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镇静剂的关系,顶多只吃几口饭就没什么胃口,脑袋也稍显得困倦。
虽然想直接参与他们之间的讨论,但是涉世不深的我根本没有切入点。
一开始主要是说的是关于地底下的白兽处理计划,再到绿然的归属处。
加上处理还需要时间,绿然必不可能独自待在危险尚未完全排除的后山之中,即便她属于那里。
再者就是要出了什么问题,地下的白兽或许就能够吸取“自然力量”,这样有概率发生的危险还是要完全避免的。
到最后,这个问题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不管大家提出何种方案,绿然都不喜欢,唯独靠在我的身旁默不作声。实在没有办法,最后都一致决定把绿然寄托在我身边。
但在此之前,绿然要和小春老师他们一起到校长室一趟。
没过一会,房间就剩我和里德先生以及原本就驻守在这的校医顾坊。
而这时,里德提出了要到外面散散步的提议,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样子。
反正也是无聊,就干脆跟着去。
走出大楼外面,一阵清风徐来,可谓清爽舒畅。
比起房间里的冷气,自然的凉风更为怡人身心,在昏黑无光的植被下时不时发出动听的奏鸣。
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视觉上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说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夜行,这般体验着实难得。
走了一会,里德先生在一张长凳坐了下来,拍拍空余的地方示意我也坐下。
“觉得这里地方很棒吧?”
天很黑,几乎看不到他说话的样子,却完全能感觉到话里的几分得意和享受。
如果从客观的态度上来看,此处的环境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丝毫不夸张地说,这辈子都没有去到过比这更好的地方。
条件允许的话,真想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安静地度过余生。
“嗯,这里环境很好,和我之前的学校比,简直是地狱跟天堂之间的差别。”
源于自身的癖好,里德颇感兴趣地继续追问。
“以前的学校很难熬吗?”
“老恶劣了,学校在郊区,热的时候一天下来浑身都湿透了,冷的时候沾点水都冷得拼命在抖。”
也不是刻意地诋毁,读了两年多的学校给我带来的感觉就如此,不满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如果要抱怨能说一天,但落后城市的学校就这样。
当然好的环境学校也有,自身也有能力去,奈何要的学杂费高昂,所以干脆就选择了没什么经济负担的公立学校,虽然就是最差的那种。
里德哼了两声以示同情,然后就开始向静封问起在这段时间的感受。
之前的问题只是试探性来引出对比情绪,目的就是为了减少接下来的不满。
“是吗,那么你有没有后悔来到这里?”
“不好说,但当时的情况也不能拒绝,有些事能不说就不说吧。”
听到静封的回答,里德会心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特地跟徐医生说你的事了。”
“谢谢……”
说着,里德用食指敲了两下戴着的墨镜支架,很欢快地敞开声音。
“不用多谢什么,都是分内事,我也是多亏了她才治好了眼睛,要不然早上那会我就死掉了。”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有些许后怕。
那一刻的绝望和诀别的痛苦差点就放弃了。
要是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恐怕就是等着被宰割的命运,不会选择去反抗。
“当时我真以为你遭难了,一度想要等死。”
里德反而笑了笑,虽然也理解静封的心境,但已然是过去的事,便用豁达风趣地声音盖了过去。
“我也说过不会死的,这可是向你保证过的。”
这时,静封嘟着嘴小声抱怨。
“谁知道你们这些大人怎么想的,每次都是模棱两可的样子。”
里德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把手搭在静封的肩膀处安抚着他不满的情绪。
“体谅一下吧,有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的。”
在这个充满危机和杀戮的世界,谁那一天会遭遇不测都是不奇怪的,即便做了万全的准备也并不能保证能顺利的活下来。
变化莫测的事态总会带来各种的转变和危难,深深明白这一点的里德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望静封能够谅解。
静封耷拉着脑袋,显得好不甘心。酝酿了好久,才绞尽脑汁地托出自己的不满。
“这就是所谓的‘长辈的职责’吗?”
里德耸了耸肩,面不改色地吭了声。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
“真是难以理解……”
“你自己应该很明白才对,就你和你救下的女生也是一回事。”
听到事情扯到自己和凌美,静封顿时有点恼怒,这份怨气的来源不是里德的冒犯,而是出于自身看法的不正视和曲解。
“什么啊,这能混为一谈吗?”
静封用着稍大的音调以示抗议。
早已看清的里德,话里几乎没有“怜悯”,直戳软肋。
“大人们也是一样,他们无私地付出也是一厢情愿,‘长辈的职责’不过是更好地对这种做法给予更具体的描述和准则。”
说完,静封无话可说,神情茫然,像是受到了若大的委屈。
即使之前瑾音早就让他认清自己行为的意义,但高程度的认可上依然抗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静封不再过多辩论,直接就投了白旗。
“反正说不过你们这些大人。”
“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了,人啊……可是很复杂的生物。”
正当里德想要感叹某些大道理时,静封快快打断,并要求直达今晚此行的目的。
“明白,快说正题吧,我想里德先生看准了她们离开并不是只来聊这些而已。”
“啧,你也开窍了嘛。确实,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可能和你今天的精神异常有关。”
“什么?!”
静封惊愕地朝里德望去,而里德这时也转过头看向他。
这时,里德脸上已经没有想要戏谑的样子,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严肃。
“我问你,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发狂的原因?”
思索片刻,皱着眉头的静封缓缓回答了一声“对”。
之后,里德继续引导问题的方向。
“那你又是否记得我们是如何击败敌人的?”
这一次,静封很利落地就回答了出来。
“不是叶老师吗?”
就这回答,里德显得并不满意,压着很低的声音催促道。
“再往前一点?”
“再往前……?……嗯,好像是我?这有什么联系吗……”
静封左顾右盼,大脑来来回回地思考,就是没有想到点。
“仔细想想,你当时昏死的时候没什么大碍,但事情结束之后就突然发疯了。”
“这……确实很奇怪,我当时只觉得很烦躁,恼火,但是却想不到原因。”
“然后你再想想事情从开始到结束,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忘记了。”
这么一提醒,静封终于明白话里的意思,逐步在寻找记忆中暧昧的地方。
所有不明不白的事情都是记忆的缺少导致的,每一环都缺少决定性因素。
不管是当时如何应对敌人,或者是如何活下来的都没有很清晰的印象,只能记起一个大概。
而对于没有直接这些事的里德,却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梦初醒一般,静封拍手叫道。
“好像……对!我遇到敌人再到昏死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就有股力量,所以才能够拖到叶老师到来。”
缺失的部分有了眉头,里德再一次抛出这些问题另一侧的关键。
“没错,我们所遗忘的事情或许就是解决了这起事件的最关键线索,并且——这和那个孩子有很大的关联。”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冻结了起来,就连静封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单是想到绿然,就莫名一阵愧疚感在体内上下窜动。
明明刚才见到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想起来却不是个滋味。
对此,静封的心中又激起了一股情绪,话语变得焦躁,
“怎么…怎么就跟绿然有关系了……”
“因为今天下午她和我们去后山的时候突然哭了。”
在刚想要发作的前夕,一听到绿然哭的事情,静封瞬时浇掉了那团火,一转担心害怕的样子。
“为什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像一个这样的存在会无缘无故地哭泣实在想不到原因,也许是失去了什么吧。”
虽然没有直接点明意思,但无非就想表达绿然不可能一直独自在如此静僻的后山之中。
任何一个独来独往的存在,会与人如此和谐的交往吗?
假使真的懂人情世故,为什么会在人多的时候表现地如此怕生沉默?
是天性使然?还是其中别有缘由?
但不管何种答案,都不得不想到是否有个人在给她灌输人际交往的知识。
“你的意思是说在绿然身边其实原本还有个……人?!但绿然之前也提到有人教过她与人之间的称呼啊。”
“那她在更早之前呢?如果真的是有心教这些事情,断然是不可能就置于她一个人在这后山之中,你要明白一件事,这起事件中,那孩子是没有任何自卫手段的,那她又是怎么在五年前白兽袭击事件逃过一劫的?”
“可能是恰好没碰到,又或者是刚好有人帮助了?!”
静封拼命思考可以解释的通的原因,但基本是出于抗拒,因为他明白,如果绿然身边的某个人真的因这起事件作出了某种牺牲,那事件处理的导向就会不同。
绿然缺少了“那个人”是无法独自生活在这片后山之中的,也没有能依赖的存在。
而这一切的发生起因,都指向着当时受困于窘境的他们,静封越想越害怕。
“只是根据目前知道的事情进行串连推理,事实是怎样就和你的记忆一样,已经不得而知了”
见目的也已经达到了,里德便没有再作更多的解析。
倒是另一边,有些许慌张的静封渴求更进一步的真相,说话断断续续的。
“莫非……一直和绿然在一起的那个人被白色吃掉了,所以我才想不到起来?”
“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才愿意接纳她?”
面对突然投来的问题,静封显得没有防备,愣了半天才挣扎地说了一句。
“不是很明白这意思……”
虽然嘴是这么说,但静封心里非常明白话里的意思,只是不想面对。
但,这个问题里德是事必要去解决的,也是委托里面的最后一个内容。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样子才趁着今晚那孩子不在才想跟你说。”
“……”
静封一声不吭,像一个做错事不肯承认的孩子,只能单方面忍受责备带来的煎熬。
“可能……你会认为那孩子是超于常人的存在而忽略她的真实感受。”
“我……没有。”
这一小声的否定,没有任何分量和信念,仅仅是他心理防线的一道小坎。
而里德毫不留情面地跨了过去,大声质问起静封,直接其的心扉。
“那她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是与常人无异的小孩,还是耐得住长久岁月寂寞的高等存在?”
“我……”
静封张着嘴想要再说点什么,但始终说不出口。
“说不上来也罢,但你心里面肯定在想,无论是答案是哪个都会犹豫,对吧?前者你会质疑自己是否有能力照顾好她,而后者你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但如果你这么想就错了,不管是人还是生灵,一旦拥有了意识就能感受一切。”
正如他所说的,我在逃避着……
我真的很想变成保护她的那个存在,但痛恨自己没有任何能力。
所以在某个方面祈求着有能够逃避的地方——希望绿然是一个了然一切、不需要任何人的存在。
而如今,就连一次事件也是因为有人帮才勉强撑过去,而且还牺牲了陪伴着她的那人。
好害怕保护不了她,好害怕会因为我而失去她。
随着心中伤口被无限放大,静封的话格外的小声,就连草丛里面发出的虫鸣也比他来得响亮。
“就……算你让我去,我也……”
“不是我让你,而是你想却不敢做。”
“我没有信心……”
看着那愁苦不堪的样子,里德也不想再费多余的口舌,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仔细回想一下你下午那时候的自己吧,不要再让自己悔恨,有些东西失去就是回不来的。”
“……”
“就不多说什么了,见一步走一步就好。”
说完,里德便头也不回地往后山走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长凳之上只剩静封一人独自冥坐着。
如果是优姐或者是民子老师,她们都会二话不说把担子挑上,相比起我这样各方面能力都缺少的人来说,真的能够做到那种地步吗?
很怀疑,很没有信心……
一阵清风再次迎面吹来,飘荡的长发如同此刻的心
——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