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跟教育部长商讨一下修改修改当前高中生的教育旅行计划”，然而在其他人眼中，恐怕渊是他们当中最投入的。
至少从他那绘声绘色地给众人说明历史馆里的文物及文献来看，也许渊更适合去当讲解员。
而这个过程也彻底让程序心目中那个无比严肃，一直绷着脸主持正义的“情报部部长”形象彻底崩坏。一开始他还有些束手束脚的，然而在渊那迷之自来熟的特性影响下，他居然也变得跟如萱那样可以跟渊互相打闹了。
如果不是他那张脸外加他的打扮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中年人，可能谁都会以为那是个……“大男孩”。
“简直就像是老日子那样。”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人，周诗雨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常露疑惑地看着她。
“以前他还没去情报部之前，他曾经是一个商队的成员。那个时候他就是队伍里的开心果。”周诗雨眼里满是怀念。
“罗兰爷爷的商队？”戴维德想起了周诗雨经常跟他说过的。
“对，那真的是很久的时光了……那个时候的渊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看着一脸不解的常露，周诗雨微笑着说。
“老实说……很难想象到。”常露只能这样说。
“他有没有告诉你你其实和一个人很像？”周诗雨笑着问。
“什么？”常露疑惑地问。
“不，没什么。”周诗雨笑着摇了摇头。
……………………………………
“渊哥你以前真的见过这些人吗？！”一脸崇拜地看着渊，程序兴奋地问道。
“哼哼～那当然。别看我当年就是个喽啰，见过的大人物还是不少的～”渊脸上满是他平时根本不会表现出的嘚瑟表情。
“那渊哥你是怎么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如萱倒是一脸好奇。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最高机密。”渊笑着说。
程序倒是从他带着的眼罩看出背后的代价是什么。
“说起来你们昨天去了哪个纪念馆啊？”渊看着周围的旅客问道。
“北征战役纪念馆。”
“哦~那个地方……”渊眯着眼从地图上找到了它的位置。
“怎么了吗？”如萱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说起来今天就去一个这样的地方吗？”渊微笑着关上了终端。
“学校倒是只安排上午的时间……等等，渊哥你不是晚上还有演讲的吗？”如萱无奈地看着他。
“区区演讲而已……”
“堂堂情报部部长难道要放全校两个年级师生的鸽子吗？”程序吐槽道。
“虽然很想但是我不是那种人。正好带你们去个地方。”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一个地方？”如萱好奇地看着他。
“好地方。”渊嘿嘿笑着说。
于是他以几乎耍赖的态度，拖着一大伙人坐上了地铁直接去了城市的另一端。
当然，冰江城是个很大的城市，即使坐到了地铁的终点，也依旧没有到达渊说的那个地方，而这时已经是中午吃午饭的时间了。
于是渊拍着胸脯说，自己知道这里有家很不错的饭馆，作为感谢众人陪他散心的报酬，中午这顿饭由他去请了。
已经无力吐槽渊为什么会知道在这种老旧城区有个不错饭馆这件事了，感觉肚子确实也饿了的众人跟着他东拐西拐走到了一家老旧街区的……小饭馆里。
对于程序来说，今天可能是他人生中最神奇的一天。在这一天里，他见到了也许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情报部部长，跟着情报部部长在冰江城玩了一上午，中午情报部部长说要请客，请客的地点是冰江城老城区的某个不起眼的小饭馆，而小饭馆里客人倒是挺多的，就是……
嗯，看起来和渊“应该是一路人”。当然这不是指职业，而是指气场。年龄看起来平均在45岁以上，面无表情，浑身都是横肉，谈话全是小声说话，吃饭的时候全部细嚼慢咽的一群人。老板是个面容慈祥的大爷，可能是这个店里唯一看起来很正常的人，因为饭店的厨师看起来和这里的客人完全是同类。
脸上带着伤疤，体格健壮，穿着深蓝色T恤围着黑色围裙站在露天厨房里，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换成了假肢。然而这个残疾人并没有给人以“脆弱”的感觉，如果不是那一身厨师打扮，恐怕这里看起来最有威胁感的人就是他了。
无论如何，这里对于他们平常经常去的地方来说未免有些口味过重了。
“老爷子！有客人了！帮他们收拾个桌子出来！”厨师并没有转头，而是对正在打扫餐桌的老板大喊道。声音倒是挺有穿透力，听起来倒是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亲切感。
戴维德警惕地看着周围，倒是两个年轻人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至于周诗雨和常露倒是看起来很平静。
“别看这里小，这里的炒菜可是真不错。”渊倒是一脸“常客”的表情，笑嘻嘻地给众人递着筷子。
“你经常来这里？”周诗雨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第一次。”渊笑着说。
“所以你怎么知道这里的炒菜不错的……”戴维德无奈地看着他。
“某个故人，大概十几年前告诉我的。”渊一脸神秘的表情。
“所以这家店开了十几年了？！”如萱看着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的布局一脸吃惊。
“我觉得最应该吐槽的不应该是为什么过了十几年你才来这里吗……”程序吐槽道。
“实际上本店开了快二十六年了，要不是找到了接班人，这家店估计也要转让了，毕竟我这老骨头也不顶用了啊。”老人利索地收拾着碗筷笑着说。
“怎么感觉你总是跟这种奇怪的店扯上关系啊……”戴维德叹了口气。
“明明小时候你总是到类似的地方，居然还说我？”渊微笑地看着他。
“什么？”戴维德的眼神尖锐了起来。
“不，没什么。”
炒菜很普通，十分普通，但是就是这样普通的炒菜却让人下意识地感觉到那种日常的美味是多么的宝贵。
看到布满皱纹的手在自己面前摆上一瓶白酒，戴维德愣了下，看着旁边同样愣了一下的老人。
“呃，我们没要这瓶酒……”如萱意外地说着。
“啊抱歉抱歉……我老糊涂了，把小伙子看成了以前认识的一个熟人。”老人连忙把白酒收了下去，满脸歉意。
“是吗？看来这个熟人很喜欢喝酒。”渊笑着说。
“嘿嘿，那可是，当年他的酒量可是很厉害的。我当初最能喝酒的年纪都喝不过他，哎呀不比以前喽，连眼睛都花了……”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他弯腰离开这里的背影，戴维德皱了皱眉。
吃完不错的午饭，离开了那个有些奇怪的饭店后，渊带着众人坐上了一辆大巴。
大巴走走停停后，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公园的地方。
实际上确实是公园。
“怎么样？这里确实是好地方吧？”有些沉醉一样深吸了一口气，渊笑着看着周围一脸怪异的众人。
老实说公园可以算上好地方，但是拖着大家来了这么远地方，还一脸神秘的表情，居然只是公园，未免有些太过“兴师动众”了。
“我说……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如萱没好气地看着满脸怀念表情的渊。
“嗯？当然啊，怎么样？”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已经无槽可吐了……”程序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公园的游客并不多，甚至大部分都是老人。
仿佛这个公园就只是固执地建在冰江城的郊区，非要给这个有些荒凉的地方一点“人类建造”的痕迹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规划，仿佛下令建造这个公园的人十分固执而且乱来一样。
“这个公园其实是一座巨大的坟墓。”看着远处周诗雨带着其他人走向公园深处的身影，渊淡淡地对站在他旁边的戴维德说道。
“什么？”戴维德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想多，这里不是乱坟岗，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坟墓’，对……坟墓。”渊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烟塞到嘴上。
“你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戴维德没好气地说着。
“我看到了狙击手。”渊突然说道。
“你说什……”戴维德猛地蹲了下来。
“最近的可以阻拦狙击子弹的掩体不在这里，即使去了那里也躲不了，你不知道对方的位置也没法有效躲起来。那个狙击手可以轻松对付这里每一个人，而且……公园里有伪装成市民的人。”渊此时脸上的淡然神情完全不像是被狙击手瞄准的样子。
戴维德慢慢站了起来。
“从我们出门到现在，你的表现状态都和常露一样。你和她在进入公共场所时会立即寻找摄像头和传感器的位置，并且会留意每一个盯向自己方向的人。常露只是习惯，而你，则是刻意地要求自己这样做。”渊抖了抖烟灰。
“你是什么意思？”戴维德冷冷地看着渊。
“几个月前，在我眼里的刘鹏风，或者说戴维德·刘只不过是个脑袋灵敏而且警惕的大学生，然而现在我眼中的你，是一个刻意将自己变成机器的模仿者。”渊毫不客气地说道。
“笑话，我模仿谁了我……”
“你父亲，理查德·刘。”渊的话让戴维德哑口无言。
“你知道为什么那个老板会给你上酒吗？因为你父亲以前经常去那个饭店。他经常坐在你之前坐的位置上一个人喝酒吃饭。那个饭店也是他曾经告诉过我的。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一点都不像的两个人，竟然会让人觉得是同一个人。”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地方，曾经是你父亲服役过的地方。”
只是这句话，就让戴维德彻底僵住了。
“特别战术派遣编外第一兵团，代号‘毒刺’，这是为了接收像你父亲那样，开始有些脱离人类联盟控制的佣兵力量成立的部队。这个公园在十几年前，曾经是毒刺部队的驻地。也是你父亲待了很久的地方，比他在温科塞的时间还要长。”
“作为想要好好聊上几句的地方，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不会有其他人打扰。安心吧，那个狙击手是我们的人。作为情报部负责人，我大概是有这个资格‘享受’这种安保待遇。虽然他们只是为了防范那些臭虫吧……孩子，你不觉得你昨天的行为有些过头了吗？”渊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你说什么？”
“你昨天，是想把纪念馆里所有人都作为烟雾弹，然后带着自己的家人逃脱吧？”渊直接点出了他昨天确实想过并且进行过的想法。
“然后呢？”戴维德突然冷静了下来。
“这个做法，不应该是戴维德·刘的做法，因为这样做过的人是理查德·刘。对于你父亲来说，他并不会在乎很多东西，他的首要目标一定是首先确保你们的安全，对于是否会牵连到其他人，他不在乎也不想去考虑。这种可以说得上自私无比的做法我没有资格去审判他，虽然在现有道德的基础上我会谴责，但我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模式。”
“所以呢？我为了保护我的家人，这样做有什么不好？我明白这样做……”
“你试图像你父亲那样不相信所有人，试图用他的思维模式去思考，用他的行为模式去行动。在我刚才说有狙击手的时候，你脑子里想的是‘我要怎么做，用其他人和自己作为掩体去保护他们’，你明明不是像你父亲那样的佣兵，却强制性让自己变得和他一样，变成他后来最不想让你成为的那样。可是记住，孩子，你应该相信我们。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你要相信我的部下们。他们虽然不知道你们和我的深层关系，但他们的行动准则有一个最基础的底线，那就是无论如何，保护平民是第一要务。对于他们来说，你们是被威胁到的平民目标，无论为什么你们会被盯上，这群家伙都会尽全力保护你们，只要你不轻举妄动，那群蝼蚁不会在他们赶到前对你们动手。”
戴维德沉默了。
“其实你父亲这辈子也相信过很多人，比如你母亲和你，只是你错误地认为他不相信任何人。你错误的认为为了保护好自己重视的人就必须孤立自己，只有靠自己。小子记住，你不是超人，你只是个普通人，虽然某些方面你并不普通。”渊的眼神格外深邃。
戴维德必须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因为他确实是这样做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父亲所谓的行动方式是什么，但从渊说的话来看，恐怕他以前确实是那样的人。
但是……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戴维德的声音很低沉。
渊静静地看着他。
“我只是个普通人，那我该怎么去保护我的家人？因为你们的自作主张把她们牵扯进来，因为和她们根本没关系的事情，所以她们就要被人在暗中盯着，然后被不明身份的，和她们的世界完全不相符的家伙们加害，然后只让我用普通人的方式去应付这种跟普通人的生活完全不搭的事情？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戴维德狠狠瞪着沉默的渊，仿佛一只即将爆发的狮子。
渊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等待着什么。
“你说过，我可以不相信你，但是我可以相信你的部下。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无论是否可以，我保有使用一切手段保护我家人的权利，我相信你的部下和你不是一类人，但是我对你是否可信持怀疑态度。别以为我会乖乖等着你们的人来救，我会亲手保护她们！”戴维德恶狠狠地说着。
渊长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的回答？孩子，说真的我有些失望。”
“我管你失望不失望！你亲口说的，我可以不相信你。”戴维德的表情突然冷静了下来。
“从这一点来看，你确实和你父亲很像，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渊苦笑着说。
戴维德没有看他，直接转身走向家人们所在的方向。
渊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表明，他此时某种目的达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