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结束吧。”
晚餐的餐桌旁,少女突然做出宣言,陆晚枫的身子僵住了。
“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太辛苦了。我要搬出去一个人住。”
两人之前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刚才她忽然说要一起吃晚饭时,陆晚枫心中就有不安的预感,但他想不到对方会决绝到这个地步。
“为、为什么要这样说啊,星叶……我们不是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吗……”
“一直是我养着你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抱怨什么了,总之我已经很累了。而且,别人一提起我家里还有个吃闲饭的,就会在背后笑话我。”
星叶的指摘让陆晚枫无法反驳,但他还是试着开口挽回。
“对不起,我也知道我这样很过分……但是,我们毕竟是……”
“别再提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星叶打断了他的话,从餐桌旁离开,拉起了放在一边的行李箱。
“从今以后,我们就不再是兄妹了。”
冲击与绝望感让陆晚枫有些恍惚,在他呆住的时候,星叶拉开了大门。初秋时分的闷热空气向玄关膨胀,气浪拍打在陆晚枫脸上,他回过神来,看到星叶将要走出门外,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
“……不要这样!我……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如果你也离开的话,我……”
“你会因为孤单而死吗?那也不关我的事,说到底还是你不肯从这蛋壳里出去的错。”
星叶看着陆晚枫的眼神,像医生注视着可怜的小鼠一样冷淡。
“很久之前我就想说了,为什么母亲离家出走反而会让你变成茧居族?不出门的话永远也找不到她吧?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是……妈妈走之前对我说过,外面太危险了所以不要出去。如果留在家里的话,我就能一直安全了……”
“哈……”
陆星叶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厌烦的神色。
“这是什么理由?你已经不是十岁的孩子了吧。”
“我——”
“真是够了,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把手放开。”
陆晚枫还想要辩解,星叶用力扯了一下左臂,从他的手中挣脱,转身迈出步子。陆晚枫再次伸手想要将星叶拉回来,却没能掌握好力度,两人失去平衡,向后倒下摔在了一起。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陆晚枫连忙向星叶道歉,他知道这下星叶必定会更生气了。但令他没想的是,一直以来再怎么发怒至少表面平静的星叶,竟会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你这家伙……到底是要讨人厌到什么地步啊……!”
星叶跨坐在陆晚枫的小腹上,轻轻咬着嘴唇,整张脸上染满了绯红色。陆晚枫这才注意到右手上的触感,整个手心被人体独特的温暖包裹着,虽说十分柔软,却又有着奇妙的弹性。
刚才倒下时,原本打算拉过星叶的右手下意识地想要撑住她的身体,却按在了胸前这微妙的位置。
陆晚枫窘迫地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立刻想要缩回手,星叶却忽然动了起来,将自己的双手覆在了他的手掌上,温柔却又不由分说地按在那微微有些鼓起的胸口。
“……星叶!?”
陆晚枫无法理解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这时,一个与星叶全然不同的清澈少女声在他耳畔响起。
“不要放开……就这样,让我再多感受一下……”
少女的声音是如此的喜悦,在那欢欣之下,却又透着一丝哀伤。
“终于……终于能像这样碰到你了。明明一直都在同一个家中,却只能默默注视着,没法伸手触摸到你,也不能和你交谈……八年的时间,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那么短暂才对……”
(怎么回事?她不是星叶……)
少女不断倾诉着自己的思念,陆晚枫记不起那是谁的声音,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脑袋隐隐痛了起来,周围忽然变得一片黑暗,他一瞬间怀疑自己失去了意识。
(不……不对。)
并非失去,而是正好相反——受到过量信息冲击的大脑逐渐清醒,陆晚枫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从梦中醒来了。
这里不是玄关,他也并非倒在地板上,而是好好躺在自己的卧室中。唯一没有变化的,是肚子上所感受到的柔软的重量。
“……你是谁?”
他睁开眼看向骑在自己身上的少女,被窗帘遮挡的房间实在太过阴暗,连月光都透不进来,他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娇小的轮廓。
回应他的并非答案,而是少女双手柔和的力道,以及比起决心更像是确信的话语。
“已经没关系了,小枫。我终于能回到你身边了,已经不用再怕了,不用再畏惧她们的恶意了。就算是星宫,也不会再让她伤害你了。”
“……!”
陆晚枫心里一惊,很少有人知道他和星宫之间的关系,少女既然提到这个名字,她和自己之间一定有某种重要的关联。然而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无法记起这声音到底是谁。
(至少,能看到长相的话……)
他这般思考着,费力地直起上身,打算把房间里的电灯打开。因为这动作,两人的脸一下子靠得很近,少女微凉的气息扫过他的脸颊,似乎有着淡淡的青草味。
少女歪了一下脑袋,像是对他的行动感到意外,随后她忽然也靠了过来,两人的嘴唇轻轻碰到了一起。
(……!?)
大脑整个混乱起来,陆晚枫想向后避开,少女却和方才一样,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移动。
从来没有过与异**往经验的陆晚枫不清楚这个算不算接吻,毕竟只是嘴唇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即使如此,他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心跳快得像是要帮血液逃出身体一样。
在近乎缺氧的眩晕感之下,他的意识沉入睡乡。
第二次入睡到早上醒来,感觉只是一瞬间罢了。只是,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夜间的记忆迅速地褪去实感,变得不甚清晰。
“……。”
头有点痛,脑子也近乎一片混沌,简直运作不了。陆晚枫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了洗漱间的水龙头前,捧起一把冷水按到鼻子上,深吸了一下。
“噗——!……咳,咳咳……”
伴随着呛水与几声咳嗽,意识很快清醒过来,昨晚的两段记忆又涌进了陆晚枫的头脑中。
(难道说都是梦……?星叶和我断绝关系那段倒可以明确是梦,不过后来的……)
现在再回忆起来,并没有太多真实感,但若要说是梦,内容又过于异常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还是说,仅仅是梦里幻想出来的?)
他一边进行着没有结论的思考,一边离开洗漱间来到餐厅,家中没有他以外的人的气息,剩下的早餐还摆在那张旧木桌上。从冰箱中拿出牛奶时,他抬眼看了一下挂在不远处客厅里的时钟,已经接近中午了。
(不知不觉间都这个点了……)
门铃响了起来,他一时间以为是妹妹回来了,但立刻又想起陆星叶中午是不回家的。也许是哪家公司的推销员吧?他这么想着将门拉开一条缝看向外面,一名穿正装的青年男子正站在那。
“您好,陆晚枫先生,我这里有您的一封信件。”
青年微笑着向陆晚枫鞠躬,同时将手上拿着的信封递了出来,陆晚枫疑惑地看着这怎么瞧都不像邮递员的西装男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信封,那上面完全是一片空白。
“……我能问一下这是谁寄给我的吗?”
“是星宫校长让我交给您的,她还特别嘱咐了,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上。”
听到青年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陆晚枫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了一拍。
如果有谁要做一个现代最杰出人物排行榜,星宫祈这个名字一定不会掉出前三的位置。有关于她的各种传说和荣誉数不胜数,建立星宫学院、改革教学系统、开创划时代的新理论,这些对常人来说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完成一项的伟大事业,只是她实绩中的冰山一角而已。毕竟,她可是人类史上毫无争议的,最强的大魔法师。
不过,对陆晚枫来说,这个受人敬仰的名字所代表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含义。
(为什么她会在这时候寄信给我?昨晚那个女孩也提到了她的名字……巧合吗?)
陆晚枫拿着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空白的信封撕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张便笺,上面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时机已经到了,回到学院来协助我。
——好好帮忙的话,就有机会和你母亲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