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轮,当空而立。
八重葵站在汐见川的短桥上,默默凝视着对面的空庭竹林——她看着的并不是那个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古老竹林,而是充斥在竹林间不断蠕动的黑雾。
那是妖气,是名为「祸」的灾难征兆。
集合了整个东瀛战死之人的怨念,于空庭竹林诞生的妖气之瘴,可以说是绝佳的妖怪诞生之所;要是任由这妖气之瘴蔓延开来,恐怕整个八重村都不会有人幸免。古人言:天下大乱之际,魑魅魍魉横行;要是让「祸」真的成型,此刻在东瀛的战场上不断厮杀的那些将军、大名们,能快速地握手言和,一致对敌么?
怎么想,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所以,必须得趁它在初生之际,将它扼杀在摇篮里才行。
而结界,就是这样的东西。
再怎么说,要是把八重的巫女当作酒囊饭袋的话那也太失礼了。毕竟,他们早在去年就已经发现了「祸」诞生的征兆,不准备一点反制的措施那未免也太尸位素餐了。
对于八重葵来说,虽然并非不存在将其暂时消灭的方法,可那样的消灭也仅仅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而已。只要外界的战争一刻不停止,死去的人们一刻不减少,空庭竹林就一刻也不会安宁。
八重葵不想将这样一个烂摊子留给自己的女儿,也不想自己最喜爱的一块竹林就这样被妖怪占据。
所以现在她才会站在这里。
以汐见川为界限,将妖气圈禁在小小的空庭竹林里。然后等待着某天,妖气之瘴的核心凝聚,将其一举歼灭——这,就是八重葵与八重时臣一起制定的计划。
而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今天既是中元节,又是月圆之夜。剩下的只剩百鬼夜行。
葵的身上,穿着一身干练的衣服,披挂着简单的防具;在她腰间的剑鞘,也多了一把闪着莹莹流光的打刀——那是名为「灵刀·樱吹雪」的武器。在平时,八重葵很少使用樱吹雪,因为这把刀是巫女的象征,是八重神社的供奉之物;但是今晚,她也不可能放着自己最强的武器不用。再怎么说,樱吹雪也是「神明」锻造的武器啊;哪怕是村子里最优秀的铁匠锻造的樱刃,也无法在樱吹雪的刀身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这已经是划开了神与人界限的冶炼技术。
抛开这把神明赐予的刀。
这就是一场孤立无援的战斗。
这也是一场将自己置之死地的战斗。
在妖气之瘴中,无论出现多么恐怖的妖怪都不奇怪吧。
只是,八重葵有着不得不去战斗的理由。她没有退路,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她只能笔直地朝着前方的目标前进。
她唯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的剑术,和自己手中的剑。
八重葵的步履,踏入了结界。
可以说,这就是一场豪赌:以自己的性命,来赌女儿们与丈夫的一世安宁。
在葵进入的一瞬间,于结界中缓慢地飘动的黑雾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疯狂地蠕动;浓厚的妖气,朝着八重葵袭来。
葵握住了樱吹雪的刀柄。
因为一直紧咬着而充血,她殷红的嘴唇嗡动了一下:
“滚!”
绯色的剑芒,一闪而过!
席地而坐,欣赏着村民们表演的八重凛忽然愣住了——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幅画面。
画面上的元素很简单。
刀光。
鲜血。
残肢。
还有……竹子。
但是眼前的景象仅仅存在了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扭曲在眼前的画面宛如最扭曲的诅咒。
这是什么?
八重凛猛地扭头,看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姐姐;八重樱的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村民们热闹的氛围中。
……是错觉吗?
刚刚的景象,是错觉吗?
按捺住起身的冲动,八重凛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她想尝试着去把握那一闪的灵光。她总觉得,那一幕场景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凛的手不知不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仿佛有什么在她的内心堵塞住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
她的思维不断地去追寻之前那一瞬间的感受,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侧已经浮现出了星星点点的樱色光彩。
那是灵力。
八重葵终于抽出了腰间的樱吹雪,点点的樱色荧光伴随着。
之前所遭遇的妖怪,都不过只是一些弱者而已。八重葵光是凭借着自己的剑术,都足以将之斩杀——对于巫女来说,杀一只鸡与杀一只毒妖鸟的区别并不大。
这就是被誉为「剑豪」之人的实力。
但是即使是「剑豪」,也终究只是凡人;虽然说因为体内存在有「灵力」这样的力量,所以八重葵的耐力远超常人,然而就算是像庖丁解牛那样将宰杀的消耗降到最低,也绝对无法消除因为抬手的动作而带来的疲惫。
如果说,空庭竹林的异变其实就是一场由东瀛的大名们联手造就「灾祸」的话,那么,八重葵就是在敌人的地利上,以一己之力与整个东瀛抗衡吧。
随着探索的进度不断地深入,出现在八重葵周围的妖怪也越来越强横。哪怕是抗住了八重葵的一击而不死的妖怪也逐渐地出现,所以八重葵才会不得不拔出本来是供奉用具的樱吹雪。
不能被牵扯住。
这是八重葵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空庭竹林已经被浓烈的妖气所覆盖,人类待在其中绝非上佳选择;即使是身负灵力的八重葵,在抵抗妖气的侵蚀时也感觉颇为吃力——百米健将即使负重奔跑也是百米健将,但是负重着的百米健将绝对不可能达到他最好的成绩。
越是呆的久,就越是难以为继。
直到现在,大名们都还在战场上激烈地角逐着吧?
“秘剑流·断水!”
八重葵轻叱,刀刃上的某种「势」瞬间凝结,然后再在接下来的某个时刻挥出——
整个空间似乎都凝固了那么一瞬。
连水流都能截断的技艺,配上神明打造的武器,足以轻易地横扫所有挡在巫女面前的敌人!不管是可以为祸一方的大妖怪,还是混杂其中的小妖,没有一个生物,可以逃脱拦腰截断的命运。
快了,已经很快了。
八重葵能够很轻易地感觉到附近妖气的浓度上升。对于拥有灵力的巫女来说,妖气的存在简直比黑夜中的那盏明灯还要耀眼。
终于,她看见了,处在整个空庭竹林的中央的那只妖怪。
八重凛猛然地从榻榻米上站起。
“我看见了……”
她喃喃道。
是的,她又「看见」了。
那样一闪而逝的画面。
她也知道了,她所看到的画面的来源。
“妈妈……”
八重葵蹙着眉头,凝重地注视着那样的怪物。
完全是白色的身体,以及在某些部位镶嵌着红色「宝石」,凭空悬浮在在地面之上,宛如栅栏般的编织物环绕在它的身边。如果说其他的妖怪与动物还保留着一定的相似度,那么这头妖怪头冠样式的身体,简直就是在宣告着:它,对自己「子民」们所拥有的至高无上的统治身份!
它的名字是……
“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