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
一瞬间传来针刺般的目光,感觉要把他整个刺穿一样,充满着锐利的锋芒。
轩冥右手遮住额头,真的是恨不得在地上找一个缝钻下去,而在他的身后,王晓那种要杀人的目光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下来过。
该说……不幸吗?
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一个保镖,轩冥认了,既然让别人知道会有麻烦,那么就隐瞒下来好了。
但是为什么……王晓这个家伙乘坐的公车会这么巧在他和月天琪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而王晓竟然就这么趴在车窗上,亲眼看到他和月天琪一起从家里出来。
从那目光就能知道自己这个挚友想到什么了。
「说,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勾搭上人家的!」
上公车的一瞬间就被王晓逮了个正着,一把拖到了最后面的车位上。
「可恶啊,十八年的处男人生啊,没想到你小子下手竟然比我还快,而且找的还这么漂亮!!」
「我说……你妄想症犯了。」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糟糕的东西啊喂!
「冥,这位是……」
月天琪来到身旁,探头看着王晓。
轩冥立刻是松了一口气,让月天琪来跟王晓解释吧,毕竟前天晚上的事情王晓也算是知情人士,相信她那里也应该收到相关的资料了才对。
「啊,你就是王晓吧,冥常常跟我提起过你!」
一反之前那种沉稳阴气,月天琪在这一刻化身天真元气类美少女。
不对……给我等等,刚才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我什么时候跟你提起过王晓这个家伙啊?
轩冥一听月天琪的话就知道要糟。
「冥……啊~多么亲切的称呼……」
如同舒了一口气一般的声音,但王晓的眼角却在抽搐,那嘴唇边上咧起的笑容怎么看都只有『危险』两个字可以形容。
「吾的挚友啊,你竟然背弃了我们曾立下的誓言……想好怎么死了没有?」
不对,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啊!
「月天琪,你给我解释清楚啊!!」
轩冥已经有点冒冷汗了,这要是不解释清楚,自己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啊,对哦……我叫月天琪,今天开始转入『剑台高中』的转校生,目前是……冥的未婚妻。」
显然,他指望错了人。
咔咔——
石化了,不仅仅是轩冥,王晓也跟着石化了。
「未……婚……妻……」
王晓的嘴巴一张一合,显然被打击得不轻。
「喂,你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剧本啊!给我说实话啊!」
「是实话哦,冥你也别害羞嘛!虽然轩伯父说过要保密,不过是王晓的话那应该就没问题了,你们不是挚友吗?」
火上浇油的话语。
然后王晓便沉默不语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如今那如针芒般,充满着怨念的目光,一直持续到现在。
而在身旁,则是气定神闲,造成这一切罪魁祸首的月天琪。
「喂,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需要一个身份,把影响降低到最小而已。轩雷司令发布的属于秘密指令,除了你以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毕竟我现在住你家里,只有『未婚妻』这个身份最不容易让人怀疑。」
回答的是如同之前一样平淡的声音。
「不对,你这分明是把影响无限制扩大啊!」
「而且这也是我转入这个学校所利用的借口,哪怕是这里的负责人鲁狂将军我也不会暴露身份。」
月天琪拨弄了一下披在左肩的马尾,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迷人而清纯的微笑。
「放心吧,这一方面我可是专业。」
演技派啊,绝对的演技派。
轩冥垂首——就是因为你是专业我才不放心啊!
「好了!」
月天琪拍了一下自己那件披在外面的灰白色风衣,说话的声音恢复到了正常大小。
「我要先去教导处办理转学手续了。那么冥,我们待会儿见了。」
随即便如同鲜花中的蝴蝶,张开翅膀隐入了花丛里。
「我更希望永远不要再见……」
第一次被人整得这么惨,而且这个人还是老爹派来给自己当保镖的,轩冥现在敢肯定,老爹指定让这个少女来当自己的贴身保镖绝对是故意的,居然连『未婚妻』这种设定都跑出来了!
【你给我等着,下次你回来的时候我不让你好看,我『轩冥』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在心中把那个腹黑到死的老爹诅咒个千八百遍,轩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王晓已经停下了脚步,但是那目光却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有点愈演愈烈的滋味儿。
「喂,王晓,你还到瞪到什么时候……」
「就算是只凭借单身处男的目光我也要把你诅咒致死!!」
还在怨呐……
「你以为我想啊,家里突然跑出来个女孩跟我说是我的未婚妻,我没冲到第五区找我老爹已经够压抑的了。」
只能将错就错了,之后究竟该怎么圆这个谎,轩冥现在已经开始因此而头疼了。
现在距离早上的晨读还有不少时间,班里的学生该聊天的聊天,该补眠的补眠,等待着早晨的上课铃打响。
轩冥为了平息王晓的怨怒算是煞费了苦心,就连从夜妖那里榨取来的入云阁的丰盛午餐都作为诱饵抛了出去,这才算是让自己的挚友冷静下来。
「你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煌玲那丫头似乎有些奇怪啊……」
王晓趴在桌子上,表情依然有些忧郁。
轩冥摊手,昨天他上午都没来上课,下午虽然碰到了煌玲,但她却只是扭头就走,如果说这就是『王晓』所谓的奇怪的话,那到没什么。
「昨天我从你家出来后顺路去了商店街,然后在那里碰到那丫头了。」
「商店街?煌玲居然会去那里,这倒是有够稀奇的。」
轩冥有点兴趣了。
虽然对煌玲不是很清楚,但王晓却对自己的这个『竞争对手』了若指掌。高二那一段时间他为了和煌玲较劲,从煌玲的上学放学的行程习惯到日常生活和兴趣,王晓在调查上算是做足了功夫。
而其中总结出来的一条,就是如非必要煌玲绝对不会去商店街。
「我有点好奇她在那里干嘛,所以我就跟上去了。可是你能想象吗,那个丫头后来竟然进到一家咖啡店里面,发呆了两个小时后才坐车回家。」
「发呆?」
「点了一杯咖啡后愁眉不展地看着杯子发愣,我都没想过煌玲竟然会露出那种表情。」
王晓叹息地抬起了身子,靠在椅子上。
「是不是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怎么知道。如果你那么在意的话,干嘛不去问她本人?」
轩冥瞥了一眼王晓。
煌玲的性格就是那种要强却又开朗,会让人不知不觉就会被她的开朗所感染的类型,从认识她到现在,煌玲几乎是从来没有因为丧气或者不开心地事情而有过难过。
就好像一把火一样,简单而又直接地散发着温暖。
这样的煌玲竟然会情绪低落,也难怪连王晓这种粗神经的家伙都会注意到了。
「问她本人?就她对待我那态度……算了,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王晓倔强地别过脸去,隐约可以从眼神看出一丝挣扎。
轩冥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明明很在意煌玲为什么会有那种状态,却拉不下脸吗?看来前途有些多灾多难咯。
「不过真是稀奇啊,都这个时间了梦竹今天居然不在教室。」
当轩冥的目光移向教师角落那个常常会被人无视的座位时,却并没有看到那个每天早上都能在那里发现的身影。
「哦,她啊?听其他人说刚才她还在,不过忽然就跑出了教室……喏,这不是回来了吗?」
王晓朝着门口努了努嘴。
高挑的身影仿佛根本不被在意的花瓣一般穿过同学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有人去跟这个少女搭话,在这个还算热闹的教室里面,少女的存在就仿佛根本不被认知,孤单而平静地将目光望向窗外,似乎她根本就不属于这个空间与地点。
与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梦竹因为交际能力的羸弱而没有任何朋友,从高一到现在她几乎很少开口说话,但每次开口都会表现出一股冰冷,让人想要靠近都显得困难无比。
「还是和以往一样那么冷漠啊……真是的,按理说她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就算交际能力再怎么差也不至于弄得连个肯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吧?」
「她就像是一块冰,外面是坚硬而由刺骨的冷,而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东西却被整个包裹在了里面。」
【而且和我一样,是注定不会打开心扉的人……】
心里说着最后一句话,轩冥收回了目光。
「都回座位上坐好,今天的晨读时间暂时取消,老师有几件事情要宣布。」
年轻的班主任敲了敲讲台,班里吵闹的聊天声立刻小了下去。
二十八岁的男老师,作为A班的班主任三年而积攒下来的威信不是一般的高,再加上样子清爽干净,但面容微微绷紧,更是有着一种严苛教师的味道。
「首先,今天我们班将转入一个新同学,因为已经临近期末,评测考也将在七月份开始,所以希望大家尽量多帮助一下新同学。好了,进来吧。」
哒哒哒。
军靴敲在地板上,传出清脆的声音。
「啊啊……啊……」
轩冥的脸色在瞬间铁青。
走到讲台上的少女把手从披在身上的风衣中伸了出来,接过老师递过来的电子笔在书写板上写下了『月天琪』三个字。
「大家好,我是月天琪。」
露出来的笑容瞬间俘获A班全体男生。
「今天开始转入这个班,希望和大家成为朋友。」
「啊哦哦~~~~」
班上的男生瞬间发出狼嚎,和美女成为朋友就等于有机会更近一步,这是脱离单身部队的绝对Chance!
「我的未婚夫在这个班上多受照顾了。」
月天琪用很甜美的笑容,搭配上那一句话,瞬间让班里的氛围降到冰点以下。方才还发出狼嚎的男生们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一个个面部就此瘫痪,和王晓听到月天琪是轩冥的未婚妻时一个反应。
「未婚……夫?」
某个男生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怎么听怎么像垂死挣扎。
「嗯。」
月天琪微笑地点头,然后将目光移向了轩冥,挥手。
「冥,我转入你们班了哦!」
杀气,赤裸裸的杀气在这一刻蔓延了。
全班二十多双开始泛红的狼眸转向少女挥手的目标人物——此刻面部已经石化的轩冥,一瞬间这个班级展现出来的是如同在荒野中的饥饿狼群找到一只小羊羔,却发现那只小羊羔被另一只狼保护着一样。
名为『怨念』的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集中在了作为中心的轩冥身上。
「啊,还有……梦竹姐姐!」
似乎十分喜欢这种突然袭击,月天琪这次说话的对象变成了坐在角落的梦竹,而梦竹此刻却是娇容铁青,目光侧向一旁,仿佛根本不想看到那个站在讲台上的少女。
「诶,姐姐?」
这次轮到轩冥惊讶了。
月天琪和梦竹,她们两人认识,还是姐妹?
「虽然不是亲姐妹,不过小时候梦竹姐姐很照顾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轩冥的错觉,他似乎觉得月天琪在说到『真没想到』时的语气有些沉重,而且那个脸上几乎从未出现过表情的梦竹,此刻流露出来的竟然是一丝惶恐?
有几分眼熟的神情。
一瞬间轩冥似乎觉得,那张惶恐的神情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好了,月天琪的作为就在第四组那个空位上,既然你和梦竹小时候认识的话,那么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吧。」
班主任很适时地出声。
月天琪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走下了讲台,并且在经过梦竹身旁时,微微伏下了身形,就如同说悄悄话一般将贴在了梦竹的耳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队、长!」
在那一瞬间,少女的声音宛若来自幽冥。
……
「这到底是……」
看着桌面上摊开的文件,鲁狂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止了。
摆在那里的是两份零散的资料,上面分别记载着两个人的生辰履历以及近期的行动,而在文件右上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则用红色的文章标记着『机密』二字,显然上面即在的信息是不可能传播到外面去的。
而此刻,那两份资料上的照片,已经被鲜红的『X』所覆盖,看不清样貌了。
「王铁斌,C级讨伐者,隶属第十四讨伐者小队,原为第八区地下监狱服役人,成为讨伐者后完成四等任务十六件,三等任务四件,于昨夜死亡于第六区商业街暗巷,尸体上找不到其所拥有的种芯。」
「鲁迪,C级讨伐者,隶属第九讨伐者小队,原为第三十四区住民,成为讨伐者后完成四等任务三十六件,三等任务两件,协助第四讨伐者小队完成二等任务一件,尸体在第十五区德义大厦顶层天台被发现。同样,没有发现其所有种芯。」
阅读完这两份死亡资料,鲁狂用略微颤抖的手端起了旁边的茶,微微饮了一口方才有些缓解。
「鲁将军,这是军部高层昨晚上发下来的戒备通知……恐怕这次麻烦真的大了。」
鲁狂的桌子对面就是景行中尉。
此刻这位军人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如果这种讨伐者的死亡数量发生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但此刻却是在『须弥』这个要塞之中,悄无声息地死去了两名讨伐者,而且敌人还不一定是真正的叛逆之种。
军部的命令,所有区域发布第十九号命令,所有讨伐者全部进入备战状态——而这其中,包括已经退出讨伐者小队的个人,也就是梦竹。
「以『种芯』作为复制自身的手段,只要有一名讨伐者死在对方手里就等于对方多出一名战力……『须弥』高层怎么会疏忽到让这类『叛逆之种』出现在这里?」
鲁狂紧紧抓着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手指,如同泄愤般狠狠砸了一拳桌子。
「根据高层的猜测,这次潜入『须弥』的叛逆之种,恐怕是双向进化的类型。」
「『增生种』和『智慧种』的结合类型……这简直就是疯狂。」
「不,你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疯狂,景行中尉……」
鲁狂,这位表面身份是校长,实际身份却是将军的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说到底『叛逆之种』只是最低级的怪物,如果你和我一样经历过『灾变日』时期的战场,那么面对这些双向进化的叛逆之种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在『叛逆之种』的实力阶层中,它们依然处于底层。」
想到那些远远比『叛逆之种』要恐怖的东西,鲁狂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叛逆之种』再次主动有了行动,而人类堪堪勉强在这个末日里活了下来。如今逐渐安定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仅仅靠揣测就能猜到一些。
『叛逆之种』潜入『须弥』这本身就是一件疯狂的举动,普通人或许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也只有他们这些军事大佬才清楚,哪怕是处于那些怪物阶层中等的家伙,就足以强行破入这座要塞。
那种恐怖的实力,是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所以,景行啊……」
鲁狂扬起了头,那张四十多岁的面容此刻看上去却是更加显得苍老。
「『须弥』虽然是要塞,但也绝对不是固若金汤……有些东西外表看上去是绝对,但内在,往往比纸糊的还要不堪。希望你,牢记住我这句话。」
……
几乎是下课铃声响起的同时,同学们已经围在了月天琪旁边,七嘴八舌地开始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天琪你擅长什么?网球?PMS?」
「和轩冥同学是未婚夫妻关系是真的吗?」
「你和梦竹是姐妹对吧,她以前是不是也和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啊?」
「报身高,报三围,报星座诞辰。」
「强烈要求天琪同学加入我们A班啦啦队,这样我们也有美女加油了!!」
叽里呱啦,如同鸟群般叽叽喳喳。
「喂轩冥,你不去帮你未婚妻解围吗?」
「那是她自作自受,与我无关。」
轩冥承受着四周男生们那嫉妒与恨的目光,趴在桌子上撇着嘴看着月天琪。
「反正她看上去也没有多少为难,说不定心里还自鸣得意着。而且,没看到那些男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啊?这时候上去凑热闹,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哼,你丫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这么漂亮的未婚妻我就算少活五年都愿意!」
王晓那鄙夷的目光看着轩冥。
【那是你不知道她的本质啊……】
「抱歉,我还有点事情。」
那边传来了月天琪拒绝同学们问话的声音。
然后只见到少女飘然起身,一步来到梦竹的身旁,察觉到她举动的梦竹咬着下唇,随即却是把头扭到了一旁。
「梦竹姐姐我们有五年不见了吧,一起去吃午饭吗?」
眉开眼笑地邀请着咬着下唇,移开目光的少女。
闪躲着,甚至在害怕着,哪怕有些远,但轩冥依然从梦竹那闪开的目光中看到了,看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好了,我们走吧!」
没有任何在意般拉起了梦竹的手,月天琪『轻盈』地『带着』梦竹,离开了教室。
那根本就是用蛮力拖拽着把梦竹拉出了教室。
【果然,她们二人之间肯定不是什么姐妹关系那么简单,梦竹根本就不情愿和月天气见面。】
「王晓,午餐帮我去食堂打一份『油鸡饭』,我有点事要做。」
「诶!你……」
根本没给王晓回绝的时间,轩冥已经离开了教室。
因为已经是下课时段,不少学生都在前往食堂的路上,原本还算宽敞的走廊此刻却因此而显得有几分拥挤,但这不妨碍轩冥从人群中找梦竹和月天琪的身影,月天琪那披在外面的灰白色风衣在人群中却是格外地显眼。
灰白的色彩闪过,然后拐入了楼道,却并非下楼去往食堂,而是朝着上面走去。
梦竹似乎几次想甩开月天琪的手,可是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也难怪,月天琪可是讨伐者,梦竹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要是仅仅用力就可以甩开,那么讨伐者估计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轩冥心里暗自想到,随即跟上。
从三楼一路向上,穿过四楼的社团教室,五楼的杂物堆放处。
哐当!!
通往天台的铁门传来被强行撞开才会有的猛烈碰撞声,然后便是撞在墙壁上反弹发出的响动。
啪!
清脆的声响,轩冥来到铁门后,正好看到方才还猛烈甩动着想要挣扎的梦竹陡然挥手,月天琪抓住她的手立刻被甩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不再,梦竹此刻的话语带着一丝莫名的哀求。
「我想怎么样?应该是我来问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月天琪攥住了拳头,刚才那种微笑的面容,此刻却满是愤怒,看着梦竹的目光仿佛在喷吐着怒火。
「身为队长,伤害了队员之后却是连句『再见』也不说就这么离开,就连前辈的下葬你都没有出现,一消失就是五年,你还问我想怎么样?」
「队长?」
被身为讨伐者的月天琪如此称呼,梦竹身形却是猛然一震,在天台铁门后的轩冥也拧起了眉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面色越来也不好的少女。
【梦竹,竟然是讨伐者!?而且还曾经是月天琪所处讨伐者小队的队长?】
玄冥可是知道,讨伐者小队并不是那种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编队。虽然说对加入者没有多少要求,但要离开就必须受到军部的永久监视。
所以,梦竹才会在校长是一名将军的这所『剑台高中』吗?
没有隐私,没有人权,被迫在体内安装上只有罪犯才会被安装的记录终端。
五年前,换句话说,那时候的梦竹仅仅只有十二岁,十二岁成为一名讨伐者小队的队长,她会强到什么地步?十二岁被打上与罪犯等同的记录终端,又是一种如何的折磨?
【一样……她和我,是一样的……】
轩冥揪住了心口,这一刻那里仿佛传来了撕裂般的疼痛。
五岁被监禁,被迫以实验体的身份成为了『讨伐者』……不,那时候的他连讨伐者都称不上,仅仅是一个物件,一个用代号来称呼,随时可以被抛弃的东西。
黑暗,那里是永远都无法看到光明的地底。
生命的色彩,就只有钢铁墙壁以及手术台构架出来的恐惧,如果没有那一点小小的幸福与希望,那么那个地方就是地狱。
只是那最后一点温暖,也在变为绝望的瞬间变成了虚无,最终残留下来的只有被彻底破坏的壁垒,以及由鲜血与尸体组成的光景。
他活下来了,带着那种绝望,宛如游魂般游荡着,直到被轩雷所收养,获得了『轩冥』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就是他重新活过来的养料,在时间的推移下成为了他存在的意义。
『冥』,堕落于九幽最深处的黑暗,是不见天日的虚无,而轩冥则承担着四十八份生命的重担,代替他们拥有了这个名字。
冥十三不再了,以『冥』为项目的研究不在了,留下来的只有轩冥,再次找到人生意义的轩冥。
望着梦竹,轩冥想起来了。
第一次和这个少女说话时,那种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气,空洞得宛若人偶,心死了一样的眼神。
他曾经想去尝试打开这个少女的心扉,然而却是徒劳,因为她与自己的不同。
梦竹并不是没有存在的意义,她在自己的心里撕开了一个口,然后让流出来的血冻结成冰,把自己封得死死的。
不去说话,不去交流,不迈出自己的脚步,也不让人闯入心扉。
害怕着,并且胆怯着,活在琉璃般脆弱的伤痛之中。
「……珂毓不会希望我去的。」
沉默了的梦竹终于出声。
那是一种让人心痛的害怕,同样也是让轩冥无比熟悉的,逃避般的害怕。
接下来的一句话,变成了发`泄式的愤怒。
「是我杀了她,亲手!你让我以什么身份去!!」
「没错,看来你还记得啊……」
月天琪的目光,开始变得冰冷,那双灰色的眸子开始绽放出一丝浑浊的色彩。
那是带着杀气的目光,纯粹的颜色被搅动后开始出现变化,然后却是再次从浑浊变得清澈,清澈得……霜白。
呼!
寒气,以少女为中心扩散,天台的地面铺上了的薄冰。
被称为『灵质』的无形之物开始爆发,那是只有『讨伐者』才能掌握并且控制,唯一能够伤到『叛逆之种』的特殊的能量。地面的薄冰,就是被之影响所形成。
月天琪的灰色风衣在鼓动,如同里面有无数的翅膀在扇动着,想要破开那层禁锢钻出。
「那么,不介意我在这里……给前辈报仇吧!」
嚓!
吼声扬起的瞬间,锐利的冰已经仿佛凭空出现般从梦竹的脚下窜起,如同荒野那些没有任何树叶的枯树一般张开,每一个枝杈的顶端,都是足以刺穿金属的锐利冰锥。
寒气炸散,高挑而纤细的身影被弥漫出来的雾气遮掩住了容貌。
可以确认的,是那些冰柱没有伤到梦竹分毫,那瞬间腾空而起的少女宛若一轮弯月,身形在半空中倒转,一头黑发在舞动中飘散,如同飞舞的绸缎。
啪嗒。
轻盈而沉稳地落地,丝毫没有因为地面的薄冰而滑倒。
「月天琪,这里是学校!」
「关我什么事!!」
霸道的怒吼,月天琪的面上因为愤怒而出现了少许扭曲。
寒气仿佛被黑洞所吸引般汇聚在少女手中,四周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宛若白色的闪电,有什么凝聚出来的东西被月天琪掷出,直指刚刚站稳的梦竹。
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哪怕是凭借讨伐者的反应神经也无法跟上那道白光的速度,在寒气四溢之处,更是模糊得连影子都难以捕捉。
风呼啸的声音,空气冻结的声音,以及坚固的金属被洞穿的沉闷响声。
「……有进步了。」
平静的声音从月天琪身后传来。
少女猛然转身,梦竹稳稳地站立在栏杆之上,银色的长发在风的吹舞下,零乱了视线。
不再是黑色,而是比最纯净的雪还要洁白的长发,就连那容貌也产生了变化,少了一丝冰冷,多出一丝生气。
与此同时,淡淡的青色开始从梦竹的身上飘散,月天琪的霜白灵质在与之触碰的一瞬间便仿佛触电一般被弹开,炸散。
无论是『质』还是『量』,二女的灵质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月天琪爆发出来的灵质虽然已经有了B等的程度,但她的控制远远没有梦竹那般得心应手。
将灵质控制在身体周围,看似薄薄的一层,浓度却高得让人心寒。
灵质这种东西,才是讨伐者最基本的武器,而讨伐者所拥有的各种各样的能力,却是『种芯』特性化后,为了让灵质能够得到最大发挥而产生的实体映像。
轩冥看着站在栏杆上的梦竹,终于察觉到为什么昨天在教师办公楼看到的那个雪发少女会有一种眼熟的感觉。
雪发飘动,宛若站立在冰霜中的精灵。
「初段形态……不,还没有,仅仅是激发了『种芯』而已。」
轩冥的眸中透露出了一丝惊讶。
难以相信,仅仅只是激发了『种芯』便有这等质量的灵质。
仅仅驱动灵质,这便是纯粹的『激发状态』,而月天琪那种动用灵质的能力,则属于阶段形态。
按理说阶段形态的灵质,无论是『质』还是『量』都会比激发状态要高上一个等级,可即便如此,月天琪的灵质却依然无法突破包裹着梦竹的青芒。
根本无法匹敌,这种差距宛若鸿沟。
「月天琪,我不想和你打架……收手。」
青色的灵质开始扩散,逼迫着月天琪那霜白的灵质收缩再收缩。
「你!」
月天琪银牙重咬。
突破不了,无论如何冲撞,那抹青色就仿佛坚固的壁垒般纹丝不动。
仅仅是依靠灵质来进行压制,哪怕在五年前她还是自己队长的时候便是如此,那时候还仅仅是候补队员的月天琪并不知道梦竹的能力是什么。
不,其实整个小队也没几人知道梦竹的能力。
「破坏力,队长的能力拥有让人恐惧的破坏力,别看她和你年龄一样,但说到作为『讨伐者』,她这个队长绝对是当之无愧。」
这是月天琪记忆中,唯一一句有关梦竹能力的话语,但这么告诉她的人,此时已是一抔黄土,而杀死那个人的,就是面前这位,彻底压制住她的少女。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咬牙,凝视着面上没有多少变化的少女。
巨大的差距,这种甚至连『初级解放』都没有进入的状态,就可以轻描淡写地压制住她,这对月天琪来说就是一种蔑视。
「我没……」
「给我闭嘴,你这个混蛋!!」
愤怒的月天琪直接打断了梦竹的话,从她体内溢出的霜白开始变得扭曲。
「你杀了前辈,重伤了四人,结果连句话都不说就躲了起来……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你把『七星小队』当成什么了!!」
扭曲,然后凝滞。
压抑着月天琪的青芒开始被突破,哪怕是无法控制的力量,也足以突破梦竹那仅仅处于激发状态的灵质。
「……住手,这个能力你还控制不了。」
梦竹皱起了眉头。
扭曲的色彩,那是在灵质转变形态时无法控制所产生的混淆。
「我……不要你管!你这个只会逃避的家伙,不配……不配当『七星』的队长!!五年,连续五年『七星小队』队长的位置空着,就是因为你!!」
控制着扭曲,月天琪的面目因此而变得狰狞。
「月天琪……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对同伴动用『初级解放』以上的能力……」
青色的光辉炸散……不,是在凝聚之后瞬间爆开产生的错觉。
梦竹的目光露出了一丝凝重,月天琪操纵着尚且无法操纵的二段解放,天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陷入那种状态。
第一次,梦竹的灵质开始凝聚出形状。
原本那翠绿的青,开始汇聚成浓厚的深绿,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一把巨大的剑,无论是宽度还是高度都大得出奇,如果以那个高度立在地上,估计能够得着梦竹的脖颈。
「但是,我不能冒风险……」
的确是握住了,灵质形成的,没有形体的巨剑就这么被扣在手中。
「漂亮话谁不会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七星小队』怎么会如现在这般变成一盘散沙!」
霜白开始疯狂弥漫,空中飘舞起冰屑。
将空气都冻结的灵质铺天盖地,夹杂着呼啸的声音,如浪潮般随着月天琪的话语狂涌向了梦竹。
那是达到零下近百摄氏度的色彩,只要被沾上便会瞬间冻成冰块——不仅仅是皮肤,就连内在的肌肉与骨骼,都无法承受这种温度,哪怕是讨伐者也一样。
哒。
鞋跟落地的轻响,梦竹跃下了栏杆,轻盈地宛若羽毛飘落。
抬手,举剑。
呲啦!!
于是,深绿轻易地撕开了混沌般霜白。
没有任何炫目的光辉与爆炸,灵质的交错就连摩擦所产生的排斥都没能造成,连阻碍都算不上就被单纯的暴力给撕成了碎片,简单得仿佛锐刀切豆腐,显得那么轻而易举。
错愕,看着这一幕的月天琪却是没有了动作。
「已经与我无关了,从我退出『七星小队』的那一刻起。」
看着一连难以置信的月天琪,梦竹随即挪开了视线。
不是不去在意,而是必须得这样。
灵质挥散,最终化为了无形。
「为什么……那么卑鄙!」
哽咽的声音。
月天琪因为虚弱而跪在地上,原本系着单侧马尾的黑发早已因为灵质的爆发而飘散,遮住了面庞。
泪水顺着面颊滑下,然后在还没有彻底散去的寒气中凝聚成冰粒落在地面上,冰与冰的碰撞发出轻响,仿佛在海底哭泣的人鱼,留下的并不是眼泪,而是光洁的珍珠。
「逃避……逃避,什么都是借口,你根本就是不敢面对曾经的战友!」
由哽咽化为嚎啕大哭,夹杂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泪水。
「队长你知道吗,我恨你!!」
「……我知道。」
带着近乎冷漠的话语,梦竹走过少女的身旁。
而那低着头痛苦着的月天琪却没有看到,梦竹那被银色刘海遮住的眼眸,划过了名为痛苦的眼泪。
是在妥协,也是在赎罪。
无论过程如何,她犯下的是无法弥补的错。
激活的『种芯』陷入沉寂,那因为灵质而化为银色的长发也恢复成缕缕青丝。
然后,少女的脚步顿住了。
因为月天琪的能力而几乎成为一片霜白的天台,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黑色的短碎发在寒风中微微飘动,那张七分柔和,三分刚毅的面容会让人第一时间留下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
最不希望看到的人,此刻就站在面前。
已经不是昨天的慌张与失措,完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说昨天在教师办公楼前的相遇,面前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那么现在就是将这一切真真切切地摆在他的面前。
轩冥……轩冥!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