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色有莫名的引力
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窗外是春季略显阴暗的清晨和满枝的樱花，总感觉这幅日常的景色很久没有见过了。
印象中我似乎被莉莉丝一路架着回到了店里。一行三人穿着华服却背着大口袋，居然也没收到路人围观，我想应该不只是这身衣服的功劳吧。
莉莉丝把我往大床上一放，就和尤露娅两人反锁门进了隔间。就算是体力惊人的莉莉丝也不免沉重地踩响楼梯，看来今天一天确实要命。
在大床上安稳地睡着、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前的景色发生了变化。七点二十分，还不到平时的起床时间。身体轻松、脑浆却像浆糊一般运转不畅，如此狼狈的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与数字式的闹钟对视，直到20分钟后它发疯似地作响。
“今天要早起的人只有你而已诶！快给我把闹钟关掉！”
睡在隔壁卧室的姐姐带着破风声踹开房门，带着一头乱发怒气冲冲地瞪着我。若是几天前我大概会被她吓一跳吧？如今习惯了莉莉丝暴风骤雨般节奏的我居然对此毫无反应。
“我可是昨天熬夜补论文啊！喂你小子有在听么！”
“啊？哦……”
听见姐姐接近暴走的怒吼，仍旧发愣的我才稍微做出正常的反应来，关掉了闹钟。
感于姐姐的怒吼，停滞的脑浆再次运转起来。生于普通的四口之家，普通的相貌，普通地读着中学，成绩也普普通通，人际关系也普普通通，无数普通堆叠起的我的17岁的人生，全都因为一个奇妙的梦发生了变化。
一定是习惯了梦中奇特的生活方式，才会对平凡的现实感到难以理解吧。
今天是周六，难得的只需要上半天课的日子。吃过早餐踏出大门，我朝那个似乎很久没有爬过的坡道走去。
我所就读的这所樱丘中学，不知为何坐落在山顶上。回避世俗骚扰的同时也带了了特产一般的可怕坡道，虽然四季皆呈现出壮观的美丽景色，但是对于靠步行通学的我来说，真是推动翘课的最大动力。
正值初春的这个季节，坡道两边种植的大量樱花树会开出繁茂的粉色花朵，落英随着慵懒的春风洒落四处，是这个季节最美的景色之一。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座小山才被称作樱丘吧？
在我妄想在梦里曾打破百米跑记录的自己能跑着爬上坡道、结果累得瘫倒在教室的椅子上时——我才第一次醒悟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日常。吵闹的闹钟、姐姐的怒吼、鬼畜的坡道，唯一非日常的只有平时一直混在一起的好友难得的缺席了。
在午觉时再次回到梦世界——名为修普诺斯的大陆，很巧合的是，这在现实中刚好是希腊神话里梦神的名字——却看见了不寻常的景色，这个世界的夜景。
只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空，像黑宝石一般镶嵌在闪耀着光芒的大陆上空。与白天不同，淡黄色的建筑们似乎在强调自己的存在一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点缀着街灯、几乎没有人的街道上，许多小妖精四处徘徊着。再往上的天空中，若干道彩虹横跨在城镇上空，像桥梁般连接着两岸。与闲适的白天不同，夜晚的修普诺斯给人的感觉更接近幻境。
“真令人吃惊啊！”
莉莉丝惊讶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她穿着小孩子样式的厚睡裙，散着头发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盯着我，一副看见稀客的表情。
“一般这时候不会有人醒过来的，嗯，你上来吧。”
这回换作我露出吃惊的表情了，这还是莉莉丝第一次邀请我到二楼的卧室。随着隔间门锁啪的响起，店里神秘的另一半展现出来。楼梯前方的隔间堆满了东西，简直就是一个储藏间。全木质东方样式的楼梯直直地延伸到二楼，另一边用隔板包起来的设计使楼梯看上去狭小而破旧。
莉莉丝不知做了什么，一个发光的小球从卧室缓缓飘出，代替照明落在我肩上。构成这个小光球的是一只缩小版的妖精（或者类似的迷之生物吧），抖动地翅膀中洒落出的光的粒子围绕着她构成球状，甚是有趣。
二楼的卧室共有两间，正对楼梯的那间敞开着。还以为喜欢和风的莉莉丝会把卧室布置成和室，结果只是普通的西式卧室。像旅馆房间一般并排的两张床，一面墙是衣柜一面墙是书柜的普通布局，和用心布置的店面完全没有可比性。靠近房门的床上尤露娅正在熟睡，而莉莉丝不知何时坐到了阳台扶手上，依着墙看着我。
闲适的夜风吹过，发光的小妖精已经飞走了，洒下夜色的阳台上就剩下我和莉莉丝。
“怎么不趁午觉的时候休息一下？昨天累得够呛吧？”
放下马尾的莉莉丝，总觉得比平时看上去漂亮许多，大概是夜色的作用吧。看着莉莉丝睡裙下露出的大腿，回想起昨天的膝枕，脸稍微有些发烧起来了。
“怎么不说话啊？不会说虽然身体醒了脑子还在睡吧？”
“正常人应该是办不到的吧！再说、莉莉丝你，不是也没睡……”
“呵，我的话稍微有些特殊。先不提这个，如果不在这时候休息一下可是很辛苦的哦？”
莉莉丝呵呵地笑着，但是表情却一片落寞。
“但是，说休息的话，我确实是在午觉啊，然后就在这边醒来了。”
“这可算不上休息，要在两个世界都睡着大脑才能得到休息。”
“……真是强人所难的要求啊。”
嘿咻，莉莉丝从扶手上跳下来，转身到房里拿了两瓶饮料过来。
“这里居然也有Dr. pepper么？”
“怎么可能，这是夜夜特制版胡椒先生（Mr. pepper）。”
“好诡异的名字，不会真的是胡椒味的吧？”
“你说呢？”
莉莉丝摇了摇手中的瓶子，居然直接朝这边抛过来。拿到手中的玻璃瓶，虽然没有进过冰箱却冰得刚刚好，这个世界总能让人感到惊讶。虽然气有些不足，但是味道倒是和原版没什么区别。
“说回原来的话题，两边都睡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你刚来的时候不是就做过吗？”
经莉莉丝一提醒，在长椅上睡着的记忆再次苏醒过来，那是唯一一次在这个世界睡着后仍在这里醒来。
“唔，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莉莉丝你怎么知道的？”
莉莉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房里尤露娅的方向，静静地喝着特制的饮料。
“难道说，那天尤露娅早就在那边等了？”
“理解得挺快的嘛。实际上你在街上引起骚动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啊，她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不想给你增加更多的烦恼而把你吓跑了吧？那孩子很细心的。”
“唔……对了莉莉丝，你说尤露娅会变得疲劳是因为我……是为什么？”
莉莉丝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应该不是在考虑怎么和我解释而是在盘算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有兴趣亲自去找一个新人来吗？这样你就能理解了。”
宾果，但是没有丝毫猜中的喜悦感。结果莉莉丝完全无视我一副抽中大凶的表情。
“我想了很久。”
“哈？”
话题突然又转了，差点没有跟上她的节奏。
“想了很久，是指工厂的那件事？”
“嗯。”
莉莉丝正面转向扶手趴了上去，和同样趴在扶手上的我几乎要碰在一起。前几天还觉得大大咧咧的莉莉丝，今晚一反常态不断散发着女人味，搞得我浑身僵硬，脸上的烧一直没有舒缓的态势。
“当时我真的慌了。要说在这个世界，突然看见同伴昏倒是很正常的。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夜夜也是。”
“看到同伴倒下，就算再怎么暗示自己没问题还是没办法冷静下来，真是没用呢。”
“但是你当时还想继续去偷水晶。”
“你也看到我的状态了吧。其实我知道夜夜很累了，但还是必须带她去，因为那些魔法只有夜夜能解决。”
“唔，她真的那么厉害啊？”
“你身后那一柜子书全是夜夜跑遍城镇收集回来的魔法书哦。题外了，所以我盘算着再找一个人回来。”
“再找一个能用复杂魔法的人吗？”
“最好是这样。”
“所以这就是你刚刚说让我去找新人的原因？”
“我会陪你一起去的，手上的水晶要去酒馆找人出手。实际上我们的水晶质量比工厂的还要好一些，在竞技场很受青睐的。”
坐落在比水晶工厂还要高处的竞技宫，是专门进行表演性质魔法决斗的地方，算是一大娱乐场所。把生意做到那种看上去就有很大黑幕的地方去不要紧吗？
“我们也在各方做过许多努力，没问题的。”
莉莉丝将空瓶往天上抛去，用手一指，瓶体上浮现出多个魔法阵来，随后瓶子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看着我惊讶的表情，莉莉丝笑着说明那只是个分解用的小魔法。
“你也不用太紧张。”
“虽说是找新人，实际上人手并不紧张，当成观光游览就好了。”
“是吗？那还真是松了口气。”
同样喝完饮料的我向莉莉丝请教如何完成刚才的戏法，结果她告诉我只需要想象把瓶子分解就好了。嘴上应和着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瓶子却自动浮现出魔法阵随后炸开，碎片掉了一地。
“啊呀呀，真是失败。”
“还算不错了。在这个世界的基础魔法，就像常识一样简单，只需要稍加练习就能掌握。”
“你还是第一次解释魔法的事情呢。”
“是这样吗？”
莉莉丝再次歪着头看向我，摆出犯规的可爱表情。夜风骚动着她的秀发和我的脸颊，发烫的脸颊不但没有冷却下来，反而变得更红了。
“是、是的。”
“应该是缺一个时机吧。不说这么多了，我想说的大概都说完了。”
“啊？哦、哦，是新人的事情吧。”
“差不多。聊了这么久，你下午没事吗？”
“嗯，今天是周六，只有半天课。”
莉莉丝一瞬间露出吃惊的表情，但是马上就掩盖掉了。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去追问为什么。
“虽然下午没事，但这里的夜晚还长着呢。趁现在再去睡一会儿怎么样？”
听上去想要结束对话的口气，正当我因为下午无事而不置可否的时候，莉莉丝指着房间内空着的她的床，似乎想让我睡在那里。
真是狡猾的逐客令，这么一来我只好乖乖地回到一楼大床上去。
莉莉丝也不送我下来，也不像之前那样为我点灯，只是呆站在原地目送我下楼，顺便说了几句交代的话。
踏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听着隔间门锁咔哒的反锁声，躺回大床上的我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被莉莉丝拒绝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