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
二人无言。并排坐在一起。从各种事上来说。西野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了，在医院一个人像条败家犬一样哭丧着脸。」
久违的声音。还是那样悦耳。
今天的木子不如以往，身穿一身朴实的素服，脸上也没了先前那样的浓妆。平日手里头形影不离的烟也不见了踪影。
「我……找到黑鸟了。」
听到这话，木子身子顿了一下，不过随即又恢复了原样。「喔，是吗，那可真是糟透了。你应该还没和他的女人全部分完吧。据我所知，起码也有两位数咧。」
西野不答。
「不过也是，你这背信弃义的家伙，半道就把我给丢了，现在听到你失败地彻彻底底，我可高兴坏了，高兴的都要哈哈大笑，哈哈大笑，你知道吗?」
可她的话里为何满是悲伤。
「木子你为什么也会在这……?」西野试图转移话题。
「这个啊。就是来办理点手续，然后再把这里的小家伙给弄掉呢。」
她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或许世之介那时说的是对的，没想通的是我才对。我还年轻，也没必要为了一个负心汉，去搭上我的下半辈子，他也不可能为了我和孩子去承担起父亲的责任，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你知道的。那两百万也肯定不够把孩子养大，我应该要两千万的，或许也不够，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我本以为自己能有那个决心的。决心能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养大，可是我越想越害怕，越想就越没底，凭我一个人真的办得到吗?无助，绝望，我逐渐意识到我根本没在把孩子放在第一位考虑，满脑子的只有我自己，虽然我那时言辞决绝，可到头来我和黑鸟世之介根本没有俩样，我也同样是个令人作呕的自私鬼。所以我今天才会出现在这，下定决心之后，自己竟然有种解脱的快/感，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她的话语里西野感受到不一丝波动。可字字犹如暗浪起伏，仿佛随时有什么要爆发出来了一样。她能感受得到。
「不要哭。」西野于心不忍。
「我没哭啊。我干嘛要哭，我现在自由的很!」
「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哭的话也可以哭。」
「可你刚才不还说不要哭吗。」
西野被问的一时答不上来。她转头一看，木子早已是哭的不成样子。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框中流下，这时西野才意识到，木子也曾是黑鸟的情人，而这女人现在或许比任何人都期望能狠狠报复黑鸟一次。
西野过了好一会才开了口。
「前两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了小时候老家的那条小野狗。它非常聪明，我们那的人都非常喜欢它，尤其是我。只要那时候我一蹲下，大老远的它就呼哧呼哧地摇着尾巴跑来，在我身上又舔又蹭。后来有一天他被个聋了的老农夫给碾死了，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而当时小狗只是想要亲近人，才会被压过去也不一定。木子我很害怕自己是那条小狗，我也很怕自己成为那个农夫。」
「可越是害怕，我就越像起了那个开着拖拉机的农夫，只看着前方，眼里只有对黑鸟的恨意，却完全没看见那些女人背后的故事。我也害怕起和我越来越熟的你。」
「这俩天我一直在想，黑鸟为什么和如此多的女人交往，我不觉得他是爱她们的。那是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他绝对搞错了性和爱，这两样应该是分开的，性能缓解压力，而爱却恰恰相反。」
「所以事到如今，我才会觉得如此痛苦，因为我所要面对的正是那些女人对黑鸟的爱，而这恰恰是黑鸟从未看见的东西。」
「我不是黑鸟。」
她像是确认般再三重复道。
「我不是黑鸟!」
「这我当然知道。」木子还哭的像个泪人儿。
「所以，我也不会做出和黑鸟一样的事。」
「这你还别说，我可是被你们夫妻俩都给诓了一回，你要让我信你这话，我可不信。」
「你那不还有字据吗，这我可跑不掉。」
「你也不看看你这家伙签的是哪个名字!你这无耻混蛋!」
「呃嗯…要不这样，我再给你写一份如何，这回就用黑鸟的名字，哎呀我这刚好有只笔，可我没纸，要不你借我一张，我看你手里的那张就挺不错，」
说着西野一把便将木子手中的流产同意书给夺了过来。
「我想想该怎么写啊——我，黑鸟世之介，括号西野翔子括号，雇佣木子女士，扮演配偶，事成之后，照顾其子以及木子直到终老。落笔，黑鸟世之介。你瞧，这样写如何?」
「白痴啊你，这样也太不靠谱了。」
木子破涕为笑。
「还有，这回可不能再伤了那些女人的心了，我会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们，她们要是不信，这时候就轮到你出马了。」
「要是还不信呢?」「那我就再和她们说一遍，直到她们相信为止。」
「那要是全部都结束了呢?」
「我这不还要养你和你的孩子吗，这可是件难事呢，不过没问题的，一定没问题的。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西野心里立下誓言。
「好了，那么这回该先从谁开始呢。」
她握紧了木子的手。
从兜里又掏出了那个手机。
口中默念起像是祷告般地诅咒。
永别了，黑鸟。
永别了，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