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逸从空地上醒来。
清晨的寒气贴着地面,浸湿了张居逸的衣服。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虽然身前的铁桶中篝火尚有余热,但却无法驱散他体内的寒气。
张居逸缓缓爬起,后颈传来阵痛。
昨夜,张居逸与玖幽在这里抓住了绿色生物,并且三人还一起共进了晚餐。
如今,玖幽与绿色生物都不见了。
他记得在晚餐途中,一道极光照耀夜空。接着绿色生物发出一道光柱打碎了极光,再往后就是玖幽击倒了他,然后带着绿色生物远走高飞。
玖幽的行径令张居逸感到困惑,但他现在需要先回一趟家。
来到家门口,张居逸从裤袋中取出钥匙。
昨晚受到的重击令张居逸的大脑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以至于他试了几下才把钥匙准确地插入锁孔中。
他打开门进入屋内。
天还蒙蒙亮,玄关里飘散着淡蓝色的空气,灰尘在一缕晨光下清晰可见,四周安静极了。
这会,老爷子应该还在睡觉。
于是张居逸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换上拖鞋,然后踩过走廊踏上楼梯。
“你回来的可真早啊。”
一道平和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在张居逸身后响起。
张居逸的心脏“咯噔”了一下,他回头望去。
在走廊一侧的一扇房门前,一位满头银丝、长满抬头纹的老人将头探出门外,他的眼睛闪着银光,正死死地咬住张居逸的身体。
“老爷子,早啊。”张居逸紧绷肌肉、故作镇定地说。
老爷子穿着一套干净的浅色睡衣,发丝稍显凌乱,看上去刚醒的样子。但老爷子又不是什么朝五晚九的年轻人,这个点也不是他平时起床的时候,要说他是因为听见了张居逸开门的声音而醒的也太——
不,如果是老爷子的话,完全有可能,张居逸在心里确认道。
可是无论张居逸怎么脑补老爷子的本事,老爷子依旧只是安静的盯着张居逸。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就仿佛有人正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但那人既不说要杀你也不说要放了你,结果你就只能干等在那,走了吧对面可能手起刀落把你给宰了,留下来吧你又不知道对面是不是想比死更可怕的事。
“那个,老爷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忍难受的气氛持续下去,张居逸开口道。
“我一个老头子还能有什么事,顶多就是找自己的宝贝儿子聊聊天罢了。”
“聊天……聊天挺好的,消除隔阂代沟嘛,就是这个时间聊天是不是不太好啊。”
“好像是有点早,不过人也不能一直活在条条框框里,好不好是一回事,合不合适又是另一回事,你觉得呢?”
老爷子每说一句话,张居逸心脏都要停跳一秒。
他并不是经常能看见这样的老爷子,而且他也是第一次自己面对这样的老爷子,但在此之前,他见过每一个遇到这样的老爷子的人都没能留个好下场。
“我觉得您说的对。”
张居逸点点头,如果现在不顺从老爷子的话,他看不见未来。
“那么5分钟后,书房见。”
老爷子吩咐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
……
5分钟后,张居逸换了一身居家服来到书房。
老爷子这会还没到,于是张居逸在沙发上先坐了下来。
书房位于洋房一楼走廊的尽头,其中的摆设十分朴素,一只木桌、一把木椅、一副山水画、一台茶几、两座沙发,还有就是几只造型古朴的书架与一排排的书册。
这时有人推门进入书房。
那股进退两难的气息一瞬间就填满了屋子,张居逸不用想也知道是老爷子来了。
老爷子依旧穿着那套浅蓝色的睡衣,头发倒是梳过了。他手举着一只托盘,上面盛着一副茶具。张居逸起身想要接过托盘,却被老爷子出手制止了。虽然老爷子已没有了年轻人的那般朝气,脸上也逐渐堆起了赘肉,可他举着托盘的手却稳稳当当,手臂上的肌肉也完全不像是懈怠过的样子。
他将茶具放到茶几上,然后在张居逸的对面坐下。
托盘中央的茶壶里飘散出普洱的香气,张居逸浑身一紧,他知道老爷子生平最爱普洱,而若是没有什么大事,老爷子也绝对不会拿出普洱招待人的。
张居逸默默地看着老爷子将普洱倒进两只茶杯中。
“诺。”
老爷子将其中一只茶杯递给张居逸,张居逸紧张地端起了茶杯,普洱的香气入鼻心旷神怡,却也无法阻止那股进退两难的气息逼得他冷汗直流。
一般来说,由晚辈给长辈敬茶那是礼数,但也并非不存在长辈给晚辈倒茶的说法,不过一般这种时候都是长辈要说教了。
张居逸开始喝茶。他尽可能喝的慢,想要延缓老爷子说教的时间,但一只品茗杯的容量本来也没有多少。虽然老爷子给张居逸倒的茶已经算比较满,可是一不留神间杯中的茶水就已经见底了。
见张居逸喝完了,老爷子直了直腰。
“好了,我们开始说正事吧。”老爷子的语气开始认真起来,但声音依旧深沉,“昨晚,你跟小姑娘出去玩了吧。”
张居逸抬起头,心想:老爷子真是一针见血,不过倒没扎到骨头。
但是一抬头,张居逸就对上了老爷子那双闪着银光的眼睛。
说实话,张居逸很不想对上这双眼睛。从小,张居逸就不缺秘密。小时候,在他受到别的小女孩的礼物时会因为害羞而闭口不谈的时候,老爷子还不会做什么。但如果是他和人打了架还说谎的话,在老爷子银色目光的注视下,他没有一次隐瞒成功过。
那双闪着银光的眼睛就仿佛是台测谎机,似乎只要老爷子用上,这世上对他来说就不存在秘密一样。
因此,张居逸诚实地点点头。
“有没有玩过头啊?”老爷子又问。
“没有。”张居逸立马答道。
可他在说完之后才开始仔细回忆昨晚的情形,抓绿色生物、吃饭,都是很平常的事,再然后是……打碎极光……重击昏厥……张居逸越想脑子越慢,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回答得很坚定嘛,不过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有什么事刚刚才想起来似的,我也不会过分为难你,你就先说说你后颈的淤青是怎么回事吧。”
张居逸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后颈,昨晚被玖幽打的位置现在还有些痛,会留下淤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怎么了,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因为我想不到有什么人会找你的麻烦,所以这个淤青应该是那个小姑娘打的吧。”
“是的。”
“你做了什么人家要打你?”
“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啊,你不清楚那我就纳闷了,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也不像是随便打的,看那淤青的形状,说钝器伤的但淤青却有些太窄,可窄的兵刃能造成的伤害却不仅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用手刀打的吧。”
“老爷子还是厉害,您说的没错。”
“哼!”
老爷子冷哼一声,没有把张居逸恭维的话放在眼里,而是继续说道:“但是比起你对人家做了什么,我更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这么能耐,能从背后用手刀偷袭我的儿子,你大意了?”
“不,我没看清她的动作。”
“……”
老爷子顿了一下,接着他嗤笑起来。
“你没有看清她的动作,据我所知的海脊岛中,好像还没有哪个女人有这样的本事!”
张居逸垂下头,老爷子依旧目光如炬,但是已经没了先前的那分咄咄逼人。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我想要找到她,然后把事情都问清楚。”
“问清楚,你觉得你和她之间还有事没完?”
“我认为是的,她与我道别时感觉并不情愿,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逼迫着她不得不做出那样的选择。因此虽然她让我不要再去找她,也不要试图了解她的世界,但我还是想要把一切都问清楚。”
“所以我希望这件事老爷子能让我放手去干。”张居逸大胆地说。
“你不感到这样的行为有些愚蠢吗?”
“愚蠢,但我想去做,因为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束,不想留下遗憾。”
“那就去吧。”
张居逸抬起头,他不可思议的望着老爷子。一直以来,老爷子对于张居逸来说,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有一种半吊子的感觉。例如教张居逸武打那会也是教到一半就让张居逸收手,并严令他日后仅能做一些基础锻炼。可是今天,老爷子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毫不犹豫地训诫着张居逸。
“你们年轻人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我一个老头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不趁年轻的时候干蠢事,那老了绝对会追悔莫及,所以去吧,放手干吧,这是属于你张居逸的人生。”
张居逸低下头,感激地说道:“谢老爷子!”
“别废话了,快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