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为我准备的?”
八重凛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呢,这种事。
像她这种女孩子,明明只要能勉强博取一点父母的关爱就行了,她们怎么可能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啊?这样的殊荣,不应该给姐姐才对吗?
凛毕竟才只有八岁,并不知道村民口中偶尔泄漏出来的「忌子」称谓是指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明白那就是指自己。
无论她怎么努力去讨好乡亲们,他们始终都是以一副虚假的笑容对待她。
假得,散发出了一股虚伪的臭味。也就只有黑根大叔,是那样发自内心地对她好。但是一个人的关心又怎么能具有代表性呢?
所以啊,她明明是一个注定不可能讨人喜欢的孩子,在哪里都是多余的人才对,能够苟活于世上她已经很满足了,巫女的职位交给姐姐就好。而且,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能比她做得出色很多吧?
“是啊,只要凛能当上巫女的话,就不会被村子里面的大家所排斥了哦?凛不是很想和其他人一起玩吗?只要凛能成为巫女的话,一切都会向着最美好的方面发展的。”
“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
八重凛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连葵也看不懂的光芒。
“是……这样吗……?”
她重复地念叨道。
成为巫女,然后就能改变自己被讨厌的境况——这样的诱惑,简直是直接又有力啊。
但是……
“姐姐……”
如果这样的话,姐姐不就直接被剥夺了巫女的资格了吗?那太残忍了吧?
话又要说回来了,凛为什么会这样在意她的姐姐呢?明明两个人的年岁一样,是并蒂双生的姐妹,为什么她一直都心甘情愿地将明明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推向姐姐?
没有一切是偶然的。
凛的思绪回到三年之前,那是个对她来说并不美好的夏天。
…………
“妖怪!妖怪!”
“带来不幸的家伙,快给我滚出八重村啊!”
“干脆自己跳到汐见川里算了!今年的雨水这么少一定是你把雨神赶跑了吧!”
不知不觉已经被团团围住,拙劣而稚嫩的话语,毫不留情地砸在仅仅只想找人一起玩耍的凛身上。刚刚过了五岁的凛,精致得犹如瓷娃娃一般;她的脸上满是惶恐,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前几天还玩得好好的小伙伴会对她如此恶言相向。
她,是做错了什么吗?
不安与无助充斥着她的身体,谩骂环绕在耳边,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就像一帘黑幕,将她死死地罩住。
恐慌,将她侵袭。委屈与难受化作了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喂,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啊!”
就在这时,一双手分开了人墙,樱色的长发先于主人进入之前飘入了圈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发色。
看到了来人,所有孩子都寂静了;只有八重凛的泪水,还在滴答滴答地敲击着地面。
姐……姐?
“我说,你们这群家伙,是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只见八重樱一脸不满,虽然这样的表情在大人看起来或许是非常可爱的,然而在这些同龄的男孩子眼中,却不亚于洪水猛兽一般。
说是凶猛的夜叉或许他们也不会反驳吧?
然后,她便如男孩子们所想的那样,直接剽悍地将一个眼睛有些眯着的男孩子扯过来,道:“说!你们究竟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不、不是的!八、八重樱大姐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被扯住领子,男孩子说话有些勉勉强强的:“这、这些都是胖虎他们的主意,我只是被强拉过来的……他们说凛酱是妖怪,想给凛酱一点颜色看看……”
“啪嗒!”
话还没有说完,男孩的衣领就被松开了。他连忙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樱的钳制。
“呐,我说……胖虎桑啊,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女孩回头,满脸笑意。明明是和正跪坐在地的凛是一样的柔弱面容,但是为什么她的脸上看起来却是带着一股死亡的阴影呢?
“……没,没有。”
虽然很想说是自己根据老爸他们的谈话才有这种举动的,但是看着八重樱不善的面容,再加上还有她的武力威慑,哪怕是村子里的「孩子王」胖虎,也不得不低下自己的头颅——这也是他被揍翻多次后的经验之谈。
“快认错!”
“是,八重樱大姐头!”
「王」认怂了,其他人自然也跟着认怂。
“凛酱,我错了……”
“对不起请原谅我!”
“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是我的错误!”
“嗯,没关系啦,以后大家还是好朋友就好……”
看着一个个鞠躬的昔日玩伴,八重凛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的笑,让八重樱也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呢。
待到他们一个个道歉完毕,樱才板起了脸——至少在孩子们看来是板着的——道:
“你们几个家伙,都给我听好了!”
“凛是我的妹妹,我永远要守护的人!谁要是敢动凛一下,我就打爆谁的狗头!”
说罢,她牵起了自己妹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她摸了摸凛的头,然后声音,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走吧,凛,别理这群家伙了。妈妈已经把中午饭做好了,快回去吃饭吧。嗯,肚子稍微有些饿了呢~”
“……嗯。”
有姐姐大人在,真的是太好了。
被半强制地拉开的女孩,悄悄地捏紧了自己姐姐的手……
——————————
“噗嗤。”
凛突然一笑。而在她对面的葵则是有些莫名其妙。
“凛酱你笑什么?”
“啊,妈妈,没什么的。”
只不过觉得,姐姐是个笨蛋啊……
八重凛抿了抿嘴,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她看向葵的目光却是与她的年龄那般大相径庭的坚毅。
而且,我也是。
“我想好了,妈妈。果然啊,我还是不能做到这么简单地否定姐姐的测试资格这件事呢。妈妈,还是让姐姐也过来吧,她跪坐了这么久,腿再不活动活动会麻的。”
听到了凛的决定,葵的神色终于变得阴沉了许多。显然,即使是她,耐心也是有限的!
“……凛,别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
“你这不是胡闹那是什么!”
“只不过是为了姐姐的公平而已!”
争吵,就在这一瞬间爆发。
巫女觉醒之日,本来应该是值得全村欢庆的日子,特别是还有女孩觉醒成功的情况下——因为这代表着村子里的守护者后继有人了。但是现如今,却因为各种方面的原因,整个场合都陷入了诡异地纷争中。
“喂……她们在说什么啊?”
“不知道啊,测试不是完成了吗?怎么看起来反而还像是要吵起来了?”
“不对吧,是已经吵起来了!”
“难道八重凛还对自己成为巫女有什么不满吗?获得了上天的恩赐居然还在这里大吵大闹,真是不知廉耻。”
……
“……”
居心叵测的猜测蔓延着,站在台下的八重时臣看着眼前的乱象不禁一阵皱眉,但是他还是没有出头去维持秩序。毕竟这算是母女俩之间的矛盾了,而且说到底他还是太亏欠凛了,现在上台他也没有可以站得住脚的立场。
“都给我安静!”
就在这时,台上的巫女忽然转过头,对着台下的众人爆发出了夺人的气势——那是在长久的杀戮中才能拥有的威势!
“……”
顿时所有的人都乖乖地闭上了嘴。
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八重葵冷哼了一声,然后扭回了头。
她与凛四目相对,将双手按在凛幼小的肩膀上,情真意切、乃至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凛!你真的不明白吗?公平什么的,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啊!如果不牺牲你姐姐的觉醒资格,那就会把你牺牲掉;你姐姐少了一次觉醒机会,但是至少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可是,可是你不一样啊!如果牺牲了你,指不定、指不定哪天你就会踏上【忌子】的宿命啊!”
【忌子】的宿命,不用说就知道那指的是什么。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样的话……凛,你觉得,那对我这个当母亲的人……算得上是「公平」吗!”
说到这里,葵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软弱。她不明白,是啊,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凛这么抗拒成为巫女。明明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他们一家人都可以快快乐乐地一起生活下去,而且凛的天赋也不错,让她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明明只要凛接受了巫女的资格,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理解我啊!
“……”
听到了葵的肺腑之言,凛也有些沉默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考虑得这么周到,相比之下,她的坚持简直幼稚得令人发笑。
所以,她还能这么不懂事地继续伤害母亲的一片苦心吗?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妈妈,谢谢你。”
凛将葵摆在她肩膀上的手推开,然后,她缓缓地抱住了母亲的身体。她的小脑袋贴在母亲的腹部,聆听着这片曾经孕育过她的土壤。
“嗯,没关系,凛的话,只要能明白就好了。”
感受着身体的温暖,八重葵苍白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丝安心的血色。
终于,没有白费她的一片苦心……
“……还有,妈妈,对不起。”
……吧?
葵的瞳孔微微一缩,只觉得腰间的柔软一空,原本挂在那里的某个重量也在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好!
她下意识地一摸腰间——但是并不需要这样的多此一举,她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小女儿的身姿——那是加持了灵力之后才能达到的非人速度。
但那不是重点。
或许换个场景,葵会对自己小女儿役使灵力的天赋感到十分欣慰,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一片冰凉。
“不……”
想要使用灵力,必须在手里拿着灵刀·樱吹雪才行。作为灵力的容器,施展神迹的器具,樱吹雪就是这样一把无可替代的刀。
而凛能够使出这般速度,显然是拿走了她手中的灵刀。
那她拿走灵刀的目的,还用得着问吗?
“不要啊凛!”
葵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追逐,但是哪怕仅仅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在此刻也宛如天堑。
原本跪坐着,有些昏昏欲睡的八重樱顿时被一阵狂风惊醒,而伴随着狂风而来的是温柔的话语:
“姐姐,稍微忍耐一下,可能会有些痛哦?”
话音刚落,一股刺痛的感觉直接将她睡眼惺忪的眸子打开;在她睁眼的刹那间,绯红的光辉绽放,将她的视野染红,甚至,就连灼热的太阳都被遮盖住了一瞬!
来不及了。
八重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的一切……如果,如果不是现在的话,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吧?
但是现在,她的内心有的只有冰凉。
“八重樱,资质觉醒完成。”
她宛如低吟一般念出,犹如机械一般,不知道是说给谁在听。
“灵力适合度……”
“绯樱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