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走廊来到了葡萄藤房间，她握住门把手微微用力，‘咔哒’一声打开了门，她一进去就看见兰斯正坐在窗边，被花窗分割的阳光照在摆满餐点的桌子上，商人正拿着茶壶给自己的杯子添茶水，杯盘碰撞声中，气氛一片祥和。
“老兵一声招呼不打就走掉了，兰…咳…阿泰尔先生。”伊安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剧本是和他不熟。
‘阿泰尔’端起茶杯的手停住，双眼含着歉意看过去。
“啊，抱歉，我本来想等你过来的时候再告诉你他已经走了，让你误会了他还在这里白跑一趟，是我的错。”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请不要感到自责，阿泰尔先生，”商人紧张的说，他看向伊安的一眼里包含着打量与思考，才斟酌着用词说：“早上好，女士，先来用餐吧，旅途上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品尝黑铁城奶酪。”
“忘了介绍了，她是伊安。特莱。贝伊瑟斯，是从艾索莱特到奥菲欧学城的游学者，对我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兰斯说完，把茶杯凑近唇边，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啊，那阿泰尔先生能走进黑铁城就不奇怪了。”商人对这位大人的突然查访有些哭笑不得，真是运气有够差的，居然碰上了这种事情。
“哈，我甚至可以给你讲讲黑铁城奶酪的寓言小故事。”伊安开着玩笑落座，面前正好有一套餐具，她拿起水果，把小面包泡进浓汤。
“我知道那是什么小故事。”商人的笑容带上了一丝无奈，他有一瞬间怀疑那是调侃，但是他听得出来她只是开玩笑。
“半勺砂糖，加了一点坚果松露粉，尝尝看？”兰斯说着，把一杯泡好的红茶推过来。
“听起来不错。”伊安拿过杯子，凑到唇边尝了尝茶水，甘甜酥香在舌尖绽放，她舒展开眉毛，不禁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喝。”
“你喜欢就好。”
商人看着那位大人和女孩的气氛融洽，有种自己不该在这里的感觉。他度过了一段觉得自己很多余的时间，早餐时间终于结束了，但他还得带着两位搭车的客人乘上马车。
商队的马车停在黑铁城的城墙外，一个卫兵正双手放在长枪上，懒散的依靠武器站着，看起来正在监视车队。商人仆从和护卫在做货物最后的清点，就会把地上那堆箱子搬到加固的货物马车上。
“不用担心卫兵，我已经给了他好处，他只是盯着我们有没有走私未经官方同意的货物。”商人解释道。
伊安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黑铁城本身走私现象非常严重，贪婪的军团长发现有人没给他好处就挣了金币，比亏金币还难受。她从思考中回过神，商人已经带着她和兰斯走到一辆马车前面。
伊安放下马车帘子，门帘遮住商人逃跑一样的背影，她才有时间打量一下马车里的空间，平滑的木板，几个蓬松的坐垫，一条地毯上摆着几个水壶，三个精致的铜翁里装满果干和水果。兰斯曲起一条腿，背靠着车厢而坐，似乎是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原因，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唔，这闻起来是精灵果酒，有鲜花和水果的香味，更多的闻不出来了。”
“应该是冬季的蔷薇和蓝莓，似乎还有逝夜花的香味，”兰斯的眉毛微微皱起，他语气略带严肃的告诉她：“不要喝多了，会产生幻觉的。”
“知道啦。”伊安打开塞子灌了一口，细细品尝了一会才喝下去。她一边灌上一口果酒，一边拿起其他水壶嗅着，挑出一个水壶递给兰斯。
“这个是普通的水，你可以喝。”
“谢谢，我喝过红茶，暂时还不渴。”他的坐姿不太自在。
伊安嗯了一声放下水壶，又喝了一口果酒，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从全身升起，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起来，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商队会沿着大道走向赛米拉斯山林的小路，然后商人会帮她和兰斯顺利混过关卡的看守，直接偷渡到马恩河支流的港口，运气好的话当天就能雇到船，一切都是那么轻松。
他就会回到拉维法兰斯城，想起那座城市即将经历的风雨，两个教派的残酷争斗。伊安转过头，盯着他隐约散发着虚弱的脸庞。
“你是至高神选中的圣者，是为了保护他的信徒而生，但是圣者和圣徒也是会犯错的，那么，谁来审判他们呢？”她提出心中的疑问。
“伊安显然是知道的，负责审判我们的化身，至高神的助手——噩兆。”兰斯轻轻吸了口气，缓解胸口的灼痛感，还是决定正面回答她。
“明明各种教派都信仰着至高神，可是他们却偏偏要圣徒站到各自的立场争斗，祂怎么可能容忍信徒在混乱中死去。”
伊安把酒壶放下，她眼中闪烁着晦暗难明的情绪，忿忿不平的瞪过去。
“你知道历代杀死过同袍的圣徒，遇到噩兆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吗？”
“全知教派和日蚀教派的决战在博爱之城被称为偏见之春——当时，击败第六圣徒的第七圣徒很有可能遇到了噩兆，他在偏见之春过后的第二天死去……那场面，有些残忍。”兰斯看向伊安，斟酌了一下关于第七圣徒尸体的形容词。
“就是因为偏见之春害死了两个圣徒，第四圣徒才会离开她本来所在的教区，保证博爱之城不会缺少对抗混沌联盟的战斗力。”伊安忍不住评价那场闹剧。
“贝伊兰斯因为偏见之春成为了傀儡，没想到她就要因为同样的原因，卷入圣殿和圣座的争斗，这的确是我的罪过，”兰斯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他的语气依然坚定。“不过，对圣座的清算仍然重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争取到教皇冕下的支持。”
“如果教皇冕下和传闻中一样是自愿成为傀儡的，那么她也许只对博爱之城的秩序感兴趣，只要圣座的教派让博爱之城运转，她就不愿任何人来打破秩序，毕竟那座城市是抵挡混沌联盟和旧神的前哨站，只要能发挥作用，教皇冕下就会维护它。”
“按伊安的话来说，她像门徒一样都是秩序生物？”兰斯捏着下巴不禁陷入深思，只有引用伊安的特色形容词，才能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我为什么要教你说这个？”伊安觉得有点尴尬，她过去究竟在他们面前玩过多少梗？
“以前听你抱怨过门徒对你的态度不太好。”
伊安沉默的盯着他，在她不记得的过去居然有这么凶险的发言，当时的兰斯居然没用对老兵的手法给她忠诚一击。看来他身为圣殿圣主，不仅没有忠不可言，甚至是个温和派。
“咳…我们先把话题放回噩兆上面，”她咳了声掩饰自己的惊讶，决定把话题拉回正轨。
“第七圣徒死去的场面非常凄惨，但他是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的，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这是因为噩兆的神性屏障能排除罪人以外的生物，只把戴罪的圣徒拉到屏障内，然后让被圣徒杀死的灵魂细数他的罪过，死难的灵魂在噩兆的手里，任何言语都可以化作利剑。”
兰斯的眼眸里露出惊骇的神色，随即表情变得无奈起来。
“……艾索莱特能接触到的秘密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受到噩兆审判的圣徒少有生还者，活下来的人只会把自己锁在偏僻的修道院里终日苦修，不再面见任何人，黄昏贤者是怎么说服某一位咎落圣徒的？”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弗伊说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他答应给那位圣徒最后的静谧。”
伊安看见他眼中的颜色变得深沉，她继续说下去。
“只有觉悟者才能在噩兆带来的生死极限中活下去，但那依然代价深重。”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伊安，如果活下去需要一个理由，我会为了伊安活下去。”
窗外的景色在倒退，光芒在车厢中流转不休，伊安看得到他眼中的无望，是阳光都无法照亮的沉淀。他这么说只是想让她放心，她觉得自己应该阻止他，但理智告诉她那是不对的，她不可以阻拦一位圣者去做正确的事情。
伊安能做的就是拿起酒壶，对着他轻轻举起。
“敬你能让博爱之城焕发生机。”
“也敬伊安在蒂亚娜麾下一切顺利。”兰斯拿起水壶回敬她，他拔掉塞子，把散发着皮革味道的水壶凑近唇边。
‘碰’的一声，本就颠簸的车厢狠狠震颤了一下。他感到领口一片湿腻，冰冷的感觉在蔓延，车厢恢复了平稳，他却在水里尝到了微咸的铁锈味。
“刚才的颠簸有些剧烈，伤口真的没问题吗，兰斯？”她投来担心的目光。
“我…”兰斯拿下水壶，瞥见瓶口荡漾着淡淡的红色，他冷静的拿塞子堵住，把水壶放在离自己近的地方，才说：“不用担心，最近伤口愈合的很好，这点震动不会有事的。”
“是吗，”伊安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水壶，她缓缓躺在毯子上。
“那我可能要……睡一会了。”
“啊，辛苦你了，帮我向蒂亚娜问好，”兰斯看着她闭上眼睛，才叹息着说：“祝你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