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臣的退场,一阵悠扬的笛声倏忽地插入了场中。清澈的气息悠悠飘转,散布到了整个神社内部。哪怕现在仍是夏天,可婉转的樱花却在此刻缓缓飘落;哪怕是身处在人群中央,也会被这优美的笛声吸引,几乎是犹如身临其境。
众人寻声望去,吹奏者是一位二八芳华的长发少女。虽然说是少女,但是看到她的时候,村民们竟并未感到一丝惊讶——因为,那位少女年轻归年轻,却在村中十分有名。
她,可是村里有数的竖笛大家。
据说,她只在新年祭祀时,或是在某些重要仪式才会尽力演奏;但听过她吹奏的人都知道,哪怕她只是即兴地来一段,都算得上是雅俗共赏。
所以,每当她在吹奏的时候,人们总会将其尊称为“宫内大师”。
而现在,显然她在尽着自己的全力演奏着。似乎是看到了观众们的侧目,竖笛的气息在开始的清亮后,顿时一转,笛声开始变得悠扬而洒脱,宛如一块平滑的布匹,卷过人们粗糙不平的内心。
“铮。”
而在这个时候,琴弦的声音动了。所有人再次转头,这次是时臣自己端坐在了案台前。他正襟危坐,长衣披地,修长的手指不断拨弄着琴弦,几乎是恰到毫厘地插入了笛声的回环之中。
八重时臣现在正值壮年,容貌本就不差,属于那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形象;再加上岁月打磨的沉稳与奏鸣时独特的气质,竟看的不少未出阁的少女芳心暗许。
琴笛交融,如鸣佩环;螺旋回转,恰若青莲含苞,似乎在迎接、期待着什么——
“呼啦!”
莲花在下一刻盛绽开来,花瓣一片接一片,莲心正对着空中。人们仰头望去,只见得樱色衣带冯虚飘飘,黑色长发御风轻舞,恍若九天玄女在此刻谪落凡尘——不,不只是一个!
村民们很快就发现了旁边的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于是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进行的,可还是神乐舞啊!
嘛的!时臣那个老浑蛋,咋这么好命嘞?老婆这么好看就算了,两个女儿也都粉雕玉琢的,太可恨了!
村子里的男人们不禁开始愤愤不平起来,都觉得时臣这家伙,实在是应该大卸八块才足以解气。不过,因为他们也绝不敢在神社里面冒出什么对神不敬的念头——毕竟现世报什么的他们可承担不起——否则的话,也许现在心里面什么脏话都冒出来了吧。
但是接下来,这点愤愤不平的念头,也很快便会被这洗涤人心的舞蹈冲刷掉。
轻轻地落在地上,葵对舞台下面的村民们展颜一笑,红与白的巫女服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衣褥上印着的淡黄色的祥鹤仿佛就在此刻即将展翅飞翔。
于是葵便挥舞起了广袖,罗裙也随之飘摇。在这参道的高台上,在这耸立楼门前,背对着神的注视,迎接着神的审视,巫女展开了自己的身姿,为博神灵一笑;在她的身旁,八重樱与八重凛紧跟着她的动作,生涩却不失灵动,幼稚却不缺雅致,小巧而简洁的红白巫女服穿着在身,为巫女大人的神乐之舞蹈增添颜色。
纤纤玉手轻捻神乐铃,沙啦沙啦的响声开始做起,声随人动,铃随手动,纤手则藏在袍袖之间;而与此同时,“叮铃,叮铃”的声音也开始响起,充当着背景之音的琴与笛已然变得十分和缓。钲与铃与琴与笛的和鸣奏响,如果说刚刚最开始的演奏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喧闹之际,那现在则是令人正仿佛在柔和的春风中,欣赏着那樱花树飘动的枝叶的时刻。
樱花,散。
候鸟,归。
八重村的村民们此刻内心已经容不入半分杂念了,他们的眼他们的耳他们的神,全部都汇聚在了这天地间悠悠的丝竹之声中。
突然间,琴的节奏开始缓缓地变得愈加急促,竹笛的鸣声也愈发尖锐;钲的叮铃之声与神乐铃摇晃的沙啦之声却反而慢了下来。
八重葵的神色庄重,樱和凛的神情紧张,可她们的舞姿依旧融洽而美丽;所有人的心都在此刻被揪起,等待着接下来的最为重要的时分。
“轰隆!”
一声炸响出现,仿佛春雷现世,连绵的乌云整装待发;狂烈的大风卷起了花瓣,无论是地上的,还是树上的,全都被卷到了一起。
“哗啦啦!”
春雨终于开始洒下,正好与飞入天空的无数樱瓣相遇。雨水落入了花瓣之中,就好像是花瓣在裹挟着水滴一样,失去了自己的轻灵,倒向了黄土大地之上。
但那并非是一幕悲伤的场景。
因为那是一场绯樱之雨。降落世间的是那无数的小精灵,所有人都仿佛能看到,在这场樱花雨下,一位位少女喜笑颜开,撑起了自己的双手,迎接着这来自上天的馈赠。
整首《樱时雨》在这一瞬间迎来最了高之潮,奏出了樱花最后的璀璨之声。清亮的笛声百转回肠,厚重的琴音平声呢喃,轻灵的编钲叮铃依旧。
只是,神乐铃,却在此刻停下了。
不仅如此,八重樱与八重凛也顺着适才的动作跪坐到了地上。音乐继续,却不再起舞。
八重葵却是轻点金莲,整个人宛如羽化登仙一般飘然而起。独立在半空中,黑色的眸子被樱色的雾气氤氲着,看上去飘渺而又神秘非常。
“刃、返!”
她一字一句念道。
刹那间,原本放置在案台上的【灵刀·樱吹雪】开始了剧烈的嗡鸣声!
然而演奏的几人却对此毫无感觉,节奏没有丝毫被打乱,而是按部就班地,将那最后的几片残樱收归,最后才终于回归了平静。
神乐舞的演出,名为《樱时雨》的曲子,终于就此落幕。
但是,神乐舞的落幕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灵刀闪过,只留下一道绚丽的樱色光芒。然后长长的刀刃便从巫女宽大的袖袍下延伸而出,寒锋凛然的气息让所有还沉浸在刚刚的神乐舞中的村民们终于清醒。
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在台上长袖飘飘的巫女大人。
八重葵轻启点绛,她的灵力加诸于声音之上,念词足以覆盖整个神社:
“今之晨兮流火日,香焰隐兮烛焰赤。”
“虔诚舞兮忙为女,神乐否兮灵刀明。”
“非樱日兮绯樱落,神子降兮气自若!”
葵每念一字,灵刀·樱吹雪的光芒便华亮一分。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幕,灵刀的光芒,已经甚至让前排的村民们都不敢直视。
手握着光华大放的灵刀,葵从空中飘落回了地上。
“凛。”
她唤道。
“首先,由你来进行试试,巫女的资质觉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