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者的凯歌

作者:岂可肖 更新时间:2012/11/18 18:13:24 字数:0

时间是午后五点。

坐落于东京市中的普通高等中学·阵代高校,今天也一如既往地迎来了安宁的黄昏。

西斜的阳光已显出金黄的颜色,留在各个部室操场上的同学们也差不多结束了社团活动离开学校,校园里正逐渐平静下来。

不过,位于南教学楼高层的某个房间,此刻正因许多人陆续进入而热闹起来,十几二十名年级不一的在校生——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正担任某个课外社团、同好会领导地位的社长、部长们,各自在学生会室用多张课桌拼成的会议桌边找到位置坐下,等待着被告知召集的理由。

【那么,嗯,家政部、棒球部、刺绣同好会、轻音乐部、演剧部……机器人模型同好会的会长田中同学,还没有到席吗?】

说话的是千鸟要,三年级四班的在校生,同时也是现任学生会正会长。她是一个有着一头柔顺黑色长发的女孩,一米六几的个子,姣好的面容和拔群的身材,可能是做惯了会长这份领导工作的缘故吧,比起女生应有的文雅,她的仪态透出的更多是飒爽自信的气息。

虽然作为女生有些在同学之间私下流传的不雅评价,但毫无疑问,成绩拔尖又充满魅力,又使手中学生会领导下的各个社团都得到了比之前更多的自由权的千鸟,在学生和老师中都有着相当的名气。此刻的她也是作为一名称职的领导人准备安排新的工作。

【哦,田中同学也来了吗,麻烦进来时把门关一下……嗯,这么一来就全员到齐了。】

往名册上划掉最后一横,千鸟环视了一下室内,却发现坐在旁边的某人举起了手,【嗯?还有什么事吗,初音同学?】

【那个……不等白川同学和相良前辈?】

初音提问道,她是个有着罕见的青色长发的可爱女孩子,现在也作为轻音乐部的部长在席。【他们不是‘生存游戏同好会’的成员吗?】

【啊,那个啊。】

千鸟扫了一眼名册,【今天要谈的事和他们没关系,所以就算了。】

【是,是吗。】

明明连一些刚好凑够成立要求人数的同好会都叫来了,他们却……当然,在座的没有人把这想法说出口。

“生存游戏同好会”

简单地说就是用发射BB弹、油漆弹的模型枪代替真枪互相射击,热衷于这种游戏的一帮人组建的同好会……话是这么说,在这学期开始之前因为老成员毕业离校新成员又热情不足,其实基本是名存实亡了。现在还在热衷于此的也只剩下会长相良宗介和副会长白川音操,其他的不过是些挂名幽灵会员。

这个暂且不提,虽说名义上是归于学生会管理下,也有来申请活动场地的使用,但经费方面却从来没向学生会要过一分钱,似乎全都由那个白川副会长包揽的样子。这也是今天这个讨论经费问题的会议他们没被要求出席的原因。

(现在肯定也在哪儿玩的正欢吧。)

望了一眼窗外,千鸟重把目光定在手中的协议书上,叹了口气。

(可以的话,真不想因为这种事向大家开口呐…)

校董那些家伙们,嘴上斗不过就用这种方式施压么……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千鸟使劲挤点出笑容,一边斟酌着语气一边抬起头:【咳嗯,那——】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突然从窗外闯入的迷之声,完全盖过了千鸟的话音。

沉闷短促而间断的声音,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让鞭炮在箱子里爆炸的感觉。这样的声音不知从外面哪里发出,在宁静的校园里回荡着,最后复归寂静。

因为这个意外,要宣布的话被打断了一下。

【咳嗯!】千鸟重新用力清了嗓子,【想必有几位也已经听说了吧,今天叫大家来呢,也不是为了别的。】她说着举起了手中的打印纸,【作为继续保持各社团自由性的代——】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这次换了一种声音,像是用一把豆子撒到鼓面上发出的响动从刚才的方向出现,马上又平息了,留下学生会长大人呆立在那保持举着纸片的姿势。

【…………】

短暂的沉默。

【……呃,说白了就是学校方面对我们的意见。】千鸟的眉角微微抽搐,努力保持着笑容,【要求各社团活动经费的申请必须附上详细的理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立个名——】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就是要求学生会定期上报财政情况!】

她拉高了声音喊道,【另外,对于申请去的经费去向,也要求各社团做出明细定期上缴,这些会作为校董——】

“嗒嗒嗒!嗒嗒嗒嗒!”

【总而言之像以前那样模棱两可的申请就过不了关了,话说回来学生会本来就不赞同这样——】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变动,只是额外列个清单的工作不必担——】

“嗒嗒嗒!嗒嗒嗒!”

【学生会的总体方针还是没变,他们想限制,我们就做给他们——】

“嗵嗵嗵!嗒嗒嗒嗒!嗵嗵嗵嗵嗵!”

【话虽如此,也希望各个社团能调整下经费状况,因为花销太多的话上缴的明细也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继续施压的理由给我适可而止啊!!!!!】

“嘭”朝外的窗子被猛地拉开,紧接着半个校区都响起了千鸟的怒吼:

~

【白川!宗介!你们两个家伙马上给我出来!!!】

~

…………

有那么一会,被嘈杂的怪声占据的学校又回归了寂静。紧接着自学校最南端的人工林,被称作“边陲之森”的地方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有一个身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理短了的黑色碎发,端正而透出认真的容貌,鼻梁上架着一副薄边眼镜。

但这却并未让他显得文弱,配着他身穿的迷彩军服、怀抱的模型步枪、腰间的战术收纳包以及脚上的塑胶军鞋,眼镜给人的感觉似乎更多是智谋的意味。【有什么事吗,千鸟会长?】他一边掸落沾上的草叶,一边朝这边大声问道。

【白川!你们,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啊!】

【如你所见,正在‘生存游戏同好会’的活动中。】被唤作“白川”的少年举了举手里的模型枪,【和以前一样,与会长相良前辈一起进行射击、环境适应、行军、近距离格斗等等的实战演习。怎么了?】

【果然又是些光听就觉得危险的游戏……啊啊不管了,总之马上给我全部停止!】

虽然隔得很远,还是能察觉到少年露出了惊讶之色。

【呃……有什么问题吗?活动场地和时间的申请,之前已经通过您批准了吧?】

【啊啊,是啊。】

【有关使用的器材,也是由您亲自检查过了吧?】

【这也没错。】

【连带活动的所有内容也和您说明过了才对,那为什么——】

【确实如你所说,这些在你们的申请上都有写清楚……可是这半个字都没提到的枪声是怎么回事!说起来模型枪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响动啊!】

距离依然那么远,不过这次少年表现出的样子变成了“觉得不可思议”。

【有枪响,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哈?】

【因为是用枪械射击啊。我和前辈特意购置的这个发声器,就是为了弥补模型枪这方面的不足,使其更加接近真货……】

【那种东西马上给我拆了!】

【但是前辈,武器没有发射声,这样的活动完全无法被称为实战演习,谈不上实在的训练效——】

【无路赛!很吵耶!我们这边还在开会,全被你们影响啦!】

【那个,能不能——】

白川看上去还想继续解释,但不远处的动静打断了他。又是响彻校园的“嗵嗵嗵”三声,左臂的迷彩服当即多了三个黄点。

他看着被击中的地方,转向攻击到来的方向,那里——人工林的另一边出现了又一个少年的身影,【你输了。】这么说着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有突发情况,我正在和千鸟前辈交涉中,这不能算数。】

【战场上突发情况多得是,这不是理由。总之,是我赢了。】

【是吗。】

白川应道,凝视着对方干练的黑色乱发,坚毅的脸庞,还有下巴上那一道十字疤痕,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武器,“嗒嗒嗒”开了火。【没击中躯干就不算,胜负还未分呢。】

【原来如此,那从现在开始认真地来了。】

【正合我意。】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嗵!”

“嗒嗒嗒!嗒嗒!”

“嗵嗵嗵嗵!”

…………

……

学生会室复归沉默,外面,发声器模拟的枪响又像炒豆一样沸腾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千鸟背上,她的肩膀颤抖着,愤怒,还有超越了愤怒的东西正化作离子从她身上逸出,化作乌黑的火焰熊熊燃烧。

【前辈,呃,冷、冷静……】

作为好友,初音已经是唯一还敢陪着笑胆战心惊地劝阻的人了。可当她看到学生会长一脚踢开了旁边“生存游戏同好会”的器材箱盖,抓起一把模型枪并“喀镪”上了膛时,她明白一切都晚了。

“美女&野兽”,“披着少女皮的大叔”,以及“最不想成为恋人的附赠品NO.1”

所有的这些不雅传言——就这么在众人面前化作了现实。

【你——们——两——个——混——蛋!!!!!!!!】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倾泻而出的子弹以怒涛之势淹没了外边嚣战中的二人。

~

【啊~~真是的,又搞成这样……】

一手拎包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千鸟的脸上依旧堆满了怨念。

【好不容易安分了大半年,结果还是一点都没变啊……会对这个笨蛋抱有期待的我果然是傻瓜。】

【嘛,嘛,别生气了,千鸟前辈,相良前辈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凑巧而已嘛。】

一同走在她身边的初音笑着劝道,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当事人,【而且,会议的工作也好好交代下去了,就别计较了啦。】

【话是这么说啦。】

千鸟无奈地叹气。

初音说的没错,会议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字面意义上的。当千鸟解决了窗外的麻烦,以一手持枪的修罗之姿(?)转回来时,房内众人望向她的目光仿佛看见了地狱的恶鬼。之后不论她说什么,大家都只是“笃笃笃”地点头,等她一讲“解散”就全都玩命地朝门口涌去了,差点没把拉门挤坏。

……嘛,托此之福会议就这么没人异议迅速结束了,现在的四人正走在放学后的同一条回家路上。千鸟和初音走前面,后面跟着生存游戏同好会主要成员,“会走路的危险品”二人组相良宗介和白川音操——之前被暴走的千鸟射得满身疮痍的迷彩服已经换成了普通的阵代男校服,不过在脸上额上脖子上还留着不少“枪伤”,红黄色的颜料痕迹。顺便一提,同好会的模型枪使用的是装有水溶性降解颜料的油漆弹,在同类产品种算得上是高级货,虽然总是玩危险的枪战但看起来在事后处理的方面也毫不含糊的样子。

【受不了……明明只是模型枪干嘛还特意去配个发声器来哦,多此一举嘛明摆着……】

【虽然作为外人这么认为很正常,但那种认知是错误的,千鸟。】

对于千鸟的牢骚,身后一直沉默着的男生相良宗介,摆着一副认真的神情回答道。

【虽然也有使用消声器的情况,但总体而言,战场是一个充满喧嚣枪声的地方。根据枪声来源判断敌人位置,决定相应的行动方案,自己的枪声也是要考虑的因素,何时隐藏,何时开火,更进一步利用它实施诱敌和欺骗的战术,这些都是必须掌握的重要技能,只有在尽可能接近真实战场的情况下锻炼。没有枪声的话,根本无从谈起……】

【Stop!这些歪理给你旁边那家伙讲去!怎么样都好,那么大响动肯定会影响到人的吧?就像今天这样。】

【那方面的确有考虑,所以才选了活动基本结束后的这个时间,只是没想到你们也会留这么晚开会而已。这样还不行的话……】宗介略显困扰地思索着,【不得不把时间再推迟到晚上了,看来。】

【……晚上,吗。】

听到“晚上”一词,旁边音操镜片下的瞳孔瞬间闪过一道光芒。【晚上的话,就变成夜战了吧。】

【夜战?唔。……太看重常时战斗,这方面的确非常容易被遗漏呢。】

【那么,把时间改成夜里,加上夜行装备,进行夜间战斗的相关演习?】

【有针对性锻炼的价值,就这么干。】

【既然如此……对了,再配备上小型发光器比较好,用来模拟枪口焰。无光条件下这也是必须考虑的因素。】

【说的对,那就这样吧。相关装备的货源我有,是以前结识的武器商人,质量值得信赖,我可以帮你购入。】

【啊啊,那当然最好不——】

“啪!”“啪!”

突然出现在千鸟手中的纸扇打上了两个战争狂的头顶。

【绝~对会把警(he)察(xie)给招来的吧!大半夜学校里的枪声和火光……都快成都市怪谈了啦!你们就那么想上报纸吗?】

几乎生动得发出“叮”的音效一样,听到“警(he)察”一词的二人额前闪过了看不见的电流。

【警(HE)察,吗……】

【在夜间作战的练习后,又附加了潜行脱出的部分呢。】

【没错,而且这不是简单的演习,对方可是真枪实弹的来,已经可以算是实战了】

【再好不过的机会呢。】

【……那个,我说,你,你们不是真打算去挑衅警(H)察吧?】

对着开始讨论起愈发危险事情的两人,千鸟脸上多了数条黑线。

【当然不是,会给人添麻烦的,那种事情我们才不会主动去做。】

宗介正色回答道。

【嘛,好歹这点自觉还是有……等等,你说‘主动’?】

【肯定的。主动挑战警方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就算新兵也不会干。但是考虑到其他情况,无法排除会有不得不以警方做对手这种情况的可能,所以如果真的因为这引来了警(H)察的话……就利用机会,进行一下以其为对手的演练。】

【………………】

【噗,哈哈哈……】

看着又开始了激烈讨论的两人,还有一手扶额碎碎念着“我受够了”的学生会长,一直在旁边的初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啊……】

【对不起前辈……因,因为实在忍不住,哈哈哈……】

【啊,是吗。】

【不过,看起来真的很认真有在做呢,他们两个。】

【也稍微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哟……】

千鸟叹道,口气里已没了抱怨,这句话更像是因为习以为常而放任自然了的感觉。放下已经瘪了气的学姐,初音重新望向跟在身后的二人。

(用模型枪对战啊……)

通用的名称就是“生存游戏”,用电子枪和感应外套的也有,像这样直接发**料弹的也有,以“贴近真实战场的对决”为卖点,因为紧张刺激而很受部分男生们欢迎的样子。作为女生,爱好方面也算传统派的初音倒是意见与千鸟一致,并不觉得这种事好玩在哪里。

不过,讨厌倒也说不上。

(而且是他在玩的话……)

她的目光停留在音操认真的侧脸上,他似乎现在也在为让新加的发光器能与模型枪开火同调而提出改造意见,说的尽是些不懂的词汇。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事情开始让自己如此在意。

明明只是个来了没多久的奇怪转校生,而且即使认真地说都是很多方面非常危险的家伙……但在主动被动一起经历了许多后,这个名叫白川音操的男孩早已不再是“同学”这么简单了。她开始感到好奇,渴望了解他,知道他那双薄边眼镜后面藏着的世界。

这次也是,他在做的事情,如果自己也能了解一些的话,说不定……

【那个,相良前辈,能听我说吗?】

【嗯,有事吗?恕我直言,但我不认为你这样没经验的外行人能对模型枪的改造提出有意义的建议。】

【不是啦不是啦……】

初音摆着手,最后瞥了一眼音操,提出了请求:【那个,下次同好会活动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呢?】

【……啊?】

【因为看上去很有趣的样子……嗯,就和新生的体验入部差不多啦,让我也加入来玩一次,可以吗?】

听了这话的男生二人都站住了,连一直闷头走在前面的千鸟都停下了脚步,转回来看着这边。

事实上是很少有的事。那个一直板着张冷漠的扑克脸,总是用硬梆梆的语气说话的古怪男生相良宗介——他似乎要脱口而出回答初音的问题,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噎住了,接着用一种包含了复杂情感的目光看向前面的千鸟,又看向初音。【不……不是,那个,要怎么解释比较好……】最后结结巴巴地答道。

【唉?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过,也不算否定……总之,考虑了很多很多复杂的事情——】

【不行。】

——被最没想到的那个人否决了。

初音望向音操,他的脸上正带着奇特的神情——好像是某种淡淡的焦虑,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不行,不能让你加入。】他朝她摊开手心。

【啊,唉?为,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这不是你这样的人应该涉足的东西。换句话说,你不适合。】

【什,什么啊!只不过是玩玩而已,有什么适不适合的嘛!你们平时不也就是像这样,拿着模型枪互相打着玩而已吧,那让我也试试嘛。】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不,不对吗?拿枪对射什么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能行啊,干嘛——】

初音的话突然噎住了。

面前的男孩依旧是以平常的姿势站立着,明明只是无言地站着……自己却无法再说下去。纯粹的不满——某种不可言喻的压迫感,稍稍从他的身上漏了些出来。

【这样吗……那么我再说一次。】

他直视着初音墨绿色的瞳孔开口说道。

【你不能参加。你不行的,因为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干这种事。比起别的,我觉得你还是先把轻音乐部那边搞好比较好,明白吗?】

【……】

初音还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某种埋藏于意识深处的,更本能的东西——察觉到了那股气息,在用自我保护的冲动强迫着她服从。

他的颜色和话语里并没有冰冷,就像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倒不如说,正是这一点让初音无法反驳。

理性上能理解,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初音能分辨得出面前仿佛与刚刚判若两人的男孩,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在对他说话。不仅仅是使用着“白川音操”这个名字的古怪转校生,或者因为某个理由孤身来到日本的外国富家少爷,更是亲身经历过无数的修罗场并且从中生存了下来的,极其专业而强大的战士。

可是——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粗暴起来。

【只……只是因为觉得有趣,想玩玩而已,连这样都不行吗?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冒犯之意,只不过对抱有那种想法的你,我是不会认可加入的。所谓战斗——】

音操停顿了一下。

【并不是像看上去那么有趣的事情。】

她听得一个激灵,有点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在脸上。

“因为有趣”

无论再怎么说“没有冒犯之意”,自己总有种被冒犯了的感觉。

有种被蔑视了的感觉。

有种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你这个随便的家伙”的感觉。

“因为有趣……”

这算什么啊?有趣什么的,只不过是借口而已啊!平常谁会对打打杀杀感兴趣啊,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啊这个笨蛋!“不是那个意思”的话,你又是什么意思啊!

他的意思——

“你不行。”

音操的话在脑海中重现。

一瞬间,什么期盼和没来由的渴望之类,统统从心里一扫而空了。

对了,就是这个。

白川音操。

刚刚这家伙,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是嫌我会拖你后腿么?】

努力抑制着因激动而颤抖的嗓音,初音问道。

快点说不是。

马上道歉,不,不用了,随便给我个理由就行,像是“怕我会受伤”之类的——

【如果你愿意这么认为的话,就这么认为好了。】

他没有否定,就这么回答。

……又是这种口气。

什么都不解释,一个人承担下所有的事情,只告诉人自己得出的“最佳方案”的那种语气。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是在那个黑暗的车厢里。

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处理好,把人当成笨蛋耍。

【是吗……果然是这样啊……】

初音低下头握紧了手,声音颤抖着。

【因为我很没用……所以不要我,是吧?】

【那只是你的想法。不过就与此事无关的方面而言,是这样没错。】

总算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啊。

心里顿感一阵失落,但那只是一小会的事。转瞬间,就有一团烈火在大脑里熊熊燃烧了起来。

竟然真的这么看不起我。

她并不是没有见识过他口中的“战斗”,相反,自己甚至曾在真正的枪林弹雨中穿梭过。已经不止一次,他冒着乱飞的子弹脱逃和还击的时候,她就一直跟在身后。

对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伙伴,居然也说得出这样的话。

什么“你还是先把轻音乐部的工作做好比较好”。

翻译过来不就是“你这样的废柴,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轻音乐部那种室内系运动白痴的聚集地做软脚虾好了”么?都被说了这种话,已经是怎么都没法继续再嘿嘿傻笑下去的地步了。

【好啊……不来就不来呗……】

明明都火大得要烧起来了,初音的脸上却挂起了一丝笑容。

【反正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呗。】

不甘心,不甘心。

就算有部分是事实也好,尤其是自己的好意却被理解为随便这一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反正我就是没资格参加呗,男人的游戏,拿个傻不拉叽的玩具枪对射,还在野地里乱跑搞得一身草皮泥巴。……嘛退一万步讲可能的确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吧,只是可能哦。】

心头的怒气都化作言语,她继续喋喋不休说着:【我才不会抱怨哪个社团的家伙喜欢门缝里看人,那种事根本不值得抱怨;我也不会因为连个拒绝的解释都没有,而开始猜想理由是不是那事实际上很简单,被知道了的话会不会有损谁的英武形象;我更不会把自己碰一鼻子灰的事情说出去,只因为某个喜欢自以为是先入为主的傻蛋不知是不是在被虚荣心趋势在从中阻挠!】

【……】

【好啊,那很好,我不参加,说起来我干嘛要参加这种无聊透顶的社团活动啊,明明去音乐教室弹一首都比这有意思得多不是么。说到底,你也就打打枪这么一个本事吧,那赶紧一边孤芳自赏去吧,拿着玩具枪打你的“战斗”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怎么可能打扰得了你,我到还真想看看呢,所谓它的’有趣’。】

音操一直微低着头,面无表情得听着这一切……直到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怎么样说我都好,】他把视线摆正,重新直视着初音,【但是,我希望你能收回刚刚说的那些话。】

【如果我说’不’呢?】

【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的是我才对吧!只是个社团活动,玩玩而已,用得着摆出那副冷脸吗?看不起人就这么有意思吗?我说错了吗?错了的话,就给我一个解释啊!】

说完初音便不再作声,静静等着音操的回答,看到的却只有他一贯的沉默。

她注意到了他微妙的表情变化,暗暗吃了一惊。

音操生气了。

刚才那些话,好像真的有哪里触到了他的逆鳞,此刻音操身边的无形气场是那么强烈,简直就像苍蓝的火焰,冰冷而熊熊燃烧着向四周蔓延,让人有些不由自主地汗毛直竖。初音见过一次这幅场景,那是他在小巷里对上几个小混混的时候——现在,她设身处地体会到了那几个倒霉蛋的感受。

依旧仅仅是站着,镜片后面棕色瞳孔射来的视线依旧如往常般淡漠无感情,自己却像中了定身法般动弹不得。

似乎一触即发的态势,两人沉默地对峙着。

【喂,我说你们俩,适可而止吧。】

见势头不对,千鸟急忙上前一步插在中间,【好了啦,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好吧,我答应你。】

音操首先开了口。

【我答应你加入我们,不,我邀请你加入,请求你和我们一起玩一盘。】

【……哎哎!!?】

对他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初音直愣愣得望着音操,让她惊讶的还不止这一点:这并不是认输,他身上的冰冷气息丝毫没有消减半分。

【不过作为交换我有一个条件,希望你能做到。】

音操继续说,他慢慢把手握成了拳头,捏得是那么紧,连初音都能听见他指节发出的“咔咔”声,甚至让人认为他下一步就要走过来揍自己一拳。

不过音操当然没有打人,他只是伸直了拇指,把手臂横了起来,用指尖指着自己的胸口:

【打倒我。】

<2>

周四的放学后时间,KAITO抬头仰望眼前的公寓楼,手里摩挲着那条长到过分的蓝围巾。

算不算失策呢……得到消息的时候原本打算做个看客,也考虑过在关键时刻有没有必要出手。不过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牵涉其中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嘛……还是去确认一下吧。】

他迈步走进了的楼梯间,爬上四层,越过一扇扇单身公寓的房门,最后在某一扇的前面停下。门旁的户主标志上写着两个工整的字“白川”,却没有和旁边的住户们一样在下面标上拼法,那扇门看上去也比附近的那些厚实不少,整个门廊仿佛都有种不易接近的气氛。KAITO找到旁边的门铃,按了好几下,却不见回应。

(不在……?)

他掏出备用钥匙,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回了口袋,转身回了楼梯间,继续爬上几层伸手推开了楼顶的门。

宽广平坦的屋顶,音操果不其然就在这里。

他正面对着kaito来的方向,但却并没有在看他。kaito注意到了一些东西,那是音操怀里抱着的一把突击步枪,以及在他身后十数米处,放置在不同高度和位置的六个人形靶子。

下一刻,音操吸进一口气,猛地转身端起枪口开火。

“咯!”“咯!”“咯!”

每扣一次扳机,就有一声类似齿轮卡壳的声音发出来,他用仿半自动模式连续射击,每个靶子一发,之后立刻瞄向下一个目标。切换,瞄准,发射,专家级的技巧和熟练,所有重复的动作都流水般一气呵成,音操放松手臂呼出一口气,距离他转身的一刻连五秒都不到。

【嚯,身手又见长进嘛。】

kaito走近一拍音操的肩,【那么成绩如何呢?】他说着往靶子的位置看去,但是音操却没有看,而是摆弄起枪身上几个奇怪的开关来。

第一个靶子,正中要害。

第二个靶子的致命点也被涂上了一小团颜料弹的红色,然而后面几个就不那么尽人意了。第三第四个的着弹点开始明显地向下偏差,第五个勉强打中,第六个靶子上面光溜溜的,干脆就直接脱了靶。【……气枪没有后座力。】音操的样子有些难堪,低头微调着枪上的旋钮,【身体的习惯动作,就算枪声和枪口焰能靠模拟,像真货一样的后座力果然还是做不出来。】

【嘿~蛮认真的嘛,还特意拿气枪来练习?】

音操不回答,只是沉默地重新上弹,瞄准靶子打了两枪就又开始细细调节旋钮。

【不去向麦克塔维什上尉申请联系冲绳练习实弹?还是说,你是在准备星期天的对决吗?】

【……】

【嘛,我是不知道这事你是不是认真的啦……不过初音那边可是相当认真的哦?都求援到我这来了,看来是真的很想打败你呢。】

【你?】

音操放下枪,略显惊讶地转头看着KAITO。

【啊啊,她亲自过来求我帮忙的,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候我就作为她队友一起出场。】

【…………】

【…………】

【……那就这样好了。】

结果,音操根本连意外都没表示一下,就又转头回到试射工作里去了。

【怎么,不发表点感想么?】

【什么感想?】

【像是‘终于有打败哥哥一雪前耻的机会了’之类的?】

音操头也不回,“喀镪”给枪装上新的弹夹。【毫无意义。】他又“咔咔”射出两发,【现在的我们不是敌对关系。】

【嘿,是吗。】

KAITO背靠在屋顶的栏杆上,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音操的表情,只有他不停放下端起射击的动作,以及远处靶子上不断增加的颜料弹红色痕迹。

洗练的动作,经历过真正的战火的洗礼,把经验和技巧发挥到极致。

——这些东西要被拿去对付一个女孩。

【怎么说呢,真是想不到呐,你会因为这种事情和她闹别扭,居然还闹到要PK的地步……作为旁人不管怎么看,都只会认为是你在欺负人家吧?】

【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我要赢她。】

【那……我直截了当问一次好了,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KAITO还是这么问道。

音操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又换上了一个弹夹,深呼吸了一次。下个瞬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枪口瞄准了一个靶子。“咔咔”之声不绝于耳,直到射光了整个弹夹他才停手。

全中无一遗漏,靶子又被染上了与之前不同的一大片黄色——但却全都避开了要害。做完了这些,他第一次主动朝这边无言地望了过来。

【……这样吗,我明白了。】

自己的猜测没错,明白了这一点的KAITO露出会心的微笑。

【那,我可就全力去帮她了哦?】

回家的路上KAITO稍微绕了下远,等他走上住所公寓的楼梯时,他看见了面前走廊中间放着的一个易拉罐头。

谁丢在那的……刚在这么想,易拉罐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打飞了,发出“碰”清脆的一声撞到墙上。走廊的另一头,初音正从半蹲的姿势站起身来,怀里抱着一把模型气枪。

【这是你做的?】

KAITO踢了一脚罐子,上面有不少颜料弹的痕迹,背后的墙上地上也留着一些。【嗯,那个,因为到的时候你不在,就想先模仿试试看了。啊,因为是水溶的颜料,等等就会去洗掉的。】

【嚯~以成绩而言,可真让人意外呢。】

【哎?你的意思是……打得好吗?】

【啊啊,以初学者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嘛,又能省下一堆功夫就是。】

说完他便径自往住所走去,抱着的东西已经重得他手指发麻,也没功夫管初音的反应了,听脚步声也是跟过来了的样子。

【呐,音……白川他也是打得很好吧?比这个要好很多吗?】

初音突然这么问道。

【他啊……】

KAITO转头目测了一下,回想起屋顶上的场景,【这种距离的六个罐子,能在五秒钟内全部射中,也就这种程度罢了。】半是实话半故意地这么说道。

【……】

【比起那个,别在那愣着,帮个忙。】他像完全没看到初音呆住的表情似的招呼道,【帮我把右边裤带里的钥匙拿出来,开下门。】

【啊,哦,好的。】

初音照做了,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KAOTO两手抱着的大纸袋,被里面的东西塞得严严实实,发出“沙拉沙拉”的摩擦声。【这是……?】

【先让我进屋,快点,要抬不住了!】

【啊,好。】

看上去KAITO并不是在开玩笑——走进房间的他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起居室的桌子边,一把将整个袋子甩到了上面。有些彩色的纸片从倾倒的袋口滑了出来。看上去像是照片,尺寸却比普通的大不少,纸质也不是常见的那种。答案很快揭晓了,KAITO甩甩手,直接倒着拎起袋子把内容物全倒在了桌上。

海量的纸制品。

类别和数量之多足以用“恐怖”来形容的各类资料样的东西,初音目瞪口呆地看着摊在桌上的几本地理相关的记录集,一些装有CD的塑料收纳盒,不愧于那重量的光看看就让人头晕的各种资料报告记录,还有和刚才的照片相近的东西数十张,与其说是照片,不如形容为大幅图片的打印稿更合适,只不过上面的图案清一色都是费解的青色绿色棕色的混合,每张纸的边角还注着不同的编号。

她伸手把一张折起来的东西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地画了许多标着数字的环形线,这是……等高线地图?

【这,这些都是什么呀?】

【准备啊。】

【准备……什么?】

【傻瓜,当然是你的事情了,你不是要和那小子对决么?不做点准备怎么行,总不至于就埋头冲上去吧?】KAITO一把拿过初音手里的地图,摊开铺在桌子一头。【这是地图,位于市郊的这个小山包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地形、植被都是上等的,玩生存游戏再合适不过了。】

【哈啊……】

【然后这是卫星拍摄的实景地图,嘛,稍微借用了一下美国佬的玩具搞来的,真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还在用这么老的货色,低比例下只能拍到这么点范围……罢了,自己来拼吧。】他说着又开始把那些带标号的图案打印纸收集起来,初音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些色块原来是俯视角度下的植被和地面。【数据都备份在光碟里,理完顺序记下来再用电脑组合,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根据场地指定战略了。】

【是,是吗。】

初音的舌头打着结,到了这个地步,她早就吃惊得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了。她怔怔地望着KAITO把打印纸一张张放在桌上,细细琢磨着,不时对比调整着其中几张的顺序。手边又是一叠资料,一眼瞄过去又尽是“监控”“地质”“周期”和其他一些深奥的词汇。

【那个,我说啊……】

【嗯,什么?】

先不说有没有用,他可是真的把这种等级的情报都搞到手了啊!【只是玩个生存游戏而已吧……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话说?】

【不用担心,这种程度的还只是小意思。】

KAITO朝她微笑着眨眨眼,【为了你们所做的准备,比你想象的要充分得多。】他说着又铺开一堆纸,仔细盯着上面的内容,【而且,也要回应一下你的认真才行啊。】

【呃……】

【你是认真想玩一次的,对吧?】

这次初音没有再犹豫,坚定地点了头表示肯定。

虽说之前带些一时冲动的因素接下了音操的挑战,但现在的她的确是凭自己清晰的意志站在这里。只是单纯的赌气的话,自己也不会做到真去找KAITO帮忙的地步,他更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就伸出援手——她有种如此确定的感觉。

接近,尝试他所在做的,希望籍此了解更多他的事情。

最初的目的本来就是这样,就结果而言是达到了,可是……

【我要战斗。】

要说完全不赌气,那也是谎话。

【而且……我想赢他。】

不想认输,被受伤的自尊推着来寻求胜利。

因为身居强者之位,眼光变得有些居高临下也是很自然的事情。然而也正因如此,对他而言不带特别情感的,根据事实理所当然地说出来的话,在没有那种资格的人听来却可能被误解为侮辱。即使明白这一点,即使心里知道他并没有恶意,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只有那种表达方式,怎么都没法说服自己接受。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赢过他……让他服输。】

只有那种什么都不解释,甘愿自己沉默地背负一切的态度,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根本就是赤裸裸地在小看人。

一厢情愿地把对方视作弱者,又一厢情愿地像娇嫩的鲜花一样百般保护,而让自己去承担其他,从来就没考虑过对方的感受。卑劣的大男子主义。

——那好吧,就让你见识一下弱者的自尊好了。

在能做到的范围里,拼尽全力让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好好吃惊和困扰一下吧,教他知道他自作主张供奉在花瓶里的到底是柔弱的艳丽茶花,还是倔强的带刺野玫瑰。

【嗯,就是这个气势。】

【……哎?】

初音一惊,不知什么时候KAITO已经在注视着自己的模样,这么评论道。【想要赢那小子的话,气势可是不能少的。】他只是笑笑,就又回到手上的工作中去了,【而且,看你的样子,我差不多也明白这次的起因是怎么回事了。】

【…………】

【放心吧,既然帮了那我就会全力帮你到底。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作为你这么想很正常但也不能全怪那小子啦……唔嗯,谁叫他就那么一闷葫芦呢……倒不如说人家本来就不会全都说出来什么的,正是因为闷葫芦所以才称得上是那小子呢……】

【呃,那个,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不必在意,以后会有大把时间去理解的,现在先专心手下的事……喏,弄好了。】

KAITO说着放上最后一块碎片,此刻排列拼合放在桌面上的纸片,似乎有了看上去比较靠谱的整体感。他迅速记下各行的顺序编号,打开电脑塞进了其中一张CD,立刻有与打印纸上一一对应的图片文件读取了出来,在按照记下的顺序用软件排列拼接之后,清晰完整的大图显示在了屏幕上,是一座小丘的十位数比例级俯视角实景照片。

【接下来载入等高线标记,标识地形,区分土质,分划日照面……】

他轻声念道,随着持续不断的“噼里啪啦”敲击键盘声和点鼠标声,屏幕上实景图不断地被放大,拉远,移动到各个部分,内容也在以惊人的速度丰富着。先是整张图被覆盖了一圈圈的等高线,然后区别了几个地块,分别覆盖以一层有微妙区别的不同淡色。数不清的标注等等也陆续在各个部位出现。【好~的,作战地图完成了,那么让我们来据此研究下战略吧。】等到KAITO长出一口气如此说道时,这张俯拍的景物照已经充满了某种非常专业的气息。

话是这么说,能看懂也真的在看的还是只有KAITO一个,初音依旧什么忙都帮不上,她的视线悄悄落在了KAITO的侧脸。

专注的神情。

除了眼前要应对的事,什么都不考虑的表情。她在他身上隐约看到了音操的身影,是兄弟之间理所当然的相似吗。

自己的确不了解……“太弱”的说辞和自己的“有趣”一样只是个借口,她能感觉出来,可拒绝她的真正理由到底为何?宁愿她发火也不愿解释又是什么缘故?他似乎总是很专注的侧脸下面,想的又究竟是什么呢?真是讽刺呢,明明憋了一肚子火,心里想的却还是他的事……

【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没有!】

初音使劲摇头,试图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都从脑袋里甩出去,【我只是在想,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吧?除了战术,锻炼一下体能也是必要的吧?还有武器之类的……】

【不,只要制定战术就可以。当然之后还要去实地考察对其调整一下,不过那就是全部了。】

【啊,哎?其他方面的特训,完全不做吗?】

【不做啊,因为没必要。】

对着又露出意外表情的初音,KAITO静静注视了一会,然后“噗哧”笑了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啊!这么想不是当然的吗?】

【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举个例子吧,比如‘体能’……像去年学校组织出游时的爬山,你感觉如何?】

【嗯……还行吧,也不至于累到走不动就是。】

【所以说啊,有那种程度的体力就已经足够了,气(H)枪的使用的话有那点水平也已经不错了,也没法期待你的实力立刻上升几个档次——事实上那也不可能。今天是星期四,大后天下午就要对决,这么短的时间里做特训,你觉得自己的体能也好其他也好能增强多少?不过放心,我是把这些都考虑在内来制定计划的。至于锻炼,如果你抱着做总比不做好的心态那请随意吧,不过可别做过头到时候腰酸背痛影响行动哦?】

【…………】

这两兄弟果然在一些方面出奇地相似,初音不禁这么觉得。

被揶揄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是自己去求人家的,他也的确有在好好帮忙。【果然和我预测的差不多呢……】再仔细端详了一会地图,KAITO重新回到了桌前,【嗯,那么我先给你讲解一下我的想法。】

…………

……

并不是多复杂的策略。

利用多一个人多一杆枪的优势,在此之上再加之对地形、植被的利用,完全谈不上什么心计却切实有效的战术。形容为卑鄙都不为过,单纯人多欺负人少的感觉。

【这……】

就像终于能与宿敌在赛场上对决的前一刻,突然被教练告知“已经在对方水里下了泻药”的感觉。

【他只有一人而我们这边有两个,那这就是他的劣势。对此劣势要坚决地加以进攻。】

而那个教练却还在宣称“只要赢了就是一切”。

【这,这实在是……】

【怎么了?】

【虽然你说会帮我赢是没错,可用这种办法取胜,果,果然还是有点……】

【那是当然,我答应了教你取胜的办法,但那并不是‘正面对抗压倒对方的方法’,而是‘在对方击中你身体之前击中对方身体的方法’,对于前者,你一个一无经验二无能力的弱女子要想打败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KAITO耸耸肩,【就算我脑袋里装满了‘黑科技’恐怕也帮不了你。】

【呃……】

真正的强大。

专家级的强大。

一直只顾着自己,却把对手的事忘记了。音操作为战士的强悍,除了初音自己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更加了解了。坚定的意志,精准的判断力,丰富的经验,当然还有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这些都是自己多次零距离见识过的。对敌人毫不留情地痛击,尽一切可能性积极行动,一些在她看来绝望的情况,音操也像没事一样随便就料理掉了。

他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甚至让身处己方的初音都忍不住战栗。

【…………】

KAITO说的一点不错。虽然很不甘心,但这就是硬梆梆的现实。大概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会摆出那副似乎盛气凌人的冷冰冰的臭脸,说“你不适合”什么的……这么一想心里似乎又有股火冒上来了。【唔,话是这么说啦,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用更正面点的办法让他服输……】

【别说傻话了。】

【哎……?】

初音吃了一惊,KAITO停下了敲键盘的手,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往常的轻松调侃,那并不是在生气,脸上也依旧带着招牌式的微笑,然而却有种仿佛似曾相识的,能激起人自我保护本能的威压感,正从那阳光的笑脸里渗出来。

【和武侠片里刀剑对砍是不同的,和武侠片!这就是战场,不论你能力有多强,技术有多好,经验有多丰富,心理素质多过硬,要夺去你的生命……】

KAITO说着,伸手一点她的额头,【——也就是一颗子弹的事情。】

【……】

【那小子可是亲历过这种活地狱的,他比谁都更了解这一点……所以,要他服输,用这种办法就足够了。】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初音惊醒过来,意识到是自己有了一瞬的恍神,她努力回忆刚刚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似乎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究竟……”

【这样还不放心的话,嗯……我再教你一个秘密武器好了。】

KAITO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秘密武器?】初音问。

【没错,是说不定可以一击制胜的绝招。】

他说道,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微笑。

<3>

就这样,对决的那个星期天也来到了。

距离市区有一些路程,覆盖着未开发植被的郊外小山丘。初音和KAITO来到小丘西面预定的集合地点时,千鸟会长和音操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

下午三时的秋日斜照在身上,温度、气候、环境都可谓极佳状态。初音手里端着前几天用过的颜料弹模型气(G)枪,身上换了一套小号的迷彩军服,是向认识的一年级学弟那儿借来的,尺寸意外地相当合适。头戴护目镜,引以为豪的飘逸翠色长发现在也用发带扎起塞进帽子里,现在的初音除了面容清秀之外,已再看不出丝毫女孩子的柔弱。

一切都在按预定计划进行,装备的情况检查过了,之前来实地考察时调整了的策略安排也清晰地记在脑子里,体力状况也是到顶的充沛,甚至连各种突发的情况也考虑到了。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一切本该是那么完美没有意外的,可是——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她瞪大了双眼望着面前与自己穿着相同的一套行头,正朝她嘻嘻笑着的镜音双子。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穿这一身?】

【因为据说很有趣嘛。】

哥哥连说道,他和铃的手里也拿着和初音一样的模型气(H)枪。身为初音的同班同学兼好友,轻音乐部部员,这对双胞胎兄妹酷似西欧血统的金发和碧蓝瞳孔格外引人注目,偏瘦小的体型套着军服,还时不时像模像样地拿枪抵肩摆下样子。【听说MIKU姐要和白川PK,还是用模型枪,我们也想玩嘛。】

【怎么随便就……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吧?千鸟前辈?】

初音转向千鸟,却发现她也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怎么说呢,本来这次活动就是类似体验入部的,他们想体验,我也不好拒绝啊……】

【才不是什么没办法吧?本来不该是我和音——白川两个人的胜负吗?随便就让别人加入,连全套器材都借出去什么的……】

根本就是在敞开大门欢迎乱入嘛,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那边的双子倒像是听出了点有趣的东西,【哎~不欢迎我们的说吗~】饶有兴致地朝初音靠过来,【这样啊~就这么想和白川同学过二人世界吗~】

【……就算你这么开玩笑我也不会高兴的。】

【唉——怎么这样啊~好歹露出点害羞的样子嘛~】

对双子一贯的恶趣味玩笑,初音也只是嘟起嘴一言不发。

从接受挑战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这事定义为“两个人之间的决斗”,虽然找了KAITO帮忙,但预定的战略里最关键的部分还是得自己去做。就算介入的是自己的好友,心里果然还是很有些排斥。

【嘛,嘛,也没什么不好吧?】KAITO突然过来打圆场,【他们俩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哦,人多力量大嘛。】

【哎?我们这边?】

【没错,我们和你们并肩作战!后面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MIKU姐!】

铃干劲满满地说道,可她装模作样的架势和坏笑分明是一副“什么时候朝你背后来一发”的样子。

【我说你们啊……】

【好了好了,别计较那么多了。】KAITO靠过来,后面的话他是小声说的:【……计划基本没变,原来我的位置可以让他们代替,我和你一起行动,也更保险。】

【……】

【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不过想赢那小子的话,就听我的,知道了么?】

他说着一拍初音的肩,初音的视线转向千鸟旁边等待已久的音操,这次的对手。他也早就传好了一整套行头,正在那边小跳着做热身运动。

如果说找KAITO帮忙是为了弥补实力差的话,再加上镜音双子就真显得有些要胜之不武了。是毫无经验的初学者也好,这次的战略本来就是针对对方人少我方人多的情况的,充分发挥即使是新手也有的多一个人多一杆枪的优势。这个样子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接受,他那边也——

【我没有异议。】

音操举起手来说道,似乎是早已察觉了这边发生的事。

【看,连本人都已经同意了,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明明是战力得到加强还思前想后,真是的……】KAITO说完一拍初音的背,就转到双子那边去了,似乎是给他们做些基本的教学。

……这么干脆就同意了,增员这种明显破坏比赛平衡的事情。

初音的视线里,结束了热身,现在正对气枪做着最后调整的音操的动作依旧与往常无二,看不出悠闲的气息,也没有散发紧张的味道,那种架势,似乎用“理所当然”来形容更为合适——即使明知要1V4依旧如此。

她了解的他并不是那种会装腔作势的人……还是说,即使这边人数更多了他也满不在乎吗。这个时候,他的这种沉着似乎格外让人不爽。

【……基本的注意事项都明白了?好,我来介绍一下这次的战术安排。看见山腰上的凹地了没?你们到时候就往那附近走,碰到白川不要硬拼,赶紧往凹地里退,我和初音会在后面支援的……】

于是即便听到了KAITO对双子完全不同于真正安排的胡诌,她也没有作声。

<咳嗯!保险起见还是再说明一下。胜负很简单,用气枪发**料弹击中对方躯干就算击杀。中弹是自己申报制,不过宗介已经在制高点了,他会一直用望远镜观察战斗情况。宗介,你那边如何?>

<没问题,视野和信号都很好,两边都看的很清楚。>

<好,那么第一届‘生存游戏同好会’体验入部活动,现在开始!>

胸前的步话机传出乏味的宣言时,音操已经抱着枪疾驰在去山顶的路上了。

他的起点是与初音他们相反的西坡,渐沉的夕阳正照着他的脊背。这么一来,率先抢高背对阳光就是非常大的有利因素。步话机此后便一片沉寂,看样子宗介是默许了他的抢跑。瞟一眼手上的表,音操回头确认了高度,是半山腰的位置。

(像那样的初学者应该是跑不快的才对……)

他继续沿之前确认的的路径奋力朝山顶奔去,临近目的地,顾不得急促的呼吸便离开空旷处,一头栽进旁边茂密的灌木中,边竖起耳朵细听边小心翼翼地靠近。

【……】

没有人,小山包顶上一个人也没有。宗介应该就在附近的某棵树上吧,但他只是个永久中立的裁判。

音操从隐蔽处现出身来,果然如自己所料,对方还远没有上来的样子。人数一多行军必然会被拖慢,相比之下一人行动的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占得先机,往下走一段占领合适的埋伏点也——

【——!!】

身体比思维先动了,他迅速背靠着树压低躯干,屏息凝神。大概十数米远处的上坡处,植被一直在和什么摩擦着,还断断续续可以听到人模糊的谈话声。

意料之外的迅速,原本不可能的事发生的理由……

(看来被默许了抢跑的不止我这一边而已呢。)

稍微超出预料的发展,不过,正好。

行进的过程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不用说只会是门外汉所为。另一个新的响动也捕捉到了,离这儿有好些距离,动静没有这一边那么夸张。对方似乎是分成了两组行动,而且,那个威胁最大的家伙并不在前锋里。

初学者枪里射出的子弹和老兵的一样致命,和四个人正面对抗是极不明智的。不,那家伙在的话,更可能根本就不会给人正面对抗的机会。

(那么,先削减一下敌人的数量好了。)

虽然不知是不是冒进——但是对自己而言,落单的新兵无疑是绝好的目标,视野中偶尔闪现的金黄发色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还在照原路行进着。

距离足够了,音操迅速从树后闪出身来,隔着植被朝估计是躯干的地方扣动了扳机。

“嗒嗒嗒!!”

与扳机联动的发声器模拟的枪身朝周围的林地散去,紧接着是女孩子的尖叫,是镜音铃的声音。他没有停手,用二三连发的方式继续朝目标方向射击,一连打完了数十发。虽说是盲射,但这么一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部躲开了,音操迅速转向下一个攻击位置。

然而——

<一发未中。>

【……什么!?】

与宗介的宣言从步话机里传出的同时,几发子弹“嗖嗖”从刚刚的方向飞来,打在藏身处附近。【找到了!在这里!MIKU姐快来啊!】铃一边叫着,一边继续拨开树丛胡乱朝这边开火。

【怎么回事……?】

<就和刚说的一样,你完全没打中她。>

不可能,开什么玩笑。

对自己的枪法,音操有着充分的自信,连续几天的适应也把使用真枪时压制后座力的习惯改过来了。但不远处一边开枪一边靠近的铃身上的迷彩服却分明没沾上半点颜色,只有后面的树丛,被大量颜料弹的赤色染得通红一片。

等等,难道说——

<因为是颜料弹。>

【什,这算什么啊!实弹的话,那种程度的植被根本就……】

<但这是颜料弹。>

【……】

完全没法反驳,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使用颜料弹的“实战”的,音操现在只能怪自己漏掉了最重要的部分,真正的“实际”演习。和铃一起行动的连现在也现出身来,把火力朝向这边。

<植被遮挡的影响,两边都是一样的。……看样子被压制住了呐,如果是用的实弹的话,藏在那儿你早该被打成筛子了。>

【…………】

<如果说只因为多了这点障碍,就输给几个门外汉的民间人的话,我只能认为你战士失格了,白川音操。>

宗介的声音依旧又冷又硬,就像之前在学校里的。

局势一下子转为不利,因为这个意外,原先大部分的计划都不得不弃置不用。如果是在空旷的——能让颜料弹切实地击中的地方,打中自己即使对初学者也并非难事。

但是,必须上。

(切……)

艰难地利用植被转移,在对方开火间隙,猛地从他们没想到的方向还击。

种种蛮不讲理的限制也好,因为私

人恩怨而偏向那边的裁判也好,即使硬顶着这些全部他都必须取胜。并不是为了尊严之类的无聊东西,要说为什么的话——

“因为……有非赢不可的理由在,吗。”

KAITO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念道。

【怎么停下了?】初音拨开灌木追上KAITO的位置,抱着模型枪的她稍微有些气喘,【还有,刚刚说‘理由’,那又是什么?】

【没,我自言自语罢了。】

kaito背对着她回答,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着森林里的动静。

【……】

又是这样,所谓的兄弟,还真尽是在一些讨厌的地方相似。

虽然眼前的kaito不像音操那样阴沉木讷,相反还算的上是开朗型,但喜欢我行我素不管别人这一点却仿佛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总不肯把关键说出来,任由人在那摸不着头脑,永远搞不清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上次的“秘密武器”也是。

“‘他的真意’。”

“‘真意’……?什,什么意思啊,这个?”

“就是‘真意’啊。那小子为什么要做所有这些,他的‘真意’,就是你一击必杀的秘密武器。”

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没法理解的提示。

就是说,要我理解音操那家伙做这一切的理由,并利用这一点反过来打败他?且不说自己还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就算明白了音操的“真意”,那也不是能化作物质力量的实在物。又究竟要怎么打败音操乃至“一击必杀”?心理战?那个一直扮演着坚毅的强者角色的男孩,会露出什么弱点吗?

等等,似乎接受挑战以来一直想的都是自己的事情,说起来音操为什么要……

【开始了。】

【啊,哎?】

kaito的话把初音拉回了现实。山坡斜上的方向,有自远处的传来的枪声,“嗵嗵嗵嗵”断断续续地在林间回响。<MIKU姐!我们找到白川同学了!你们也赶快过来啊!>铃的声音夹杂在枪响中从步话机里传出来。

【收到了,你们就按计划行动,我们马上就到。】

<了解!嘿嘿,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速度哦MIKU姐,不快点的话,你最喜欢的白川同学可要被我们吃·掉·咯!>

【嘛,加油干吧,祝武运。OVER】

KAITO说完掐断了通讯,继续凝神听了一会,接着与通话内容不同,完全朝枪响传来的方向垂直,朝小山包顶继续前进。这当然是事先安排的策略,原本是他担当的诱饵位置,现在正被一对兴奋的双子占据着。

毫不知情地。

“看见山坡上的那块凹地了吧?你们就从那里上去,碰见白川的话就发信号,我们一起夹击他。”

被这么告知了的铃和连现在似乎玩得正在兴头上,没有半点预见到对手的强大与自己覆灭下场的样子。没错,在音操面前,那样的门外汉根本不够塞牙缝,会被吃掉的,是他们自己才对。

虽然骗了他们有些过意不去,但现在没时间想那些。

【也只能尽量期待诱饵的发挥了,动作快,在那小子反应过来之前必须赶到!】

说话的KAITO也开始有些气喘了,在满是植被的山上行军,初音只能勉强跟上。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而情况的变化却已经有了。

<啊,咦?白川同学人呢?刚刚还在那里的说。>

胸前的步话机响起铃的声音,是那边玩得太投入忘记关了吗。<我也不知道,之前是躲在那棵树后面吧,过去看看?>接连不断的枪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拨开丛生灌木的响动。<……果然不在了呐,这里。>过了不久,又听到连这么说道。

<唉唉?那会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呐,总之先在附近四处找……啊……>

只是一声短暂的惊呼,短到让人无法分辨到底是因为太过惊讶而语塞,还是因恐惧而哽咽。

然而——紧接着那之后,响起了枪声。

<嗵嗵嗵嗵……>

与枪声一同从步话机传来的,还有少女的尖叫。<哥,哥哥!你,你怎么了!没事吧?>铃的声音。

<呜,呜……我,好像中弹了呢……>

<快,快过来这边!啊,血,血……>

只是红色的颜料而已吧!初音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居然还演得这么像。而且中弹了的话,不应该算作出局了么?

<我的事别担心,可恶,什么时候跑到那去的……啊,又不在了?>

<后,后边!>

<!!?呜呃呃……>

几声清脆的枪响,是再次被偷袭了吧。

<啊,哥,哥哥……>

<呜……铃,别管我了……>

步话机另一头,连还在用撑着最后一口气(作弊?)的语气说着话。

<我已经不行了,你快跑吧……对手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等级,赶,赶快后退去和学长他们会合……!>

<不,不行!我不能丢下——>

<快走啊!!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拼死一搏意味的大吼,但是在紧随的枪响之后,频道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少女颤抖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才又有在植被中前行的摩擦声传出来。

<哥哥,我不会让你白牺牲的,等我找到了学长他们,一定要……>

但是连那个希望都不会有了,因为听着这些的初音和KAITO两人,现在正向事发地垂直的方向往山顶的方向赶。铃在后退的地方,除了那一片空旷的凹地什么都没。被KAITO欺骗作为诱饵的镜音兄妹,从一开始就只是诱敌深入的弃子罢了。

<哎……?>

况且,狩猎着他们的野兽比想象中更凶猛。

清脆的枪响,不是铃的,不知是单纯的威吓射击,还是瞄准了在打。<哈啊,哈啊……>她似乎是停下来了,躲在什么的后面,喉咙因极度恐惧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在哪里,该死的,到底在哪……>

而猎物受伤的悲鸣,只会引得野兽更加兴奋。

<别,别……不,不快点走的话……哎……?>

连一直持续的喘息声都停止了的一瞬之后——

<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频道里,回归了真正的死寂。

【…………】

初音直愣愣瞪着手里的步话机,那个忘记切断通话一直在传出声音的话筒,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响动。KAITO已经停下了脚步,【情况怎么样了,他们二人?】过来这么问道。

【唔,嗯……全灭了,不出所料。】

【是吗。以初学者而言已经做得足够了,而且……】

只,只是个打颜料弹的游戏而已嘛,他们两个演得还真是入戏呢。初音这么对自己说道,把步话机胡乱塞进胸前的口袋。转头看KAITO,刚刚话说到一半的他此刻正四处确认着位置,然后一如往常地微笑起来:【而且,与计划的发展完全一样。】

【什……】

【就是那个意思啊。怎么了,看着我干什么?】

初音呆呆地望着他,那张与平时毫无二异的阳光笑脸。

微笑。

因为愉悦而展现的表情,就像刚发生了什么好事一般,即使在旁边配上“计划通”几个字也毫不违和的得意的笑容。

明明是刚牺牲了几个战友。

用花言巧语骗了他们,把他们推向地狱的深渊,不但一点歉疚的样子都没,还若无其事地笑着说这种话?看着那笑容,初音无论如何都没法再用“只是个游戏”的轻松感说服自己了。

恐怖,她第一次从那笑容里感觉到了那样的东西。

不是属于人类的阳光笑脸,而更像是恶魔的邪笑。

【还愣着干嘛?现在得动作快,忘了之前的计划了吗?】

【……啊,哦。】

初音猛回过神来,KAITO已开始往山下冲锋,她也立即动身跟上。

召唤了恶魔向其祈求援助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即便手段不怎么光彩,KAITO也确实在一步步帮她取得胜利。

并不是有多少复杂的战术,由KAITO正面与音操缠斗,边打边往空旷的凹地后退,把音操引到开阔的、能让发**料弹的气(H)枪切实击中的地方,再由早已埋伏好的初音背后偷袭,单纯人多欺负人少罢了。而让双子担任了诱饵的现在,KAITO加入了初音的偷袭组,正急速往音操的背后赶。

【不知道他们把那小子引了多远……不过背刺的优势,先拿下了哦!】

背对阳光本是音操的优势,现在反转到了初音他们这边。

几乎是与双子被干掉的同时KAITO他们就开始往下冲,这么短的时间,音操应该还没反应过来才对。暂时丢下女孩子的矜持,初音跳下一段矮坡,用手壁粗暴地拱开面前的藤蔓,勉强跟上KAITO背后。

他能看破这绕了一大圈的背刺战术吗……但不管怎样,只要己方居高临下,音操就不得不面对着阳光战斗。

【等等,集中注意力,眼睛放尖点!】

KAITO突然停下了,用肩膀抵着举起的枪托,迅速警觉着四周。【怎么了,快到了吗?】初音问。

【嗯,你看那边。】

枪口指向的地方,是大量分散的红色痕迹。

密林的幽暗给颜料色增添了一分诡异的实感,仿佛真的血迹一般,灌木植被,地面,到处零碎地分散着,有一两棵树的树干上痕迹特别密。毫无疑问,这里刚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镜音同学他们已经把音操引到前面去了,快,趁他还没走远赶紧上!】

【前,前面……】

【怎么?】

初音还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KAITO只得亲自上前确认,而他看到的东西,即使是连他自己都不禁瞪大了眼。

空旷的凹地。

他们俩一路追过来,现在所在之处,就是那片开阔地的边缘,原本要把音操引过来偷袭的位置……现在正由他们自己站着。

这么说来——

【趴下!】

瞬间一阵晕眩,有一只手用近乎扇耳光的方式,狠狠把初音的头连带身体按到地上,几乎同时,有什么东西和着“嗵嗵”的枪响擦过发际。在背后山坡的更高处,因为直对着阳光看不清楚的方向,有个野兽般敏捷的黑影一闪而过。

(怎么可能……!)

不单偷袭失败,还反过来被音操背刺了?

【切……】

KAITO咒骂着,探出身子想要还击,却因为阳光直射没法好好瞄准,而那个影子则巧妙地以树木为盾,一边射击一边不断靠近。

(该死的,反被摆了一道吗……)

某种意义上,理所当然地失算了。

这次PK两方的最大差距,无非是人数的多少,KAITO也的确针对这一点狠狠下了手。

——换个角度,音操不可能不注意到他的劣势。而作为极其专业的战士,他也会制定出一套能以少胜多的战略,更进一步甚至于读出对方的想法,比如现在这个反过来让初音和KAITO中招的陷阱。

“开始有颜料痕迹的地方就是战斗开始的地方,他应该被引到更前面去了”。

(猜到我们会这么想所以伪造了这些痕迹吗,那么,与诱饵们交火其实是在别的地方……?)

但KAITO没工夫想更多了,一直从正面接近的影子突然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侧面响起的枪声。本能地翻滚,迅速找好掩体,终于可以不被阳光干扰了,正准备还击的他却想起了最大的问题:初音依旧蹲在老地方。

对方的开火完全不是冲自己来的,即便他离开了,颜料弹还是不断打在初音躲藏处附近。

【啧,麻烦的大将啊……】

人多反倒成了劣势,他不得不冲回初音身边。【躲好!】

【啊,啊哇哇!】

初音想探出头去看, 却被KAITO大力扳了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又是一大阵晕头转向。

从刚才开始,她就没明白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己和KAITO按原计划是要偷袭音操的,但跑了半天不见人不说,连方向似乎都差了好远。正疑惑着的她突然就被KAITO摁倒在地,接着就有枪声不知从哪里传来。

(失败了吗?)

有种“果然”的感觉。音操准备时的从容并不只是装样子,他的确有那个以一敌四的实力。

但实力的话这边也有,论战斗力KAITO甚至要更强于他,这是以前曾亲口听音操自己承认过的事情——虽说是摆着一张不情愿的脸。即便抛弃策略正面对抗,这边还是有很大胜机。

【再下面要怎么办?】

没错,只要有KAITO这张王牌在……

【还能怎么办?只能上了!】

【……哎?】

初音惊异地望着KAITO,他身体紧靠在前面的树干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远处的野兽依旧在丛林之间穿梭、奔跳、潜行,从不同的方向发起进攻,而那个据说比野兽更强的男孩却被禁锢在一个地方,只能偶尔探出头去反击。连他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此刻也眉头锁得紧紧的。

原因……就在她自己身上。

全都是为了保护她,否则的话,也不会像刚才那样跑回她这边来。

【对了,反击……】

试着举起枪探出去,身体却僵硬得要命。

会被干掉,一旦现身就会被击中,这样的恐惧支配了全身,连端着枪的手臂都在发抖。太难了,和练习时的打易拉罐完全是两码事,在这幽暗的树林里光是找准目标就难得要命。眼角偶尔瞥到了什么东西,瞬间身体就下意识缩了回去。

别说什么“多一个人多一杆枪”了,现在的自己完全就是累赘。

原来的KAITO也许真的能与对方抗衡吧……但现在却为了保护她不得不死守这里,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影越逼越近。

都是我,都是我,都是我……

【喂,振作点!】

KAITO的喊声惊醒了初音,他正直盯着自己。【你可是大将啊!这个样子怎么行?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的?】

【啊!……那,要撤退了吗?】

【还能往哪退啊!】

背后是开阔的空地,往那走简直是变成活靶子让人打,况且这边原本就是一直在被火力压制着,一离开掩体就有被击中的可能。

【……】

KAITO没有再探出去,那边的枪声也停了,树林里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我来制造机会。】

他突然说道,抱着枪的手臂已经染得鲜红,看样子中了好几下。【你趁机会赶快走,往哪都行,越远越好。】

【什,你——】

【别搞错了,我只是想丢掉无谓的包袱而已。】KAITO轻哼一声,【我可不想再被碍手碍脚的了,居然被做弟弟的欺负到如此地步,忍不了啊。】

他的脸上又浮现了微笑,那是初音第一次见到的,混杂了认真与轻蔑的笑容。

【利用这个机会公报私仇么……对恶质的弟弟,有好好教训一下的必要呢。】

【可是……】

【别说废话了赶紧走!想想你究竟为了什么做到如此地步,为了什么战斗至此!】

KAITO的大吼宛如当头棒喝,一下把初音从迷茫中拉了回来。

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

明知力量的差距,还是想方设法与他站立在了这战场对面上。铃,连,还有现在的KAITO,虽然想法各异,大家还是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聚到了一起。

所以,绝不能让他们的牺牲白费,就算为了那个最初的目标,也有奋斗到底的价值。初音和对面的KAITO一样,无言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不到最后,绝对不能放弃!

根本无需开口,只要一个眼神,两人同时翻身越出了掩体。KAITO持枪瞄向之前交火的方向,初音则尽速往另一边撤离。

【——!!】

然而,连这最后一搏的打算……也被无情地看破了。

KAITO枪口前的林木间早已空无一人,而在初音的去路上,那个熟悉的人影又如鬼魅一般现出了身。

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对方沉默地开了火。

她最后一刻看到的是KAITO横在自己面前的双臂。

【哈啊……哈啊……】

呼吸紊乱,气管火烧火燎一般,心脏因为剧烈运动以及运动以外的原因狂跳着。面前的树干仿佛一根根撞过来一般,初音勉强躲开,细小的灌木枝干划过裸露的皮肤,感觉火辣辣的,她也没工夫管。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像这样在林间疾跑了。

是对目的的强烈执念还是被本能驱使着呢,早就搞不清了。喘不过气来,汗水浸透了借来的迷彩服,肢体、双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明明已累得酸痛不堪却还在拼命奔走着。逃避的是什么,要往哪逃,一片混沌的意识里唯有“逃”的欲望分外清晰。

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镜音兄妹步话机里的惨叫,KAITO在面前瞬间染红的身躯(注:其实是颜料弹),记忆里尽是些讨厌的片段。体验活动才开始十来分钟,初音却有种已经在林子里奋战好几天的错觉。

(只,只是个游戏而已……)

别开玩笑了,哪会有这种惊悚的游戏啊。

为了胜利狠心抛弃队友,想算计人家却反被算计,拖了人家后腿,眼睁睁地看着队友牺牲却无能为力,简直就像微缩化了的战争,而自己就是战场上被吓得不知所措的新兵。

(这,就是我曾经想要知道的……)

他平时在做的事情。

想尝试他所做的,因此亲身体验了,期望以此更了解他的自己……现在切切实实了解到了的事情。

咻!咻咻!

不知从哪来的子弹,左手臂一下猛震,中了一发,其他的打在旁边的树上爆开。

【——!】

那如果是真子弹的话会怎么样呢?自己已经死了几回了?他就是处在这样的场所,不,是比这残酷数倍的场所里吗?

为了胜利,强压下感情去服从战略?

看着一起说笑亲如兄弟的战友牺牲在身边?

身陷绝望的困境,也要克服恐惧拼死杀出一条活路?

她想起音操的神情,那似乎从不表露真实情感的古板面容,即使面对更严酷的境地也未曾显出过半点动摇的,若无其事到令人心寒的表情。到底要怎么才能做到那样?究竟要用多少这样的残酷经历,才能练就那样的本领?

【啊……】

突然一脚踩空,身体就这么朝前抛去,重重摔在潮湿的泥土上。

遍布全身的冲击差点让初音失去意识,抱着的枪也丢到前面去了。她想起身去拿,右脚踝却一阵钻心地疼。

身后不远处传来窸窣的摩擦声,回头一看,音操果然追上来了。

【…………】

渐沉的夕日闪着眼,阳光沿着倾斜的山坡洒下来,林子里变成了一个奇妙的光与影的世界。大概是理解初音的状况了吧,他收起了端枪的姿势,拖着长长的影子一步一步往这边走来。

好强,简直是怪物一般地强悍。

明智的分析,准确的判断,令人惊叹的行动力,毫不留情的进攻。在一步步朝这边靠近着,只有这次,这个具备强者所需的所有要素的男孩不再是她的守护天使,而是在对手的位置上再一次使她为之震撼。

根本就不可能战胜得了的,这种可怕的对手。

……而要铸就如此可怕的家伙,又需要多少更为可怕的经历呢……

“嚓”

近处指向自己的枪口,来自音操单手擎起的模型步枪。他就停在初音身边,沉默地俯视着。

离得这么近,初音终于可以看清音操的脸。

完全如预料一般的沉静表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镜片下的棕色瞳孔里依旧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亦无身为强者的得意与对弱者的鄙夷,用“什么都没有”来形容也许最为贴切,就仿佛望着杯子里要喝掉的水一样。

最后,在扣动扳机的前一刻,他第一次开了口:

【这就是战场。】


明白了。

所有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全部恍然大悟。提出挑战的理由,历尽艰险做到这一步的理由……

那就是他的“真意”。

——并且,也是自己最后的“秘密武器”……!

* * * * *

音操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出了不少岔子,最终还是到了这个预想中的结局。

西斜的阳光照着周围,在自己影子的边缘,是初音无言地瞪大了望向自己的墨绿色双瞳。音操抬起枪,轻而易举地对准了咫尺之处她的眉心。他没打算留手,在最后一刻放下枪,伸手把女孩扶起来之类的的桥段并不在他的预定内。

自己想做的、能做的,到这里就全部完了,之后也只剩确切地定下胜负而已。

【这就是战场。】

能不能传达到呢,她会不会理解呢。就算想知道,也无处得知。自己也就只能把这颗子弹射出去而已……这么想着的音操却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来自他一直盯着的初音的面容。

她笑了。

之前一直是满满的惊愕与畏惧,不知何时换成了笑容。那并不是败者临终的自嘲,抑或为了求饶而强笑,音操心中一惊,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凄惨的微笑。

是那种战火纷飞的地带,被发现抱着孩子躲在废墟里的妇女,看见指向自己的枪口时露出的笑容。

【——!!】

一瞬的犹豫,他回过神来,扣下了扳机。真的只是一瞬而已——

发声器发出“嗵嗵嗵”的响亮枪声,枪口却被什么堵住了。

是初音抬起的手臂,红色的颜料顺着迷彩军服流下来,是抓住了那一瞬的间隙吗……

“不击中身体就不算数”

下一刻,他看到了初音另一只手里指着自己的枪口。

【这可是战场哟?】

“啪!”

千鸟,宗介,KAITO还有镜音一批人重新会合在山下时,已是暮色渐浓。

音**们是最后到的,看见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两人,KAITO忍不住扯了一声口哨。初音安静地俯在音操背上,衣服五颜六色一团糟,帽子随意地挂在枪上,乱糟糟的长发沾满了草叶泥土。两人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表情,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过来。

胜负的话已经有了,是音操额头正中,膏药似的贴在那的一点黄颜料。

【怎么了专家大人?对付区区一个弱女子,居然弄得这么狼狈?】

音操没理KAITO,沉默地瞟了一眼这个上身衣服被颜料弹打得通红,还好意思大言不惭的家伙。【嘿,呼……】他蹲低把初音放下,自己也没起来,两人就这样坐在草地上。【失策了。】

【轻视对手可是大忌,你的锻炼还远远不够呢。】

宗介应该是用望远镜看到了一切吧,意外的是这次他也没有再多挖苦。【早就说过嘛,我们的MIKU姐可是很~厉害的哦,小看的话肯定要吃苦头的哦!嘛,当然也多亏了我们的卖力演出啦。呐,始音学长,会遵守约定的吧?】

【啊啊当然,已经在三田屋预定位子了,过会就去。】

【耶~!】

【唉?唉?】初音瞪大眼睛望着欢呼雀跃的双子,还有身边一副消沉样的音操,【这是怎么回事?难,难道说……】

【嘛,就是那么回事了。】KAITO笑着摊开双手,【不过那小子不包在内,他和你一样是本色演员。嗯……就结果而言还是很理想的就是了。】

【对不起MIKU姐,但是,三田屋的牛排真的很好吃的说~】

我们的友谊还不及几块牛肉么……初音一手扶额向后倒去,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

【虽然有所预料,还是很抱歉之前对你的草率评价,初音同学。】身为同好会会长的宗介看了一眼旁边的千鸟,继续对初音说:【能打败白川,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现在我可以批准你加入同好会,如何,要不要试试看一段时间?】

【……不用了,好意我心领了,相良前辈。】

初音的脸上浮现疲惫至极的微笑。【真的累死了,枪什么的东西……】模型步枪从她肩上滑下来,啪嗒掉在地上,【……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碰它了吧,大概。】

【是吗。】

【很好很好,女孩子嘛,本来就不适合打打杀杀的。】千鸟也过来,抱住初音的肩膀,【……你也明白了不少事了吧?】她说着朝身边的音操一摆,【那就好好去把轻音乐部发展壮大吧,我很期待哦。】

【千鸟前辈……】

【嗨嗨,那我宣布,阵代高中生存游戏同好会体验入部活动,就此完满结束!——那边的白川!像个什么样子!你还是男生嘛?马上给我起来把初音背到车站去!照顾受伤的女孩子可是你们男生的责任!】

【噢噢噢!牛排!牛排!】

【嘛,订的位子是7人份的,千鸟会长各位要不要也一起去尝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别磨磨蹭蹭的白川!赶快跟上,到时候公车可不会等你的哦!】

…………

…………

【结果,反倒是他们玩得最开心呐。】

望着前面在暮色中蹦蹦跳跳的双子,还有与他们说笑的KAITO等人,俯在音操背上的初音小声嘟囔道,【……有点儿很不甘心呐。】

【是这样吗。】

【你这辈子就只会回答‘是这样吗’,你个大蠢蛋。】

【……对不起。】

【…………】

男孩的头慢慢低下去了。【我……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种话的,看来完全是我误解了,那,那个……】他支支吾吾地小声说着,【所以……对不起。】

【…………】

【有,有听到吗?】

【听到了啦!】

【所以……?】

【所以?所以你就指望我就这么原谅你?你可知道,为了你说的那些话,本小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拉下面子去求人帮忙,最后还搞得这么一身狼狈?你以为这是你一声‘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东西吗?你总是这样,擅自决定人的心思,擅自去胡搞一通,最后又擅自抢了人家啊的‘对不起’!要说‘对不起’的……】

她停顿了一下。

【……是我这边,才对啊……】

音操吃了一惊,从背后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声。

【怎么可能就这么原谅你啊!你个大蠢蛋!傻瓜!自以为是的狂妄鬼!从来……不考虑别人感受的家伙!给我记着,好好记住啊……】

他顿时慌了神,背着的东西仿佛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不知要如何处理,却又绝不愿放手的山芋。而初音却继续旁若无人地哽咽起来,用手臂扣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狠狠锤着他的脊背。

可别被前面那些人看见——刚这么想着抬起头时,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下了吵闹,都带着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看着这边。

“这个时候安静听着就好了哦”

KAITO竖起食指放在嘴边,随后就忍不住笑了,其他人也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说不定,这样就是最好的吧。)

在一片笑声中低下头默默走着的音操,半自暴自弃地这么想道。

反正自己也不会说话,也不像KAITO那样会应付女孩子,道歉也只会招来她的怒骂,但就这么放着也不太好……音操一直到车站都被这些杂念折磨着,沉默不发一言。

结果,那个傍晚初音哭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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