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觉得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可以到此为止了吧?】
狭小的货运卡车后面,此刻正装着来自世界上第一精英部队——141特勤队的两个队伍,而所有人里知道怎么捣鼓这台**的只有幽灵一人,所以现在其他三个只能对着突然变成杂音的电台干瞪眼。【不管怎样……看起来ISM们顺利地把主要工作完成了,接下来怎么办?】
【知道了,到5-B路口接我,下一个目的地是B-07的SAFE HOUSE。】
ZERO上了驾驶座,车被缓缓发动。【上午看青春喜剧片,下午是间谍片,然后是傍晚的枪战片……不错的一天。】他的念叨被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耳里。【只是太伤神。】稻草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对了稻草人,那个女孩你准备怎么办?什么时候出手?】
【啊,她啊,当然——】
【哦~~英雄伴着美人一起经历战斗的洗礼,在枪林弹雨中建立起坚~不可摧的感情,最后终于心~心相印,啊——这是多么老套烂大街没创意又感人催泪刺激缺一不可的剧本啊~~~~~~】
【——当然是躲都来不及!多可爱也好,要真给摊上了,天天做那种保镖工作,给十条命都不够用!那种娘们谁要谁拿去好了!我可是很现实的!】在ZERO唱诗一般的揶揄下稻草人又只剩下干瞪眼的份,如此硬梆梆的绝交宣言却引起了一阵笑声。
笑过之后,又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沉思。
有什么理由让女孩成了一级护卫对象,又是什么使得身为少爷的两人化身战场之鬼,还有背景如迷的ISM B-06……所有的一切,组合起来是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由孩子们来打这场战争?
【来自B-06的通讯,】幽灵按着电台的旋钮,【现在接给你。Mac】
【知道了。……(杂音)这里是TF141 BRAVO GROUP 麦克塔维什上尉,听见吗?】
【这里是B-06,代号URUZ7,相良中士,请确保通讯的保密性。】
【收到,已经是加密线路。报告你的情况,中士。】
【预定行动TEG-002完成,敌方在大约十七时十九分放弃追踪,现在方位是 国道两公里处,请求下一步指示。】
……
【收到,不过我需要载具,过来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
听到这里,zero的心“别”地跳了一下,【载具?那辆法拉利呢?】
【处理掉了,保险起见。】
“唔!唔——”稻草人不得不上去捂住ZERO的嘴免得他叫出来。【中士,请解释一下你所谓的‘处理’。】
【明白地说,就是爆破。】
OH MY CAR——ZERO的惨叫响彻车厢,而宗介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似的,继续解释着:【做得很完美,把车开到垃圾处理厂,在被碾压的时候引爆上面的C4,还用了发烟弹,剂量控制在摧毁引擎部分的程度,这样就是工作人员没有预先检查的错了。】
【……】
幽灵开始想象明早报纸的新闻标题,“《垃圾场废弃车辆爆炸!检查人员失职?》”而ZERO则把驾驶的工作让给了稻草人,自己对着话筒大喊:【我靠!好不容易从上头抠了辆车下来,你小子居然给我爆了!?】
【……是那样的吗?】
【当然是!本来还要靠它做运输工具呢……兜风泡汤了……】
【冷静点ZERO!又不是你的车。要车辆的话我我觉得那部悍马就挺不错。】麦克塔维什提前中断了ZERO的牢骚,【总之,尽快赶到目的地,在有消息来之前护卫任务还不会结束,要一直保持警惕状态。】
【……需要长时间进行SAFE HOUSE的保卫工作?】
【没错,据说KEN那边也会有人来,我们要在附近设防。】
【如果愿意的话,】宗介的声音突然变得自信满满,【也作为补偿……我可以提供一些特别的装备,对这类行动有很大的帮助,需要的话我可以立刻带过来。】
【‘特别’是指?】
【强化服。】
看起来URUZ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稻草人开始这么想着。当然——只是这个时候这么想而已,不然他也不会在之后那么后悔了。
背伤总算是好些了,两人现在站在二楼的转角。【嗯?……我记得,你家是四楼吧?】看着音操掏出钥匙,初音不由得这么问。
【如果是两天前的话,的确是这么回事。】
【……?】门开了,初音带着疑惑走进了似曾相识的房间,要说布置和环境,和上次见到的基本没差别——但是诸如墙纸,顶灯这类不可动硬件的话,果然与印象中不一样。【不过啊,如果那些坏人知道你的家,是不是就有可能追过来啊?我们还躲在这么靠近的地方?】
【你说的没错。】音操伸手打开灯,驱散室内让人不适的昏暗,【这也是我们回来的理由。——你有没有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是什么?】
【当然,还留在老地方的蠢事我是不会做的,不过如果稍微挪个位的话……就成了最想不到的藏身处了。】
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地方的话,还是可以无视逐渐减轻的伤痛。他上前拉起窗帘,同时打开厨房的门。原来的住户晚上喜欢开着厨房灯不管,客厅的窗帘一整天都拉着。音操逐条回忆着前天半夜KAITO突然登门安排他搬过来的时候所说的细节,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赶走”了这家人……据他说是“说服对方临时借用几天”,不过自己只要把这里布置得看上去尽量自然就好。
两天前的话,连TF141的人都还没过来……那家伙,那么早就开始策划这次行动了吗?
【折腾了一天,累了的话就在沙发上休息会,要不要来点果汁?虽然可能性不大,还是把你的头发藏起来的好……嗯?】音操偶尔回头,才发现初音仍然拘束地站在门口玄关的位置,似乎局促不安地观察着周围。【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
【啊,哎?嗯,我一点都不……啊!】仿佛被惊醒一般慌忙避开眼神,丢过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我……我的话,就,用不着进来了吧?】
【你什么意思?】音操皱着眉。
【你看嘛……呐,你的伤也不要紧了,能自由行动,我也把你送到了,所以,什么,那个……】初音断断续续地解释着什么,勉强挤出一副无辜的笑容,【这件事情……和我无关了是吧?】
【……】
【我……我应该回家了,我想……】
【不行,在我说之前绝对不能踏出门口半步,时间可能会很长……但是必须等待。——另外,不必找父母之类的借口了。】冰冷的回绝,提前表示了他知道她“独居”的事实。【这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他用认真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开玩笑。反倒是被看着的那位显得很没自信,低头定了定神才再问:【……真的是那样子的吗?】
【是,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除此之外呢?别的……果然会不会做些奇,奇怪的事情吧?】乱成一团的那家伙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双手抱胸靠着墙壁,用紧张与猜疑的目光探寻着,一副被饿(色?)狼盯上的羔羊模样。说的话都是语病迭出……对此音操做出了肯定的回答。【那是当然的。……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嘛,也不知道她理解到哪方面去就是了……
……
【果然……要我在这里过夜,还是……我,我回去了……】初音喃喃念道,双脚挪向房门。
【别出去!你疯了吗?】
【……!】
看到一直以来的努力即将付诸东流,音操的声音不受控制地粗暴起来。【现在外面还指不定有多少人在找你,你家更是重点盯防对象!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前跨疾步,横身在女孩与外门之间,【要是想出去,先过我这一关!】
接着,又用燃着怒火的眼睛直视她的脸,传达出“我是认真的”。
【……】
但初音既没有撒欢胡闹,也没有屈服,她也只是稍稍表现出惊讶和思考,接着也回以视线。触碰到的时候,音操的心里一惊。
卸掉表面的紧张,露出了认真。这女孩,比想象中要聪明。
正中下怀。
【今天的事情,果然,和上次不同吧……?】
虽然是语焉不详的“不同”,两人却都清楚到底“不同”在什么地方,证据就是她传达出来的,之前不曾有过的墨绿色震惊和悲哀。更要命的是,对于这关键性的差异,音操连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不,那个,很抱歉又把你牵扯上……我的意思是指,】他迅速转换思路,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俩在一起被那些人目击到了,那他们就会把你认为是‘与我有关系’的人,说不定就会对你做些过分的事……因为我的缘故。所以……】他不知不觉把头低下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连你一起保护。】
【……是这样,的吧?】
“没错,我没有撒谎。”
这句简单的话,音操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抱歉……其他的事,你没必要知道。】最后,还是只能避开她的眼神,丢过去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在心坎添上一块挥之不去的阴云。
那个难以言喻的“被追赶的理由”,两人都没有提起过。没人愿意不明不白地被卷入事端,如果她再追问下去,自己能顺利蒙混过去吗?……或者,为什么竭力想向她隐瞒真相的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音操在盘算着下一步如何说服她,迎来的只有沉默。
【……我了解了。】
初音没有在看着他,她的神情沉静如镜,却映不出她真实的心境。如果之前的表现都是为了试探自己,如果自己真的低估了她的话——
…………
望着已无离去之意的初音,音操只有叹口气收回身体,试着转换话题:【对了……你对料理拿手吗?】
安静的小区一如既往散发着的平和气氛,被突然闯进的不速之客打破了。
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标有“森露物流”的小卡车缓缓驶过打着哈欠的保安面前时,连只鸟儿都没有惊动,更没有路过的住户无聊到去注意司机非但没穿工作服,甚至连日本人都不是。但不可否认的是,原本缓缓流过的空气由于它的出现,平添了一份紧张的气氛。
不祥的源头是车厢里的那些“大家伙”。
将近两米的身高,粗壮宽广的身躯与臂膀,再加上头部两侧不知为何突出的圆状物,黑暗中的身影让人不由得想起凶猛的棕熊。“它们”虽然没有同样因愤怒而发红的双眼,但是——
刷!刷!刷!
仿佛约定好了一般,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双双眼睛,硕大,滚圆,发出诡异的荧光。接着是让人寒毛直竖的机械摩擦声,影子们缓缓活动着四肢。这一切组合在一起,演绎着破坏的前奏。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恐怖的是,它们正在使用的,毫无规律,不属于任何已知语系,暗语一般简单而复杂的交流方式——
【抚~抚摸抚摸,抚摸抚~摸抚,抚摸抚。】(嗯~其实也和操纵AS没什么差别吗?)
【抚摸抚,抚摸抚姆姆抚摸抚,姆摸抚摸抚。】(肯定的。原本就是参考了AS的设计对伪装服加以改造的产品。)
【抚——抚摸姆抚噜,抚摸抚噜路,抚姆抚……抚摸抚姆——】(嚯——高感度光学传感器,FM天线,手部也可以灵活控制……这么说,也可以使用外部武装了。)
【抚摸抚姆抚摸噜……抚摸抚,噜抚姆抚摸抚?】(动起来也不费劲,还有动力补助机构吗?)
车厢通向驾驶座的门被打开,稻草人的身影出现在光线透进来的地方,阴影中的怪物们一一显出了原型,转过来用圆乎乎的手臂打着招呼。
【抚摸抚,抚摸?】(怎么,到了吗?)
【抚摸抚噜摸抚。抚摸抚,抚摸噜——噜摸抚,抚噜抚噜抚,摸噜抚。】(到了的话就换上你那套,感觉还不错,功能也齐全,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说……”稻草人低着头,额角十字暴起。
【抚?】
“就没人吐槽这外型吗!?为什么强化服非得配这么幼稚的伪装?”他终于爆发了,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毛茸茸的皮毛,“还有这奇怪的叫声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吗,原来你小子主动揽开车的活就是为了这个啊?)
(其实我并不讨厌这外形——记得曼彻斯特警部好像买过几件这东西,听说效果还不错,顺带还提升了知名度——虽然是孩子辈的说啦。)
(变声装置整合在中心电脑里,很遗憾,似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要是你实在放不下大男子汉的尊严呢,我们也不好强求啦……只是,到时候别让我们瞧见你眼红的样子就行。)继续用“抚摸语”交流着,影子们向这边投来了不屑与揶揄的眼神。一个打开了后车门,他们纷纷踏出车厢,厚实的脚板落在地上发出“啾”“啾”的声响。
要说稻草人的抗议的话,其实是有点道理的——站立在卡车附近的,是一批全副武装的BONTA君。
所谓BONTA君,是指一种圆乎乎毛茸茸的二头身吉祥物,可爱的头部说不出是狗还是老鼠,或者两者兼有。如果说有名程度的话,据说在什么地方还有它的主题游乐园之类的设施。不过现在立于夕阳余晖之下的这一批与正品还是有所差别的。头顶的礼帽换成贝雷帽,胸前原本有个漂亮领结的地方现在盖上了厚实的防弹衣,两只圆滚滚的大耳朵有些下垂,是因为里面装有FM天线和探测器的缘故。 改造为高清度光学传感器的眼睛隐约发着光。毛皮的主色调是灰色都市迷彩,只有一只是原版的橙黄。
无需多言,BONTA君们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用与身材不相称的敏捷身手找到最佳地点隐蔽起来。(心跳探测器会用蓝点和白点区分我方和未标记目标。)橙色的小声说道。(其实以前就在想……不是挺好用的吗?为什么卖不出去呢?)
(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肯定。事实上,委托比利时的军火商生产之后供大于求,剩下的最后都只能我自己消化,现在使用的其实也是存货的一部分。)
(我觉得你这恶趣味的外形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又有一只灰色的BONTA君出现在车厢口,用不怎么熟练的动作下地,然后“啪叽”来了个嘴啃泥。(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玩意性能不错,冲击吸收系统很可靠。)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上去没伤到半根毫毛。
(等等,距离70,六点钟,那些个还在移动的蓝点是什么?)
(我看看……嗯,是B-08带来的那些人,他们负责外围的防卫和侦查工作。)
(就是说我们是最后一道防线了乜?)
(差不多吧。)
口中这么说着,麦克塔维什确实在暗暗祈祷不要再来什么进攻了。他偶然看过这些强化服的实战影像,作战效用固然没得说,不过一旦他们出马,势必将这个小区搞得天翻地覆。心跳探测器雷达上十几个蓝点缓缓移动着,以某处为中心均匀分布,与BRAVO小队的几人形成严密的监视网。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中心看去,一幢毫不起眼的八层公寓楼,二楼的厨房亮着灯。
“啪”是燃气灶被打着的声音,淡蓝色火焰顺利升起舔舐着锅底,不一会儿水开始冒出些许气泡。
【弄得这么热闹……真的没问题吗,如果那些人还在追着咱们的话?】
对于初音的担忧,音操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不会的。反其道而行之,这才是最好的伪装。】他把刀上的土豆皮甩进垃圾箱,继续说:【处境危险的逃跑者没那个心思会大亮着顶灯做饭……一般的话,都会这么想吧?】
【这样啊……】
初音听着把目光收回到锅里的水,估摸着水温把海菜放了进去。此刻的两人正如音操所说,在公寓的厨房里做料理的准备,初音负责对付锅子,音操则在一边处理土豆。他们甚至还多此一举地打开了抽油烟机,风扇微弱的轰鸣声覆盖了室内的沉默。
【……】
察觉到被人注视,音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可初音却是一句话没说,瞄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就转回去了。他马上意识到这么做的原因莫过于他正削着土豆皮的东西——并非切菜用的菜刀或刨刀,它似乎更适合沾上生物的鲜血。说白了,那是一把弯折了刀刃的战斗小刀,不过这并不影响音操削皮的熟练。
【以前总是觉得,男生都是与厨房绝缘的存在……没想到还有音操君这样的例外呢。】
【是那样吗?】结果,还是没问到真正在意的事情。初音的表情明摆着想说些别的,可音操抬头去看的时候,又变成了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放下一个清理干净的土豆,转手削起另一个。【以前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他是指在中东的日子里,自己苦中作乐地用同样的刀削作物皮的事情。可马上又意识到初音绝不可能理解这类往事。第二个土豆很快也处理好了。
【啊,土豆的话两个就够了,接下来麻烦你切下片,用那边的碗装一下。】
比回答更快地,音操用迅捷的手法把竖起的土豆切了个十字,以前他曾用相同的手法无数次切开配食中的肉类或代替品,这种工作自然不在话下。然而这一进度占据了他大量精力……初音也没有新的指示,仅仅回过头去静静地摆弄着锅勺。与之前的沉默相比,变化的也只有节奏的“嚓”“嚓”声而已。
身处静谧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一些事来,同时正是由于思索才酝酿出难熬的沉寂。
作为音操自身完全可以做到心无旁骛,然而一旁的初音那副样子却隐隐让他担心。活泼开朗的女孩突然变得沉静寡言,昭示的结果往往比显露在外的更影响深远。
…………
【我说,那个米洛是谁?认识的人吗?】
“嚓”
音操的刀往后多移了几毫米,切下了较厚的一片,他回了一刀,反倒使这两片显得比其他的更薄了。【……】这再正常不过的举动此刻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他在掩饰心中的动摇——而事实也确实如此。【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嗯?】
初音的两条辫子仿佛猫耳跳了一跳,露出被吓到的表情看着这边。【啊?啊,之前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的,好像说什么“名字”“身份”什么的……不过,也听不很清楚就是。】
【……】
【呃,果然是听错了吗?】女孩歪着头思考着,【或者,是在说“镜子”(MIRROR)才对……?】
【不,你没猜错。】音操把切好的土豆用碗装了放在一边,【‘Mirelo’确实如你所想,是个人名。】他少有地用灼热的目光直视她的侧面,【这么说,其他内容你也都听见了?】
【大概吧……不,说实话,没有。】看到音操审讯一般一动不动注视自己的表情,初音不由自主地偏过了头,最后不得不一脸苦涩地倒出来:【好了啦!当时我也是神志不清的,你在那边用英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什么谁听得懂啊!】
【……你那顶尖的英语成绩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那种东西是什么?能吃吗?再说你又加了一大堆听都没听过的什么词!】表面上还带着疑惑的神色听女孩的解释加牢骚,音操心理倒是松了口气。要是真的被她知道了,总会觉得很麻烦。
说到底,自己在这方面到底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一直不对她挑明的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听说过英国的VOCALOID公司没,主营音像方面科技开发的那个?】相对的,他扯了一个相干不干的问题出来。
【?没听说过唉?】初音看似漫不经心地把土豆倒进沸腾的水里,然而音操还是察觉到那一丝微不足道的与话语不符的动摇——或者说类似动摇的东西。对于她这样的平明大众来说,恐怕也只有在购买高质量多音程影碟的时候才会偶尔瞄到包装上不起眼的标志吧……他这么想着,有些无所事事地靠在冰箱门上。对于那个意味不明而又蕴含了复杂意义的姓氏是否广为人知,这一点作为音操本人倒是提不起半点关心。
然而一边响起的吸气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是说……难道……?】
【嗯?】
正对着音操写着“?”的面孔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中的搅拌,一副看到太阳东落模样的初音。音操用表情询问“我说什么了吗?”得到的答复是对方闪动着难以置信又抑制不住兴奋。他不得不提醒道:【……喂,你的汤!】
【唔?哇!】
这家伙就是只胆小又好奇心旺盛的幼猫……眼前的景象让人不由得如此感叹。
******
【味道怎么样?】
有对方还没尝就问这种问题的吗——这句话音操没有说出来。他第四次审视着眼前碗里浑浊的蛋黄色……液体,那表面甚至还闪着顶灯的反光。人对于不熟悉的食物总会在好奇之外有一种抵触,而音操明显属于后者。在初音期待的眼光注视下,他不得不极其痛苦地,用如临大敌的表情饮下第一口鸩汁。
【……!】
事实上,这毒药还相当美味。自己并不是什么美食家,但味道调的很合理,汤汁也熬得恰到好处,对吃惯了散发着塑料味的军粮的音操来说简直与珍馐没什么两样。看着露出惊异之色看着味增汤的男孩,初音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感叹道:【太好了……】
【什么?这是你第一次做汤吗?】
【当然不是了。】她的神色稍微暗下来,【只是以前就算做好了也没人尝……所以,也不知道味道到底怎么样。】
呃,所以就拿我来当白老鼠?……这么说是有点不合适,独居的话,也许是没有很多机会做给父母吃,可是就算如此——
【没做给朋友吃过吗?】
【咦,啊?那,那样的话,不就像是在炫耀自己会料理一样吗……?】
【哈?】
这女孩真会往奇怪的方向想。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吗?音操印象里的东方女性,似乎都应该是会一两样拿手菜才对……算了,自己有时候也会往牛角尖里钻的。也就没再追问。
也没人说那惯例的“我开动了”,两人都举起了筷子。
【……】
【……】
【…………】
【…………】
用餐的时候被人盯着总会觉得不自在,特别是看你的那家伙还装模作样地遮遮掩掩的时候。
【……】
【……】
【…………】
【……喂,你不如把想说的都说了如何?】
尤其特别是那人还一脸“让我说嘛”的表情。听了音操的话,餐桌对面的初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又压低了脸孔,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地问道:【那个,音操……君,认识,那个……米洛吗?】
果然是这事。【哪个米洛?】音操故意装着糊涂,低头再扒口饭。这种事还是让她自己说的好,也可以顺带了解她所知晓的程度。【就是,那个……】初音带着难以出口的表情欲言又止,然后突然找到了什么好办法,顺利地接道:【就是你之前通话里提到的那个啊?】球又被漂亮地踢了回来,音操再次为低估了对方而后悔。他轻咳一声答道:【算是吧,有什么问题吗?】
【嗯……他是,怎么样的人,可以说一下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初音的意思音操基本也能猜到个大概了。【奇怪了,我认识的人为什么你会感兴趣?】先抛出这么一句疑问,音操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又继续套着她的情报:【莫非,你也认识一个叫米洛的人?】
【呃,嗯……不,怎么说呢……?】
【方便的话,给我讲讲你所知道的那个‘米洛’可以吗?】音操饶有兴致地继续,他突然对某些事情很感兴趣。
【也,也不是不行——啊,反正……】
…………
“迷之继承人”“从不露面的三少爷”“隐藏在幕后的策略家”,甚至还有更过分的“因病弱与精神原因而不得不深居简出的贵族之子。”
这就是从突然开始滔滔不绝的初音口中得知的,据说来自著名艺术杂志《Song-youp》的有关“传闻中的”米洛 兰 沃卡罗德的描述,不管哪一条都听得音操眼皮一跳一跳的。【很奇怪吧?在介绍那家公司新出的音频编码技术背后,突然就谈起董事长一家的经历了呢!不过还真是让人吃一惊啊!家庭经历了那么不幸的变故,居然还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带领公司迅速崛起……】无聊的八卦里居然也包含了那起“事故”! 【之后呢?】音操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内心的海洋则开始泛起了波澜。
【之后?啊啊,那然后就谈到那个神秘的三少爷米洛了,据说好像是在变故 之后就没再露过面……这么想来的话,那些传言是真的也说不定……唔——不管怎么说,实在是很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说着侧面朝天做憧憬状,音操几乎可以在那投影仪一样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礼服,英姿飒爽的王子形象了,而正体他本人却觉得很讽刺和郁闷。
还有让人在意的是,为什么那篇稿子没有提及同样情况的希洛和妮娜,却单单锁定了自己呢……?他注意到初音突然停止了谈论,反倒恢复了先前那副仿佛很害羞的样子,用明显拘束的语调说着:【呃,这个,果然……很奇怪吧?】
【什么奇怪?】
【去看这种,一般人不会看的杂志,什么的……】
音操觉得很无力,【不奇怪。】他把叹息藏在了扒饭的动作里。并没有落寞。只是——只是稍微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而已。【顺带说一句,我们俩提到的恐怕不是同一个人。】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深知这个样子一点说服力也没有,音操干脆把头埋得低低的,避开初音注视的眼睛,她不久之后也没再追究。两人安静地把简单的晚餐进行下去。入夜的小区行人都不见一个,——或许这就是现代人的生活,只有喧闹的昼与死寂之夜的区别,用来过渡的部分嫌麻烦被不知不觉挤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在这种万籁俱寂的环境,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就如洪钟般响亮。音操的手机是翻盖式,因此他下意识地打开盖子时,那个油乎乎的男声就自作主张地跳了出来:【和初音酱进展如何了,大情圣米洛?——哦!我没有打断你们的悄悄话吧?】
【STOP JAPANESE!‘CINDERLLA’is still aside!】音操忙不迭地朝手机大喊。然而“噗”一声从餐桌对面而来……是初音,她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他恶狠狠地朝话筒甩过去一句:【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小小的停顿,然后那个声音换了一种语气:【难道说……暴露了?】
【对,就在刚刚,】音操绝望而无奈地看着对面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的面孔,【托你的福,一干二净。】
&&&&&
公寓楼对面的楼顶上,KAITO微笑着合上手机,望着下面不远处某户人家客厅的灯光。【KEN,刚刚的‘暴露’是怎么回事?有意外?】
【没。……不必担心,只是给那小子稍微增加点乐趣而已。】十月的夜风已经带了寒意,他下意识地去拉紧围巾两端,这才发现脖子上的已经不是原来那条了,只好作罢。【侦测范围内……嗯,没有可疑目标,至少三分钟内不会有。】拿夜视仪检查了一遍周遭环境,往频道里报告道。【MIKE AND HEAT TEAM,继续检测小区周边,特别注意西侧的围墙和入口进出的车辆。强化服里的几位,有懂日语的话麻烦请收听一下NHK和TOKYO交通,用里面的FM天线就能搜到。】
【收到。幽灵,do it。】
简短的回答,虽然看不到,但KAITO知道所有人都在迅速地行动着。只是夜色下的小区仍然如往常一般静谧,丝毫看不出底下奔涌的暗流。【……ISM B-08,切换到加密线路,有些事必须谈谈】短暂的杂音之后,耳机里传来了BRAVO-1,麦克塔维什的声音。
【正好……我也这么想。】
他说着在控制器上按了几下,频道里因干扰而持续的沙沙声顿时变了个调。这便是只有当前TF141成员使用的线路了,在此之外,他还特意屏蔽掉了标号“B-07”的接收端。
【我就单刀直入了。】MAC的声音听起来冷峻而强硬,【这次行动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损失也很少,作为TF141的正式成员,我不得不承认你能力够资格。但是——】
【但是太过莽撞,是吧?】
【……没错。你过度相信NICK的能力了,这是大忌……另外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到现在为止的成果很大一部分是靠运气混过来。这种各部情报封闭式的方案不确定因素太多,说的直白一点,很靠不住。】麦克塔维什像是要把心中不满统统倒出来一般不停地说着,【人员设置也过不了关,明明NICK这边才是重点,却没有设下重防。一旦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单凭我们几个根本不顶事。】
【……我承认,好像是那样。】
【总而言之,作为一名141特勤队的成员,你没有拿出相应的表现。】
【——所以说我可是ISM,非正式的啦,不要用那种古板的条例来衡量】这听上去连开脱都算不上,【不管怎么样,各位都安全走到这一步了,行动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唔嗯——】
听起来像是认可了,但有形的不满却又不肯收回去。【好了,有关你们正真想问的呢,我就在这里说了吧。考虑到今后恐怕要合作一段时间,你们应该要知道一些——错了,】他沉吟一下,【是必须要了解的,有关我们正在执行的任务,还有如此安排的理由,以及——】
【……】
【以及,大概是你们最想知道的,为什么要由‘我们’来打这场战争。】
…………
麦克塔维什终于不用再为“NEED NOT TO KNOW”烦闷。
这是当然的,听过从KAITO嘴里吐露的“真相”,和那种几乎迷失自我的愕然比起来,焦躁什么的都成了浮云。一方面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另一方面又深知对方没理由撒谎,中世纪那些看着世代信奉的教义在进步的科学前土崩瓦解的教徒们,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有好长一段时间,频道里只有NHK的当家主播在喋喋不休。【谁会希望亲骨肉身陷险境?可是,绝对不行……暗中安排人已经是极限,last line of ‘CINDERLLA’……除了NICK,绝不能再多半个人。】
【这太荒谬了!】
稻草人忍不住开了口,【即使被说是另有所图也好……这种理由,完全不能让人接受不是吗?就为了这种玩笑一样的任务,就非逼着身为平民的人经历这一切?先不说人道问题,光是在危险性方面,我完全有理由拒绝去冒这种自杀性的险!】
他说的一点不错,TF141的成员作为最精锐,享有一定程度的特权:在判断当前不值得继续任务或将付出巨大损失的情况下,由小组组员表决,队长决策,有权拒绝指挥部的命令。
【这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那好,这一点也抛开不谈,就论你刚才所说的,你们一直在执行的长期任务……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就没有人和我一样觉得,随便哪个心理医生都比十七岁的毛头小子靠得住吗?或者,即使你所说的都合情合理……】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涉及到了作为特种部队不该考虑的部分。【够了,稻草人!】麦克塔维什及时呼住了他。
【我同意稻草人的意见,】幽灵在一边插嘴,【事关所有人的处境,我同样无法容忍类似这种看上去极不合理的安排。】
【……大概,那种法子是行不通的吧,普通的心理治疗之类。】
起初众人以为是KAITO在解释,但很快就意外地发现,声音来自一直没有开口的ZERO。
【曾经见到过类似的案例。情况的话……和年幼的难民,还有战场上有些士兵的症状差不多。“应激性心理缺陷”……堪称‘心理学界的不治之症’,是由于短时间内接受大量刺激引起的急性心理疾病。外部引导治疗只能起到很小的作用,必须靠自身缓慢恢复。】
【问题是这里的还是个‘慢性’患者】KAITO恰到好处地做了补充。【因为未曾体会,所以无法设身处地;因为戴着同样的伤疤,才可以相互理解……谁会更适合这个角色?或者,有人认为直接送到心理医生那边,用‘科学’的手段来一通所谓‘人道的治疗’?】
【流过血的士兵更懂得如何处理伤口……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为什么不去?】
【我嘛……】频道里传来了轻笑,【没啥特别的,那小子更适合而已。把事情解释道这个程度,应该足以让各位打消疑虑了,希望接下来也能合作愉快。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些任务……】
【这样就够了,KEN,多谢你的解释。接下来TF141继续执行护卫任务。】
【辛苦。】
事实上队员之间完全不需要这般客套,麦克塔维什的把持有度让KAITO舒心了不少。“什么时候会察觉到……?”与应有的反应相反,他却是一边苦笑一边低声自语道。
【……(盯~~)】
【……】
【…………(盯~~~~)】
【…………(无动于衷】
收拾好碗筷已经过了十来分钟了,屋子里还是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在回响。初音坐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靠在窗户边的音操,而他则一直保持着那个偏着头的姿势——即使面朝的窗子早已拉上了窗帘。自从那个不合时宜的电话打过来,两人之间这种尴尬的气氛已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谁都不愿主动开口……倒不如说是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嗯……天气不错呐?】
【已经起风了,看起来要下雨。】
【那、那啥,景色不错呐?】
【已经是晚上了。】
【呃……其实仔细看的话,你还是挺帅的嘛?】
【多谢夸奖。】相处这么长时间,音操也算是有些知道怎么对付她了。他干脆直起身来,主动对不远处那个仍然像瞪羚一样睁圆了眼望着自己的女孩说道:【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名字是白川 音操,身份是来自浅草桥的17岁阵代高校二年级学生,同时呢还有个英文名字Mirelo Lan Vocaloid,与之相称的身份吗……是既不被谜团包裹又不喜欢藏在背后,如你所见没有因为疾病和精神问题闭门不出的少年。】他说着用欧洲式的礼仪行了个礼,初音缩了缩脖子,是谁都听得出话里的讽刺意味。【另外,刚刚很抱歉地欺骗了一位纯洁少女的感情。】他拿出些希洛式的幽默补充道。
实在是不想看着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发生,但这一切却早已注定。
【……为什么…啊不,在这之前,你,你——啊,那个……】
大批的惊疑和问题一下子涌入初音的脑海,反而弄得她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这也难怪,经历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绝对没有什么比这更具冲击性了。
这个叫了自己一整天“公主大人”的男孩,某种意义上才应该被称为“王子大人”才对。
【那个……该怎么称呼好呢,呵呵呵……】初音不好意思地笑着,像是才发现自己坐着不合适似的,突然站起身来鞠躬:【之前的事情实在是对不起!】
【……】
【实在是多有冒犯!所以,那个……】
【……】
【请不要放在心上……嗯?唔?啊,如果我有所失言的话,也请米洛先——】
【不要再说了!】
转瞬即逝的吼声,仿佛没个头的沉默,惊呆了的女孩,以及——虽然用激动的语气说了话,却未曾露出愤懑颜色的男孩。
再多说一句话就会有人崩溃。
像是要极力逃脱这种境地,音操转身大步跑开了,剩下初音一个人在原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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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来的咯……】
夜风中,飘荡着KAITO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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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会去隐瞒。
自己一直隐藏的原因,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现在全都成了事实。
【嗯……】
音操独自立在阳台上——没有开灯,仅仅是把身影隐藏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就可以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心感。无论怎样都不想回到灯光通明的房间里,那股不知什么时候弥漫于空气里的桂花香,现在只会让他恼火。
(算了吧)
“请”“实在”“先生”。
这样的字眼每多一个,竖立与两人之间的冰冷的墙就多一座。语气每尊敬一分,厚度就增加一层。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堵在胸口。
然而站在这里的音操却只能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往墙壁上重重一击。
【可恶……】
所以才来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
选择了符合这个年龄的身份,用虚假的身份生活,挣扎着摸索存在的意义。不过……其实一切早已注定了吧。这层纸被捅破的瞬间,与之相关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笑脸也好,回忆……也会最终被时间的尘埃覆盖。
然后再次留下独身一人。
【音操……】
只是……
【呐,音操……】
本来就应该是那样。
一个人的话,早就已经习惯了,反而是现在这样拼命想抓住些虚幻的东西的自己显得奇怪可笑。
【……】
不需要多想的,这种东西……我是米洛,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三少爷,我是“NICK”,忠实地完成任务的士兵。
仅此而已。
【喂……】
那么,就拿出本该有的态度来回应好了。【好吧,那么我……】带着这样的觉悟,音操转过头去。
然而迎接他的是直直朝面门砸来的硬皮本子。
【给我适可而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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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嚓!”
硬物击打和少女尖锐的吼叫声响切裂夜空,远处蹑手蹑脚朝的猎物爬去的野猫吓了一大跳,“喵”惨叫一声从树枝上掉了下去。
********
头晕目眩,眼花缭乱。
鼻梁传来的剧痛几乎让音操失去意识,就好象一颗榴弹至近距离爆炸了一样。
【说你呐!给点阳光就灿烂先生!】
【唔……】
回过神来的时候,音操正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捂着鼻子神志不清地看着眼前那颗榴弹——而她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过分似的,双手叉腰不忿地盯着他。【怎,怎么,你……】
【是“初音”才对吧?才不是什么装模作样的“きみ”!】
【呜哦!】
“砰”一声响,他的额头又挨了一下,还来不及拿手去盖,初音气势汹汹的表情就逼到了眼前。【和平时一样说话不行吗?为什么突然就改称呼了?哗,难道说,又想把我当成一无所知的可怜小女孩,自作主张去满足你的虚荣心吗?】
【不是那样的!】音操拼命地想辩解,但又不知该辩解什么。【我,你……】
【竟然还知道“我”啊?啊,刚刚想好心开个玩笑,就突然从我面前消失算什么?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玩笑?
此刻的情况出人意料地与以前有些相似。这么说来,她从一开始就……?
【现在看来,我是有点过分啦……】
初音的表情预料之外地缓和了些,然而……【但你那一句“きみ”是怎么回事?还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好的情调都被你破坏了啦!明明在一秒钟之前,还在考虑着要不要从背后抱住,温柔点道个歉什么的……(啊——期待这种事的我果然是个白痴)】后半句就变得和蚊子哼哼一样了。
【?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了什么?】
【还在用敬语!】
作为回应,音操的脸颊又挨了一下,【啊~对了,难道说,是因为是三少爷,所以就高人一等,自命不凡,看不起我等贱民?】初音燃着无名火的瞳孔直视着自己,连音操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残念,这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不管你有多精贵,既然把本小姐惹恼了,那下场只有一个——】她说着一把抓住音操的领子,像拖着箱子一样把坐在地上的他拉进室内的方向。
【……】
什么都说不出来,真是意外而荒谬的场景,音操禁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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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频道里此刻飘荡着某种尴尬的沉默,不是来自不理解的隔阂,而是——来自保持着通话状态的B-07“NICK”的耳麦。
【KEN,你……你是故意的吧?】
【……你指什么?】
【让NICK去干这工作……】
【咳,咳。】KAITO干咳几声,【给那小子一个锻炼的机会而已。】
听到这话的几位都莫名地出了一身冷汗。
【……还活着么……】
【肯定的。】URUZ看着生命体征探测器上的两个光点,【——至少暂时是。】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我真的很想知道……】稻草人让强化服靠住墙壁,放松了一下身体,【到底是哪个蛋碎的家伙想出来要叫她‘CINDERLLA’的?】
**********
自以为一切都归复原样,逃跑一般地从她身边离开也好。
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沉沦,然后又被这个女孩粗暴地一把拉了出来也好。
现在的音操,只是静悄悄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不敢正视着一边翻书的初音的,这么一个男孩而已。
【这本相册……是亚北同学给你的?】
她提起书的封面,古朴的深色皮革上,用流金印着几个字母“memories”。想起来了,是艾米来这边之后不久,在偶然的机会塞给他的,里面似乎都是以前的照片,说起来自己还没仔细翻过。
然后,在两天前的深夜,大概是顺手带过来了,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看它。
回顾这些陈年旧事,只会勾起些痛苦的回忆。
【亚北NERU……只是个化名,她的真实身份是某个大家族的千金艾米利亚,其他的事……你是知道的。】
初音听了叹了口气没有追问,之前的相会和相册里的内容基本上就能解释一切了吧。他下意识地凑过去瞟了一眼,大量照片的主角差不多都是两个可爱的孩子,在许多不同的地方打闹着,快乐地笑着的场景。
然后——在其中一张上,很偶然地出现了一位东方人的女性,在不远处温柔地笑着。
音操像触电一样收回了目光,回到了本来的姿态。而这之后他却偶尔能听到些轻轻的叹息声,还有人在小声念叨着什么东西。
(可恶——)
【……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呀~不好意思,刚刚的是本小姐的自言自语,你必须当作没听到,明白了吗,音操大人?】真是有够“不客气”的掩饰。
【可是,初音……?】
【啊?】
【你……还愿意叫我‘音操’?】
她看上去像是楞了一下。【都说了那是玩笑了啦……嗯,确实玩的有点过了,没想到你那么大反应……你知道我本来就不擅长这方面的事情的,偏偏你还那个样子…啊~够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啦!】
她的态度比平时还要刺人。音操直觉地感觉到,初音在生气,但那原因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在生谁的气呢?
仔细去观察她的侧脸的话,还可以看到一副撅着嘴的别扭表情,不知怎么,微红的面颊上似乎还透出一丝兴奋。
虽然老喜欢摆出公主架子,初音仍然是个希望能回应别人的期待的,温柔的女孩,这一点音操是知道的。看到身边的人消沉下去,也不会放任他们不管。
即使对方是个危险分子,抑或和自己有着不可逾越的界限,她还是愿意伸出手,用粗暴或温和的方式一次次强行把对方拉出来。
【不过说起来——啊,真的是和之前的想象完全不同呐——】
初音收回目光,稍微盯着他难为情的样子。
【……抱歉。】
【啊——啊,没什么好道歉的,说不定只是我童话什么的看多了呢】
不可思议的是,即使知道了他令人目瞪口呆的真实身份,她还是没法把音操再当作其他人来对待,他还是那个有点迟钝的,老是情不通理不达,却又总是摆着认真表情的男孩。
用心观察的话,还能感觉到他好像在为什么事拼尽全力。
然而,不管怎么想,她都无法将照片中这个正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的孩子,与眼前这个古板的保镖联系起来。成长真的能改变一个人那么多?她不知道,但他能感觉到,两者之间仍然存在着没有改变的东西。
同样渴望着理解自己的人,希望能像照片里一样,共同分享这份心情。
【以前的话,总是以为大户人家的少爷家就该穿着得体,玉树临风,在上流的交际圈里倜傥……那种感觉吧?】
【让你失望了吗?】
【……啊,确实看到梦想破裂的时候很要命呐。】她拿一种冷淡的眼神看这边,【不过,看到你的时候,又会觉得‘像这个样子的也可以嘛’……没办法,看到迷路的小狗狗,总不能丢下不管不是?】
【…为什么是那个比喻啊?】
如果……如果在这冰冷的世界里还存在着一些给人温暖的火种的话,音操会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一朵。
至少,这是在他经历了无数人的分合之后,第一次听到“我不会离开你”这种话——虽然用的是不怎么温和与直率的方式。因此,他才更希望能紧紧地去抓住。
【不过……谢谢你。】
女孩没有因突然的道谢而意外,她只是友善地笑笑,拿出手拍拍他的头:【好了,真的想谢我的话呢,就继续保护好本小姐,明白了么?】
她其实都懂的吧?
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却总是不肯直率地说出来。所以,音操现在仍然有些弄不清状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在如此困难的时候,她还能让自己和周围的人这样笑出来。
【呐,音操……】
【什么事?】
【白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我不会生气的,所以,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不希望仅仅是看着别人一个人努力,是她的话……也许是知道比较好。
音操想起了遭遇敌袭时的对话,还有对方之后的行动方案。这件事情,也许正如希洛所说,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绑架”那么简单了。
【抱歉,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我只知道,你是特别的存在。】
【特,特别的……?】
【没错,对我来说特别的存在,所以必须由我来保护。】
他思索着一些事抬起了目光,没有注意到一边的初音不知什么时候羞红了脸,轻声念着【谢,谢谢……】悄悄把头低了下去,装作漫不经心地迅速翻着相簿。
到目前为止的话也只能这么说,有关对方的目的,以及自己和初音被袭击的理由之类的都还是未知数,希洛那边也没说什么。只是不知道这样模棱两可的解释会不会让她更加担心……这么想着,他往旁边瞟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初音竟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上的东西。
……
不,不对啊!!
换个角度想一下的话,对女孩子说出这种话,不就等同于……?
【那,那个……我说,请你不要理解错了……】
但音操很快就发现初音沉默的理由并不在此。
在她膝盖上的相册已经被翻到最后一页,底子上的皮革露出来。这之前的册页上满满装着的全都是他和艾米的童年印象……而在最后一个格外大的格子里,反常地装进了一张受到特别照顾的照片。
似乎是最近才刚刚洗出来的,成色和之前的就完全不同。而且,在那之上……十分意外地出现了成长之后的自己和艾米的身影。他不禁也凑近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上次音乐部排练时的情景,大概是没注意的时候谁偷偷拍下的吧。稍显模糊的教室里,自己和KAITO练吉他的样子格外清晰,在那前面不远处,亚北正低着头拉着手上的小提琴。
不,要是“仅仅”在拉着琴就好了。
她那种侧着身子的姿势,恰好和后面自己的脸颊画面上绝妙地组合在了一起,那种位置,简直就像,就像在……更要命的是,她还偏偏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看来始作俑者是不会错了。
但搞清楚这些对解决眼前的问题一点帮助都没有!
【……是故意的吧?】
【呃,什,什么?】音操尽量小心翼翼地搭着话,即使是他也从初音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感觉到了不妙的气氛。
【……明知故问。】
相册从她腿上滑了下来,【对我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再拿这种东西刺激我……把人家耍得团团转,很有趣是吗……?】
【不,不是!】音操拼命想解释些什么,【那,那个,这本相册我之前也没翻过……背后有这样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啊!啊,不,不对!这说到底只是巧合!只是照片凑巧拍成这样而已!没必要想的太多的才对!真的!】
【……那么看着我再说话,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说着初音已经闪着泪花的大眼睛又凑了上来。——那种多被看一眼就会哭出来的表情谁敢去直视啊!!【之前你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她继续追问道。【呃,你冷静点……】音操目光游移,【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人渣。】
【呃,啥?】
【要么就是脚踩两只船!两面应酬!左拥右抱!心猿意马!贪得无厌!假途伐纣!男人都这副德行!】把这些有逻辑没逻辑的判断加在音操身上,初音又把头转了过去,长头发又在他脸上刷了一把。
(啊,啊——)
在这种场景打喷嚏会出人命的!音操拼了命地忍住,现在脱离这种境况比什么都重要。要说原因的话……总之,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沉默的初音身上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而且随时可能爆发。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就是证据。
【……在哭吗?】
【才没有啦!】
呃,那你下巴上晶亮的液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对你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路人而已对吧……有那么好的那一位陪在身边……】又是自暴自弃般的喃喃自语。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你对我很重要!啊,也不是那个“重要”……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要”!不过,也不是说之前的意思完全不对……那个,这个,呀……】语无伦次地说完这些,音操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终于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然后他看到了陷阱的正体,初音楚楚可怜的面容。
【那对你来说,亚北同学和我,到底哪个更重要?】
啊,输了,彻底输了。
女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她会给你相同的两个选择,区别只在于其中一个会引来严厉的惩罚,另外一个是更严厉的惩罚而已。
这个时候的她们简直就是最高级的拷问专家。
【呃……】
即使她的发问没有半点恶作剧的性质,音操也答不上来。
他接受的训练里当然也有意志力和对审问技巧的内容,在中东的一段日子里,也曾经有过被敌对的部队捕获,在被同伴救出之前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连续拷问的经历,那是连自己都对其抱有充足自信的坚定。比起那些,这种程度的考验简直不值一提。
但是——
(说不定要在这里殉职了)
他模糊地感觉到。
【果然呐……】
在他思考的时候,初音那边首先放弃了坚持,转头朝室外走去。【啊,你——】
【……回去了……】
【不行啊!你难道忘了——】
【当然不会了!去洗个澡而已!】她朝这边大喊道,同时又折回到看上去像是大衣柜的地方,翻开来找些什么。【那个是这户人家的东西……我是说,在我这里找一件对付一下最好】他指着一边的一个旅行包。初音看了他一眼,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开了那个包挑起来。
又错了,自己的包里怎么会有适合她穿的衣服呢?【随便找件衬衫——】
在那之前,初音已经找到了一件看上去像是女式睡衣的东西,快步进了浴室。
…………
听见门后面传来了水声,音操出了口大气打开了耳麦,出乎意料地麦克塔维什的声音首先从里面跳了出来:【NICK,还活着吗?】
【算是吧,怎么了?】
【那就好。】频道里依稀传来了谁的叹气声,不知怎么的似乎还有人在偷笑。【你们那边的情况呢?】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攻的迹象,周围地区也还算安定。】
【是吗。】
音操侧眼看着浴室的玻璃门,那上面苗条的影子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在意。他强迫自己转身背对着浴室。【可以的话……能让谁来替我一下么?我这边已经快到极限了。】
【嗯,咳咳】线路那边突然清起了嗓子,【出于某些原因,我们帮不了你……】
【什,什么?你们不是在附近留守吗?】
【是那样没错。……嗯,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也只能无限同情你,不管怎样,别疏忽大意,保护好‘CINDERLLA’。】
这是特种部队的人相当少有的台词。
【但是,再这么下去恐怕——】
【别担心,根据情报中心和NHK听来的消息,对方的主要战力应该已经撤出这块地域了,到明早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能结束。】
【消息属实吗?】
【当然,——我们会通宵监视的,抽空好好休息一下吧,下士。】
音操终于松了一口气,关掉了耳机。注意到背后传来的水声停下了,不一会儿,浴室的门被拉开,有人拉着拖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开始思考怎么调整一下方法消除她的误会。或者,还是稍微过一会儿,先进去也冲个澡比较好?
【音操,回答我。】
初音的声音冷冷的,那种冷感还在顺着脊背往上爬。
【你的包里为什么会有女孩的内衣?】
之后发生的事情音操不愿去回忆。
如果要写作战报告的话,就到此为止吧,他破罐子破摔地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