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片段二十七 献与神祭~③

作者:盖伦奔峰 更新时间:2023/5/8 18:13:34 字数:2164

祈雨仪式作为八重村现如今的头等大事,最直观的影响是让八重村这样的小村庄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高效运转了起来。

倘若在平日里,人手能够准时抵达便已经算得上高效;而八重樱只不过是去天守阁内净了一下手,回来便看见了不少的村民聚集在了祭台四周。

祭台上,袅袅的烛火被点燃,青烟飘起;村里家传的那几位乐师则是开始了鼓瑟吹笙。庄严的礼乐在天守阁前回荡。

所有聚集在此的八重村村民的神色都变得肃穆,人群中更是连丝毫的嘈杂都没有,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神主大人开始祈雨。

——这时候,樱才恍然发现,天空不知道何时变得阴沉了起来:密布的乌云连成了一大片,从汐见川一直到竹雀坡,整座八重村都被这乌云所淹没;樱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开始变得活跃——一般来说,除非是巫女自己 主动调用或者遇到妖怪,否则身体里的灵力是不会变得活跃的。

当然,现如今毫无疑问是另一种可能:那位掌管着丰穰的稻荷神大人,如今正莅临了小小的八重村。

或许是察觉到了神明的造访,乐师们演奏得也更加卖力了几分。即使不通音律的樱也能感受到,大人们的那种诚惶诚恐和期待。

降雨。

讨得神明欢心,然后降下雨水。这正是他们这些大人所认可的,“正确的事情”。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基于……八重樱的目光看向了祭台上,那个少女一动不动地呆在台上——或许即使想动也无可奈何吧,毕竟连双眼和双耳都被蒙住和堵住了,她与旁边的牲畜的唯一区别只不过是她还活着。

明明被献祭的人是她,但又仿佛与她无关。

正当八重樱怔怔入神的时候,天地之间的狂风突然开始大作,沙砾与尘土被掀起,泼洒到空中;村民们纷纷因为这异象变得有些骚乱,就连乐师们也不得不停下了吹拉弹唱,纷纷躲到了棚帐中。

此刻,只剩下了八重时臣伫立在了狂风之中,一个人面对着神明降临的威压。

“八重神子,请神明大人屈尊降贵赴宴!”忽然,他仰天叱喝了一声,呼唤着还在场中某处的巫女。

闻言,八重樱轻轻一跃而起,小巧的巫女飘到了神主的身边——此时的她身体里遍布着灵力,连像之前调用的时间都不需要。

她的手腕翻转,挂在腰间的灵刀被拔出了一截,某种淡色的“场”遍布了两人的身周。神主宽大的袖袍在“场”出现的瞬间终于停止了摆动。

八重时臣从袖中掏出了一卷竹书,那是向稻荷神大人祈祷雨水的祷文。

“伏以玄穹高上仓稻魂命:

尊居于上阙而管下界之谷,黎民居下界而仰上京之神。尊驾赐福于黎民,则黎民敬仰上神;尊驾不视乎黎民,则上神无黎民可祭。上下相关,此神民相依也。”

八重时臣念诵到此,狂风开始了恐怖的嘶吼,村民们根本无法正常站立,只得匍匐在地面;就连站在神主面前的巫女也感受到了某种压力,那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某种压制力。

这是……神明的怒火吗?微小虫豸,安敢质疑神明?

樱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但是,八重时臣却不为所动,沉稳的面色似无波的水面,捧着竹书的手甚至连丝毫颤抖都没有。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然食以粮为主,粮以水为本。无粮则人不存,无水则粮不生。

今春以来,上苍惜雨,下界无流,大河缩萎,小河干涸,田地豁裂,庄稼枯黄,江汉流域,尤为其甚。

早稻因无水而少插,中稻因无水而损苗。时下已是中稻移栽旺季,斯地依然干旱少雨,无水整田。百姓惶惶,仕宦忧忧。”

时臣的陈情叙述情真意切,或许是因为这场干旱也是他亲身经历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八重村的村民都是他的兄弟姐妹。

更何况,这座村庄不仅是他的家乡,也是葵所守护的一切。向神明祈祷雨水,不仅是他的职责,更是他所背负起的,村民们的性命。

——此诚八重村之危急存亡之秋也。

而正如雨书上所记载的那样,暴烈的狂风开始逐渐变得平和,这代表着神明开始重视起了凡人的生死,开始倾听凡人的谏言。

“樱,该跳神乐舞挽留神明大人了。”时臣对身边的樱嘱咐道。

神明虽然可能会听取凡人的谏言,但也可以选择拂袖而去,这时候就需要巫女跳起神乐舞了,至少让神明能够听完凡人的诉求。

此时此刻,乐师们已经只能在神明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场中唯二还能站着的只有八重家的神主与神子了。

然后,樱吹雪轻鸣了几声,落在八重樱的耳中却形成了一整段乐音。

她身周的灵力开始缠绕,带动着她翩翩起舞。

木屐轻踏,发丝扬起,具有着神性的舞蹈被人类的身姿尽情地展现着。

八重樱的身与心沉浸在了天钿女命的情感中,只不过不同的是,天钿女命是希望天照大神能够面对众神,而他们则是希望,能够挽留稻荷神大人的步伐。

当巫女起舞,八重时臣终于开始了最后的祈祷:

“今时臣斗胆奏明仓稻魂命,获准祈得无根之水,以解斯地旱情,保中稻栽插,解燃眉之急,润十方之农田,更润百姓之心田。

于此,恳请神明大人收下凡间微薄之贡品!”

狂风终于停息了。身穿着黑色神主服饰的男人跪坐在了祈雨台上,他对着台下还有些东倒西歪的人群大吼:“开始献大牲!”

“开始献大牲!!!”

火焰在一刹那冲天而起,人们被压抑已久的内心开始了反弹。他们狂热地扔出了手上的火把,祭台上的牛和猪被柴火炙烤着。唯一还活着的生物的声音已经被村民们的声音所掩盖住了。

或者,倒不如说,数天没进食的“她”,已经不可能有力气再发出多么巨大的声音了吧?

八重樱没有察觉到这些。

她依然还在跳着神乐舞,挽留着神明大人。远古的神性从血脉与灵力中觉醒,她除了这支舞根本无法察觉到任何事物。

直到,那只存在于意象中的神明突然说道:“晦物以求,何得甘霖?”

说罢,祂便扬长而起,再也不是神乐舞所能挽留的了。

“不,请等等……”

但是她的挽留不可能有用的。神明,怎么可能理会凡人的祈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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