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背负之物的探寻者
易蕴……倒了下去……
刚刚相处数周的召唤士少年……倒了下去
一声不响地……默默地……倒了下去……
并不是开玩笑……因为少年……并没有再站起来……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
不……要……
“不……不要……喂，怎么回事？易蕴？”看着倒在地上的召唤士，作为其恶魔的红发少女面露焦虑与痛苦，迅速扑上前去。看起来出现在眼前的临时情况让这名非人类的少女一时无法反应过来。“振作点，易蕴！”
“没关系，不用管他。那很正常。”反倒是罪魁祸首的司钟却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你这——家伙！！”反扑过来狠狠地抓住司钟的衣领，萨沙利亚用威胁的语气对着他大吼道。
“冷静点，萨沙利亚。”司钟的话语中却依旧是毫无紧张感可言，只是在用最简单的语句安慰着近乎于疯狂的萨沙利亚。“冷静点，易蕴没事的。我也不可能加害于我的朋友不是吗？”
“你这家伙。”紧攥住衣领的手上，萨沙灌注了人类绝对无法承受的力道。那是一种对于眼前之人的威胁与恐吓。“如果我的召唤士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会把你烧光。烧光烧光烧光，一丝都不剩！”越说声音越恐怖，越说握力越强劲，越说萨沙的态度越趋近于疯狂，就像是重要的东西被夺走时的狂乱。
“是‘禁’。”插入两人的吵闹之中的是顶着稍短的桃色双马尾的少女，名唤中务世子的娇蛮少女，由于家族的关系似乎是魔道具方面的专家。“不过，这么强力的禁还是第一次见到。”
“禁？”松开因混乱而紧握的双拳，刚稍稍安静下来的萨沙对这第一次听到的名词表示出了疑惑。
“所谓的禁就是指施加在魔剑上的特有的魔法，对于首次使用的人会根据禁的强度产生不同形式、不同强度的排斥反应。一般而言，禁产生的排斥反应是不会危害到冒然触发禁的人的生命的。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世子再一次以长篇大论的形式向慌乱中的恶魔少女进行了解说。
“原、原来如此。”听到这番解释之后，萨沙终于完全放下心了。像是失去了支撑她的气力一般，也坐倒在地面上。当然，这只是因为刚才的紧张感突然消失了罢了，并没有更特别的理由。“不是‘分别’啊，吓死我了……”
“所以我早就说了啊，真是的。话说回来，你作为恶魔的话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慌……乱成这样……”司钟摆出平时的一副有些轻蔑、有些嘲笑的表情如是说道。不过紧接着受到了赤红瞳孔的瞪视，语气也略显有气无力了。
好吧，萨沙利亚此时在脑中已经把这个招人讨厌的少年划进了“一生都绝对不会产生好感”的范畴之内。当然，对于恶魔而言，一生的概念就趋近于永恒。
“不过，这个禁的强度即使在我家原先保管的众多魔剑中也是相当少见的。不，应该说是完全没有见过这么强力的禁才对。”世子的声音中带着少许颤抖、疑惑与恐惧，这样诉说着。
因为一般的禁应该只会产生让魔剑本身的重量增加，让持剑人的魔力迅速流失，让挥剑的轨迹产生偏移等等只能称得上是干扰持剑人的感知这种程度的排斥反应。说到底，禁的存在只是为了挑选出有足够实力使用魔剑的持剑人罢了。一旦认定正统的持剑人之后，禁的效力也会消失。但眼前的这把胁差上的禁却超出了这个范畴，足以使得持剑人陷入昏迷的排斥反应，不论怎么说也太过于离谱了。这样的干扰不是完全无法挑选出拥有超越禁的实力的持剑人吗？简直就是不合逻辑。
“这把魔剑究竟是什么来头？”察觉到一系列不合逻辑的细节的世子不自觉地将内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
然而，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并不是拿出魔剑的司钟，也不是虚无界的恶魔萨沙利亚，当然也不可能是昏迷之中的易蕴。
“那把剑的名字叫做——雪风！”熟悉的男声从背后响起，萨沙记得这个声音。
“什么？”对于不速之客的声音与记忆中的某个过于强大的存在重叠起来，使得红发的恶魔少女不禁叫出了声来。
从环形的楼梯上缓步而下，现在站立在墙壁拐角处的正是身着高贵纯黑西装的高大男人，以及紧随其后，紧紧抓着男人西装衣角的，有着流动的黄金一般的金黄色长发的过分娇小的小女孩儿。
在场的三人中没有一个不认识这对组合的，或者更准确地说，只要是召唤士就没有未曾听过二人名号的人存在。
那正是少有的获得了勇者这个职介的强大四星召唤士，即使在以战斗力著称的协会军事部之中也数一数二的男人——乔·克兰贝尔，还有他的恶魔，古老远久的灵体一族，龙灵的奥克希。这二人的存在本身，几乎就称得上是实力的代名词。
“呦，好久不见啊，逆流者。我回到学院这边以后，这还是咱们的第一次见面吧，作为召唤士来说。”乔这样招呼道，由于“逆流者”这个称呼世子和萨沙都毫无头绪，自然而言联想到对话的对象是司钟。
“那还真是劳您大驾呢，探寻者。怎么？学校那边可以放着不管吗，克兰贝尔老师？”司钟的回话中却用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称呼，不过所指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人而已。
“发现两个学生翘课了，我也只是来执行教师的本分，带回这两个坏学生罢了。”
咦？
“等等？两个人？翘课的不应该是我、易蕴和司钟三人吗？”察觉到对方说的话中的矛盾之处，萨沙随即指证了出来。
“呵。”“嘻！”正在谈话中的四星两人只是轻笑了一声而已，并没有一丝回答少女疑问的意思与时间。
“不过，只是翘课的几个学生而已，需要这么大张旗鼓的，连旁边的那个小妹妹都要带出来吗？”发现了藏身于乔高大身躯之后的小女孩儿，司钟这样说道。
“当然，如果只是他们两个还好办。不过带他们来的要是你这怪人的话，而且还到了这个永世的宝库的话，事情就不会有那么简单了。”刻意用相当严肃的声音，乔的话不禁使得在场的众人接收到一股强烈的寒意。
“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不用担心，不论是永世的宝库还是拿走雪风这件事，我都是先行获得了老头子的许可了。这样的话，非常抱歉，克兰贝尔老师你可就白跑一趟了。”
“你可别忘了，宝库并不是格兰塔鲁德学院的所属，而是协会直属的才对，最少也要有军事部的特令才行。教育部的许可在我们军事部面前是无效的，这种事情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乔说的话彻底推翻了司钟的言论，使得一阵威胁感扩散至四周，世子和萨沙都紧绷起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准备随时迎敌。在这二人面前，“同是协会所属”这类的借口并不能避免战斗。当然，乔和司钟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平庸召唤士。
“啧。”处于最为被动面的罪魁祸首司钟则并不为所动，轻轻咋舌以后，露出了相当无奈而又颇富自信的口气。“不过就算去向你们申请许可，无论在时间上还是可能性上都是不允许的吧。或者说，你是来好心地补给我们许可证的吗？”
“你觉得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吗？”乔模仿对方的语气这样说道。这样的做法很明显是为了向司钟等人挑衅的。
“没有办法通融了吗？”并不期待能得到理想的答案。
“非常遗憾。”然后对方也确实给出了必然的回答。
“是吗？那就，没有办法————！！”嗙！一声枪响回荡在狭窄阴暗的地下旋梯中。
甚至连瞄准的动作都没有，左手从右腋下掏出了“某件东西”，随即枪声就爆发了出来。定睛一看，纯黑的简朴手枪——格洛克17的镗孔中正冒出浓密的硝烟。
嗙嗙嗙嗙嗙！没有半秒停顿，没有半秒犹豫，接连响起的致命枪声几乎连成一片，像扫射一般朝着位于稍高处的西装男子呼啸而来。
然而，仿佛是早就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射击一般，脚步轻轻滑动，躯干稍稍倾斜，本应在此刻变成筛子的乔凭借最小限度的移动，一个不漏地避开了所有子弹。这一连串一般来说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对于本来就不属于常理可以解释的范畴的乔这样的强者而言，简直就是轻车熟路。甚至连依偎在他身后的金发小女孩儿奥克希，都踩出了轻盈高雅的脚步。
攻击并没有就此打住。
下一刻，在乔最后落脚的那片地板上，没有任何征兆地，荡漾起一片火红的涟漪。随后，烈焰的旋风以此为中心爆发了出来。那是萨沙利亚的火焰，夹杂着大量的魔力，企图将眼前的敌人燃烧殆尽。
但是，萨沙和乔曾经有过一次交手。上一次的时候，萨沙引以为豪的炎剑并没有伤及对手一分一毫。由于魔力的量上的差距，自然而然地，这一次也是同样的状况。魔力的波动以火焰旋风为圆心释放开来，压制住同样是魔力具象化的绯红的火焰，从内部将一击毙命的火焰旋风解体拆散。
不过，到此为止的攻击其实全部都是铺垫而已。从飞散开来的炎风一角处，被火焰风暴的惊人威力所掩盖，以竖直的钢铁墙壁作为踏板，充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而下的少女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攻击方式——拳头。然而作为四级剑士职介叠加而成的勇者，对方完全不会料想到区区候补生会对自己采取近身战。因此同时，这也是最有效最实际的方法。
“呵啊啊啊啊啊————！！”夹带着骇人的咆哮，同时连续的枪声也从另一方向响起，世子紧握拳头呼啸而来。这将成为制胜的一击，至少世子自身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实力差距本身却是不容忽视的。向前迈出一步，数发金属子弹沿着后脑的头发飞驰过去。同时双掌重叠，从正面接下世子的重击。只是这样的动作，保持滞空的世子就这样被反弹开来。
其实，拳头本身确实触及了乔的手掌，但经过体内加工的巨大魔力附着于乔的掌心处，在接触的一瞬间给予了对手难以招架的魔力冲击。
能够展开如此连贯而富有默契的协作攻击，可以说完全是出于危机境地的巧合而已。然而即使是这种天衣无缝的协作，却也不能伤及勇者一根汗毛。
“可恶。”被弹回原地的世子用拳狠狠地敲击地面，发出了怒吼一般的抱怨。“即使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白费力气吗？”
没错。司钟最快速的枪击被避开，萨沙的强力火焰完全无效，即使是世子引以为豪的近身战也被对方展现出了实力本质上的巨大差距。这种情况，除了白费力气以外并没有更好的形容了。
“可恶，这下怎么办才好？”重重摔倒地面上的世子撑着地面爬起来，用粗鲁的语气对并肩作战的两人询问道。
“刚刚那个已经是极限了，那样都轻松避开的话就没办法了。”萨沙在一旁也补充道。虽然这么说很丧气，但这确实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过，相比于焦急而不知所措的两名少女，司钟则显得轻松得多。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把左手中的极度强化精准性与连发性的手枪格洛克17收回到右腋下的枪夹中，然后轻轻挥了挥手。
“嘛，算了。什么都不做就好了。”随后，司钟的口中说出了谁都想不到的话语。“因为你们也看到了吧，凭现在的咱们几个是伤不到他的，完全束手无策啊。所以说，与其做些无用功，倒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的好。”
“喂，就这样看着易蕴被带走也没关系吗？”听到少年的这些话，萨沙利亚的语气中略显激动。
“喂喂，我可没有那么说哦。因为……”
“你们几个，悄悄话说完了没有！”打断了司钟这要说明的话，一直沉默着的乔开口说道。“二话不说就打上来，我说你们是不是还真是不懂得礼仪呢。”
“哦呀？克兰贝尔老师有点不耐烦了吗？”在场唯一一个有着和对方对等身份的四星召唤士司钟用略带戏谑的语气反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你们既然想要打的话，至少要遵循礼仪报上称号吧。”
“嗯，那这还真是失敬了呢。”夸张地鞠了一躬，面对强大的敌人，司钟面不改色，反而一再用语言戏弄对手。果然这就是四星的实力吗？世子在心中这样掂量着。
“那就别说废话了，咱们开始吧。”乔用如远雷般的沉重嗓音如是说。
这就是所谓的宣战，一旦说出口就要和这种强到怪物一般的人战斗。世子和萨沙不约而同地全身颤抖了起来，四周顿时弥漫起一股强大而有力的魔力波动。那是在我方实力之上的，无法触及的更高一层的水准。
“‘背负之物的探寻者’！”大声宣告出自己的称号，同时，这也意味着，堵上生死的战斗即将展开。
然而，就在这时，众人的身后，也就是一直昏迷不醒的易蕴那边，瞬间爆发出无比庞大的魔力。肆意融合、发散，魔力围绕着易蕴的身体，化为青红之火焰熊熊燃烧。即使是作为火之元素灵源生之火的恶魔萨沙利亚，也不曾见过这种异常的魔力之炎。不，应该见过才对，但那是……
“易……蕴？”
“喂……秃子……易……”
两名少女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忒！啊啊！啊啊啊啊啊————！！”咆哮声响起，青红之炎随之爆发、消散。站于火球中心位置的，眼中闪烁着苍青与绯红的光芒的，正是萨沙利亚的召唤士，中务世子的剑士同窗，司钟的死党——易蕴。
“什么？”正准备采取攻势的乔惊讶于眼前的景象，停下了动作。
“乔，小心。”抓着他的衣角的恶魔小女孩儿奥克希也不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在这强大的二人眼中，站在那里的，是完全出乎预料之外的，最不愿意跟他战斗的，敌人。
“呼，总算赶上了么？格兰迪斯。”司钟则露出了稍微安心的表情，轻轻地以无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呢喃道。
在众人视线的彼端，手中紧握的魔剑雪风燃着青红的火焰，一直昏迷不醒的易蕴矗立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