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逸行走在大街上。
清晨7时的街道上虽然还不热闹,却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上班族们正匆匆走进位于地下的地铁站内。
张居逸逆着人流相向而行,一路上与不少人擦肩而过,但是没有人回头,也没有人停下脚步思索张居逸朝反方向走的原因。他们有比这更加重要的工作要去做,每天按时上班打卡是他们无聊日常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张居逸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些面无表情的上班族们的一份子。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名叫玖幽的女孩在留给张居逸一句“不要再去找她”的话就打晕了他,但是他却并不想遵从玖幽的意思从此与她成为陌路人,于是他开始了寻找之旅。
玖幽现在的位置张居逸当然是不知道的,可他从刚才开始就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不断的前行,即使与人流对撞也没有停下脚步,即使可能这条路是错的也没有停下脚步。当然这样的做法是十分可笑的,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没有其他特殊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感觉。他的大脑没有下达指令,但他的双腿却这么行动了;他不知道玖幽在哪,但他的细胞却拉着她往一个方向前进。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直感,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但他其实却已经有了方向。与能听到既像龙又像犀牛的叫声一样,这是张居逸从小就有的奇异体质,每次玩捉迷藏时他总是能轻松地找到其他小朋友的位置,这搞得其他小朋友每次都不愿意让他当鬼。估计也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老爷子才会放心让张居逸一个人出来而不派遣人脉来搜寻玖幽吧。
这种直感还从没让张居逸失望过,于是他被领到了这里。
这里很寂静,两侧的都市建筑使空气看上去变得幽蓝,地面平整却不踏实,诺大的一块水泥路连一条裂缝都看不见,可时不时却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从地下传来。四周没有人,只有路的侧面有一个黑压压的、通往地下停车库的入口。
这时,“哐”的一道响声从入口处传来。
这道声音仿佛是在告诉张居逸他没有走错路般,他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朝着地下车库走去。
……
有着一头栗色中发与一双蜜黄色眼睛的少女谨慎地走在一间地下车库内。她的手中抱着一只没有人叫的出名字种类、绿油油、正打着呼噜的胶状圆形生物。这个生物昨晚一发光束便打碎了白莲花的定位极光,想必现在已经很累了吧。少女没有在意绿色生物的呼噜声,但她却走得很小心,每下一步都要观察一遍四周的情况。
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并非因为少女是个神经质,而是因为这名少女,玖幽已经发现自己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
对方有两名,而且也已经身处这间地下车库内。
玖幽打量四周。似乎是因为时间还早,这间地下车库内并没有车辆停在这里,视野虽然开阔却也有不少遮挡视线的障碍物。肉眼可见的安全出口有好几个,离她的并不算远,但每一个安全出口附近都有一些杂物堆放在一起。虽然不影响通行,但却很适合隐藏。
无论是对逃逸或是埋伏的人来说,这里都是个绝佳的地点。
玖幽让自己的心跳先平稳下来,接下来应该会是一场隐忍与耐力的对决。三人同处在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内,若是认为她发现了对方而对方却没有发现自己,这也显得太自负了一些。所以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思考着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每一种情形。然而下一秒,她的想法却被完全撕碎了。
嗒!叮铃!
这是硬质鞋底撞击地面,还有铁链的声音,音源很明显,似乎根本没有掩藏的打算。
嗒!叮铃!
又是一声。
这下玖幽可以十分确定对方其实并不想与她玩捉迷藏了,因为除了声音,一个男人同时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个男人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神情比较凶恶,除了脸与双手,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被包裹在一条雪白的长袍之下。男人的右胸前的白袍上印着一只醒目的白莲花,腰间系着一道链锁。
中祁峰的白莲花,以及他们的标志配兵-锁魂链。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想要干什么,玖幽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与对面的关系就好比坚韧的警察与善逃的小偷般你来我往。
“呦,小猫咪,你好啊。”
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请问中祁峰莲花台的白莲花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哎呀,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不过你要是想和我玩这种谁都很清楚答案的哑谜,是不是也太调皮了点啊,你这个——超越者。”
国字脸特意在“超越者”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接着他将手放到了锁魂链上,他来找玖幽当然不是为了搭讪。
玖幽摊摊手,说道:“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这次能来个风趣点的白莲花呢,可惜了。不过既然一共来了两位白莲花,也请另一位不要在藏着掖着了。”她对着空气喊道,虽然她也不认为这能让另一位埋伏着的白莲花就此主动现身。
谁知这时,那个国字脸的白莲花却哈哈大笑,然后面朝着一个掩体的方向。
“哈哈,已经被识破了吗,阿苏,出来吧。”
国字脸一副坦荡荡的样子,可玖幽还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的演技,直到真的有另一位白莲花从国字脸面朝的掩体后走了出来。这名白莲花在衣着上与国字脸别无二致,脸型较为瘦长,有些像长脸猴。
“阿千,不是我说你,人家发现了我们有两个不代表就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位置啊。”
“是吗,那真是抱歉,这里的鱼腥味太重,脑子不太清楚。不过阿苏啊,对付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猫咪,偷袭什么的太小题大做了。”
弱不禁风的小猫咪!?
玖幽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但没有将愤然写在脸上,而阿千一旁的阿苏则说道:“阿千,对付超越者还是谨慎为上啊。”
“你太拘谨了,阿苏。”
“……”
玖幽敢说,这是她自从要与白莲花打交道以来见过的职业素质最差、也是最话痨的白莲花了。不过这对她来说倒不是什么坏事,怀中的绿色生物也继续打着呼噜,睡得不要太香。这么说来,是否这意味着对面的两人并没有什么威胁呢?
于是,玖幽趁着两人交谈的时候,缓缓地移动脚步。
忽然,锁魂链的金属声响起。
锁魂链走了一条直线径直飞向玖幽的喉颈,这一下虽然打了玖幽一个措手不及却也没能得手。玖幽一个闪转,锁魂链就从她的一侧漏了过去。但锁魂链却没有停下,它走了一个U字形的回头再朝玖幽逼去。玖幽不得已急忙下腰才躲过一劫,她再一个后空翻恢复了平衡。剧烈的运动惊醒了玖幽怀中的绿色生物,他睁开眼目测了一下情况后,用敌意的视线盯向了两位白莲花的成员。
“偷袭!?”
玖幽故意用戏谑的语气说道。
“想跑。”
但那个叫做阿千的国字脸却迅速还以了颜色。
“你们自顾自的交谈却不顾及我的存在,所以我不想和你们待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呵!”
回答了玖幽的只是一声淡淡的冷笑,不屑开始从那个叫阿千的国字脸眼中涌出,此时的他已然少了几分玩乐之意,多出了十几分的歧视之情。
“你似乎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从你成为超越者的那一天开始,从你肆意在不同时空中穿梭开始,你在我们白莲花面前就已经没有任何狡辩与自由的权利了。”
叫阿千的国字脸仿佛背书般说出了这段话,玖幽虽然与这相近的话语已经听过不少遍了,可心中还是难驱忿忿之意。
“木讷、呆滞、死板。”她骂道。
然而这次,国字脸却没有回话,而换成那个叫阿苏的瘦脸继续说道:“就算你们超越者一直自诩上流、自命不凡,却也无法掩盖自身的罪行。你们将本属于一个时空的东西带到另一个时空,又让不属于某个时空的东西在那里生根发芽,严重地破坏了一个时空的稳定性,为的仅仅是使自己从中获利。我们白莲花,隶属中祁峰莲花台,直接效命于中之浩帝,为的就是铲除你们这些一己私利的罪恶想法。”
“可笑,你们中祁峰的观念与我何干,更何况你们口口声声说超越者破坏时空稳定,可你们又是否真的看见过自己所认为的这一切。”
“诚然你有你的辩解,在亲眼所见这件事上我个人没有发言权,但这也是依仗着我们白莲花近十年来对你们这些超越者的整治,并非是你们不会破坏时空稳定,而是我们白莲花在真正的危机形成之前阻止了你们,将罪恶湮灭在摇篮状态。”
“睁眼说瞎话,你这还不是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
“睁眼说瞎话?怕是你才是胡言乱语的那个,南帝陵、东玄州、西幽谷、北泾川,哪一个没有承认我们中祁峰的结论,哪一个不支持我们白莲花抓捕超越者。当然,我也并不渴求你们超越者能理解我说的——”
“好了,阿苏,跟一个超越者有什么好说的,最后还不是要打!”
国字脸的阿千身上释放出杀气,手中的锁魂链被震得汀汀作响。
藏于袖中的剑型鳞片此刻已经贴在了玖幽的手掌上,随时可以出击。同时,玖幽也明白。虽然白莲花对追捕超越者这件事总是一丝不苟,却也有只抓活人的硬性规定在其中。然而眼前的这个阿千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不对,从两人一开始就放弃了最有效率的埋伏作战,而后又与她侃侃而谈了这么久来看,全然不是白莲花一贯的冷酷高效作风。如果抛开白莲花在这几年里实力变弱的可能性的话,那么眼前的两人恐怕还只是一对新人而已。
这样一来,自己的赢面可能又大了一些,玖幽在心中暗笑。
国字脸的阿千显然是一个难以忍受沉默的人,他掷出锁魂链飞向玖幽打破了寂静。相同的招式不可能会对玖幽管用,她只需一个转身就可以转守为攻。可是这次却与先前的并不一样。猴脸的阿苏在阿千出手的瞬间朝着侧前方长跳一步,同时他也甩出锁魂链了。两道铁链的轨迹交叉于玖幽的喉颈,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若不是玖幽反应快再次下腰躲过一劫,否则已经成为白莲花的锁下囚了。
两道锁魂链在玖幽面前交错在一起,接着它们像网一样下坠,意图把玖幽压在地上。玖幽刚才仓促的下腰使得她脚下暂时无法发力,也许正是看清了这一点,白莲花才会选择这样的进攻方式。
不过很可惜,没用。
藏于手心中的剑型鳞片赫然出鞘,玖幽仰身一个横向的斩击。汀的一声!剑型鳞片撞击在两道锁魂链的交点上,原本气势汹汹的铁链立刻变得绵软无力。同时,横劈的惯性带着玖幽跳出了锁魂链的覆盖范围,使她暂时化险为夷。
原本以为两个没什么经验、身边又没有前辈的白莲花会比较好对付,但现在看来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即使是新人,白莲花的战斗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玖幽自嘲道。
然而留给玖幽自省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
在见到第一发攻击失手的瞬间,国字脸的阿千便淡然收回了锁魂链,接着他推出一发笔直的锁链朝着玖幽腹部而去。
不得不承认,白莲花中即使是个办事不利落的新人,战斗时也依旧不会拖泥带水,招招都能给人危机感。
玖幽双手合十再打开,数块鳞片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小盾的样子,鳞片精准地接住了阿千掷出的飞锁,发出“嘭”的闷响。锁魂链尽管设计时追求灵活所以仅有两根手指般粗,可阿千掷出的铁链力道却丝毫不输给铅弹。玖幽虽然利用鳞片形成的盾挡住了锁魂链直接击中身体,却无法完全抵挡下来。锁魂链的前端从鳞盾上滑开,掠过玖幽侧身击中在她身后的一堆麻袋上。锁魂链在麻袋上造成了一个破口,白色的粉末从破口中漏了出来。
白色粉末哗的撒了一地,还有一些飘散到了空气中。
玖幽仅用了半秒钟就意识到了这可能是某位热心的匿名人士留在这帮她脱困的石灰粉。临门救火的好意玖幽自然是当仁不让,她手握剑型鳞片猛地在麻袋上切割开一个很大的口子,让石灰粉澎涌而出飞得到处都是,遮盖了她的身影。
“不好!”
猴脸的阿苏顷刻间就读出了玖幽的意图,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将锁魂链掷向玖幽的位置,然而那时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
阿苏眉头一皱,逐渐感觉优势正从他们身上散去。
此时,玖幽已经趁着烟雾缭绕的空隙翻到了装着石灰粉的麻袋后头。她从衣衫之下又摸出了一支短枪。这支短枪通体亮黑,全身呈流线型,枪管与枪柄间只有细微弧度,短枪的扳机收在枪柄与枪管之间。在黑压压的枪口下方,连接着一柄锋利的漆黑弹簧刀。整把枪不算粗但很结实,单人用一只手就可以横握住它。玖幽并非只有剑型鳞片作为自己的武器,她的身上还藏有两支这样的短枪,不过鉴于其骇人的威力以及存在暴露身份的风险,玖幽一般不将其轻易示人。不过这时,趁着飞散的石灰粉遮蔽了白莲花的视线,她终于可以取出这支奇兵利器。
她朝前举枪,扣动了扳机。
嘭的一声巨响!
短枪并没有返还多少后坐力,但它的子弹却贯穿了将近有一米厚的麻袋。堆在一起、塞满了石灰粉的麻袋上被轻而易举的开出了一个大窟窿,石灰粉被爆破得到处都是,他们像是放学的孩子般肆意逃窜,瞬间就把玖幽四周50米内的停车场都填满了。
“可恶,我们太大意了!”
“没关系,她逃不掉的。”
面对趁着石灰粉扩散其间在停车场里藏起来的玖幽,猴脸的阿苏不禁咋舌,而国字脸的阿千却是不以为然。
“我们快去找她吧,再拖一会就真的说不准了。”
国字脸的阿千点点头,与猴脸的阿苏自信地选择了分头行动。
玖幽找了一处合适的掩体先躲了起来,数枚鳞片被她握在手上,只要白莲花出现在合适的位置上,她就会突然跳出,用鳞片把他们手脚上的布料钉在墙上再击晕他们。很显然,白莲花的新人错估了她的实力,使她的偷袭有了可乘之机。她控制着心跳,屏息凝神,等待白莲花露出破绽。
……
国字脸的阿千走在停车场内,虽然漫天的石灰粉影响了他的视野,但他依然感觉到这一块有气息的存在。与之前一样,他的硬质鞋底与锁魂链交替发出嗒与叮铃的声响,全然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打算。在他看来,像玖幽这样纤细的女孩就算偷袭成功也不可能对他造成多少伤害吧。
气息已经很近了,但阿千还是以看上去十分愚蠢的姿态发挥着“绅士风度”。
这时,一道人影从他的身边窜出,那道影子快速灵巧、身形偏瘦。国字脸的阿千看着影子挽开手臂,但他却不躲。他似乎已经认定这道影子的主人就是玖幽了,而他要堂堂正正地从正面接下这一拳,然后让玖幽在意识到无能为力后所引发的筋疲力尽下将其缉拿归案。
秉持着这样的观念,国字脸的阿千重重地吃下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