都不清楚。
只凭粗糙的猜测就鲁莽地行动,对她这个接受过严酷训练的战士而言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极端的无谋之举。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身边长相可爱的女孩。
其他奴隶的话不好说,但在这个牢房里的奴隶们,就算被卖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所以还没到采用那种莽撞方案的关头呢。
女孩稍微平复一些心情之后,又开口向爱德搭话,“不过,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再老是训练,也不用再挨打了呢。”
说到这里,她笑着抹了抹刚才流出的眼泪,语气中很有一种告别至今为止的痛苦生活的解放感。
教官告诉她们,只要能把自己卖出去,到了新主人的家里,就不会再有什么训练了,也不会再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每天都能躺在宽阔的大床上自由地伸展手脚。
“……”爱德撩了撩再一次滑落下去的头发,“是啊,我也很期待。”
这个牢房里关押的,全部都是十到十六岁的年轻女孩子。
在得知爱德具有正常人类的理智之前,她是被关押在另一间牢房中的。每天的伙食只有馊奶酪和黑面包,早晚各一顿。笼子里也没有褥子,铁笼里到处都是粗糙磨手的锈迹,一天到晚都弥漫着湿冷的铁腥味。
而这间牢房呢?丰盛的饲料,柔软的褥子,没有会磨烂皮肤的手铐和脚镣,处罚时也绝不会打到破皮的程度……
为了保证货物的心理状况,教官很少提及她们被卖出之后会有怎样的生活,只是反复威胁道如果卖不出去就一直无法离开这个牢笼。
爱德已经大致上猜测到了她们这些奴隶的具体用途。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过这些女孩在那之后应该会坠入另一种意义上的地狱。
她不打算戳穿这件事。至少在被卖出去前,她们还能再享受几天一无所知的生活……“砰!”“喂!都给我按身高排好队出来!”粗暴的推门声和呵斥声陡然打断了爱德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