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捧在紫兰手中的九十九朵玫瑰瞬间散落在地面,挂在她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得往下落,她跪在原地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直到最后一刻,紫兰都还用力抓紧刘公子的双手,想把对方从捕快手里抢回来却还是失败了。
杨非英皱着眉头,望见紫兰伤心欲绝的模样,心里也十分难受。
刘公子所犯下的罪行是刺杀宁江军节度使张邺,他被捕快当场逮捕回衙门审问。
路过的行人望见眼前这一幕纷纷围了上来,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杨非英一人知道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刘公子是被冤枉的。
“这不是真的呜呜呜呜...”
“这肯定不是真的,刘叔叔不是坏人。”
日落西山,杨非英眼看临时捕快的工作快要结束,心里十分着急。
她握紧拳头并不打算放弃,一定要把刘公子带回到紫兰身边。
“我们只要能证明刘叔叔是清白的,肯定能把他救回来!”
“别挣扎啦!镇上的捕快只要抓到了人,没有钱买通关系是回不来的。如果罪行严重,交了钱也回不来啦。”
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忧心忡忡来到杨非英面前,她是碰巧看到这一幕,回想起经历过的往事,神色特别忧伤。
“前阵子...我年满二十的儿子因为和画像上的贼人长得相似被那群狗东西带走,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老妇人皱着眉头,望着跪在地上痛苦的紫兰,叹了口气,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我家全靠我儿上街卖菜维持生计,他被抓走以后我的生活过得一天比...”
“不仅如此!这群鸟人每隔十天都要来镇上收租,赚得钱全被收缴了!他们还勾结地方的地痞流氓,要是交不上钱,直接来砸摊子。”
一名附近摆摊,身材魁梧的大汉望见这一幕也十分气愤。他眉头紧锁,也是满肚子的火没地方发泄。
“这不是!我家本来生意不好,租金想拖延几天交上去的。没想到昨天他们就来砸了我的油条摊子,锅里滚烫的油全溅在相公身上,现在都还下不了床!”
街边卖花的妇人也跟着谈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心酸事。
“这些捕快简直欺人太甚!”
杨非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议论声,她愣在原地,特别想找个树洞钻进去。
她悄悄握紧腰间这块临时捕快的木牌,手心里全是冷汗。
听见镇上的居民对捕快们的看法,杨非英的心灵受到小小的打击。
原来赵捕头收到的根本不是打赏钱,受欢迎的场面也是假的,这一切都是他们长时间以来欺压一方形成的局面。
负面评价收到的越多,穿在杨非英身上的这件最小号的黑色圆领衫就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此刻她非常想把它脱下来,直接丢掉。
“看你这身装扮,你也是捕快对吧?”
听到人群中的一声疑问,杨非英紧张地望着所有人的目光统一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惊恐地望见每个人的目光中夹杂着仇恨,猜测,难过等等各种不同的情绪,心里感到害怕。
杨非英埋着脑袋,沉默数秒,她视线盯着手里的木牌,她鼓起勇气,决定不再犹豫,老实交代自己的身份。
“没错,我是临时捕快。”
身份一出来,杨非英知道会面临着什么样的状况。
“你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站着!”
“小小年龄不学好,去学当捕快!你还有没有良心!”
“还我儿子!”
杨非英忍受四面八方传来的责骂声,她沉住气,顺手接过飞来得一颗石子,提高嗓门发出一声大喊让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曾经水丘墨夸奖杨非英的哭喊声堪比狮吼功,多嗷嗷下去,日后肯定更加优秀。
围拢在杨非英身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注意到大家惶恐又紧张的眼神,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捕快的职责是维护镇上治安,保护市民安全的职业!我一日身为临时捕快,就要以身作则,绝不乱抓好人!”
空说无凭的大道理,这群人肯定不会接受。
杨非英握紧拳头,望着大家猜疑与不信任的目光,决定用行动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
“紫兰姐姐,我一定会把刘叔叔带回你身边的。”
杨非英立刻回到衙门寻找刘公子的下落,她路过一件休息室,听到屋内传来几名捕快的议论声。
“多亏临时来的小捕快,我才能发现贼人的影子。”
“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诶,你们说,万一对方不认罪该怎么办?”
“不认罪就打到他认罪为止呗,一直以来我们不都是这样做的嘛。”
“哈哈哈哈哈...”
听到屋内的三名捕快打算对刘公子动用酷刑,杨非英慌张地推开门冲进屋内,立刻阻止道:
“叔叔们!你们抓错人啦!刘叔叔不是刺杀的张大人的贼人!他是无辜的,放他走吧!”
“什么?放他走?别搞笑了,被我们抓进来的犯人,只有花钱才能出去。高级嫌犯需要二十贯钱,普通级别的嫌疑犯十贯钱,我们在怡红院门口抓到的那人,可是高级嫌犯,你有这么多钱吗?或者谁愿意买他出去吗?”
身材瘦小的捕快坐在长凳上,他翘着二郎腿,一边解释一边掏着耳屎,直接不把杨非英放在眼里。
反正对方乳臭未干的小萝莉,不懂世道险恶的临时捕快,等工作时间结束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平凡人。
杨非英心里相当着急,她想反驳这群臭不要脸的捕快又找不到理由。
再加上她也没有这么多钱把刘公子赎出来。
她心想,要不就叫水丘墨帮忙好了。
反正画像的通缉对象正好是水丘墨本人,拿钱买个清白也没有什么不对,顺便还能救出刘公子。
杨非英觉得主意不错,但她又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回想起下山之前,水丘墨特意叮嘱这次不会帮忙。
如果把二十贯钱交给这群臭不要脸的捕快,不就等于变向妥协了,这种方法坚决不能用。
“听说你抓到嫌犯了?不错嘛!”
杨非英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赵捕头的声音,她觉得赵捕头一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把情况说清楚,一定能把刘公子放出来。
她迅速来到赵捕头身旁,露出可怜的小眼神,抬头望着对方,委屈的解释道:
“赵捕头,你听我说!今天抓到的这个人并不是刺杀张大人的贼人,他是冤枉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他放了?”
赵捕头蹲在杨非英身旁,面带微笑,脸上笑容特别勉强,温柔的话语带着一丝疲惫感。
“可是放了他的话,我们捕快就会面临集体失业,知县也会被砍头呢。”
杨非英感觉赵捕头有些古怪,像是话中有话。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要是把他放了,需要上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又要花几天才能找到呢?”
杨非英大概理解赵捕头话里的意思,他不打算放走刘公子。
原来这群人一直就是同一条船上的。
“我们捕快是没有工资的,抓不到嫌犯还要面临失业和责罚,所以很累的。看你是莫员外的朋友介绍来的,就不和小朋友斤斤计较。”
赵捕头露出陌生人的嘴脸,顺手拿走杨非英腰间的木牌,他已经没有心思带着小孩子玩正义游戏。
他叹了口气,露出疲惫又无奈的目光望着杨非英。
“天黑之前赶紧回家吧,小朋友。”
为了不妨碍他们的工作,赵捕头直接把杨非英解雇了。
“最后离开之前,能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杨非英站在原地,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反而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憋了很久。
“你说?”
“赵捕头是为什么想成为捕快呢?你的心中,是否还有正义存在呢?”
赵捕头望见杨非英那双执着又真诚的眼睛,放佛已经看到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把视线移到别处,随口感叹道:
“这种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赵捕头!大事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屋外突然传来着急的大喊声,一名身材矮小的捕快,急急忙忙来到赵捕头面前,像是镇上发生了严重的事情,特来向领导汇报。
“发生什么了?”
“夫人...您的夫人她被张大人抓走了!”
提到夫人被抓,赵捕头完全无法淡定,他愤怒地走到捕快面前,情绪特别急躁。
“哪个张大人!?连老子的媳妇都敢抓!”
“就是住在享福客栈里面的张邺呀!最近皇上派他下来抓女子进宫...”
赵捕头还没听完后半句,仰天咆哮,为了发泄心中的情绪,他抬起一脚踩坏长凳,始终无法发泄心里的愤怒。
杨非英听到两人的对话,忽然恍然大悟。她把古乐天提到的事情和水丘墨刺杀张大人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大坏蛋是住在享福客栈吃霸王餐的张大人。
她望见赵捕头着急又无奈的神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赵捕头!我们去把夫人带回来!你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了,算得上什么男子汉?”
赵捕头被愤怒冲昏头脑,听到杨非英说得确实有道理。
“走!”
赵捕头还没踏出们就被三名捕快拦了下来。
“赵捕头不能去啊!去找张大人的麻烦,就等于和朝廷过不去了!”
“对啊!为了您今后的前程,为了兄弟们,你就忍一忍吧!”
赵捕头心里知道,这次行动意味着什么,去了享福客栈就等于和前两次刺杀张邺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杨非英提到的问题。
他成为捕快的理由不就是为了保护镇子的和平,保护身边人的安全。
赵捕头根本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这件事。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们先去把刚才抓来的男子放走。”
赵捕头表情十分严肃,他望见三名捕快不知所措的神情,对他的行为表示不理解。
“你们连上级命令都不听了吗?”
“属下不敢!”
“还不快去!”
这是赵捕头身为捕快做得最后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值得赞赏的事。
他摘下幞头和腰间的木牌,放佛像是卸下了包袱,一身轻松。
赵捕头勾着嘴角,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显得勉强,心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我们走吧。”
这一天,住在享福客栈里面张邺遭遇第三次刺杀。
贼人冒充捕快身份潜入客栈,一拳把张邺打成了熊猫眼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
当晚刘公子被衙门放出来的事情也轰动了整个巫山镇,大家想对身材矮小的临时捕快表示感谢,却再也找不到人的踪影,成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