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

作者:宋时旧燕 更新时间:2018/11/10 20:43:57 字数:3185

已经枯萎了许久的草地上,正结着薄薄的晨霜。马蹄踩在上面,就会发出细微的声响,冬天彻底来了,而在这样的季节里,万物都很脆弱。

群山过后,一眼望去,湛蓝湛蓝的天空下尽是黄绿交杂的白桦林,见不到人烟,很是寂静。白桦树生长的并不密集,却非常多,沉重的雾气下,一直排到了我视线所能及的最远处。

出了月牙城,途中也路过好几座城池,但我都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想法,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虽然血脉里的能量已经趋于安稳,但有时也会分点血出来给白狸儿。

可不能饿着孩子了…

我牵着雪庐下山,在山上俯瞰这座白桦林总感觉心里颤颤的。事到如今我也才发现,这许多天赶路以来,雪庐竟没有露出丝毫不适,仍旧整日飞驰。而且它对粮草也没什么要求,不会出现没有好粮草就跑不动路的现象,就是有时候拉的大便会很臭,色泽也不好看。

雪庐果然是洛府出来的,不仅本身素质过硬,长的也神骏,虽然不清楚是什么马种,但看上去貌似比乌金马还要名贵一些。

我向着白桦林深处走去,几十步后终于在一颗较为粗壮的白桦树下找到了一块大约半人多高的石碑。只是石碑上布满了尘土和树叶,本来光滑的碑身也已经有点残破,好多年没有人关心了似的,隔着很远散发着孤单的气息。

我俯下身,捡去石碑上的杂物,见上面刻着“雁门郡”三个字,字上还隐约残留着鲜红色的染料。

料想这又是另一座城池的地界了,我对着石碑拱手行礼,又弯腰拨去那些石碑旁的树叶,这才骑上雪庐马继续一路踏在雾霭沉沉的白桦林里。

枯燥的行程里,只有嗒嗒的马蹄声,我怀里揣着沉睡的的白狸儿。林子里的雾气愈来愈浅,我抬头看天,一轮明黄的太阳生在半空,照散了那些布满整个林子的雾霭。

终于快要穿过了白桦林,不远处架着一方小小的茶棚,粗布质的旗子没什么精神地悬着,大约三五个人在茶棚下喝着茶水,大着嗓子聊天打趣。

泥路到茶棚处就消失了,却不时有些许的行人从地平线走出,又有人消失在路的尽头。从茶棚旁有一处下山路,下了山,过了城门才算到了城里。我在茶棚里停下,雪庐就拴在茶棚脆脆的支架上,小二移到我面前谄笑道:“客官要点什么?”

我寻了张无人的位置坐下,问道:“你这儿都卖些什么,可有酒水卖吗?”

小二腼腆地笑着:“都卖些粗茶淡饭,供行人充饥用的,菜品虽无什么讲究,但大鱼大肉也管够。至于酒水,都是些烈白酒,给那些个糙汉子御寒无甚滋味,公子形貌极雅,也要那白酒喝么…”

小二说完,我便听得旁桌有个糙汉嘴里塞着物什含糊不清地说道:“哈哈!这后生看样子也不像个会饮酒的,店小二,你也忒没个眼力价了!”

说话那人面大如斗,两腮泛着醉酒的淡红。一手攥着个还未啃完的牲腿子,另一手扶着放在桌上的酒坛,酒坛虽不如何大,却也有人头的尺寸,那汉子说话间口中碎肉横飞,酒气喷出老远。

见我朝他看,他照旧饮酒吃肉,还向我露出了一个神志不清的笑脸。

本就形态不堪,这一笑更是极尽粗犷。

我扁了扁嘴,不想同这醉汉搭话,便转头看向店小二,道:“要一坛白酒,鱼肉也都上一些,还有给我这白马喂些粮草。”

小二点头,“好咧!客官稍等!”

醉汉听得我说话,笑道:“你这后生,怕不是强装出来的,若是不会喝酒俺又不会笑话你。俺可是提醒在前啊,这店家的白酒虽无做工,却极易上头,你若是喝完下不得山,夜里又走兽丛生,明日人找不着了,可怪在你自己头上!”

我瞥着醉汉,淡淡道:“不劳老哥费心,在下虽不善饮酒,但这一小坛还是喝得的。”

醉汉瞪大了双眼,叹道:“唉呀,可真不是俺没劝你啊,当初俺第一次喝这酒,也以为不必放在心上,后来就在这荒山上躺了一夜啊…”

我暗笑,醉汉虽粗犷,但也诚意待人,不由对他生出些许好感。我回应道:“若是老哥不信,待到在下将酒水饮完,还可如此这般,气息不紊。”

醉汉大手一挥,烦闷道:“罢了罢了,就当俺没说过,现在的这些后生,不吃些苦头不长记性。”

醉汉说完将酒坛高举倒扣,酒水倾泻而下,倒在他拳头大的嘴里,杂乱的胡须上也满是酒渍。

“嗝……”醉汉打一声长嗝,在桌上拍下一锭白银,看也不看我一眼,便拎起包裹摇摇晃晃向着山下行去。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醉汉身形强壮,脚步虽因为醉酒而有些紊乱,但也颇有章法。更关键的是,他身上是有一些玄力气息的,尽管很弱,但只要他能够通玄,就代表着他不是普通人。

片刻后,小二将酒菜端了上来。我看了一眼便觉食指大动,红紫色的牛肉片上纹理清晰,店家还特地准备了蒜酱,牛肉旁有一块猪肘蹄髈,酱红的表皮被烧的松软冒油,飘香里我已口齿生津。

我拨开酒塞,坛身还很热乎,浓烈的酒香溢出来。我索性昂头猛灌,总觉在这烈酒大肉旁,再斟杯饮酒属实附庸风雅。

我卷起衣袖,蘸着蒜酱裹起牛肉往嘴巴里送。便再也停不下来,酒过三巡,只觉肠内火热。

小二缩在店内远远观望,怕我趁着酒兴掀了桌子。我晃晃脑袋,也拍一锭白银,道了声结账。

我牵了雪庐,也朝下山路走去。

下山路还是很长,白桦树一直生到雁门郡城门边上,怕是要再走上大半天。

立冬在前几天刚过,我刚走了大半,太阳光已经黯淡下来,没什么热量,估计再过半柱香,天色就要完全暗下来了。

一路上也碰到过几个行人,一撮子猎户和一个形容憔悴的货郎。我也不太心急,慢悠悠地晃。

等我再抬头看时,一轮孤月已经很突兀地悬在半空。漆黑的夜色里,我甚至看不到星辰的光亮。

我继续往前走,却觉路越来越窄,树越来越多。空气里充斥着略带苦涩的气味。又走了一会,前面根本看不到路,只有密集的树群,几根树枝在黑咕隆咚里弥漫着可怖。

脑后传来刺痛感,难道是我喝多了吗…

我毫无征兆地倒下去,一头扎在邦硬的泥土上。脑袋里的思绪忽的就断了,而后淹没在无边的黑夜里。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货色…”黑暗里走出一个人影,体型瘦削,步履鬼魅,他走到我身旁,拍了拍雪庐马的头颅。“这么好的马,待在这个后生身边,委屈你了吧。”

雪庐四蹄拍打地面,察觉到那个黑影身上危险的气息,不敢妄动,只能很慌张地打着响鼻。

那人蹲下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把薄薄的刀片。我微微睁开眼,月光照在上面,森凉冰冷。

他将刀片抵在我脖子边上,向内用力。

并没有象预料中那样割破皮肉,流出腥涩粘稠的血液。刀片宛如碰到了生钢,近乎要弯曲地卡在那里,发出刺耳的呜咽声。

“嗯?怎么回事…”

黑影努力了一阵子,没有见效。索性改割为砍,握着刀柄划破风声砍了下来。

我没有兴趣陪他玩下去,抬出两手接住了那片白刃。“怎…么可能…”黑影本来眯起的双眼猛地睁大,不可思议地望着醒来的我。

“该死…”黑影回过神来,抽出刀片,转眼间回身数步。他上身微倾,背部弓起,右手握着明晃晃的刀片,似一头潜伏着等待暴动的掠食者。

雪庐此刻连响鼻都不敢打,四条腿哆哆嗦嗦快要站立不住。

我凝神静气,注意着这个人呼吸吐纳、肌肉蠕动的每个瞬间。

蓦地,那人骤然向我飞来,却抬起了没有握刀的那条手,他出拳的轨迹,终点是我的太阳穴。

我目中玄力涌动,他在我眼中的拳头逐渐变得缓慢,后来已经无限接近于停滞。我抬起手来,化拳为掌,毫不费力地握住了他的拳头。

“咚…”宛如擂鼓的轰鸣在皮肤间扩散,他的拳风就像刮在峭壁上,消失于无形。

“咔嚓…”我掌心用力,就传来骨头碎裂又胡乱挤压的声音。黑影瞪大了双眼,吐出舌头,一股狂暴的玄力顺着他拳心的碎骨迅速占领了心脉,心脏承受不住,骤然在体内炸开。他甚至连痛哼声都没有,生命就这么草率的消失了。

黑影倒地,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口腔中流出。

我呆呆看着倒地死去的人,大口喘气。

我杀人了…可是我的衣袍上甚至没有沾上一点血迹。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他不用身怀绝脉,也可以死的这么轻而易举…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平复完呼吸,走到不远处的一棵白桦树下。那儿正躺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身旁有个被打开的包裹。酒味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却安然入睡,一点声息也没有。我伸出拇指掐住他的人中,温润的玄力鱼贯而入。

片刻后,那人悠悠转醒,先是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随即惊诧地看着我。

“老哥莫要慌乱,你被歹人袭击,心脉有恙,切不可再次动气。”我一手搭在他的脉上,缓缓说道。

“你…你究竟是何人…”醉汉低声道。

“呵呵…一介后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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