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吃东西?”芽衣走到羊圈边,笑着将一盘寿司递了过来,“喏,尝尝这个,我刚才做的寿司。”
“哦。”看也没看,我就随意地用筷子夹了一个往嘴里丢,再将筷子放回盘子上。
“怎么样,好吃吗?”芽衣期待地问我,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还好吧,还行,挺好吃的。”我将手中用过的纸巾扔到羊圈的饲料槽中,左手抓着木制栏杆,身体倾斜着靠在栏杆上,右手摸着小羊羔的头。当然,羊才不会去吃我用过的餐巾纸,虽然是植食性动物,但是对于纸制品它们是不屑一顾,难吃还没营养,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吃。
“你怎么了?你好像心不在焉。”她将盘子放到一旁的石凳上,关切地问道。
我摇摇头,将话题扯开,想把自己的不快放在心里,希望不要因为我个人的情绪而影响其他人:“没什么,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不用在意。而且……”
芽衣打断了我那不自然的掩饰,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好啦,别装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很想你的父母,是不是觉得没有父母的陪伴好像很孤单?因为他们今年过春节由于工作原因不能陪你们过年,有点生气?”
“嗯。”我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心中的压抑有一点缓解。
自己心里的东西被人看透有时确实会让人不快,但是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心里的想法,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情呢?毕竟,这样心里会好受一些。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拿了一根稻草喂给羊吃,回忆起了自己的往事:“知道吗?我的经历和你的经历其实差不多,我母亲走得早,而父亲是ME社的负责人,基本上没时间陪我,他给我请过一个管家,不过后来被我辞退了。所以我一直是一个人,挺孤单的。别人的父母一放假就会带着自家的孩子出去玩,或者陪他们做小孩子喜欢的事,而我只能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庆祝新年时大多是让琪亚娜陪着我去看烟火表演的,而我的父亲却好像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虽然我知道他一直很爱我。”
“原来芽衣姐姐比我还要惨呀。”我感慨着,羡慕地看着这些小羊羔,陷入魔幻般的遐想世界,“芽衣,你说如果我们是这些小羊羔该多好呀,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天天都能呆在父母身边,还有人管吃管睡。”
“但是他们最后要进我们的肚子里。而且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也没有多大意义,人活着总是要做点有意义的事,对吧?”
我若有所思,将围栏猛地一推,站了起来:“说的也是啊,这种生活虽然舒服,但也失去了自由。”
“你们不去看戏吗?”小雨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伴随于此的还有她古怪的笑,“来来来,帮我暖暖。”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的双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贴在我的后背,同一时间,一股凉意从她的双手接触的位置向全身扩散开来。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窖之中,背上正摆着几个大冰坨子。
“哇!快把你的手拿开!”考虑到小雨还受着伤,我只能用这种大叫的方式让她自己停止这一“惨无人道的恶劣行径”,“我快被你冻死了。”
小雨把手从我身上移开,面带遗憾的调侃道:“怎么就这点忍受能力,况且我这手也不是很冰。”
“那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我一把拽住小雨,另一只手向小雨的脸颊靠去。
“别,我错了,我害怕。”小雨连忙摆手,拼命向我求饶。
我将小雨放开,故作严肃,学着上课的样子训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懂吧。”
“好啦,不说这个了。你们和我去看会儿戏吧。”小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着临时戏台上正在唱戏的丑角,“可好玩了,还有,我听别人说这个戏班子可有名了,之前还上过央视呢。”
芽衣用手拿起石凳上的寿司,轻轻的咬了一小口:“小雅,你是这里人,你觉得这个戏班子的表演到底怎么样?”
望着戏台上翻飞的戏子们,我用手抚平翘起的头发,眼皮耷拉下来:“不好意思,我真的看不出来好坏,说实话,我对秦腔了解并不多,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他们表演。如果想知道好坏还是去找那些老一辈的人吧。”
“哈?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号称你是陕西人吗?不是应该对这种东西了解的很透彻的吗?”小雨惊讶的望着我,她不相信一个出生在这里的人竟然会对自己家乡的文化了解甚少,可能在她眼里每个人都应该对家乡文化知根知底。
芽衣的黑亮的眸子中忽然多了一抹淡淡的忧伤,文字如同悠悠的陶埙声,绵缓哀婉地从她的口中吐出:“中国有首唐诗,里面有句‘君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其实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对日本文化可能还没有你们了解的多呢。但反过来想想,可能大家都是这样吧,受到外来文化和电子科技的冲击,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为了追上时代潮流,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文化精髓,现在正与我们渐行渐远。”
“说是这里人,好像除了过年回来,其他时候大都是在锡城度过的,说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要好好了解一下的,可是每次都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被迫将此事放在一边。”我轻叹息,苦笑着,无可奈何地望着戏台子,“哪里才是故乡啊?”戏台上的世界与我的世界看着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但事实上这已经是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平行世界。
“哎呀!我说你们两个怎么突然变得这多愁善感啊,不就是让你们去看个戏嘛,至于这样子吗?“小雨见我们两个一直在叹息,变得有些不耐烦了,“大过年的,叹什么气啊?”
“好啦,我知道了,我们走吧。”在短暂的伤心感叹后,我冲小雨露出一个微笑,拉起她的手向戏台边走去,“芽衣,走吧。”
“好的。”小雨见状立马回答道。
“芽衣,你可算来了,你快管管布洛妮娅吧,她正一个劲儿的和别人比酒量,再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出事情的。”刚一道饭桌前还没坐下来,琪亚娜就跑到芽衣面前打起了小报告,不过,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芽衣走到布洛妮娅身边,轻柔的将盛着白酒的酒杯从布洛妮娅手中接过,将酒杯放到桌上:“布洛妮娅乖,虽然我知道布洛妮娅很爱喝酒,但是你现在身体还在发育,喝这么多酒是很伤身体的,而且你好像有点醉了。”
布洛妮娅原本苍白的扑克小脸由于酒精的作用现在已经有些微微泛红了,但她仍然想让酒杯中的清亮液体继续注入她的胃中,不过很显然,她那些无头无理的话已经暴露了她的状况:“布洛妮娅没有醉,布洛妮娅没有醉……,妈妈不要离开我,爸爸,你们不要去打仗行吗?……希儿……希儿,布洛妮……娅想你了……,布洛妮娅希望……”然后,她昏昏沉沉地趴在了桌子上,眼睛里还流着泪水。
“醉了?”我戳了戳布洛尼亚的脸,但是布洛妮娅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在不停地呓语,“应该是吧。”
“看来以前的事情对她影响很大,她一直没有忘记。爱喝酒,可能是也和这个有关吧。”琪亚娜扶起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布洛妮娅,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将她背回房间,“你们先玩吧,我把她先送回房间去吧。”
“她以前也喝醉过吗?”望着琪亚娜和布洛妮娅远去的身影,我问道。
“也有过吧。”芽衣夹起块豆腐,咽了下去。
“她到怎么了?”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童年的不幸是需要用一生来治愈的。”芽衣没有做过多解释,“但至少,你的父母已为你拼尽全力。”
芽衣似乎觉得她说的话题过于沉重了,于是又说道:“抱歉,我似乎说些了不该说的话,别太在意。”
这种情形,让我不禁想起了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吟诵起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啊,就是这么神奇的一种饮料,很多人都认为一醉解千愁,然而,醒来以后却是愁更愁。
“小雅,没想到啊,你还有点文学嘛。”小雨望着我,游戏似的称赞道。
“还好吧,毕竟是书本上的诗句,背书我还是会的。”被人夸说我有文学功底,作为一个语文成绩并不是太好的人,我的心里不禁有些小得意。
不过小雨接下来的话差点就把正在吃东西的我噎死:“不过,既然如此,那你的语文成绩怎么解释?”
“咳咳,咱们换个话题吧。”放下手中筷子,我又羞又怕地连忙摆手,生怕她再说出些我其他的糗事。
坐在我身旁的一位伯伯倒了一杯酒,笑眯眯地递到我面前:“小伙子,我代表我们村向你们敬一杯。”
我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喝酒:“我可不想像布洛妮娅那样喝得大醉伶仃,你们该不会是祸害完她,现在又来祸害我了吧?”
“没有,绝对不是,而且我们刚才也劝过她,可是她不听呀。”他依然没有罢休,仍把酒杯放在我面前,“就一杯,这样总行了吧。”
“好吧,我喝就是了。”最终我还是没有拒绝,“不过,可是说好了,就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