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晚的清凉还徘徊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的时候,本属于这个时间的寂静早已被打破多时了。托强势的学生会的福,阵代高校的各个社团拥有相当广泛的活动权利,其中也包括了周末申请使用教室。朝阳慢悠悠的从云层里起身,睡眼惺忪的望着正在热火朝天地举行着各种社团活动的校园,散放着自己中午才会有的激情与活力。光芒扫到了一角音乐教室里某个女孩手里的传单上。
【果然如我所想……】
今天不是工作日,初音穿着的是她上台表演时的套装,精神的短装配着柔顺的青色马尾,这样全身上下透出青春与活力的装扮,走在路上肯定会有相当的回头率。这套装扮此刻正和她的表情产生鲜明对比——用无神的眼扫了一遍音操递过来的传单,透出了明显的失望。【和我预想的一样,虽然历届歌手大赛都有我们部的成员参加,但是原创作品的数量嘛,经过对最近三届的演出记录的查询,答案是——】她把传单摆到镜音连面前,【负数啊!完完全全的负数啊!】
面对部长压倒性的气势,连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这也是没办法的……】
【不行!这问题必须解决!这就是我们音乐部之所以长期在校内影响力不足的,根深蒂固的,必须连根拔起粉身碎骨斩草除根大卸八块的病原所在!】
【影响力的话,我觉得……还……还可以吧?】连不由得苦笑着想起招新的消息发出之后潮水一般涌来的人群,之后繁琐的筛选工作更是忙到他找不着北。
【那当然,本小姐的魅力可不是盖的】初音很明显的小小得意了一把,马上切换成鬼教官模式对着连吼着:【但——是!这样的考虑是短期的!目光短浅的!就算能靠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连小声嘀咕道:您原来知道啊,大小姐……)拉起人气,但是我离开之后呢?一定会因为失去了偶像而兵败如山倒的吧!然后就会遭到其他社团围攻,然后毫无悬念的全灭!这种结局你能接受吗?你能想象自己被剥光了绑在墙上,忍受来自他部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各种屈辱而不透露音乐部秘密的一字半句吗?不要天真的认为这是危言耸听,要知道真有那么一天,这些都会完完全全的,分毫不差的——】她把脸贴近了连,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发生在你身上哟?】
无视一脸恐惧,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连,初音一个转身,马尾唰唰PIA了身后的可怜虫两下,向着全体部员发表激情澎湃的演说:【所以,为了阻止,不,从根本上铲除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我们必须要增加原创作品的产量!从这一步开始,我们就可以完全颠覆同学们对音乐部‘只会翻唱’的看法,表现出自己的才华!展示真我风采!这样我们就可以增加影响力,让越来越多有才能的人加入到我们之中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傲视群雄,阵高一统!】她转身面向窗外初升的朝阳,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朝阳见证我们的斗志!奋起吧,伙计们!燃烧你的小宇宙,爆发出生命最璀璨的光辉!我们音乐部是自强不懈,才华横溢!全新风采!王者之风!天破侠乱!看啊,血红色的东方正在熊熊燃烧!】
小小的身躯爆发出了无比巨大的能量,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一刻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星矢、师匠在这一刻灵魂附体!部员们流着感动的男儿泪,聚集到她身边,【上吧,向着希望的方向奔跑!让我们血染东方一片红!】
…………
嗯哼~以上纯属无责任妄想。
【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一直都是在唱流行歌曲,练习的时候也是……】连一脸难色,【突然要我们自己作曲……这谈何容易啊……】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初音指着房间另一边的铃,【你怎么不向你妹妹学学?人家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
【首先我要道歉,前几天……我可能说的有点过了,没有考虑你作为创作者的感受】
教室的另一边,铃身边的辅导老师手里拿着的是前几天交上去的作品,当然啦,之前的不愉快啦神马的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老师的话轻飘飘地从她左耳朵游进去,又慢悠悠地从右耳朵溜了出来。
【可能我这先把缺点罗列出来的习惯不太好……以后我会注意的】
铃的注意力,此刻全都集中在老师身后不远处的某个正在摆弄着电吉他的男孩身上。
【我回去用软件模拟过你的曲子了,闪光点还是不少的,不过很多地方有生硬的感觉……】
老师的粉色长发垂了下来挡住了视线,但是男孩的外套,俊美的面容,标志性的蓝色围巾和发色还是牢牢的抓住了铃的目光。确实早就听说部里新加进了一个很受欢迎的高三转校生学长,不过真没想到居然是……好像自己还做过扑在他怀里抱头大哭之类不得了的事情……
【比如这里,应该能再快一点……喂,你有在听吗?】
此刻,他正在那里熟练地调试着电吉他的调子,不时尝试着弹着一段……他注意到这里了!两人眼神相接,铃慌忙避开了目光。
【镜音同学?喂?】
【啊……是说‘习惯不太好’吧?我,我以后会改正的……】看着眼前的老师一脸愠色,铃明白自己的借口完全失败了,更糟糕的是,那个学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哟,小兔子,今天不是蛮精神的嘛!】
【嗯,嗯……】
【怎么,原来两位认识啊?】
【当然了,那真是命~运~的相遇啊,是吧?】在那边大言不惭地说着的是学长,一旁的铃却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他说着看到了摊在桌子上的乐谱,边琢磨着边说。【这不挺有创造力的嘛……巡音老师,不能就因为还不熟练就把人家弄哭嘛。这样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可是会找不到男朋友的哦?】
【这用不着你担心】巡音同样冷冰冰地回答。
并没有说出差点让自己脸红到脖子根的事情,铃小小松了口气。【那,重新认识下吧,我是新转入三年二班的始音,愿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叫我KAITO。主要负责打击乐,你哥哥不在的时候也玩把电吉他,请多关照了,镜音同学】
【啊,我,我是二年四班的铃,叫,叫我镜音也可以……】呃,好像反了……看着面前学长亲切而阳光的笑脸,总会有种紧张感不由自主地溢出来。虽然到校才没几天,好事者基本已经把有关KAITO的消息传了个遍了,什么自我介绍的时候引起全体女生集体尖叫啦,迅速组织起来的花痴粉丝群体啦,还有就是体育牛人,绝顶聪明,总而言之就是男生嫉妒的对象,女生崇拜的呕像这种类型,好像还有传言说有人看到他放学之后登上了加长林肯,所以又有了他是什么家族的少爷之类的传言,其结果是他在众女生心中的地位更上一层。
【学长的事我们也有听说哦,趁这个机会,一定要多多帮忙哦】
【呼嗯……】KAITO若有所思的盯着乐谱,【再多一个粉丝我倒是不介意啦,不过说到知名度嘛……】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家伙,【还是他更厉害一点吧?】
--------------------------------------------------------------------------------------------------------------
把传单送到初音手里之后,音操就一直这么无所事事的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看着其他人忙着自己的事情。
连正在不远处试着电吉他,初音则是对着窗外做发声练习,教室另一边,亚北细细的擦拭着手上的小提琴。小的时候听她说起过,好像是极其珍贵的,能拉出独一无二音调的绝版货,要形容其价值的话,几把这样的东西就能买下阵高……的样子吧。要让初音他们知道半把那样看上去既老旧又不显眼的玩意比整个音乐教室还值钱……自己反倒觉得“习惯了就好”。说起来本来递送传单的事情也可以让她做的,结果这家伙早早一个电话将可能性直接降到鸭蛋。不仅如此——
【不来的话就替你向初音同学表白哦?哦呵呵呵呵】
好吧,我败了,听你的来就是了
然后是那边正围着铃的作品热烈讨论着的三人组,那个新来的辅导老师,学校新聘用的音乐教师正在一边发表各种修稿意见。不用说,“巡音RUKA”和“白川音操”一样只是个假名,其真实身份是精通各种乐器,熟悉乐律和技巧,常年在剑桥进修的沃卡利德家大小姐妮娜 迪 沃卡利德,自己要叫“姐姐”的人。
对于她的到来音操还是相当意外,同时也隐隐的感到,事情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私自外出引起的这么简单了。
……
虽然是被这么半强迫地拉来了,这么呆呆地坐一天也不是办法,音操搜索着四周,视线停留在靠在墙根的吉他盒子上,好像自从上任吉他手毕业之后,这东西就只有在音乐课才会极其稀有地会被拿出来示范一下,上面积满了灰尘。
没有人注意,没有人理,没有人去用,没有存在的价值,都没有,没有。
和自己真是奇怪地相似呢……带着没来由的同病相怜端详着盒子,轻轻掸掉积尘,打开了封口。虽然外面看上去不怎么受人关注,内部却出乎意料的保存得很好,洁净的表面闪着细腻工整的光。并不是和亚北手里的东西一样珍贵的东西(虽然自己也听说过有那样的吉他),但是做工还是相当对得起观众的
并非有什么特别的意想,他拿出了吉他,注视着它的构造与外观。
【套在身上,背后有根带子的吧?】
KAITO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里的活,正在看着这边。本来就是仅仅因为兴趣才拿出来看一下的,也罢……按照KAITO说的做了之后,双手把住吉他两边,手心传来了熟悉的触感,立刻习惯性的摆出了惯用的动作。
【呃……那个,白川啊】KAITO讪笑着提醒,【这里是和平的国家,你手里拿着的不是M16A2也不是SVD,所以说,放松点啦,放松……】
【M16A2?SVD?那是什么?】连问道。
【……嗯,对,是汽车模型的名称啦,模型。】他们那样的孩子还是不要涉及那个危险的领域为好,KAITO扯了个谎,看着音操仍然保持着那个端来复枪的姿势研究着原理,无奈的放弃了劝说。
根据压下弦段的长度和位置决定发声的频率和音色啊……原来如此,原理大概就这样子了,音操笨拙的用左手握住上端,这只手用来调频的话……果然是需要两只手,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表演的时候要那个姿势了。
【嘣——】
低沉的、清脆的声音从拨动的弦上蹦出来,激振着房间里缓缓流动的空气。
【嘣——嘣——】
记住各个音区,接下来和在键盘上打字也没什么差别,按部就班地弹出相应的音调,简单的曲调也变得鲜活起来。渐渐熟练之后,音操加快了拨弦的速度,不断地从指间产生轻快的声响,没有注意到大家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望着这边。
悠转,蜿蜒,让自由的调子犹如曲折的山道一般延伸,然后再如过山车一样直转急下,在惊险的弧线之后再次升上高空……单弦的声音实在太过单薄,那么试试其他几根?用中指和无名指试着拨着旁边的弦,发出了绵延的声响。那么也用上好了,当做伴奏也不错,只要上面压弦的手再多照顾一根的话……
变幻的旋律,变幻的节奏,变幻的情感化作涓涓细流从少年的的指间潺潺流出,滋润着初秋燥热的空气,划过每个人的心间,荡起温馨的、激情的、引人入胜的微波。久违了的心情重新再音操的胸腔里激荡,自由的感觉,舒畅的感觉,想要把一切都发散出去的失去理智一般的情感,就好像身处一个无穷广大的空间里,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完全由自己的意志来决定。
记不清音区在哪里,也不知道那首曲子下面是什么了……不管了,跟感觉走吧。
人是感觉的动物,只要感觉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跳动的音符在房间里旋转着,组合着,化作滚滚激流向自己涌来。就这么被卷走也不错,在音乐的大海里沉浮,束缚思想的风吹不到这个深度,即使迷失在它深不见底的美丽中,也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自己因兴奋和快乐而跃动的心灵。
…………
似乎过了很久,音操停下来揉搓着发痛的指尖,突然发现自己早已成了目光的焦点。
【嗯,大家,都怎么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继续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眼神看着自己,音操顿觉自己成了哥伦布接见的印第安人。他注意了一下巡音的反应,比自己资质不知老了多少倍的她的脸上竟然也少有的写满了四个字“难以置信”。良久,KAITO才开口问道:
【你……你真的是第一次碰这玩意?】
这不废话么,我有没有时间碰这种东西你还不知道?【当然是第一次,呃,所以才弹得不怎么样的啊,这么奇怪干嘛?看门外汉班门弄斧很有趣吗?】
【这……原来是‘门外汉’的程度啊……】连苦笑着感慨,抬头望向远方,用一种绝望的语调说着:【啊,万能的神啊,如果那是真相,那我离入门的标准到底还有多少亿光年?您赐予我们的真相是不是忒残酷了点……】
【少在那里乱发感想!】初音疾步走过来,用闪着激动的光的眼睛直视着音操,【别在那里谦虚了,绝对是在什么地方偷偷地练过的对不对?】不等音操回答,她拿起还沾着积尘的吉他盒子往他怀里一塞,【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小姐的御用吉他手!这些就是你的标准配备!】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保镖!”然后被塞了一支来复枪……留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有过好几次类似经历的音操,此刻却被这接连到来的事情搞得不知所措,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巡音那边。【虽然还没掌握如何停音和延音,还有其他的小技巧】用掩盖不住赏识之意的眼神看着音操,巡音缓缓道出了建设性的意见,【不过绝对是个奇才……加以雕琢,前程不可限量啊。】
【那,伟大的天才吉他手的第一任导师的位置就由我来担当啦】KAITO眼疾口快上前一步,对着身后慢了一步正悔恨不已的连闪了个得意的眼神,接着面向音操露出了无比[消音]的笑容。【哼哼哼……小伙子欠调教了是吧,来,让哥哥好好疼爱你……】
--------------------------------------------------------------------------------------------------------------------------------
【那么,我们合起来来一次试试吧。】
转眼间一天的时间又像滑溜溜的泥鳅嗖地逃走了,经过KAITO一整个白天的精心“调教”,音操的弹奏能力已达到了相当的水平,用巡音的话来说,就是“常人几个月都未必能达到的程度”。看了一眼天边的斜日,初音部长决定让大家合作一次,一是新成员之间的磨合,也是希望能让巡音老师整体地了解成员们的能力。音操虽然能力不错,但是经验显然不足,所以就被委任了提供意见的任务——说白了就是在一边看,感受一下气氛。很快大家各就各位,连检查了下电吉他的电源,亚北在调着弦,KAITO轻敲着鼓槌表示OK,键盘由巡音进行。站在麦克风前的初音打了个手势,表示“开始”。
空灵的旋律,首先是吉他的轻拨,然后响起了激荡人心的调子。
“季節嬗遞 人群喧雜
對於支離破碎 而稍微危險的日子
偶爾仰望天空 也似乎迷失其中
誰都過度聽著 自己的旋律”
音乐是快乐的,在音操沉浸在飞舞的节奏与内心的共鸣的时候,这句话得到了最好的证明。台上的女孩与平时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数不清的鲜明色调正从她跃动的舞步中扩散到整个空间,把世界变成五彩的漩涡,而她就是漩涡的中心,跟着节奏使音符的流动不断增幅。
“SPEAKER 在伤痛的时候 回想起
深深回荡着 强有力的Melody
这份心情 无论何时
都能传到到远方的你那里”
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到初音晶灵透澈的嗓音,如同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沁人心脾,悄悄飘入脑海,给思想注入一丝芳香,涤荡心灵的尘埃。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情感在某处悄悄蕴藉,不久之后就会喷涌而出。
也许自己这样握着的本不该是冰冷的铸铁机械,音操无意识地抚摸着琴面,手中纤细的的木质触感,而是这把吉他才对。
“逞着强
拒绝着他人
不熟悉的场所
坏掉的时钟...”
接受一次灵魂的洗礼,要形容现在的感受的话这样再合适不过了。歌曲结束了,欢快地起舞的音调却不愿就这么停下,带着无尽的思念越过窗台,飞向远方未知的方向。
……不,果然还是那样。
如同洁白的纸上滴了一滴墨汁,虽然不大,却让人无法不去注意的显眼。
【作为第一次合作的团队来说,大家的表现都不错,】巡音中肯地评价了众人的表现,然后把视线转向麦克风前的女孩,【但是……我认为有必要把一些事实说出来,主要是你,初音未来】
【是……我?】
【对声长的掌握没有到达随心所欲的水平,换气的时机也不到位,还有,高音部分的突然停顿是怎么回事?这首歌并不是主打高音的不是吗?】连珠炮一般巡音报出了一串存在的问题。这些东西自己几乎基本上都没有察觉到……音操用惊讶的神色望着巡音,发现她的眼神无比认真——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吹毛求疵,是实实在在地提出有待解决的缺陷的表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如此受欢迎……但是很遗憾,初音未来,作为歌手你只有三流水平。】
晴天霹雳——初音就这么带着疑惑的表情僵在了那里,不解,委屈,恼怒在心中翻腾……她会因委屈哭出来吗?或者大声反驳对自己的侮辱一般的意见?还是像铃前几天一样,和老师大闹一场独自跑开?
逐渐黯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那场景如同舞台上遭遇不幸的女主角在独自哀怜命运不公。
【……我,我明白了……】。。
用毫无气势的语调说着,初音动作迟缓地转身,虽然极力忍耐着,不争气的泪水还是迷糊了眼前的景色。对方可是乐理学博士级的人物,没理由会在这种程度的问题上出错的,更不会气度小到和一个高中生抢高下。咀嚼着苦涩的现实,她蹒跚到了座位边坐下,面孔朝着地面。
声长和高音啊……音操回味着记忆里的片段,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感觉。那种纸上的墨汁一般的违和感随着问题的一一对应逐渐消失,颜色迅速变淡,最后只剩下了几乎看不到颜色的墨影一般的痕迹。
不,不对,虽然几乎无法察觉,那痕迹却始终消之不去,不管怎么用巡音的话来解释,它仍然确确实实的存在于那里。
************************
??? ???
?????????
开始的提示音,八个靶子瞬间弹出,代表枪口的镭射线迅速瞄向这边。锁定其中三个,最短时间内开火,命中,红色的光线少了三条,然后在其他几条到达自己身体所处位置之前滚进了掩体。身上如同羽绒服一般的装置果然对行动产生了不少影响,逃脱时由于不够灵活,险些被判定“击中”。防弹玻璃隔开的另一间房间里,三个人正观看着练习的进况。
【我说过她是完美的……这下你满意了吧?】看着场中的人一个翻滚的同时又干掉了三个,女人抑制不住地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就表现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差错,不过……罗莎 莫拉乌塔】另一个男人带着些许不满,直勾勾地盯着女人的脸,【我记得我说过要你制造的是“有能力的士兵”,这种普通人级别的行动能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增强力量级数之类的方面?】
提到这方面的话题,被称为罗莎的女性露出了不情愿的样子。
【不是在执行潜入任务吗,太招人现眼怎么行……再说,射击的精确度已经超过之前的所有‘作品’了吧?这样不算是‘有能力’吗?】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事实就是所看到的那样,没达到我的要求。】他像是注意着谁的存在一般环视周围,【“蔷薇”呢?他不来看测试吗?】
【他的话大概还在赶着重做样板来应付试运行就是了,上次事故失掉了重要的数据核心组件。那堆破铜烂铁到了试运行的时间了吧?】
虽然被这么不客气地说话,男人却只是“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着场内的情况。看来他们之间这么交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长度了。又干掉了一个,手中的“M9A1”弹夹已经用完,还有一个目标正在正上方三层楼高处的窗口。
【是时候用“那东西”了哟?】
得到默许,罗莎按下了“启动限制解除”的按钮。立刻,训练者身上如同冬装一般的黑色衣物透出了丝丝发亮的轨迹,反差强烈的外表隐约能让人感受到那之下巨大的能量。并不像是发光二极管或者荧光,要形容那种微妙的视感的话,不如说更像大量信息或者能量在电线中流动所造成的奇异现象——当然,如果看得见的话。
【PTE23,已经启动了哦,自由发挥吧】
【收到】
如同武侠小说里的轻功一般,她瞬间跳起了难以置信的高度,接着在旁边的墙壁上蹬了一脚,顺势转身的同时,手中的小刀准确的刺穿了目标的要害。【训练结束,用时18.46秒,一击杀敌率100%,损伤率0,成绩等级S】扬声器里电子合成音报出了结果,观望室屏幕上的人形轮廓立刻显示出了各异的色彩以及一大串数据,电流、放热、各部出力、损伤率……【只有这种程度吗?之前试验的时候单21号就发挥了比这好得多的成绩哦,罗莎?】男人的话里毫不掩饰地透出了讥讽之意,【这就是你说的完美?】
【只启动这么一会当然不能把出力调到最高了,你看,电磁肌肉的温度也好,电流强度也好,到现在都没到达峰值呢……不是你所说的使用者的问题。】数据计算完成了,屏幕上跳出了“2.8NIA(Natural Individual Ability)”的字样。【通常情况的话可以发挥3.5NIA左右的能力的,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可以突破4.0哦,要不要等出力稳定了再试一次?】
【不必了,没必要在训练里过度磨损电磁肌肉,试作机的设计并没有考虑更换的情况,不过,能力必须达到标准——这是军方的要求,解析还会继续】男子转身准备离开观察室,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好好调整一下,我可不希望‘那个人’留下的贵重遗产被你用来制造中看不中用的瓷娃娃。】
【用不着担心,比起这个……】罗莎若有所思的看着屏幕,【我倒是更关心在这个AS主导战场的时代,技术解析小组搞出来的这东西到底还有没有用武之地,出力和保护能力有限不说……】她的眼光定格在人形轮廓的侧面图,从那里可以看到背部微微隆起的部分,如同背包一般。【这种荒唐的装置居然也有设计进去,那些人是不是疯了?】
【一点都不荒唐,之前的量产搭载型‘地狱君王’‘巨兽’都有拿得出手的发挥,你也看到了。“那个装置”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废柴。
【所谓‘虚弦斥力场产生装置’吗……】
罗莎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嘲笑,却又找不到好的对象。【真是个名过其实的称呼呢。】
【什么意思?】
她吃吃笑着。【没什么特别的,无聊的感慨而已。】
对于她的无力,说话者似乎没有特别在意。【销路方面,完全没必要担心。‘每件商品都有它适合的客户’,这不是你的名言么,WARSKY?】
【……说不准呢。】
如同鬼魅一般——不,这么说或许有些夸张了,但被称为“WARSKY”的男子仿佛是突然从气态变成了固态一般在房间的一角发了话,即使他之前一直存在于这里,这个狭小的房间直到这一刻才散发出了存在“三个人”的气息。
能轻而易举地操控场面的气息,即使他确确实实一直笔挺地站在身边,透出精神的感觉,也就是这个人能拥有如此身份的原因之一吧。虽然从肤色和相貌可以判断是东洋人,却能操一口流利的英文。罗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个家伙,他大概在看着场内,灯光用恰到好处的角度照在镜片上,不巧地阻止了了她通过眼神窥视内心的企图。
【有道是“存在即合理”。不管怎么样,我可是少有地亲自来看产品的实际测试了呢】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Mr.WARSKY,你觉得我们的产品如何?有意向吗?】
猎人问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的气味,“WARSKY”之前似笑非笑的表情做出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他微微低下了头顶着眼镜。短暂的沉默支配了这个空间。【Interesting.】他缓缓突出一个词。并非让人一听就能明白的答复,但是男人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得到期望之中的回应的表情。【那么,再一次合作愉快吧。】他摆出一副战胜的野兽的架势握了手,走出了观察室。房间里只剩下了罗莎一个人——准确地说,是罗莎和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又隐藏起气息的“WARSKY”。
【切,一说到赚钱的生意就这副趾高气扬样……】她用鄙夷的目光目送他出门,【WARSKY先生,你真的准备经手这些玩具?】
【玩具,吗……】
屏幕上各部位的热源图像迅速黯淡下去,“试作机”表面的线条逐渐暗淡,最后变成了完全的黑色。被誉为一代传奇兵器的AS,ARM SLAVE,从十几年前抛弃了原始的设计理念,转而向着巨大化发展。时至今日,凭借强大的地形适应能力和出众的作战效用,从极地永冻土地区到热带雨林,它的铁掌几乎踏遍了地球的每个角落,继坦克之后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陆地霸王”。
而现在在这个隐秘的实验研发基地,它又回到了最初的设计思想——单兵装备型外骨骼上。
这时隔近二十年之终于迈出的第一步,罗莎注视着训练者PTE23脱下身上的“冬装”,露出柔顺的灰色长发,就是这件XM-11“Deathmare”,被称为“穿在身上的AS”的装置。装备了小型的电磁肌肉束和微缩型腰部供电反应炉,它可以协助使用者发挥出常人之上的运动能力,覆盖全身的电磁肌肉束本身也是防弹背心一般的存在。从效果来看似乎称得上是划时代的单兵用装备,但是一旦涉及实用性方面的话……
【……就是说这造价堪比半架三世代AS的装备最多只能续航半个多小时?】
这还是不考虑使用“那个”的情况……如此昂贵的设备大量配备军队显然不可能,军官们宁愿把钱砸在购置两架相比更具威胁性的旧式AS上;作为特种部队装备的话,携带不方便不说,能源也是个大问题,而能发挥这种东西性能的短时间突击战实在是少之又少。总之,是个既没有性价比又不实用的废物而已,像“阿拉斯托”一样只是那家伙一时兴起发明的玩具之一。
【实用性,性价比,拿出来和现时代的兵器比简直就是不同次元的东西……很难想象一向以精明著称的WARSKY会中意这样的东西,仅此而已。】
【听说带膛线的来福枪在中世纪出现的时候,还被教会视作‘恶魔的武器’而遭到禁止呢】
一边顶着眼镜,一边说些好像有关又好像无关的事情,这就是他的风格。
【那么,抛开这些不谈……】转过身来的时候,罗莎终于可以看到他注视着自己的方式了,犀利,毫无多余的成分,仅仅表达出“直视对方”这层意思而已。【我倒是觉得先生要推出的并不仅仅是‘新兵器’那么简单呢】
【这样啊……嘛,只要看了要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的内容,不管谁都会这么想的吧。】
她意外地开始叹气。
【所以你就要接受这笔生意吗?】
【差不多】一丝睿智的笑容掠过他宽阔的额头,【我倒是想到了几个合适的买家……总之,又有得忙了。——告辞】
望着WARSKY踱步出门的背影,罗莎乏力地靠在转椅上,眼睛盯着屏幕。
为什么他留下的那么多资料偏偏把这些没用的东西先解析了啊……自己明明是更感兴趣里面有关人工智能的设计的,罗莎闭上眼靠在转椅上,眼前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曾经带给这个世界巨大冲击的背影。Mr.Ag,那是他曾经的代号,与他银灰色的头发与无法捉摸的想法闪着同色的光。他创造了那个“神话一般的系统”,搭载型AS的生产曾经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利润;同时,他又几近疯狂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结果和所有的野心一起在一年前在美利达岛化作了核爆的闪光。然而他的智慧却用另一种形式留在了世界上——虽然重重加密且难以理解,他确实把所有的设计资料留在了这个曾经是制造工厂的地方,其中甚至包括了……也因如此,那个男人——巴拉克,才能实施这在她看来几乎同等疯狂的计划。
毫不夸张的说,他创造了奇迹——然而,另一个人,用更大的奇迹阻止了他,用的仅仅是同样的装置,一台特别的AI,以及——在她看来,实在是无聊至极——的理由。
【PTE23报到,请求下一步指示。】
不知什么时候,产品23号——一个外形与花季少女无异的生化人已经站在面前,正用妖艳的玫瑰色瞳孔毫无感情地望着她。
最高杰作……吗。【切换到日常用语模式】罗莎命令道。
【是,有什么事吗?】
【任务情况怎么样了?】
【是,ALPHA任务进行的还不错,各个目标都已经确认了,从各种迹象判断我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由于未出现过达到条件的情况,BETA任务暂时没有执行的必要。】
【那……zeta呢?进行的怎么样了?】
【正在进行,但是进度缓慢,主要原因是没有相关数据可供参考,数据库刷新相当困难】
ZETA任务,只有自己知道的、在编辑初期就设定了的任何情况下无法撤销或者停止的任务。他做到了的事……我能不能做到呢?
【解除12到99号数据库的使用限制,开放最高级的数据修改权限,把这些操作加到ZETA计划里去】
有那么一瞬间,罗莎以为自己看到了对方脸上理所当然会出现的惊讶的神色……没有,回答她的只有一句简单的【明白了】和木然的表情。她不尽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好笑。
……会不会真的有一天,自己能看到她露出或欣喜或焦虑的表情呢?
数据修改的最高权限已经解放,一无所知的孩童迈出了成长的第一步,之后,就要看她自己了。
【其他没什么事了……要加油哦,PTE……不,弱音HAKU】
在此一决胜负如何。
********************
天色渐暗,带着半透明色彩的明月已经悬挂在了东边的夜空中,夕阳却仍在让人不爽地死拽着最后的光芒不放。眯着眼躲避仍旧刺眼的阳光,初音就这么一手拎着包穿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左颊火辣辣的,大步走的时候,引以为傲的长发也有了一种累赘的感觉。但这些都不是最心烦的。今天并非工作日,这条平时应该走着熙熙攘攘的学生们的道路并不怎么热闹,因此她可以清楚的听到身后那不紧不慢地跟了自己十多分钟的脚步声。
【我说你干吗跟着我啊?】
听到她不耐烦的喊声,身后的男孩微微皱眉。【只是碰巧顺路而已,我回家也是这个方向。】
骗人的,一定是看完我当众出丑的样子,现在又想看我落魄的窘样吧。初音加大了步子,鞋子敲在地上发出了声响,转进一个弯。果然,那家伙也跟来了。这个看上去一副不动声色样子的笨蛋,心里一定正在看着自己偷笑吧,这种龌龊的人,我怎么会……
【……在生气吗?】
【没有啦!】
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初音看也不回头看一眼,继续气鼓鼓地走着。
【如果老师的话有所冒犯……我对此感到抱歉】
你干吗要抱歉?她怎么评价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愤怒、委屈和羞耻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以至于甚至没有考虑其他可能的理由。对啦,一定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对吧,吉他天才,一天就能达到普通人几个月的水平,相比之下自己只是个徒具外表的三流歌手而已,所以就能像看滑稽的小丑一样居高临下这么说我吧。卑鄙!幸灾乐祸!想象中的比武台上,初音一把将音操抛向半空,对着落下的对手施以天马流星拳乱击。
【其实她没有恶意的,只是习惯了把事实都摆出来……】
假惺惺,装腔作势,落井下石,吃饱了就骂厨子……把这些合逻辑不合逻辑的恶评加到音操头上,初音继续对对手施以超级绞首之刑。
【不过她说的,我觉得就是那样……】
【你很烦哎!】
地狱大回旋,北海道十字旋风连弹,BBQ之后接螺旋彗星落,胜利的音效,大大的“K.O.”背后传来的声音停顿了,然后用一种犯了错误似的语气自言自语道:
【果然在生气吗……】
【我—说—了—没—有—!所以请闭嘴行不行?天才的白川音操大人?】
这番讽刺似乎相当有效,她没有再听到那个笨蛋令人火大的劝解。初音偷偷瞥了一眼音操,他带着一种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责骂的表情默默地跟在后面。
……谁才是笨蛋啊。
转过几个街角,突然有一股乏力感向初音袭来,刚刚燃遍天际的怒火也像破了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都这么大了,还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把火撒到开导自己的人身上,人家明明是安慰自己的,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却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抑郁,化作支支利箭把他的好心戳的千疮百孔。
刚才还这么说人家来着,结果自己还不是笨蛋一样演了一出滑稽戏让人笑话。
歉疚感如同爬山虎开始蔓延,渐渐覆盖了整座筑在内心与外面世界的墙。
【喂,你……】
用恢复温和的语气说着,她转向身后他所在的方向——那里什么也没有,大概不知什么时候在岔路口分开了,只剩下自己傻瓜一样招呼着空气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道路。
——那家伙果然是个十足的笨蛋!
无名火再次熊熊燃起,初音恨恨地登上公寓的台阶,使劲跺下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
***********************
安慰人什么的事情果然很不在行。
打开住处的门,音操包也不扔就这么倒在沙发上,望着黑暗中仿佛深浅莫测的天花板,一方面是因为练了整整一天确实累了,另一方面刚才的事也让自己相当失落。他伸手打开灯,环视着栖身的房间。没有华丽的装潢,面积是一个人住正好的大小,是自己在寻找租房信息的时候碰到的第四个房东的东西,里面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价格也比较合理,总而言之就是一间不起眼的公寓而已,至于特别之处——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就是从窗子可以看见的,大约两三百米远处的另一所公寓的五楼住着刚才对自己发了火的女孩了,就连这也是偶尔在阳台上看到了那显眼的青色长发才知道的。
这一切都是巧合。
饥饿和疲惫的感觉迫使音操从沙发上起身,挪向厨房的方向。顺手打开了电视机,音操不带什么期望地打开了冰箱,不凑巧的是里面的残余物已经不足以对付一顿饭了。要说到独居的男生对此的应对方法……无奈的拿出一包泡面。既无营养,又没有量的东西,不过要是在那一段日子里,能吃到这个就是难以想象的奢侈了……将就一下吧。
她的话现在在干什么呢?还在生气吗?
把水壶放到灶上点上火的时候,熟悉的背影闪过了思想。印象里女孩好像都比较擅长烹饪,她的话不会落到我这种境地的吧……音操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窗外,那一带灯火通明,一时认不出哪个才是。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很期望看到那熟悉的青色马尾出现在远处的阳台上,不过很快就打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妄想。
真的很奇怪呢……
自己居然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如此关注,连音操自己都感到吃惊,同时脑海中又不由自主地闪过了更多有关她的一幕幕。抛开这些,仔细想想,她只不过是普通的高中生而已,既没有承担什么巨大家业的压力,也没有时刻处于被追杀的危险之中,无论怎么看都只是和平国家和平市镇的和平女生(呃……似乎最后一点值得商榷)一个,和自己完完全全的两类人。
电视里播报着无聊的新闻,音操努力赶走这些杂念,却有更多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据报道,今晨在调布站路口发生的飞车事件的受害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预计经过数天观察之后将转入普通病房……>
如同高性能的搜索引擎被输入了关键词,音操迅速回忆起了不久前的那场让自己和她几乎丧命的“戏”,然而首先浮上脑海的并非里面留下的诸多疑惑,而是在黑暗的车厢里两人的对话,以及之后发生的事情的情景,黑暗中让人缺氧的她的笑靥。他不怎么舒坦地顶了顶眼镜,一想起那个女孩,自己就无法像以前那样高效而迅速的思考,越是不去想,就越有更多有关她的事情浮上脑海,这个任性的女孩的青色葱辫此刻占据了音操全部的思想。
刚才果然还是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考虑吗?对了,既然知道自己不擅长这方面,干嘛还要去火上浇油呢?太愚蠢了,行动之前居然会没有考虑可能的后果,我这是怎么了……那,果然还是去郑重地道歉?不,要是还在气头上的话就糟了,这是很可能的……
【叮咚——】
在思维还没有完全转过弯来的时候,音操的身体已经条件反射似的对门铃声作出了反应,几个大步跨到门前,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初——】
下面的话被硬生生地掐了回去,门口的女孩甩着金色波浪,正带着期待和好奇望着里面。
**************************
【我回来了——】
即使早已知道不会有人回应。
沉重的铁门吱呀呻吟着让开了路,声响迅速四散在寂寞的空间里。虽然迎接自己的早已料到是空无一人的家,初音还是保留着一点点奢望,祈祷迎接自己回家的不再只是空荡荡的回声。黑暗的房间四处透出阴冷,一如往日的没有人在,她习惯性地打开了所有的灯,却照不亮阴暗的心境,不由得小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开始研究起门口发现的包裹来。
没有一般快递公司的运货单,只是手掌大小的纸包,甚至连应有的包装和防潮层也没有,要不是上面用记号笔写的“初音未来收”,自己说不定就当做谁丢的汉堡袋子踢到一边了。如此简陋的包会是谁送的,里面又有什么的东西?她试探性地打开了纸包看上去像是插进主体的角一样的部分,立刻,整个包就像爆炸的蓖麻种子一样散了开来,和里面的什么一起掉在了地上,拿在手里的是一封信。
“亲爱的小未来”
在熟悉不过的笔迹,初音展开了信纸继续往下读。
“又是大概一个月过去了,过得还好吗?身体怎么样?我和你妈妈都很想你,为什么连个电话也不打过来?秋天就要来了,注意及时加衣服,爸爸知道你怕热,不过等到着凉了就麻烦了……”
老生常谈,其实都是自己知道的事情,他们却总是不厌其烦地唠叨一遍又一遍,耳朵都要起茧了。
“……我和你妈妈现在正在研发一个关键项目,大概需要一段时间,所以这个月大概不能回来了……不知不觉你也长大了呢,你妈妈执意要把这个发饰送给你,这可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哦……”
【切,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月不回来了’不就好了吗……】匆匆扫视了一眼最后的“未来是最坚强的,一定能承受住这一切”,初音不满地把信纸抛到一边。还说什么“坚强地承受”,你不是已经强推给人家好多次了吗……这么在心里发着牢骚,她的视线落到了地上散开的纸包。提到了“发饰”啊……她伸手从那里拿起一个画着小猫图样的东西,粉色蝴蝶结形状的饰品,款式也好,色调也好……这,这是哪个朝代传下来的古董啊?一些看过的小说情节隐隐地回忆了起来,很久以前某个青年送给姑娘的定情信物,然后几十年之后已为人母的姑娘把它再送给自己的下一代……这都什么老掉牙的故事啊!?不要啦,不要!将发饰一把扔在一边,初音起身进了厨房。
顺手打开电视,她打开灶子,往锅里倒进了开水,接着把桶面放了进去,这样虽然浪费却加快了速度。蔬菜储备需要补充了,命根子的葱也已经所剩无几,她打开冰箱,拿出了仅剩的几根,掂量了一下放了一半回去,接着和一起拿出来的蛋花一起切碎,一股脑儿塞到了沸腾的水里,脑中却闪过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那种想想就让人生气的家伙有什么好在意的啊!虽然不情愿地这么反驳,思维却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之前他那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的表情。
其实是我不好吧,还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在她出神的当儿,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发出声响,冒着大量泡泡。呜哇!差点就过头了!初音慌慌张张地关掉火,加盐和味精,再用胡椒加上味道,看着眼前总算是没有毁了的蛋花汤面松了一口气。很快,客厅里就有了她望着一个大碗发愁的身影。放的面太多了——鬼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结果除了自己的份还有这么多。不管!眼前的美味才是最重要的!恰到好处的火候,微咸的味道里带着鸡蛋和胡椒的香味,【嗯,好吃!】她自语道。
当然,表示同意的人一个也没有。
如果爸爸在这里的话,一定会一边品着一边称赞着【女儿手艺见长】吧,然后妈妈就会上来补一句【离我还差得远呢】……有的时候没有能一起欢笑的人,还真感觉有些遗憾。
……不,这样就很好了。
一个人住其实很轻松,也很方便,只是偶尔有些寂寞而已。他们不回来就不回来好了。倔强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初音一边往嘴里塞着面条,一边关注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
节目里,演员做了个绝妙的笑点。
初音哈哈大笑了一阵子。
笑过之后,立刻察觉到没有人和自己一起笑,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
【‘chu’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初音同学’?】
被亚北这么微笑着用仿佛能看透内心的目光盯着,音操脸颊微红偏开了头。【不……我想说的是‘出来了’,你想得……哇!】水壶的鸣叫声打断了谈话,他赶忙跑回去关掉火,回过头来的时候,亚北已经进了客厅,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房间的布局。【这地方不错嘛!】她走上阳台观察着视野,【高度适中,采光也很好,虽然不怎么漂亮,不过真的很合适‘单身公寓’这个词哦】
【那当然……话说,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的】话一出口音操就后悔了,自己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但这家伙恐怕不是,很可能带着一批手下来这里,那派个人跟着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看着亚北高挑的眉间,音操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随便坐吧,要不要喝点……呃,喂,那边是厕所!】亚北露出一副“我知道”的表情作为回应,缓步走进了洗漱间,音操满脸狐疑地看着她清点着水池边上的化妆品种类,最后还打开了洗发水的盖子闻了闻。【味道我记住了。】
【呃,那算什么?】
【香味啊,这样就能知道有没有别的女生来这里用过你的洗发水啰!】大小姐,先不说这种想法有多么无厘头,你就没考虑过碰巧用同一种洗发水的情况啊……对着想着没来由的事情一脸得意劲的亚北音操无力地垂下肩膀。
【那,今天这样只是来串门而已?】
【怎么,不行吗?】
【嗯,也不是不行……】亚北看着音操整理着茶几上略显凌乱的东西,【现在这个样子让你看见怪不好意思的……】
【嗯?有什么不合适吗?】
【……不,算了,没什么。】
要说会不好意思的话,其实是我吧。亚北想起来这里的路上已经下了无数次决心的事情,真要做的时候,犹豫和退缩的欲望还是占据了她的脑袋,【其实……是有些其他的事……】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变得出乎意料的小。
【嗯,那是什么?】男孩用关注的目光看着这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其实,那个……】
心跳加速,脸火烫火烫的,原来相接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移向别的方向,说出的话也明显的带有紧张的感觉。所幸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一手拿着多余的东西走向了柜子。
【我……】
没有要求,男孩还是拿出了一个杯子放到茶几上,倒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苹果汁。他原来还记得啊……冷静,深吸一口气,握着茶杯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湿淋淋的,虽然在极力控制,还是无法阻止杯里的液体不断泛起短短的波纹。
【其实我……】
当初的决心就像是开玩笑一样无影无踪。在干什么呀?脑海里开始想象着眼前的男孩和那个女孩手挽手走着的身影……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她有些决绝地抬起头,啊……算了,这种事果然还是……
【我一直都……】
【乒!】
柜子那边传来的碎裂声把两人吓了一跳,好像是刚才没有放好,一个杯子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呜哇!对不起!我来,我来吧!】
【怎么了?你是客人吧?我会处理的。】被音操用奇怪的颜色盯着自己过度的反应,亚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噢,那,那就拜托你了……】不好,似乎又说了些奇怪的话……刚才的冲击让大脑一片混乱,亚北只能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啊——啊,失败了,头上仿佛顶着一片雨云……偏偏面对他的时候不能把心意说出来……
【话说回来,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啊,我……】
怎么样?机会又来了,再试一次吗?亚北已经不知道有没有再鼓起勇气的能力了,虽然命运之神再次打开了大门,自己却再次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接受未知的结果。
【其实我……】终于,她小小地叹了口气,【我一直都很担心米洛】
结果还是老样子,不管同样的机会再来几次,畏缩的自己只会懦弱地一次次放过而已。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正视着音操。
【我听说了,米洛其实是从家里私自跑出来的吧?】
【……是希洛告诉你的?】
听起来与其说是回答更像自言自语,说到底也是大公司老板的儿子,不可能毫无来由就跑来的,说起来自己也是一样。
【然后呢?】
【然后?你指……什么?】
【大夜里的跑来我家,就是为了找我说这句话?】它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硬梆梆的,没有露出被打扰的不耐烦表情……但她却不能否认是碍于面子的可能性。【为什么……你会这么做?乱跑的话,科尔叔叔会担心的!】
【擅自行动是没错……不过我去哪里和你没关系吧?】
【有关系!】脱口而出的回答,亚北几乎激动得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你知道的,我们的父辈的合作关系,而要继承他们的事业的当然是我们,作为为自家利益着想的人,我有必要关心合作伙伴的持续发展,换言之,就是要保证对方接班人的健康发展】
被触及久远的伤疤时,在坚强的人都会显露哪怕转瞬即逝的动摇。
为自家的利益考虑吗……看着散发着女强人气质的亚北,音操无言地面向别的方向,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了雾一般朦胧。这些都被顿觉失言的亚北收在眼里。【不管别的东西……】她的口气软了下来,【就作为好友关心一下朋友的状况,也不行吗?】
没有回应,音操继续保持那种漠不关心的姿势,好像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从再见面的那时候起,我就觉得很不对劲。】她继续说,【感觉米洛变了好多……变得像陌生人一样】
【是这样吗?】
【嗯,以前那个我所认识的米洛……说实话,感觉不到他正坐在我面前】
【……】
音操拿出了扫帚,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扫进垃圾桶,【人总是在变的】似乎是顺便有一句没一句回答着亚北的话。做完之后他检查了一下柜子,确认东西都已放好之后关上门,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发生了很多事情】他随口说。
【那,我想知道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亚北试着和音操对上目光,但他只是一边关注电视一边整理着什么。【没什么特别的】他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你没必要知道”
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说话方式表达的就是这层意思。做完了这些,男孩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十指交叉,眼睛盯着地面。
【想起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自从沃卡罗德夫人……】
【妈妈的姓是“白川”】音操纠正道。
【果然……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你的改变真的那么大吗?】揭别人的伤疤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好奇和担忧驱使着亚北继续问了下去,她甚至可以看见痛苦的回忆正在这个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的男孩体内剧烈翻腾。但是不更深入了解一些的话,自己就会像现在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
沉默,男孩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尴尬的气氛充满了并不宽敞的房间。
【对不起……】
【都是陈年往事了,你没必要道歉】出乎意料地,说这话的时候男孩主动递上了视线,反而弄得一直注视着的亚北不好意思起来。之前压抑的感觉像着风的烟雾一样消散的无影无踪,刚刚还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的强烈的感情就像是错觉一样,眼前的音操说出的话和他硬邦邦的表情相似的不带半点情绪波动。【事故就是事故,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何必总被困扰着呢】
能坦然接受带来那种后果的事故的人,这个星球上是不存在的吧,虽然他又在用那种旁观者的语气说着这种透出某种黑色幽默的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琥珀色的瞳孔,注视着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牵挂的人的那深不可测的棕黑里,到底隐藏了怎样难以捉摸的过去?
…………
【噗……哼哼……】
【哦哦——你输了!你输了!】
音操终于受不了这种无意义的对峙败下阵来,发出了忍俊不禁的鼻音,对面是发出胜利的呼喊声的亚北。自小和她玩的这个对视游戏,音操从来就没有赢过。然后每次都会被指着鼻子说【定力不足哦?】
【总感觉都又变成了小孩子一样呢】
【不要把我随便拉进去,小孩脾气的只是你一个而已】
【还在说我?你还不是乐在其中吗?】
【……哪有!】
小屋里的空气又热和起来,只有涉及到那些甜蜜的回忆的时候,眼前的男孩才会散发出自己熟悉的气息。亚北面露孩童一般的笑容和音操打闹着,内心却没有放心的感觉。他主动移开了目光,却并非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亚北还是发觉了那总是显露着“无所谓”情绪的眼神中偶尔透出来的,一直被压抑着的东西。
回忆,悲伤,愤恨,还有以前绝对没有的——迷惘的感觉。
既然是他主动转变了话题,自己就这么顺水推舟好了,为什么要打破这美好的气氛呢?或者说,是那种让人心疼的从音操那里表露出的感觉让她不忍再追究下去了呢?
【你要不是孩子脾气,怎么会拿名贵的东西在区区一个学校的音乐部排练这种场合耍的说? 】
【那……我喜欢啊,不可以啊?】
【你看看,还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胡闹?】
亚北做出生气的样子撅着嘴,双手叉腰昂着头露出无比夸张的怒色,背后的马尾仿佛要竖起来一般,这下连音操都被这种做作的样子逗乐了。
【呼哈哈……你,你别装得跟斗蛐蛐一样,很搞笑的哎?】
【……你!】
两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笑骂着,绕着茶几和沙发追逐打闹。
……这样最好了,这样。
***********************
黯淡的灯光下,桌子上的这些记载着大批文字的文件发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光晕,不过看着它们的两个人没有半点要睡的意思。如果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发现他们锐利而严肃的目光都盯着文件上一些做了标记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这些记录……?】
【不能确定,但是很有可能】
其中一位似乎是白人女性,灯光没有映出她的脸,只看得到秀发反射出隐约可见的银灰色泽。她用白皙的手指指着出货记录上打了记号的几个物件,日期不一,送货地也各不相同,但是并非互相之间毫无关联,对,如果订购它们的都是同一个人的话——
【有人正在建造TAROS,而且是大型的东西。】另一个中年男子听了这话,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不可能!他在一年前就死了!】
【没错,但是他的‘智慧’并没有死,或者说是‘技术’……不光如此,他的‘信念’‘野心’说不定也正在借由某人之手一步一步的复活。】
中年人开始重新审视着桌面上的记录,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大部分的用处自己也只略知一二,来自艾默钮公司,送到芬兰科尔医学研究所的多频段脑波检测装置,毛瑟尔毛萨公司生产,由美国航空物理实验室接收的空间相位定座器,甚至还有英国强子对撞研究部为了“实验的能源供应”而订购的大型电源整合输入输出调和器……没有相关知识,自己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放到一起会造出什么,但是面前的女性却知道。
理由很简单,利用相对小型化的一批器材,她亲手造出过局限性功能的这种装置——她称之为TAROS。
【说到底这也只是一个可能性,因为类似的订购在平时的时候也是零碎出现一些的】她说着把叠在一起的文件分开,摊在桌子上,露出瞎编的标签,【但是这次有些反常……短短的两个月里,这些原本一年只出产几件的设备都接到了订购单,所以我才来提出这个可能性】
说不定同样的悲剧将再次重演,她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那个时候感受到的强烈的思维扭曲的感觉。如果……如果那个时候出了些差错,这个世界恐怕已经大不一样。
她抬头望着灯光没找到的男子的脸,他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吧。
室内的气氛僵在那里,女孩用沉默向男人提问,耐心而坚决地等待着答复。
【……记得一段时间之前,我有问过你‘要不要再造个TDD-2’的吧?】
男子的口气缓和下来,出乎意料地用近乎恳求地说着往事,回应他的是女孩沉静的微笑。
【我明白您的意思】
【所以说,其实你没必要勉强……】
【虽然想远离纷争想得不得了……没办法呢,但是。这是由我们而起的灾难,原应由我们的手来结束。】
只是,那笑容分明透出了无尽的无奈和忧伤。
称为“耳语者”的存在,虽然并不为大众所知,却无可厚非地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没有这些人通过“耳语”得到的,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传奇兵器AS也好,奇迹一般的ECS也好,直到几十年之后恐怕也只会是空想小说作品里才会出现的东西罢了。
珍贵的事物总会处于某些人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们也因此长期处于被窥视着利益的人掳走的危险之中。
【我不知道他们会用来干什么……不过如此大规模的TAROS,一定会对现实产生巨大的影响吧,到时候……】她直视着男人的瞳孔,【你会帮我的吧?博达叔叔?】
【……】
什么阻止世界的毁灭啦,维护正义铲除邪恶啦,毫无报酬的解除两个不同的意识形态的争斗这种事,把这种充满了正义感的任务一次又一次强推到“秘银”——说到底只是个无聊的佣兵组织的身上,怎么说呢……是不是超级不合适呢,那样?这么自嘲的想着,男人笑着伸手放在面前女性的肩膀上,【whenever。不过……不光是为了那些无聊的东西哦?】
【哎?】
只要这些知识存在,这种事情就会难免一遍又一遍地重演,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些孩子从诅咒里解放出来呢……对着露出一番意外的表情,努力想露出慈爱的笑容,男人却又不得不叹息着。
【特蕾莎,如果能是为了你的话……】
阴暗的房间里飘出一丝暖意,但是这刚刚升高一些的温度却被猛地被打开的门打破了,戴着眼镜,一副书生样的金发欧洲人捧着笔记本电脑冲进了办公室,【提督先生,关于目标LAYAR……有些新的情况值得注意,我觉得你应该看看……】注意到泰莎的存在的时候,他显然吃了一大惊,没等他动手,泰莎首先一把把电脑抢了过去仔细浏览着。
【是有关仪器出入记录调查的结果吗?】
【不……那个还需要一段时间,比起那个,我带来的消息是有关他们日前公布的新产品】
编号XM-11 代号“DeathMare”,堪称“划时代的单兵装备”“穿在身上的AS”……这些东西映入眼幕的时候,即使是不怎么了解AS相关技术的博达也着实吃了一惊,自己所知的AS发展史是从小到大的趋势,现在突然遇到“单兵装备用外骨骼”类产品,简直就像是AS最初发展理念的本质化进步一样,而这些仿佛来自十几年前的东西现在就以文字和设计图的形式确确实实存在于面前电脑的屏幕上。
根据他的描述和附带的实际使用演示视频来看,利用了电磁肌肉技术,它似乎真的是做到了小型化、机动性和一体化三位合一的目标,使用者依靠这个装置能发挥出常人几倍的身体能力,主要体现在机动能力和力量上。旁边就是设计图样,奇怪啊,在公布新产品的同时把标志着知识产权的设计图样一同公开,这不就和“欢迎盗版”一样吗……
边上小字中的一行引起了博达的注意,内容是“Avg Runtime:37.3min”
【续航时间……?】
【你们也注意到了吧?】边上的书生青年望着这些匪夷所思的内容,短短沉思了一下继续说,【说得明白些,这次LAYAR公司推出了一个机械版的兴奋剂一样的玩意,就我所知,我还不知道行动里穿这身棉被有什么特别的用处——或许能让我们的尸体更值钱】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雷蒙。泰莎,说说你的意见。】
【很奇怪啊……】泰莎伸手指着图上背部的突起部分,【按照他的说法这是便携式一体化背囊……不过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我恐怕我会摸不到里面的子弹——左右手都摸不到】望着堪称惊人之举的挂在肩胛骨上的“背包”,被叫做雷蒙的青年耸耸肩,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很难想象在军器研发领域首屈一指的LAYAR会出现如此巨大的设计失误……】
【那,换个角度想,如果那并不是什么‘背囊’的话?】
雷蒙和博达一时想不到其他的东西,而泰莎的思维则飞快地跳跃着,如果可能把钯反应炉小型化……不,冷却跟不上的,而且从工作时间看,用的大概是高能电池之类的能源。难道是“那个装置”……
【LAYAR如此高调地推出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作品,肯定是有理由而为之】
【……依我看,这是他们放出了一个信号。】望着一头雾水的两人,泰莎定了定神继续说,【通过这次产品发布会,LAYAR向所有知情者宣布‘我们拥有黑科技’】
【什么……?】听到“黑科技”这个词,另外两人的脸上写满了“大惊失色”四个大字。
【要说小型化AS的概念的话,之前曾经有过类似的产品了,没错,‘阿拉斯托’,现在你在看这里,和这里】她点击了设计图的关节部分,放大后的图片上显示出了大量细节。【并非照搬现今次世代AS的设计,而是采用了液压驱动与纤维组合有机结合的方法,这很明显是借鉴了‘阿拉斯托’的理念。如此精细和大胆的设计,我不认为世界上除了‘他’以外还有谁会做得出来】
【你的意思是,LAYAR通过某种手段得到了“他”的技术?】
泰莎点了点头。【虽然并非用这东西来作为竞争……倒不如说,像是宣战书一样的东西,就是在告诉同行‘我拥有比你们先进的技术’】干这一行的落后就会被市场淘汰,所以才明目张胆地放出设计图了吧,明眼人不用谁说就能看出这看似没多少实用性的“DeathMare”蕴含的山一样多的技术。如果不加以重视的话,它就真的会变成摧毁自己的“DeathMare”。而要与之对抗……博达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女孩瘦弱的背影上。
不论有意无意,LAYAR的所作所为,无疑将让“耳语者”们再次陷入腥风血雨的争夺中。
****************
绕着茶几和沙发转了几十圈,最终先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的是亚北,她不服气地喘着粗气盯着仍然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音操。不服气也没用,面前的男孩根本就大气不喘。【怎么了?不行啦?】他不带什么表情这么挑衅着。同样的游戏,时隔数年,两人的角色完全掉了个个。她没回答,只是加大了喘息的力度,同时头低了下去。【……喂,没事吧?】果然,男孩走近了关切地问道。
中计了!
【呜哇!哎,疼疼疼!】一只手扯着他的耳朵,亚北就像拽着不听话的绵羊一样把音操拉到身边,【停,停手!要扯下来了!】
【闭嘴!不乖的孩子就要好好教训一下!】
把音操的讨饶声干脆的耳边风掉,她想把他拉过来坐在自己身边,结果音操一个头重脚轻失去了平衡。自己以坐着的姿势拉一个站着的人,其后果就是亚北惊恐地看着音操用饿虎扑食的姿势倒向这边——严严实实地压在自己身上。
【哇!哎呀!】
【……】
更严重的是,音操在倒下的过程中试图保持平衡的动作在强大的引力(?)下导致了不怎么好的结果,其结果就是自己画了一条优美的曲线——正对着她倒了下去,最后——
“碰!”
两人就这么额头碰额头撞在了一起。
【……】
【…………】
上额传来的疼痛在巨大的冲击下直接被略过了,亚北看着只有毫厘距离之外的瞪得大大的墨棕色瞳孔,里面映出了自己同样慌乱的眼神。这已经是接近,不,是完全只有正在那什么二硫碘化钾的时候才会达到的距离了。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贴在一起,她本能地想尖叫,喉咙却像堵住了一般。
时间仿佛停止了,大脑超高速地空转着,数不清的不合逻辑的东西在思想中跳着探戈,要不要试试往电视机里灌食用油?不,或者把棉被涂到墙上去会更好看一些,只有纯钢制作的自行车才能完全燃烧……不对不对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窗户里不是应该塞满了南极洲来的老虎不是吗?呼哇……【呜……唔嗯……】继续用不知所措的目光盯着音操,亚北的喉咙里发出了无意义的呜咽声。
好像在哪里看过,这种事情就是传说中的“忒岛”?
【……呀啊啊!】
音操用一种完全不合物理定律的姿势从亚北身上弹了起来,那架势比起电击心脏复苏有过之而无不及,接着又用脚后跟滑到了几米远处,然后理所当然的来了个大啪嚓,手机震动着从他袋子里滑了出来。
【……有,有电话!】
【啊,啊……】音操捡起地上的手机,递到她面前,【你接吧】正当亚北想要伸手去拿的时候,他又把手机拿了回去。思维总算清晰一些了。这都什么事啊?不是他的电话吗?
原因当然很明显了,音操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逃跑一样的转到了客厅的角落,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差点就错按下了挂机键。
【喂,音操君吗?】
【……恩,有什么事?】
【在家吗?】
【在啊】
【那开一下门,我就在外面呢。】
和平时一样温和的语气,音操这才想起来她没多久之前好像还在还朝着自己生气,他赶紧过去开了门,初音站在门口拨弄着青色瀑布,一副静不下来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呃,那个……有关刚才的事……】她继续用右手捻着自己的辫子,一脸难为情地吞吞吐吐,【我想…我是说的有些过了…】音操奇怪地望着眼前这个白天还大大咧咧的女孩现在用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和他说话。【…你知道的啦,我这人有点倔……当时心情也不太好,你的话也听不进去……其实我是知道的啦,你是好心……】她弯腰一鞠躬,长发几乎要碰到地面。【所以……对不起!】说完之后,又偷眼看着音操的反应。
他应该不会是那种很会记仇的类型吧?
与初音各种不必要的担心相反,音操的心里反而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没……是我不会说话,才会变成那样的】
【那,你原谅我了?】
【当然了,只要你不生气。】
初音的表情一下子多云转晴,她拿出了手中的塑料袋子,【那个,我今天做了些汤面,要不要一起吃点?】
【这个……】音操突然感到非常不对,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女孩。一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在脑海里激荡起来,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做错的事情。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妙,非常的不妙。
【哎?难道吃过晚饭了?】
【不,还没……】
【那就到里面去一起吃嘛】初音起步就要往里走,不料音操突然横身挡在了面前。【那个,我,我很很感谢你的盛情,不过……】
【不过什么?你是想拒绝我吗?】初音装出微怒的样子,可爱的女孩子正在主动要求共进晚餐哎!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不想要?
【不,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啦,我明白了啦,不管怎么样先……】初音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向里面迈步,下一刻,她的笑容僵住了,客厅的沙发上,亚北NERU正失身,啊不,是失神地躺在那里,两人的目光接上了。
几乎能听到的眼神交界处擦起火花的“啪几啪几”声,音操本能地感到似乎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态,非常,非常地不妙……在被围攻的时候发现弹药打光了,或者最最严厉的教官当值的时候睡过了头那样,比起这件事,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大滴冷汗,从他的头上缓缓滚落下来。
……
【晚上好】亚北调整好姿势,微笑着向她问好。
【啊……晚上好】眉角微微抽动,初音保持着那副笑容硬邦邦地回答,转身面向音操,把手里的碗塞到他手里,【这个……你们二位慢用】她拖着声音说。
【那个,初音……】
【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啊,不好意思打搅二位了】抛下一句冰冷彻骨的道别,她转身想要离开。
【呃,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好像误会了……】
【对,我这个笨蛋完全误会了……】初音缓缓转过头来,还是和刚才一样的笑容,——毛骨悚然的笑容。
【先告辞了】
【是初音同学吗?干嘛不进来坐坐呢?】亚北在背后这么来了一句。
………………
【那,亚北同学,你怎么会来这里?夜里一个人跑来独居的男生家里玩?】
审判官初音坐在正中的沙发上,旁边椅子上的是“污点证人”亚北NERU,“犯人”正坐在茶几对面,略显得局促地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用刻薄的脸色狠狠地刮了音操一眼,初音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身边的亚北身上。似乎早就预料到事情的发展,她用优雅的姿势地啜饮着苹果汁,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个,同学之间串个门交流交流啦,有什么不合适的吗?】
【……交流什么的白天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干嘛偏要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跑到人家家里去啊?】
被散发着一股醋味的话语驳回了一捅就破的理由,亚北保持着含蓄而妩媚的微笑,【那么部长大人呢?您又是为什么缘由到这里来的呢?】
【呃……】初音一时语塞,【我……我只是过来道个歉……刚,刚才回去的时候发生了点不愉快……我就想这么不行……】一谈到这些事情,意外地自己也开始吞吞吐吐起来。【对啦!今天晚上的汤面做的有点多了,不能浪费嘛!所以就想让住得近的音……白,白川同学分担一点嘛!就是那样!】
借口。
她有些自嘲地呼了口气,只是在为自己的嫉妒和猜忌找借口罢了。【说起来,你还没给我你的理由呢不是吗?】
【唉,反正迟早也要瞒不住的,不如就在这里说了好了。】亚北收起笑容,脸色凝重地放下茶杯,好像要宣布什么重大事项了,初音竖着耳朵听着。【咳,咳,其实呢……】
【其实什么?】
【我跟音操君……】
【是什么?】她居然毫无半点难为情地直呼“音操君”哎!到底是什么人,这女孩?
【很小的时候,就由父母定下亲事了,那样的关系。】
【……】
【…………】
【………………啥!!!!!!】
超——冲击性的发言,仔细听着的两人都呆在那里。眼前一片混乱,爆炸,烟雾,晴天霹雳,鲜血四溅,炮弹嗖嗖地飞过,原子弹爆炸的巨大冲击力和蘑菇云,天外飞来的小行星削掉了大半个地球……得意地望着初音头顶上“轰隆隆隆”的巨大状声字,亚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你,你,你……】伸出一只手指指着亚北,一会又指着音操,初音“你”了半天还是没“你”出一个词来,连音操同样震惊的表情都被她忽略掉了,脑海里只有各种冲击让自己晕头转向。
还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心里脆弱的的什么东西好像砸在地上“啪”地碎了。
【……初音同学?不要紧吧?】面前的女孩又用明显做作的关切语气说着,不过已经没心思关心了。
【啊,什,什么?没,没问题啦,哈哈哈】
没事,没事……没事了,只是有点小小的天旋地转,视野模糊,五感尽失,思维像上了发条的坏闹钟乱转,时间和空间的区别暧昧不清,全身血液变成工业废水一样罢了……不,那已经够严重了吧。
【其实呢,我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宣布……】
【嗯,嗯……】初音无意识的回答着,目光呆滞地望着什么方向,连认真听的精神都没有了。突然一种想哭的冲动占据了心房。
【刚才那个其实是开玩笑。】
【……】
【…………】
【………………你说什么!!!!!】
这次又好像是在绝望的黑暗里,黎明那让人不悦的阳光照到自己身上一样,有人把自己一把丢进了万丈深渊,然后用事先绑好的绳索把下个半死的自己吊上来。音操回过神来的时候,初音已经在使劲绞自己的脖子了,沙发上是笑成一团的亚北。【冷……冷静点,初……】他拼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怎么让人冷静啊!刚才她说话的时候你怎么死猪啦?你这个混蛋!】
【我,我只是认为……那种程度的笑话……你不会上……呜哇!】
漂亮地无视他的辩解,初音干脆利落地“喀嚓”折断了恶作剧同谋的颈椎骨,接着把瘫软的尸体扔向空中,掏出两把加特林以200发/秒的速度制造了一具蜂窝V3.0(人肉版)。还没完呢!一把抓起燃气管子和打火机,她当场化身为人类火焰喷射器,将残渣用狂舞的火舌烧得连渣都不剩。
狂暴凶悍的初音以顶天立地之姿矗立在徐徐燃烧的碎片之中,长发在漫天的火焰中飘舞着,那身影宛如地狱归来的恶魔。
【……】
当然,主角要是就这么华丽丽的挂了,下面就没故事好讲了,所以故事其实只发展到了“音操回过神来”前面的地方。看着两人一惊一乍,始作俑者亚北就这么笑弯了腰。音操在一边用一种受够了的表情撑着头、【你啊……能不能少开点这种玩笑?会让人很难堪的哎?】
两人以前就认识?在初音惊惶与猜疑的目光注视下,亚北笑着解释:【对哦,虽然有些是开玩笑……我和音操君,确实是从小就认识的哦,对不对,音操君?】
【呃,嗯,说的没错。……只是老友而已。】
【也就是说是“普通朋友”这种关系对吧?】经历了连番刺激,初音的声音听起来乏力而无神。
【呃,大致就是那样。】
【那……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哦,那个样子】她直截了当地把话头对准了亚北。【亚北同学在用‘那种姿势’交流什么呢?】
【啊?那,那个……】一想起刚才让人难为情的意外,红云立刻飘上了她的脸颊。果然有问题,顺便,主导权回到手里的感觉真好。
【肯定是做了什么吧?】
【什,什么都没有!】
【对啊,我们什么都做哦……】刚才还在笑话自己的女孩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对,只是讨论了一下用猴子收无线电讯号的实用问题……请当我什么都没说】这个时候自己最好闭嘴,亚北明智地选择了沉默。用写满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吗”的神色扇了亚北一下,初音转而狠狠盯着当事人男方。刚刚还满脸通红地辩解的男孩此刻正转头看着电视作无辜状,那姿势分明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房间里弥漫着让人难堪的尴尬,所有人都不出声。
【嗯,总之,我只是来做点礼仪上的访问,你们在做些什么事不在我关心范围之内,完—全—不关心哟】初音扫了一眼面露难色的音操,站起来准备离开,【拜此行所赐我算是深度了解你了,白川同学,我就不打扰两位继续“交流”了,再见。】着重说了“交流”两个字之后,她果断大喇喇地走向门外。
【等一下……天色这么晚了,要不要送你一程?】
【我拒绝,你还有其他事要处理的吧?——反正都是“那种关系”了吧?】
【不,你误会了……】
【另外,好莱坞的100位男星正在楼下等我一起去KTV,闷骚男我才没有兴趣,就这样,完了,再见,不送。】用冰冷的语调说着,初音“砰”地关上大门,留下音操在那里保持着挽留的姿势。
——这误会有够彻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