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一半是从额头涌出的鲜血的痕迹，一半是从毛孔里渗出来纵享丝滑般的油光。
眼看他起身了，眼看他靠近了，眼看他近在眼前了。
洛开渊寒声问道：“你又是何人，在此作妖！”
那白袍染血的公子（大雾）拱手行礼道：“在下金布，字宝宝。家父正是这月牙城城主，今日有贵客屈临，不禁想要趁着雅兴弹奏一曲《凤求凰》助兴。曲中之意皆是在下心中所想，不敢有丝毫欺瞒。”说完便缠缠绵绵地盯着潇潇，还未沾酒，情态里就已经醉了五六分。
哦，金布。
见他自自称是金霸霸之子，形貌里也有个好几分相似。洛开渊便信了，却依旧不愿意买账，直言道：“你弹的曲子我听了，是真G2辣鸡，难听的不行，根本就是在侮辱这首曲子。”
金宝宝也不觉尴尬，拭去脸上的血迹，从腰间取出一把折扇来，握在手心。深情款款说道：“乾帝时有司马相如为卓文君弹奏《凤求凰》，两人一见钟情，一恋倾世，流传千古。今日我金宝宝终于也确认过眼神，遇上了对的人。不知洛小姐，可否愿意就在这荷塘月色，雅筑小亭下陪在下喝上一杯呢？”
潇潇没听到似的，继续给陆伯夹着菜，动作不慌不忙。这些年里潇潇从皇城出游机会不少，也有许多不识潇潇身份的公子哥前来搭话，而眼前这位金宝宝，属实是质量最低的一个了！
金宝宝见无人理会他，转头向我看来微笑着道：“这位兄台倒也像个风雅之人，你看我与洛小姐是般配还是不般配？”
我放下玉杯，上下仔仔细细瞧了他好几眼，也微笑着道：“你在想屁吃。”
事到如此，金宝宝也不由脸色有些挂不住，打开了折扇哆哆嗦嗦地扇起风来。
陆伯温声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早已心有所属，若是公子早些遇到我家小姐，凭公子一身才气，体态风流，倒是能有几成胜算的…”
金宝宝不甘道：“告诉我那人名讳，我可不信我比不上他！”
“你这捞比，怎生如此不识抬举，快快离开，莫要再打扰我们用膳。不然，便掀了你这城主府。”洛开渊本就心情不佳，开口便骂。
金宝宝浑身一颤，怕的缩起了头，不敢再看潇潇，就要转身离开。
潇潇忽地停筷，望着金宝宝那张油不拉叽的脸，清声道：“慢着…”
金宝宝顿时欣喜地眼里冒光，绿油油的：“哎…哎…洛小姐我在呢…”
“那时你在风月居是否出手了一块名叫做凤凝的灵宝？”
“洛小姐千万不要误会，我对那怜袖姑娘的情意，早已在遇到你的那一刻里化作了漫天烟尘。是你，让我的视线再次充满了色彩，让我看到了真正的幸福，如果可以，我愿意……”
潇潇依旧面无表情，非常无情地打断了金宝宝：“那块凤凝灵宝，你是从何处得来？”
“呃…”金宝宝抬头望天，咬住手指，很努力地回想着，半晌道：“是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给我的，他对我说，‘金坷垃好处都有啥，谁能答对就给他！’，我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就回了句‘亩产千八，不流失不蒸发。’那黑袍人叹了口气，很不舍地将那灵宝塞给了我，随后就消失了。”
“金坷垃？那是什么？”绕是陆伯见多识广，此时也不能理解黑袍人口中的金坷垃。
“这个不重要，金公子，你可记得那黑袍人长的是什么模样？有何特点！”潇潇促声问道。
“啊，他的脸色非常苍白，生得一般，甚至都没有我十分之一的英俊。哦，对了，他脖子处还纹着一朵莲花，泛着隐隐约约的红光，邪异的很。”
潇潇听完，便不再出声，凝神思索。
“洛小姐，你若是欢喜那凤凝，我…我也取不回来啊…”金宝宝哭丧了脸。
陆伯起身拱手还礼，缓声道：“金公子，凤凝之事便不劳你费心了，若无要事公子便可以离开了。”
金宝宝面露苦涩，手握折扇行礼道：“呃…行吧…洛小姐，在下，就此告退。”
丫还边走边回头，差些一头栽进荷花池里去。
“潇潇侄女，你怎么问起那凤凝灵宝了？若是侄女缺灵宝用，我这个做叔父的，明天就给你送一马车灵宝过来。”洛开渊大手一挥豪爽说道。
潇潇摇摇头，随即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叔父费心了。倒是叔父今夜赶到月牙城来，可不单单是为了来与我和兄长吃顿饭吧。”
洛开渊这才摆正坐姿，面色严肃道：“潇潇，你这次失踪，大哥他很不高兴！”
“他高兴还是不高兴，我都不会往心里去。”
洛开渊苦口婆心着说：“唉…叔父也知道，对于大哥他答应让洛阳离开洛府这件事，你心存怨气。然而这件事它背后…”
“叔父你不必多说，反正他们都是假仁假义，我已经见惯了。你直接说，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吧。”潇潇很平静地打断了洛开渊，仍然淡淡说道。
“哎…打断长辈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洛开渊苦笑着，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说道：“再过两个月，便是元帝五十大寿之日了。元帝看着你从小长大，一向对你宠爱得很，今年你也十六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元帝心里高兴，便想着在这五十大寿之际，在这皇城无数俊才里，给你择一位相公…弄个双喜临门啊。”
潇潇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皱眉懊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件事…你们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烦人！”
陆伯听得魂儿都要飞出来了，急忙道：“小姐慎言！这要是被万岁爷听了，可如何是好！”
潇潇小嘴扁了起来，泪光盈盈：“皇帝欺我，父亲欺我，哥哥也欺我，还是陆伯对我好！”
洛开渊继续说道：“对于这件事，大哥他也非常满意。元帝几日前就想着要见你一面，嫂夫人找你找不着，便只能派杀卫前来寻你。潇潇啊…古今以来，任你是芳华绝代，还是绝世无双，只要你是个女人，尤其是生在大家族里的女人……都不能逃离联姻，蜕为人妻这件事啊…”
潇潇不敢置信惊呼道：“父亲会满意？把偌大洛家基业拱手送人？这件事就算他在祠堂跪个十辈子都不够他赎罪的！”
洛开渊摇摇头，幽幽道：“潇潇侄女，若不是这次元帝赐婚，大哥与嫂夫人，还真怕你这辈子不会嫁人，这才是触逆宗法的大事啊！而大哥在你嫁人之后，大可与嫂夫人再育，现在他们最不放心的，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
“怎么可能…我才十六岁…还有很多时间…”
“哼，你真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不出来，你对洛阳，只是普通的妹妹对兄长的感情么！洛阳小侄还活着，你不舍得嫁人；若是真如那和尚所言，洛阳活不过十八岁，那时你又会如何？”
洛开渊冷哼，言语如一记满弓射出的箭刺在我心头肉上，我忽然痛到窒息，嘴唇被牙齿咬破，血腥味在口中迅速散开，眼前都有些晕眩。
陆伯也闻声叹气，不忍心抬头。
潇潇双目无神，两手紧紧攥着衣裙，嘴里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空气死寂下来，陆伯的叹气声显得尤为刺耳。我忍不住抬头看了潇潇一眼，她流泪了，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在除我之外的人面前哭泣。
她哭得没有声音，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走到她面前，将她搂在了怀里，她靠在我腰间，伸出手来环住了我。
我第一次向洛开渊开口，沉声道：“潇潇今晚不会跟你回去，明天，明天她会自己回京城的。”
洛开渊站起身来，从袖子里摸出一本通体漆黑的簿册来，放在了桌上。“洛阳，我再叫你一声小侄。过了今夜，你就不要再出现在京城了…你心志要比一般人坚定许多，我便不与你多说其中的许多道理，只是你需与潇潇说明白，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失踪什么的，洛家不可能容忍第二次了。”
我闭上眼睛，半晌后缓缓点头。潇潇剧烈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来，泪花朵朵，咬紧了红唇，无助又绝望地望着我。
我抚好她额头的发丝，本想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可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洛开渊走了，他把一切都说得干干净净，瞬间击碎了我们对于未来一切的期望。
我们沉默了许久，也在这些个许多的刹那里想到了很多。
“别哭了…我和陆伯先回客栈了…不要忘了，你还要帮我取回凤凝呢。”我托起她的小腮，低声道。
“你果然没良心…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想着回客栈找那个丑八怪…”
“我帮你暖被窝，等你回来。”
潇潇破涕为笑，鼻涕泡都出来了。
“我才不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