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aw Game

作者:岂可肖 更新时间:2011/6/6 21:10:24 字数:0

华灯初上的夜里,一个人影飘过昏黄的路灯,不动声色地站在音操所在公寓的楼梯口,抬头望着上面的灯光。听到里面传出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迟疑了一下,闪到了一边的阴影里,按住险些暴露自己的飘逸的围巾(嗯,猥琐男,已经暴露得一干二净啦),静静地注视着女孩经过。

有别于刚刚出门时的大步流星,初音此刻正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注视着路灯下影子缩短拉长。没多少时间前走过这条路的时候,自己还满心期待着什么似的,现在这些白痴一样的自作多情早就抛到南极洲和千年的冰雪一起冻僵掉了。

【说起来我干嘛要这么抑郁啊?】

一点不错,那个阴沉的家伙,闷骚男,身份不明还被人追杀的转校生,稍微想一想就不会想与其扯上关系——这种人有什么好在意的啊!?他的什么东西,才华也好,有没有交往的对象也好,和自己都统统无关不是吗?对一个毫无关联的家伙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还苦恼成这样,实在是太无聊了……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小小地呼了口气,望着自己落寞的影子旋转拉伸。

还真是个不小的意外呢,他平时总是一声不响地默默做着自己的事,一副不讲人情的样子,原以为是那种典型的没女人缘的类型,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在身边……果然是自己太傻了,天真的以为共同经历过一些事,就对他多了一份注意,又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也是同样地这么感觉自己。真是傲慢呐……一不开心就冲人撒气,刚才还表现得这么没气度,人家一定认为我是个自以为是又丢脸的女孩。

右边就是商店的玻璃窗,表面隐隐映出了自己的面容。

“有够难看的……”

至少,现在在她的眼里说不上半点漂亮。相比之下……

【亚北同学好漂亮……】

闪闪发光的金色长发,纯澈的淡色瞳孔,姣好的面容透出典雅静致的感觉,那让人心宁的微笑…温文尔雅而又不失幽默开朗,还有从整体上透出的贵族气质,这是自己绝对难以企及的。光在女性的魅力这一方面,自己就差了一大截。也难怪那家伙会迷上她了。而且那种姿势,那种神色,怎么看都像是刚刚做了“什么事”的样子,从他们俩的反应上就能看出来。

【一提到他们在做的事就那种反应……】

而且,又是而且,自小就认识啊……也就是那种青梅竹马的关系了,那一定是相当了解对方的吧,也能体谅对方的苦衷,更容易地建立起联系了。说不定就是一直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没准就是同桌……总之一定是很浪漫,很温馨的故事,怎样也比几乎什么都不了解的自己要强得多。

满是逻辑漏洞的剧情在初音的脑内剧场一幕幕上演,只不过她没那个心情去注意那些。

【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一定是在和她一起用餐,黑暗的房间闪着温暖的烛光,照亮了快乐地谈天说地的两人的笑容,说不定就是在深情地四目相对,温柔地说一句“好喜欢你”……

啊,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被各种站不住脚的胡思乱想包围,初音只觉得命运的天平正在把自己抬得越来越高,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传出失落的感觉,越来越让人感到不快。鞋子偶然碰到了一个饮料罐头,她赌气地一脚踢开,罐子骨碌骨碌滚到别处去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喔唷,力气挺大嘛,小姐?】

悲惨的命运就像被踢出的罐头一样不知会滚向何处,讨厌的感觉。嘛,好了好了,别自作多情了,想点别的……

【小姐,和你说话呢!】

裸露的手臂突然被一只手抓住,同时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很讨厌哎!】她使劲挣脱那只手向前走,却撞在了横在路中间的某个人身上。是个身着画着奇异的嘻哈风格T恤的男青年,顶着个染过色的莫西干头,腰间别着锁链。流氓——正堵着自己离开的路,不怀好意地笑着。旁边还有一个类似打扮的人正在靠近。

手臂又被抓住了——她回过头,刚才被甩掉的家伙也是同样的行头,抓着自己的手背上画着恐怖的刺青,似乎还喝了酒,【没礼貌的女孩可是不受欢迎的哦?】接下来是色迷迷的眼神,三人一起发出了邪恶的笑声。

【呃……几位有什么事吗?】初音的声音变得怯生生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做了坏事想不负责吗?】醉醺醺的男人说着露出了裤腿。【你刚才踢出的饮料罐可是非常—准—确地命中了我的裤脚哦?里面的饮料就这么撒出来弄脏了我价值十万的西裤,你说怎么办?】

【这个,那个……对不起……】初音说着本能地慢慢往后退,在三人缩小的包围圈里很快碰到了墙壁。这里是用来分隔小区的小巷,白天就是没什么人来的地方,离大路还有几十米,呼救是几乎不可能的。逃跑……一个弱女子有可能跑得过三个健硕的成年男性吗?正在这么想的当儿,又有一只手抓住了右臂。

【这样可不行哦……要拿出点实质性的赔偿才可以哦?】

【说起来,真是可爱的小脸蛋呢……】

另一只手搭上了肩膀。她下意识地使劲想要挣脱,但男人的手臂力量不是盖的,不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要在这种时间独自外出的,因为赌气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音操送自己回家的邀请,结果就要为一时冲动付出如此代价……惊恐地望着伸向自己面部的手掌,一股凉意慢慢爬上初音的脊梁。

***********

【喂,喂?你要装着傻乎乎的样子到什么时候?】

耳边传来亚北的声音,音操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好一会了,满脸失落的表情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怎么了?就这么想要送人家回家吗,一副沮丧的样子?】

【不是,只是她好像还在生气……】

结果刚才的道歉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就如她所说,仅在“礼仪上的回敬”范围内,心里肯定是把我当成一个有点本事就大言不惭的傲慢的家伙吧,虽然自己本意并非如此。

【这么怕她不高兴?】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在音操沉默的几秒里,亚北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得出了结论。

【难道说……那个传言是真的?】

【嗯,什么?】

【和初音同学在交往…那样的?】

【怎么可能有!】连音操都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住了,他调整了一下音调,继续对着亚北解释着,【呃,你看,她是我同桌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要是关系搞僵了对谁都不好嘛。】

【天天见面啊……所以,就‘日久生情’了对吧?】

【什,什么啊……】

【那还有‘不愉快’?晚上还做东西给你吃?此外,我可是听说了哦?米洛,在晚上,‘拉着初音同学的手’一起去看电影了哦?】亚北灰常一本正经地竖着手指问着非常不正经的问题,手中的烟斗正“当当”敲着那根竹杠——虽然没在要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

【那是真……不,不对——那种没来头的流言你也信?】在摆着一副“无风不起浪”样子的亚北面前,音操语无伦次地解释着。靠,拉个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倒是蛮严重的。【总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离交往那个程度还差得远啦】.不好,又说错话了!那种说辞岂不是在说“我们正在一步步向着‘交往’迈进”?也不知道亚北听出来没有。她故作失望地转过去,不为人注意的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颜色,呢喃了一句【太好了】

【……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没有,没有啊?】

只是某种意义上有点嫉妒呢。“不愉快”这种事,在有限的记忆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和眼前的他度过的时光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只包含了快乐的情感如同只剩下甜味的糖,虽美味却让人厌倦”。那么他什么时候会不会也吃腻了“这颗糖”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谁都没有主动开口,就这么度过几分钟……但是在原本只听得到电视播放声的房间里,突然意外地传出了某个说话声。

【……喔唷,力气挺大嘛,小姐?】

有电子音的味道,胸口处传来的,音操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

【小姐,和你说话呢!】

【呃……几位有什么事吗?】一听就不是正经人的男声的后面,跟上的是一个透出明显害怕情感的女声。刚才开门之前的通话忘了挂断——就这么保持到了现在,正把那一边不怀好意的笑声分毫不差的传送到这边。

她有危险。

几乎用脊髓就判断出了结论,音操只是说了一声【我出去一下】就一个箭步跨到了门边,气势磅礴地带上了门,转眼之间一般亚北就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证明他的离去。

连留给自己说声“等等”的时间也没有。

结果,那个女孩……初音,虽然极力做着不明就里的掩饰,还是在他心里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一有危险,就会这么奋不顾身地去帮忙吗……即使极力想把这一切理解为单纯的互相帮助,一股失落的感觉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上脑门。

假如……假如陷入险境的变成我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来救我的吧?亚北没有看清楚音操冲出门去时的表情——一定是写满了焦虑和担忧吧,她甚至后悔当初没有拦下他。

别傻了,要见死不救吗……别傻了。

……

再次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的时候,黑影似乎并没有特别的吃惊,不过对方的速度显然超越了预料——连转角之后的楼梯都没踏上一步,音操就这么一跃过了最后一段,疾风一般掠过来不及藏身的黑影前方几十公分处,向着不远处的巷子冲过去了。察觉到自己似乎没有被发现,黑影似乎是惊讶地呆了一阵,接着像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样悄悄跟了上去。

***************

奸笑着的男人的手最终碰到了自己的脸颊,初音不由自主地用求助的眼神转向道路转折的地方——别天真了,童话早已不属于自己这样的年龄,残酷的现实里不会有王子来解救受困的公主,更何况,自己只是个不值得救的倒霉蛋。这么想着,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停手】有人说。

幻听,一定是幻听,肯定是自己太想得救才有的心理作用。在几乎就要放弃抵抗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抓着自己的和脸上的手突然停下了,放开了。惊异地睁开眼睛——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转角处,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孩,微微有些喘息,嘴唇紧抿,面无表情,薄薄的镜片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正望着这边,乍一看仿佛还有一副书生气,或者弱不经风的知识分子的感觉。初音吃惊地大了嘴,他怎么会知道——

【放开你们的脏手】

先前的声音继续念着,大概刚刚能让这边的人都听清楚的程度,并非大喊,也不是发布什么宣言一般的口气,平静的语调里却意外透出绝对的冷静和自信,男孩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像是在说着什么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吸引着流氓们的注意。【怎么,要碍事吗!】男人们都转过来对着他,眼里露出不屑的颜色。

【獾狗都会选择对手……欺负一个弱女子,就不觉得羞耻吗?】

男孩稍稍转了一下头,外面照进来的光反射在镜片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喝了酒的头领模样的男人“切”了一声,身后的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毫不掩饰看不起对方的意思

【你以为……这种可笑的道理,还能管住什么人?】

【就你一个吗,眼睛仔?】

【音操……】

【别担心,初音】男孩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面对着渐渐靠近的流氓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不……其实要担心的话,倒是流氓那一边多一些……作为一个有幸亲眼见识过音操实力的人,初音深知单把眼前的男孩当作一个孱弱的书生会有如何严重的后果,她甚至莫名地觉得头上多了几条黑线。

【英雄救美也要挑个时候!】男人们毫不迟缓地靠近,其中一个手里多出了一把小刀,【别太嚣张了,喂!】

【你以为打得过我们,眼睛仔?】

【像你这样的XX就应该滚回你妈妈的XX里去!】

不知廉耻地喊着这样的粗话,流氓们没注意到听到“妈妈”这个词的时候,男孩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要是你可以跪……呃?】

头领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他无限恐惧地望着突然出现在极近距离的棕色瞳孔,脖子上传来了冰凉的感触,酒都做冷汗出了。身边的混混倒吸一口凉气,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拿在男孩手上的战斗小刀正抵在同伴的脖子上,深深地印入了皮肉。

杀气——

正从面前的依旧面无表情的男孩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的,仿佛能把全身血液都冻结冰的气息,笼罩了这个空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瞳孔缩成了一点,来自对面的目光中名为“愤怒”的情感,燃烧着的青色冰冷的火焰似乎随时会把自己吞噬殆尽。

会被杀。

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威胁,而是即将成为现实的事情。

两方的实力明显不在一个等级,而且——太快了。初音原以为自己小小的走了个神,然后音操就在这段时间里接近了目标。但事实上没有,自己一直都在专注地盯着事态的发展。也就是说——说的玄幻一点,男孩如同虚无的鬼魅,在一瞬间做完了整个动作,速度快得仿佛还能看到之前他站着的残影一般。

【你,刚,刚,说,了,什,么?】

【呃……】

他仍然摆着一副木然的表情,不,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初音感受到,音操生气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甚至连身为旁观者的她都忍不住要打寒战。

【……对,对不起……】

【……滚。】

和之前一样平静的语调,男孩放开了刀,失去斗志的流氓如同接到了圣旨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慌慌张张地带着手下逃向别的方向。

【……这个**养的】

走到小巷出口的时候,他小声地咒骂了一声,下一刻,刚刚抵着自己脖子的小刀擦过耳际,削掉了一小块皮,“珰”一声钉在毫厘之差的广告牌上。

******************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小巷另一边的阴影里,亚北NERU无比震惊地注视着这一切。

之前在音操家里的时候,她还天真地以为是男女成长差异才拖开了两人之间的身体素质,但是那种速度,还有动作,绝不是一般的那种年纪的男生能运用得那样行云流水的东西。还有,还有就是那些恶魔的技巧,准确度……她从不知道,也更没想过记忆里那个总是落在自己身后的弱不禁风的米洛会有这些恐怖的能力。

【哎呀呀……一提到母亲的事,还是那么激动呢。】

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天蓝色的围巾荡过夜里清凉的空气,她不无意外地转向那个同样看着这一切的男孩。

【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想……米洛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了是吧?】

【果然还是放不下那次事故吗?】

【呼呒……】KAITO稍稍沉思了一下,【那应该算是起因,这么说。你也是知道一些的。】

八年之前,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事故,沃卡利德一家乘坐的汽车在诺丁汉郡郊区行驶的时候突发故障的事情,结果就是他们的母亲沃卡利德夫人——原名白川优——的逝世,还有其余四人的重伤。亚北曾经去探望过意识不清的米洛——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隔着ICU(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墙壁看到的景象让人忍不住落泪。这就是最后一面了,之后不久就听到了两兄弟出国的消息,之后——在之后,就到了现在的重逢,以及一个与记忆中的童年玩伴大相径庭的的高中生 白川音操。

【性格转变还能理解,可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厉害,对不对?】

亚北带着疑惑的神色点了点头,看到自己的话正中靶心,KAITO意外地叹了口气,少有地,有一丝寂寥从他总微笑着的脸上透出来。

【……你真的想知道?】

【是。】

艾米是认真的,她的视线直直盯着KAITO,语气里带着坚定。

【我想帮他。】

……

小巷中的两人正在说着什么,良久,KAITO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那并不是什么偶然】

【什……】

【看过一些侦探故事的话,从这句话里就能猜出个大概了吧】他转过头去,极力不去看亚北的表情,尽量用放松的语气述说着下面的事情。【米洛……那个时候是被第一个推出车的,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好象是脑袋撞在石头上昏过去了,所以,之后的事情他都没看见。】

痛苦的记忆,弟弟被推出去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雨点一样袭来的子弹,一把扑倒自己的母亲,死里逃生的父亲在保镖的掩护下连滚带爬的样子。鲜红的液体从母亲身上流淌下来……他皱着眉想停止回忆,但是却始终无法抛开那一刻向自己所在的车袭来的火箭弹的影子。

那枚火箭弹……

【……是,到底是谁?】

【抓到了,……嗯】KAITO有些停顿,【只是一次无名的报复行动,你知道的,老爸涉足这一行业的时候手段激进得罪了不少人……总之事情就变成这样。然后,事情的真相也让他知道了,所以……】他又把目光转向小巷,那里的男孩正在和女孩说着什么,似乎在关切地询问着情况。

【所以?】

【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遇难,他一直都很自责……接下来就开始接受训练,嗯,你知道吗?他甚至用老爸的名义叫了退役的SAS队员来哎!居然是要用那种标准来锻炼的说。】

【……是要“变强”,对吧?】亚北开始渐渐理解他强大的理由了。

【大概吧,那时候他的眼神简直就在说‘不变强就什么都保护不了’……其实,这也是老爸的安排啦,记得我们出国的那段时间吧?】KAITO像是无聊似的靠在墙上,手指卷起一圈圈的围巾,又慢慢放开。【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满世界跑……文化和身体素质方面,老爹简直就在培养超人,同样地训练,我也在做。】

【你?】米洛的理由大致明白了,但为什么沃卡利德先生要让希洛也……

【至于妮娜嘛,身体方面的训练好歹是没勉强……如你所知,她现在是剑桥的声学和乐理学博士,这些也是老爹的安排】

谜团在越来越大,沃卡利德家的三兄妹,全都在目的不明的情况下身藏对于继承家业来说完全不必要的能力,渐渐地这整个家族都像是隐藏在了绵绵的雪花背后,沃卡利德先生——自己曾经亲切地称其为“科尔叔叔”的那个男人,正在为了未知的目的而操纵着自己下一代的命运。

【只不过啊,现在的问题……就在他身上了,那小子。】

【问题是指?】

【你应该注意到了,他那种样子肯定也在你面前露出来过了吧,提到过去的事情的时候?】

【嗯……】问起过去的事情……第一个闪过脑中的影像就是那个时候,非常偶然地被她注意到的眼神,悲伤,愤恨,但更让人在意的则是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迷惘。

【那小子在迷惑……怀疑吧,或者不如说是有一些事情一直搞不明白,其实很早就有了……只是自从中东回来之后变得更加明显,最后还自作主张地……嗯,我没提到过有关中东的事情吗?】

【完全没有啊!】亚北的表情仿佛在说“连你们这些年的行踪都不知道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在中东干什么”。那个至今还深陷局部冲突泥淖的地区……他们,也去过那里?

【啊,咳咳,这说起来就是老爹的不是了……和之前不同,我们去中东当阿富汗人既不是什么深造,也不是训练什么的。】手指直直地一溜,整条围巾弹了起来。【是去做游击队……做佣兵哦,佣兵?】

【游击队……佣兵?你们?】

【你能想象吗?把十几岁的两个少年就这么什么都不说地扔到那个满地弹坑鸟不生蛋的,每隔几十米就能遇到一枚地雷或者IED的地方自谋生路?这还不算,居然没让他们知道对方也在这里?】

两兄弟分属不同阵营兵戎相见也不奇怪,对吧……KAITO还在用调侃一般的语气说着话。

【嘛,好歹算是靠运气捡了一条命回来……扯远了,总之,那之后他就经常会有那种表情,就好像是工作狂没有事情好干一样,几乎让人心生怜悯的样子。本来就不是擅长掩盖内心想法的类型,却偏偏要强撑着干这干那,结果只是更加糟糕……】

虽然心里早就预料到会听到相当不让人舒服的经历,亚北得到的情报实在是太让人吃惊和难受了,即使发生了如此残酷的一桩桩,他还是那副一切都无所谓的冷淡的样子。不,越是表现的冷淡,就表示他的心里其实伤的越深吧。

温暖的大手拍上了自己的肩。【你说你想帮他的是吧?】

【嗯,嗯……】

【那试试去打开他的心……这样才能彻底治好最深的伤痕。】

小巷中的两人已经开始起身向出口走去。

曾经开朗的玩伴米洛也好,沉默的精英战士兼高中生白川音操也好,如果你承受了太多的伤痛,那么我就用这瘦弱的肩膀和你一起扛。

【说起来,你为什么来这里?找米洛有事吗?】

【哎?我?】KAITO好像想起了什么,望着前面渐渐消失在转角处的人影,【本来是想要他去做点事啦……不过看起来还是不要去打扰那两人好】他又露出老大哥的笑容拍了拍亚北的肩,【艾米莉亚,还是有机会的,别灰心哦?】

【嗯,我会……哎?】

【那,还有人在等我,先走啦。】

对着终于反应过来而满脸通红的女孩报以意味深长的微笑,KAITO又如风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角。

转身到了大街上,这里应该不会有流氓骚扰了,音操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初音——她这一次没有拒绝送她回家的邀请——只是耷拉着头,一声不吭地在一边跟着。刚才的误会可能有些缘故(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误会了什么),不过现在她不像是在生气,要比喻的话,就好像被围困的新兵听到“没有援军”的消息的时候的样子。难道说,是气头过了,开始自甘沉沦了吗?

一股焦躁在心里翻腾……说不清为什么,但是总觉得这样不行,身边的女孩与自己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联系,但直觉却驱使着他去做些什么。

不擅长的事,吗?

“尝试你不擅长的事”曾经有人把这句话当做座右铭并且干出了一番事业。

这么沉默也不是办法,果然还是自己先开口比较好。

*****

大街到了,已经不用担心流氓的问题了,不过既然他说要送自己回家,那一定会陪着走到楼下的吧。初音悄悄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孩,他的脸上挂着些许焦虑和不知所措。果然自己的话伤了他吗。虽然早就知道事实就如这个不会撒谎的家伙所说的那样,种种嫉妒和不满还是通过无理的话语发泄到了他的头上。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个会走路的危险品,掌握着不知哪里学来的战斗技巧,阴沉,不为人知的过去,留在他身边还有可能被卷入事件……明智的选择是不要和这种和武侠小说里的杀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家伙扯上关系的好,但是……

但是这么走在他身边,没有危险的感觉,但是同时他也是会高兴会苦恼的男孩,对一些事情理解有些迟钝,不过并不是坏人。比如说现在他的样子,简直就跟犯了错不知如何解释的小学生一模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哦不可怜一下。

即使被说了那么不好的话,还是会第一时间赶来解救。

……难道是不坦率的类型吗?

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说点什么吧。

*****

【我说……】

【那个……】

注意到同时开了口,两人都愣了一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音操做了个手势表示“你先请”。

【那个……】

【……】

【那个……谢谢你。】

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对不起”,初音偶然发现身边的一位意外地没有注视着她,而是好像拼命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音操同学好厉害呢】说着她的语调就低下去了,【像我就完全不行了……】

【……?】

【学习也没那么好,唱歌也只是门外汉的程度……】

【……】

【像刚才那种情况的话,连保护自己也做不到……】

【虽然有些冒昧——很遗憾,用消极的态度对待事实是错误的】

什么温暖人心的话,振奋精神的话,这什么那什么的,这一类的储备完完全全都是零。只是想着要说点什么改变这种现状,音操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下开了口。他的视线望着远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阿富汗,戈壁滩,山区,巴达赫尚,游击队,类似的情况……对了,大概就是那个时候。

【我……嗯,以前,曾经参加过橄榄球的比赛,嗯,那种很重要的比赛。】

作为佣兵受雇于游击队时期,为了掩护后方的物资转移,在相距几公里的两处阻击追踪而来的某敌对组织装甲部队时发生的事情。由于不可靠的情报,使得己方陷入了几乎让人绝望的境地。

【音操同学以前玩过橄榄球吗?】

【嗯,……很奇怪吗?】

【不,只是……】橄榄球在这个和平的岛国并不流行,而且面前的男孩瘦削的体型不像是那种能撞能拼的类型。——也许体型上的差距在那种业余的赛事里并不是很重要吧?回想起他拥有的强悍的身体素质,初音努力使望向音操的目光里疑惑的成分减少了一些。【没什么。】

【……总之,是很重要的比赛,当时是关系到队……社团的生死存亡的赛事。当时的情况很糟糕,对方在……比分上是遥遥领先于我们的样子。】

落入埋伏圈的敌人装甲部队比已知的要强大得多,情报里原本只有一架的苏制RK-92“蛮族”来了三机,配合大量的步兵浩浩荡荡地向补给线进军。正当准备改变计划等到敌人队伍行进到一半的时候再动手的时候,有人却冒冒失失地开火了,一发火箭没伤着“蛮族”半点皮毛不说,自军阵地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时间到了下半的时候……我们的战斗力损失了大半,我是指,队员们很多都受伤了,剩下的也认为必输无疑而失去了斗志。】

战斗进行了没多少时间,己方战力就损失了大半,陷阱,手雷,用尽了对抗AS的手段也只能达到让其中一台中破的地步……剩下的士兵也分散得厉害,自己当时也只能躲在岩缝中间防守,这样下去被找出来灭掉只是时间问题。弹药用尽,和另一个据点的友军也联系不上,最坏的情况是他们也遇到同样的情况全灭了,有些人就这么高举着双手走了出去,结果统统遭到了无情的射杀。

【但是求生……呃,我们不希望就这么输掉,还有一部分面对现实的人没有放弃,还要继续比赛。我们,嗯,一分一分地追上去,在结束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居然变得只差几分了。】

【结果呢?赢了吗?】

【嗯,没有……还是输了,不过,比之前预想的情况要好得多。】

即使在那种情况下,该干什么还是要干。任务是阻击,或者至少要拖延敌军向补给线进攻的脚步。挑了几个落单的步兵下手,居然运气不错地搞到了RPG-7,用它在近距离搞掉了装甲中破露出内部元件的“蛮族”……其他的人虽然势单力薄,却也和自己一样做着让敌人头痛不已的游击工作,让对方一度想要清光了这片地域的残余在前进。失去一机显然是巨大的打击。虽然损失惨重,拖延的目的是达到了,后方很快送来了AS的支援部队,两台同样的“蛮族”和一台不知从什么渠道搞到的M6“丛林法兰绒”,性能的优势毫无悬念地击退了敌方的进攻。

【呃……总之,不利的现实是无法更改的,不过还是要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去积极应对,消极沉沦没有任何好处。】

【……】

初音没有回应,短短的让人尴尬的气氛游荡在两人之间。

【我……喜欢你】

【哎?】

初音顿时冻在那里。

【……的歌】男孩似乎很忸怩地看着别处,【所以,那个……嗯,我想你不要因为老师的几句话就失去信心什么的……那个意思】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不明所以的话,最后还自以为是地加了一句好像说教一样语气的什么……大脑超负荷运转着,都能想象自己窘迫的样子了。初音的脸上悄悄地摆上了山风欲来雨满楼的表情,他突然发现她一直在盯着眼睛看。不好,自己在想什么肯定被看了个够吧。

【……】

就这么僵硬地对视了几秒,初音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音操同学果然很可爱呢】

【嗯……可,可爱?】

【对哦,很——有趣又可爱哦……你想到哪去了啊?】初音故意耷拉下眉头,让自己显示出些许生气的样子。

【什,什么啊!?】

音操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不过,看到女孩小恶魔一般狡黠的笑容,他算是明白一半了。

【总之,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

【这,这样啊】

不是单纯的类型吗?虽然表现得冷冰冰,还是在陷入困境的时候出手相助,看到我失落了,也会笨手笨脚地来安慰,也会偶尔露出傻乎乎的深沉样,然后因为意外而害羞而已。不知不觉,自家所在的楼梯口已经到了。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啦,我看上去就那么经不起打击吗?】把双手放在后面,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些注意的样子侧着跟上他的脚步。

【那,你不会再说那些丧气话了吧?】

【嗯,当然】她说着,露出了天使的笑容。

经历了这一些,自己有没有在他心里占据一块领地呢?两人已经站在楼下,正上方就是初音的家,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了。音操又恢复了习惯性的木然表情,仅仅说了句【那再见了】就打算离开,连女孩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多看一眼。

【等一下,那个……】

【嗯?】他下意识的转过身。

【那个……】

初音侧着身子对着他,阴影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下次打完电话记得按挂机键哦?】

【……啊。】

短短的一瞬,仿佛有一丝笑意从那张古板的脸上一闪而过。【……那可不行,那样的话还怎么来救你啊?】

【唉?】

【嗯……】男孩不好意思地搔着鬓角,【果然……这个样子说话很奇怪吧?】

SEPT. 26 04:55 a.m. 西太平洋某处海域,“荷什维尔”号中型运输船

SITUATION: TASK FORCE 141 GARY “ROACH”SANDERSON

MISSION:协助国际刑警进行船只搜查,清除可能的抵抗。

【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东西他们居然还“正式声明”?】稻草人一把把情报摔在座位上。【一堆上战场都未必会响的武器,哪个住在山洞里的野人会相信在事故里炸的连渣都不剩了?】

【……嘛,他的意思就是拐弯抹角地说‘被劫了’而已,美国佬要面子又不是头一次了,就是那种‘你知道,我知道,就是不说’(knowing without saying)】

【所以我们就有幸被叫来,摊上了这么一份替那些脑袋上能长出椰子树的家伙们擦屁股的美差事?】

幽灵苦笑着摆弄MP5听着那边的争论,一阵猛烈地颠簸险些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坐在直升机的肚子里,在太平洋海面几百米的高空中疾驰。【天气似乎不怎么好,起风了】机组人员这么宣告道。

【真不错,在下车之前我们的屁股就得震烂】

【我倒是希望风浪大点,目标沉掉那才叫干净。】

【少说几句,有那个功夫不如多看几遍行动报告!】麦克塔维什发话之后,频道里只剩下了干扰产生的沙沙音。他的报告现在在那个黑人警官手里——这次行动的支援对象。结实的棕色皮肤,一丝不苟的神情,他的面孔综合了阿拉伯人和苏格兰人的特征,宽阔的肩膀让人想起相扑选手,虽说防弹背心外面穿着便服,仍然有严肃的气氛悄然围绕在身边。

【有什么新发现吗,克鲁佐警官?】

【没,和已知的差不多】声音是浑厚的男低音,健壮的臂膀把文书递了过来。名字是“贝尔夫冈 克鲁佐”以前曾和自己一样是SAS,算有一面之交。后来好像辞职到了哪个“阿基罗斯”保全公司做保安去了,过了两年,突然又成了国际警察,才有了今天的相遇。他的工作是对公海上可疑的运输船进行货品检查,夏威夷失踪的军火绝对会通过某种途径输送到其他什么地方,而他们就是要把这种事情抓出来。由于已经有了武装拒警的先例,141特勤队的几人才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在直升机上跟随行动,另外还有美军的两艘FFG-7“佩里”级在附近海域全天候巡逻,即使不开炮,单单显示出他们的存在也能对军火贩子们造成相当大的压力。

不过对于一次军火走私缉捕活动来说,这样的阵容还是太盛大了点。

【……重点恐怕是这些吧?】

对于麦克塔维什手指着的部分,克鲁佐无言地点点头。

CYBER“疾风”37mmAS用来复枪,CH-58“闪电侠”攻击直升机,前者是新一代AS用装备,后者则是有望接替AH-64D“长弓阿帕奇”的新型ECS和ECCS装备型支援火力。两者的相同之处就在于近段时间都有非法流出的情报。要是这些还未正式公开的产品出现在比如老毛子的手里,那些整天在演讲台上吹胡子瞪眼的高官们关心的恐怕就不只是面子问题了。

而要把这种生意做到万无一失,“他”应该也会插一手才对。

【WARSKY】默念着这个名字,克鲁佐望着窗外蒙上了紫色的夜晚的海面,一个点出现在海天交际之处。【WARSKY,他是二号目标】

WARSKY——

沉寂的频道里立刻飘起了紧张的气息。经历了数不清的任务,队员们都在各种报告上或多或少的看到过这个名字,这个代号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在“军火来源”这一栏里,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为最后一个留下的谜团。虽然他的一切至今仍是个谜——和“WARSKY”这个代号一样神秘,但毫不夸张地说,不单走私界,当今做着各色交易的商人里,最胆大,生意做得最广,同时也最擅长躲避检查的人非他莫属。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出现在警方视野里才三四年的家伙会牢牢占据着黑名单首位。

【我们这次对上的就是那小子?】

【恐怕是】克鲁佐绷紧的表情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胆大到倒卖新式武器的家伙,十个里面有九个半大概就是他了】

【剩下半个呢?】

【——绝对是他】

对付一个一无所知的对手谈何容易,这样的意思从队员们的眼神里流出来。

【有情报吗?】

【有,首先,他这次应该在场,贩卖这种货色的人不太可能会只用电话联系就算的。其次……】

他咽了口口水,眉头意外地有些扭曲。

【最新得到的消息显示——他是个东洋人】

……

沉默。

【……这样就完啦?】

【完了】

无声的难以名状继续支配了这个空间十几秒钟,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个不知所言的黑人。身材如何?外貌?年龄?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类的情报——有这些才怪呢,有的话FBI早就去抓人了,还要你们干嘛!

【咳,你的意思我了解了,伙计们。】麦克塔维什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情报就只有这么一点……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我们的目标是从美洲和火奴鲁鲁来的运输船,上面不会有塞满黄皮肤的旅行团……搜索范围缩小了,多谢你,克鲁佐警官。】

【我们到了】驾驶员吼着。

蔚蓝色的大海发怒的脸色一点都不好看,大风天气把附近几百里的海面搅得一团糟,在地平线附近的那个点已经变大,显出了船的轮廓,在汹涌的浪头中和沉浮得柳叶没什么两样。渐渐靠近之后,中部堆成山的集装箱进入了视野,仔细看的话还可以看见上面标着文字,方方正正的看不清是哪种。被海水侵蚀的船体上也隐约标着白漆涂制的的船名“荷什维尔”,好像是某艘护卫舰的名字,后来改成了运输船吗?

波涛汹涌的巨响一定程度上遮蔽了旋翼的噪声,ECS解除,所有人沿着绳索迅速下滑到了舰桥侧,从打开舱门到克鲁佐一手拿出证件一手敲着控制室舱门把出来开门的小伙子吓个半死为止,一分钟都不到。

【国际警察,要求检查船上的货物,叫负责的人出来见我。】

要是可以想象深更半夜的敲门声,你开门的时候发现一堆凶神恶煞的大汉用枪口指着鼻子的情景,你就能切身感受到开门的小厮那种震惊了。可怜的家伙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直到克鲁佐再次发话为止他都呆呆站在那里。船舱里其他人也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们——雷达一片沉寂,头上确实可以听到不怎么清晰的直升机的声音,可是从刚才开始四周的空中明明什么都没有。

……

【嗯……总之,所有人到甲板上来,在控制室前面的空地集中,五分钟内,这是,那个,船长命令】

费了好大劲总算把宿醉睡的和死猪一样的船长从桌子上拖了起来,麦克塔维什用手里的MP5枪口让他好好清醒了一下,通过舰内广播发了全员集中令。与此同时,克鲁佐开始观察着堆在一起的集装箱。

【运货公司?】

【呃,差不多就是那样啦……这艘船也是新近才开始干这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船长挠着耳根,用含糊不清的语气回答着,那副表情就好像靠着什么就会睡过去一样,所以幽灵让他独自站在那边,拿过他手里的船只使用许可证递给克鲁佐,不过他现在没心思看哪个——他的眼睛盯着集装箱上各个不同的标志。【你们运的东西可真不少啊,哈?】

【嗯……有什么不不合适吗?呼……】

布料、水果、标着“农用机械”的,一看就很可疑的箱子……他拉开了一个标着“邮寄”的箱门,立刻有数不清的包裹从里面涌了出来。稻草人和ZERO打开的“矿石”和“食品-T”箱子也是如此,虽然塞满到了过分的程度,但直到箱子另一端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物品。旁边的箱子上甚至标着放射性标志……皱了皱眉,还是打开了门,里面是没有堆满的一个个小铅盒,一眼可以看到箱子底。

【您对核废料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吗,刑警先生?】

耳边传来了船长的讪笑,克鲁佐不置可否,眼光转向了塞在隐蔽的一角的箱子,它的显眼之处就在于——那上面什么也没标。

【那个箱子里的是什么?】

【啊?那,那个的话……呃嗯……最好不要……】

连眼色都不用使,看到船长的踌躇,两名队员直接在他面前打开了门。

……

那边在检查的同时,幽灵这边正在盯着甲板上的船员,控制室的几个人早已在一边站好,是清一色的欧洲人,正在用不知所措的眼神观察着四周。集中令发布了一分多钟,旁边的楼梯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首先出来的是个黑人。

能和夜晚融为一体的肤色,显得相对较大的眼球四处转着,看到全副武装的特勤队员时吃了一惊。幽灵用枪口示意他过去站好,下一个出来的人绷紧了他的神经。

是东洋人。

黄皮肤,黑色短发,年龄大概二十几岁,没有穿船员服,而是身着类似快递员那样的浅色外套,摇摇晃晃地上了甲板,正当他想让他站到另一边的时候——

【又上来一个】小强在一边指着楼梯口上来的另一个家伙。

这次上来的是个理着碎发的中年人,仍旧是一样的黄皮肤黑发色,面孔显出东方人的特征,同样身着浅色外套,一副从被窝里被强拖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睡眼惺忪地东张西望着。只有这么几个的话还好对付——抱着这种想法的时候,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的哲学内容却不合时宜地跳上了幽灵的脑海。好象是叫做什么……墨菲定律?

“当事情既可以向好的方向发展也可以向不好的方向的时候,它总是会走向坏的方向”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一个,三个,十个,他藏在面具下面的眉间一跳一跳的,看着通往舱体的楼梯口像塞了大额纸币的自动售货机取款口一样咕噜咕噜吐出了一大堆黄皮肤的东洋人,没几分钟甲板就被占满了。他开始感觉后悔——就看见大家都手捂着口鼻背向了集装箱的方向,虽然戴着防毒面具,小强他们还是觉得一股冲人的气味直冲咽喉。

另一批人站着的那边,打开集装箱的两人后悔程度绝对比小强高万倍。

一群苍蝇率先“嗡”地飞出来热情地欢迎来客,紧接着的是难以形容的、杀伤力不逊化学武器的臭气。他们拼命忍住想要逃走的冲动,打开手电观察者内容物的状况。首先是黏糊糊的、占据了空间主要部分,在手电光下反射出“黄金”颜色的堆积物——队员们废了好大功夫才确认这是高度腐烂的越橘。在更深入的地方还有几句分不清是牛还是羊的动物尸体,被用过分的姿势靠在一边,都已经差不多烂得只剩骨头了,上面爬满了蜛虫。

【我就说要你们等等的吗……】船长抚摸着耳朵边的头发说,克鲁佐皱着眉关上了箱门,转身见到幽灵往这边过来。【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嗯……】

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克鲁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有什么意外吗?】

【倒是没有……怎么说,刚才谁说了旅社什么的来着,我很想揍一顿那家伙】

已经不需要多解释了。克鲁佐瞪着面前的乘员阵容,本来就棕色的面孔更黑了——船上共计近百人的队列,需要重点“关注”的东洋人就占了四分之三。稚气未脱的也有,看上去历经沧桑的也有,面目和善的也有,一脸凶相虎背熊腰的也有,要说相似之处的话就是几乎清一色的浅色外套,还有同样迷迷糊糊的神情了。

【啊,都是运输公司在那边的雇员,打个便车而已啦】

他这才注意到手上的船只使用许可上的“租借人”一栏写着“东京森露国际运输公司”这样一个怪怪的名字,虽然不怎么认识日文,不过这些人外套上好像也标着类似的内容。船长,留着典型欧洲人特征的金色络腮胡的男人,只是在一边若无其事捏着耳垂,面上好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简直就是在说“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一样。【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大清早被叫起来会影响工作效率……】

【我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为什么你老喜欢摸左耳那边?】麦克塔维什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路,他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到一丝慌乱正在从船长避开的眼神里传出来。

【呃,习惯而已……】

【那……】一个眼色,有两人立刻上来擒住船长的双臂,他则从哀号着的男人耳中取出了一个无线耳机。【区区一个运输船的船长为什么会有着东西?别告诉我这也是习惯?】

【……】刚才还睡眼朦胧的表情突然倦意顿消,因饮酒而发红的面色“一脸煞白”。毫无疑问,这个耳机藏了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而且根据这种东西的收发范围来看,恐怕就在这船上。

【说吧。】麦克塔维什拎着船长的领口,USP.45抵着他的下巴,【在听什么?谁的讯号?】

【这……】

大滴的汗水沿着发际滚滚而下,顷刻间冷汗已经浸透了男人身上的薄衣,麦克塔维什感觉自己就像拎着一只注水的白条鸡。

【发信源在哪里?】

声音既不咄咄逼人,也没有透出愤怒的感觉,审问——船长没办法再回答一句,只有喉咙里传出来的嗯嗯声证明他还在听着。

【你不说,就让它替你说。——幽灵?】

【已经在做了,sir】

耳麦的天线接到了幽灵手里的某个类似电表的装置上,立刻传出了尖锐的杂音,表盘上的指针摇晃了几下,标出了一个强度,他立刻转到了指数最强的方向。【2点钟方向,水平距离15,垂直距离7,仍然在继续发信,推测在舱内】

【别……】

【Charles小队看住甲板上的人,the rest few, on me】简洁明了地发布了命令,他冷笑着握住兀自紧张颤抖不已的男人的肩膀,【那,带我们去见见Mr shadow captain吧,船长先生?】

通向目的地的路出乎意料的顺畅。

没有遇到警戒着的埋伏,走廊的门上也没有贴上遥控C4或者线雷一类的陷阱,抬着的枪口一路上根本就没对上过个活物。原以为敌人得知秘密暴露之后会遭遇到的抵抗——他们已经有一半相信WARSKY在这艘船上了——没有,根本就没有。

根据通话甲板上的人似乎也很安稳,所以幽灵在往目标所在的船长室门上贴炸药的时候手慢了一拍。

【不对劲……】

难道说放弃挣扎束手就擒了?不过,叱咤数年的老狐狸就会这么栽了,这才叫做不可思议呢。船长在一边仍然在徒劳地试图阻止他们,但电流点火的速度显然比声速快得多。

【砰磅!】

钢制舱门化作碎片袭向室内,两个人影瞬间冲破了硝烟把枪口对准了里面,一个正对门的方向,另一个则朝着本应该有那个发号施令的人在的地方,正当他们准备辨认室内人员的面貌的时候……

没有人。

没有人站着,蹲着或躲着,在应该是发信源的地方——放着一只MP3,亮着电源灯。

……

【HOTEL呼叫Charles,你们还能在上面呆五分钟】直升机驾驶员在耳机里催促耳的时候克鲁佐正在往标着“文化用具”的,塞得水泄不通的集装箱里张望。他开始后悔扫描仪让Walt小组抢去了,不然就可以把所有可疑的地方都扫个透。前去船舱的行动小组押着船长回到甲板,【那个家伙逃走了?】他问。

【不……】幽灵摇了摇手里的电子设备,【看起来传到这耳机里的是这里面的东西】他的语气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克鲁佐突然很想看看他藏在面具下面的表情。按下播放键,MP3以外放模式播播放。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啊~”

【都说了这种东西很丢人的……】船长一个箭步夺过MP3把发信器插上去,回头瞄了一眼船员,带上耳机一脸享受的样子。看着又好气又好笑的刑警,幽灵干笑几声说:【咳嗯,如何……总之,我们的船长先生爱好有些特别,就是这样。】

【to all units this is overlord,现在发布最优先命令】指挥部的声音插进了通讯器,【Walt小组遇到了武装抵抗,方位是3-5-4,据推测目标有很大可能就在那里,所有队伍结束手头的工作之后立即前去支援,这是最优先事项,重复,这是最优先事项】

检查工作进展缓慢,时间不足,那边一大批东洋人排查起来又遥遥无期……无奈之下,克鲁佐发布了最后的命令。

【撤】

…………

望着渐渐消失在空中只留下引擎和旋翼声的直升机,船长播放着戏曲的耳机里掺进了一阵杂音,之后变成了安静的频率。【和老东家对着干的感觉如何?】。

【还行。——还是一样好骗,连牵木偶的线都不带换的。】

摘下帽子扇着,换上略显厌倦的神情,挺直腰杆,包裹在宽松制服下面的身躯立刻伸长了六七公分,刚刚还表演着拙劣的私人秘密保卫战的无能船长转眼间变成了眼神锐利高挑瘦削的男子。【就是那个样子让人受不了。】赤道饱含水汽的海风吹得他十分不爽,朝阳留在海面上的痕迹在渐渐扩张。【不过,真不敢相信全都被你算到了】

【你指什么?他们没把扫描仪带来?】

【不】海天交际处有个黑点在缓缓移动,这个航向的话……只有这里一艘运输船,那个应该是“佩里”,大概是接到了消息正急匆匆地往目标船只赶吧。【就算带来了,你也是有应对方法的吧,就像这样?】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切,你以为我们一起干了多少时间了?】他露出不屑的表情,靠着栏杆眺望远方,大风已经停了,海面又安静得如熟睡着的婴儿,仿佛之前的惊涛骇浪都是幻觉。【不过啊……你那顾虑太多的毛病真要注意了,线路入侵的方法是不会通过终端被找到啦……刚才要不是我故意露出破绽,那小子手里的东西发现的可就是你了哦?】

【……】

线路里暂时沉默了,听得出对方好像轻轻“哼”了一声。

【别跟我说什么‘小心使得万年船’,都腻了……说起来,‘岛上’来的那批货就这么拱手让给条子啦?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大方过】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男子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一瞬之后,又恍然大悟一般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啊】

笑够了之后,又恢复了那副处变不惊的神态。

【以前啊,】他突然长叹一口气,从上衣袋里掏出雪茄点燃,【以前我老是以为要摸透一个人,共事两三年再怎么样也够了,直到遇见你之前都是这么想的】烟雾围成一个圈从口中飘出,迅速消散在微风中。【你知道我最讨厌那种人吗?】

【我这种,对不对?】

【一点没错,聪明绝顶,行事果断冷静,能力酷到毙,却从来不让人真正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干什么……一句话,欠揍】雪茄吸了几口就被弹出了栏杆。【味道烂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雪茄。

【我有时候会想,像你这种等级的人要是走白道,大概全世界的人都会争着把钱往你口袋里塞吧……赚钱的路子那么多,偏偏选这么条羊肠小黑道,有时候真让人觉得是不是门让脑子挤了……或者,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赚钱都不一定……】

单方面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男子又习惯性的去摸上衣口袋,这才发现刚才的是最后一根。

【随便说说的,刚才的忘掉吧,无聊了而已……】

【二十五万已经到你账上了……你房间桌子上有一盒cohiba lanceros,门被炸了吧?我可不肯定其他人没兴趣抽第一口哦?】

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浮上了嘴角,古巴产的正品味道实在没得说。

【你就是这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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