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浮起一层鱼肚白,接着缕缕暖色调的晨曦从云层里探出了脸。朝阳的另一边,黯淡下来的月牙还流连着挂在晦暗的天色里,迟迟不愿落幕。光暗转换之间,这个清晨来了。
潇潇眉间微微凝着,睡梦里还在做着什么不开心的梦。我伸出手来轻轻按压她的眉头,她的表情逐渐舒缓下去,转而浮上欢喜。
我捏住潇潇的鼻尖,清声说道:“醒了还装睡!”
“嘻嘻…”她半睁开眼,温润的脸蛋靠在我下巴处磨蹭着。“生气了吗?”
“没有哦!”我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起床吧,今天好多事儿呢。”
“不要…”潇潇赖皮地把脑袋埋在我肩头。
我在她背上的发丝间轻嗅着,还是熟识的茉莉香,沁入了我身体的每个部位。
我恨不能握住时光,将它拽回一些。
可晨曦渐渐占领了天色,它爬过窗台,带着些清晨特有的凉意扑在我的脸上。晨曦晕染住眸底,一瞬间我忽然生出要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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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洗漱后,我揣着已经不再显示出异常的凤凝来到南素门前。“南姑娘,你睡醒了吗?”我轻轻敲门。
“吱呀…”南素很快给我开了门,抿着薄唇,用力抿着,唇上都没了血色。
我将怀里抱着的铁匣子放在南素面前,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就是凤凝,我帮你取回来了。”
她看了看铁匣子,也不接过。低下头扶着门框:“嗯…不进来坐坐吗?”
我故作轻松道:“我怕你师傅又要拔剑来砍我。”
“她现在不在我房间里。”
“……”我也抿了抿唇,再也找不出多余的话来说了。明明昨晚已经说的够多,再这么藕断丝连似的依依不舍,实在是太蠢了。
每多沉默一刻,我就能感受到南素的情绪多脆弱了一分。最终她也冷下面色,恢复了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清冷,仿佛昨夜那个搂着我呢喃细语的女子从来也不曾出现过。
南素从我手中接过铁匣子,也不再看我,转过身去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已经够了…南素的情绪里饱含着失望。
我在原地呆了片刻,便七分无奈三分愧疚地也转过身去,竟然忘了还要说一句送别的话。
待到我下楼时,客栈门口已经停了两匹骏马。
一匹是陪着我和陆伯离开京城的乌金马;另一匹更是神骏,体型健硕,四肢呈出暗红色,额顶的白色鬃毛狂傲垂下,遮住了右边的马脸,左边露出的大眼睛上化着代表死亡的黑色眼影,一张厚厚的马嘴唇上被涂得五颜六色。
陆伯一手在乌金马头上抚着,面露伤感。见我来了便恭敬地行礼:“少爷。”
我被那匹狂拽炫酷的马吸引了视线,问道:“这是什么品种的马?竟是如此的甜美?”
陆伯娓娓道来:“那城主儿子金宝宝得知小姐今早便要离开月牙城,专门差了个小厮送了这匹马过来。据说,这个品种相当神秘,叫做杀特马,放到整个天玄大陆都很少见。而这种纯色鬃毛的马更是贵族中的皇族,听那小厮说,这匹马是属于三大皇族之中的葬爱家族。它凭借过硬的舞姿,更是个在葬爱家族里混出了名堂,不久前刚得了个称号,唤作ヤňιū妣锝κiζs炫燿メ。”
“这金宝宝倒是有心,不过我估计这只ヤňιū妣锝κiζs炫燿メ潇潇也不会喜欢的,不如赏它半袋水泥,把它放生了吧。”
陆伯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便领着ヤňιū妣锝κiζs炫燿メ往客栈后院走去了。
月牙城的秋天越来越寒冷了,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了水雾,一转眼又消失在了风里。潇潇不知何时在我身后出现,给我披上了一件狐裘风衣,还踮起脚跟给我系了个漂亮的梅花结。
于是我也转过身来帮她戴上了兜帽,潇潇想要拍掉我的手,娇气地说:“不要戴帽子,我又不冷…”
我坚持帮她戴上了帽子,两手捏在她粉扑粉扑的脸颊上:“乖,你看这么多人都盯着你看呢,谁让你长这么漂亮,得遮着点儿…”
事实如此,客栈前的行人无论男女都向潇潇的容貌投来惊艳的目光。而这种惊艳里还包含着望而却步的不自信,所以他们都只是远远的望着,却提不起一点儿要上来搭讪的想法。
潇潇学着白狸儿缩起身子,怯怯地拱到我怀里,好似她真的只是个容貌繁华的深闺女子,被人瞧上一两眼都会娇羞不已。
我配合着搂住她,白狸儿被夹在我们中间,发出“喵呜…”的悲鸣。我有所察觉地瞥到了正站在窗台边上,视线将我与潇潇收于眼底的南素。
我不敢看她,只好又面色僵硬地低下头。
“少爷小姐,马车都准备好了。”陆伯从后院又牵出一辆新的马车来,领头的马儿已经从尊贵的ヤňιū妣锝κiζs炫燿メ换成了一匹比起来相当普通的河曲马。
“上路吧…”我微微推开潇潇,在她耳边小声道。
“……”潇潇没有微笑也没有流泪,抬起头逼视着我:“下次再见你的时候,希望真的能从你身上看到你要和我相爱下去的决心。”
我痛苦地握紧拳,因为我自己的窝囊。当初冲动地离开洛府,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潇潇死心,可结果却是她义无反顾地千里迢迢从京城前来寻我,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该明白了,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陪着潇潇活下去。
有情才能相守,任何一个逃避现实的想法,都是对潇潇真心的伤害。
良久,我松开握紧的双拳,对潇潇展颜道:“嗯…放心吧,生活会好起来的…会逐渐向着我们期望的那个方向去的。”
潇潇点点头,便捏紧了风衣回身进了马车。
我也跨上乌金马,夹紧马腹。
正当我们已经准备离开,突然从转角处迎面飞速奔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骏马,白马嘶叫着,仿佛着了魔根本停不下来。
眼看那白马就要撞上来,我飞身上去踩在马背上,强行拧住缰绳。绕是我的身体强度远非常人可比,又迈入了真境,此时也臂膀生疼,差点拉持不住,被那白马顺将过去。
白马受了惊吓前身高高扬起,两只马蹄在空中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为了不被摔下来,我只得从马背上跳起,接着又腿部蓄力狠狠踩在马背上。白马两只前蹄堪堪落地,停下了脚步,只有马鼻子呼哧呼哧地怪响着。
“哈哈…公子着实好本领…”转角处又现出一队人马,这群人皆是身着便服,乍看上去与常人并无不同。可他们座下的马儿却不懂得收敛气息,一个个煞气缠身,凶悍异常。
能驾驭这样的马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普通人。
为首那人拍着手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公子既能降服这雪庐马,那便是缘分,不如就将它送与公子如何?”
我淡漠拱起拳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公子既收下了,那我等也不多打扰,这便离去了!”那人大笑,说完驾着马便走,一句多余的批话也没有。
我坐在雪庐马上,安静地看着那群人离去了。
全程安坐的陆伯又是一声轻叹。
“陆伯,我们上路吧。”我心情复杂道。
我虽不认识方才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他们身上每一寸都存在着属于洛府的气息。
杀卫,他们便是洛府的杀卫。杀卫在看我,也就是洛开天在看我。
杀卫送我雪庐马,即是授了洛开天的意,教我这一走只需一路向北,雪庐马配雪庐居。是死是活都不要再回京城。
我没有愤怒,冰凉的恨意却涌了上来,手心捏在雪庐马飘逸的鬃毛上,它便疼痛地出声。
陆伯抬起马鞭狠抽下去,河曲马一声惊叫,前蹄高高扬起,四肢发力飞奔起来。
我拍拍雪庐的脖子,马儿也紧跟其后,给这个干燥的秋天铺上一路烟尘。
客栈离我们远去的方向越来越远,揣在我怀里的玉佩微微震颤,让我更加不忍心回头看。
“驾!”雪庐感受到我的心情,极速前行,在这风驰电掣的速度里,我渐渐扔掉了不安与负担,只管不停地行进,感受到了无缝踏前斩的快乐。
很快出了月牙城,来到了十里外的一处长亭。
长亭下一条路,此时又却是两条,一条向南,一条向北。
更远的旷野里,一个小小牧童骑着牛慢悠悠行走在天边。隐隐约约里,笛声由远处而来,在我耳边停留了片刻,又去到了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