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日常中的平稳日常
再次在修普诺斯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又一次与记忆产生了偏差。
随着头部动作依次映入眼中的是耀眼的天空、商店街的尽头、大门紧闭的“梦中住人”、随风摇摆的铁艺招牌，以及理所当然坐在我身上喝茶的莉莉丝。
“喂？！这是搞啥？”
在大床上睡着的我，居然在大街上醒来，怎么想也不正常啊！回想到刚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在大街上醒来的经历，我不禁咽了口口水。难道这个世界中，出现在什么地方是随机决定的吗？
这样满脸惊愕的我与一脸闲适的莉莉丝对上了视线，
“怎么可能，你脑子坏了吗？”
结果莉莉丝红着脸鄙夷地移开了视线，但是丝毫没有从我肚子上离开的想法。看来她是误会了什么吧，我的本意是想问“这里是不是可以随机决定醒来的地方”，她似乎误解成我有什么非分之想，联想到昨晚的谈话，我的脸也刷地红了起来。
“你到底在妄想什么？”
这回莉莉丝倒是冷静下来了，但是还是安稳地坐在我的肚子上。好歹你也是女生啊，别把我的肚子当凳子坐啊。
“先不说这个，你可以先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嗯？莉莉丝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疑惑的表情，随后她恍然大悟般地敲了一下抱着茶杯的手。
“是说你睡在街上的事？”
“正是。”
“这个很简单啊。你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就把你拖出来然后关了店门啊？”
……
拖出来扔到街上？！这种非人道的事情她也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出来啊。
“难、难道说，第二天会在大街上醒来……”
“嗯，看你一个新人睡在店里感觉很不爽所以扔出来的。”
……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以及什么叫做没血没泪。这个女生是，恶魔啊。
“醒了就快走吧，夜夜都要等急了。”
莉莉丝起身理着裙摆。她今天也是一副大小姐的装扮，一如招牌般的马尾也放下来，配上大大的米黄色蝴蝶结，气质非凡。
看到如此装扮的她，无论如何也没法联想到这是个会把同伴扔到大街上的人。
看着她一步一跳露出喜悦之色的背影，我不断对自己说“这个女人是恶魔……这个女人是恶魔……”
街口停着一辆不见马匹的马车，尤露娅正从窗口探出头来向我们招手。
走近了才发现，这马车的司机居然是只妖精。
和现实中常见于传说中的妖精类似，修普诺斯的妖精也是所谓的“自然力量与魔力的集合体”。她们拥有高出水晶许多的魔力，因此得以获得自我意识；但是同时受限于娇小的体型，她们容纳的魔力只能提供给她们小孩程度的智力。
因此这些妖精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小孩子在接下来的一秒会做出什么来。
“可别因为这孩子是妖精就小看她，妖精马车可是修普诺斯最流行的交通工具。”
莉莉丝早已坐进了车厢，露出一副攻击性的笑容看着我，那副表情明显在说“这孩子比你可靠，不信就坐上来试试啊。”
坐就坐，谁怕谁啊。
三秒钟后，我的信心就被击碎成灰，随风飘散了。
——马车居然飞起来了。
“这孩子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魔力流，然后利用它飞到任何地方去，哟。”
尤露娅像谈论自己的孩子般兴致高昂，回想起卧室里满满一架子的魔法书，看来尤露娅真的是很喜欢这个魔法的世界。
“好想抱一只回家养啊……”
虽然内容必须自重，但是很少露出表情的尤露娅居然开心到这个份上，甚至连句尾的语气词都忘记加了，这还真是稀罕。
“马上你就会知道夜夜这么开心的原因了。”
与尤露娅并排坐在对座的莉莉丝也十分开心，两条腿孩子气地晃个不停，似乎马上会跳起来一般。
这两人也会有这么小孩子气的一面啊。
在我露出疑惑表情的时候，马车飞出了街道、飞到了空中。
风吹了起来。
只有在高空才能体会到的上升风吹过车厢，修普诺斯大陆的全貌随着风展现在我们眼前。
巴西人称“上帝用6天时间造出世界，用第7天创造了里约热内卢”，意即里约市拥有世间首屈一指的自然景观——但是在修普诺斯面前，里约市也黯然失色。
整个大陆悬浮在空中，街道的边缘就是云海，宽广得不知延伸到何处。大陆的地型类似皇冠，近似呈两个同心圆一般嵌套着：外圈分布着一些低矮丘陵，内圈则由几座山互相重叠而高耸入云，内外圈之间有的是湖，有的则直接镂空得以看见天空。在天然形成的地形上，淡黄色风格的建筑如着色般覆盖着，其间点缀着绿宝石般的森林。在此之上，大量魔力凝结成的彩带穿梭在水晶工厂之间，连接着城镇、环绕着大陆。
“噢噢噢……”
这可真是……绝景啊，完全可以理解对座的两位小姐闪着星星眼死贴着窗子向外看了。这样的景色看几次都不会厌。
“如何？很棒吧！”
“哇哇！别一脸灿烂地靠过来啊！”
“这等美景都不知道欣赏只顾得吐槽吗？何等低劣的男人啊！”
“明明是你打断我的说什么呐！尤露娅你也说说她啊！”
“呼哈哈……”
“别光顾着笑啊，快把这个已经疯掉的家伙拉走啊！”
“居然敢说我疯掉了！沃尔你也变得嚣张起来了嘛！刚好刚好，我们来比试一下吧！”
“哇啊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在妖精大人粗暴地将马车停到目的地以表示不满之前，我们一直在不大的车厢里闹腾，还好敬业的妖精大人没有把我们从3000米高空直接扔下来。
“还活着真好……”
在高空的马车上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我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莉莉丝了不起地站在一边，尤露娅仍只顾着笑。
妖精大人收取的报酬是水晶中的魔力，尤露娅将水晶交给她以后就不断对其进行旁人看了会脸红的骚扰，最后搞得妖精大人落荒而逃。
怎么说，今天真是见识到了尤露娅的另一面……
酒店街——今天的目的地。
修普诺斯不愧是一块古老的大陆。虽然看上去又旧又乱，但是在长久岁月中，大陆形成了无论人为怎么规划都无法达到的良好布局——娱乐场所与娱乐场所互相聚集，环境良好的地方自然形成居民区，魔力浓度高的地方建起水晶工厂，围绕着工厂又形成小镇——这种自然规划之中，就包括这种酒店街。
酒店街全部由以酒吧为主的娱乐场所组成，这样的街道几乎每个小镇都有两三条。一旦夜幕降临，这里就会化身为不夜城彻夜狂欢。
莉莉丝相熟的店叫做“北十字星”，又是现实中才会听到的名字。还没走近店里，就能听见尖锐的摇滚乐阵阵袭来。
“摇滚乐？”
而且还是现场演奏。真奇怪，为什么这里也会有摇滚乐？
“正是如此，”
莉莉丝轻车熟路地推开大门向下走去，摇滚乐的响声也随之增大起来。
昏暗的走道上画着夸张的涂鸦，爵士鼓有节奏的鼓声敲击着小腹，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酒气，整个店里充满了慵懒的气氛。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现实中随处可见的小酒吧一般。
“这家酒吧，可是梦中住人引以为豪的分店。”
莉莉丝优雅地转身推开店门，像是引导一般走进店里。散开的浅褐色长发飘起，微启的木门缝隙间、店内温暖的黄光洒在莉莉丝的背影上，在光影变换下展现出飘渺之美的莉莉丝——
被店里袭来的水果砸个正着。
“门口的小鬼，你说谁是分店啊？”
吧台边坐着一位女性，她保持着投掷动作的右手上还闪耀着一个小魔法阵。
女性露出猛禽般的笑容盯着莉莉丝。她长着一头金色的长发，发端稍微因为卷曲而膨胀开。细长而透露出成熟气质的长脸配上长长的眼线，就算只是微笑都无可避免地流露出攻击性。
“哼哼哼，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我家店员吗？”
莉莉丝也以凶恶的眼神瞪回去，两人之间瞬间形成了第三者无法接入的恐怖气氛。
“嗯？你带了个新面孔来嘛？”
在我犹豫是否去打断她们的时候，对方反而先向我搭起话来。
“他是我新找来的成员，名叫沃尔特。”
莉莉丝不知何时抱着一个大酒杯理所当然地坐到了吧台上和对方聊了起来。女人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就是前两天搞出大动静的那家伙？你取名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臭啊。”
“你自己不也是取了个意义不明的名字。”
“你说什么？！”
刚说气氛不错，马上又吵了起来。我悄悄拽了拽安坐在一旁喝茶的尤露娅，用她们两人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那个人是谁啊？放着她们不管没关系吗？”
“没关系哦……”尤露娅才刚开口——
“喂，那边，在说什么坏话呐？”
马上吧台那边就大喊起来，那两个人都是顺风耳吗！
“我叫黛拉·西莱斯特，这里的老板。叫我黛拉就好。”
我实在没有胆量直接叫她黛拉，只好称其为黛拉姐。黛拉姐优雅地伸出手来，但是脸上仍然挂着随时能把人吃下去的危险表情，吓得我赶忙伸出手去回握。没想到莉莉丝罕见地在一旁插话道：
“而且是梦中住人的员工。”
……居然在这种地方赚小便宜，莉莉丝是要被她压制得多么惨。联想到平时饱受莉莉丝欺压的我，这个人甚至还能压过莉莉丝——
这真是人生不能承受之重，我当场趴倒在地。
“你打算在出手水晶的时候再找一个新人？”
好不容易熬过莉莉丝和黛拉姐轮流嘲讽的地狱时间，她们却自顾自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我筋疲力尽趴在吧台喝着黛拉姐请的软饮料，无力地看着她们。
莉莉丝的策略很简单，尽可能找人多的地方四处询问，打听是否有异常现象发生，然后再去实地考察。如果发现确实有衣着举止都与本地不符的陌生人出没，就前去搭讪并邀请加入。
说实话，真是累死人的办法。
“不用到处跑的办法也有哦。”
莉莉丝摇着食指，看的却是尤露娅。
“记得我说过，尤露娅在你引起骚动当时就到现场了对吧？”
“实际上，夜夜她做了许多式神（*科普见底部，高度需要科普，也搞不好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总之见底部。），像电信基站一样监视着街上。”
虽然多次见识尤露娅展现才华，不过真没想到她有这么厉害，居然能够靠一人之力建立起蜂窝网。我对她的敬佩之情猛然上升了一个等级，情不自禁地朝她看去。结果她依然心平气和地坐在圆桌边小口喝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但是撇开敬佩不说，一个人操作如此数量的式神想必非常辛苦。
“所以你说，她会这么疲劳是因为我吗？”
“嗯。但是这种办法只有夜夜能用。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只要到处跑腿就行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乐得轻松。
“不过小百合我说啊……”
黛拉姐突然从一旁探出头来，近得耳朵旁的头发几乎都要擦到我的鼻子了。为什么她们两个人讨论需要把我夹在中间啊？而且这个“小百合”是用日文发音的，并不是lily而是yori……这个人在想什么啊。
“为什么你又要找一个人？”
——原本还以为她又在开玩笑，结果黛拉姐的表情超级认真。
“唔，就是和你说了嘛……担心临时人手不足之类的……”
黛拉姐没有说话，死死盯着莉莉丝。如果说莉莉丝给人的压迫感像是袭来的刀剑——黛拉姐的压迫感更像是慢慢夹紧的两面墙，完全找不到空隙的迫力充斥着吧台附近不小的空间。
“就是说……那个原因……”
莉莉丝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就算再锋利的剑也无法抵抗沉重的石墙。
“是为了‘那个’在做准备吧？”
从黛拉姐口中说出的“那个”——虽然暂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但是莉莉丝点下头的瞬间，未来的平稳生活就彻底与我们告别了。
*科普在此：式神、人偶与使魔：度娘告诉了我一个超级模糊的答案，百科也不清不楚，以下对于这三个东西的定义我也忘记是哪里看到的了，总之就算是基础设定好了：
式神：与主人签订契约、依靠指令而工作的生物\非生物。
人偶：没有生命依靠操纵而工作的非生物。
使魔：与主人签订契约、依靠指挥而工作的生物。
详细的来说一下三者的差别，人偶与其他两类有明显区别不用多说，即依靠某种形式的操纵而动的物品。对于式神与使魔，虽然广义上可以认为是东西方不同描述下的同一种东西，不过狭义上来说，式神是依靠“程序”工作的，或者就是指这个“程序”本身。将这个程序插入被控制一方体内的时候，式神就开始工作了，主人的指令即为绝对。而使魔比起式神更加人性化一点，与主人的关系更为模糊。
举例来说，对于“向前走10步”这个命令，人偶需要主人牵动丝线或使用魔法使其移动；式神会心无旁骛马上前进10步；使魔则可能东张西望四处乱跑，但是最后会停在10步远的位置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