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 冯·克莱斯特 独立完成]
不只是要刻意制造脑死亡的青蛙以观察其“脊神经”控制下的反应,实验的另一部分内容则要求学生们以实际操作的方式理解神经反射弧的运作流程。
实验的材料仍然是青蛙,并且本着给学院节省预算的态度,弗兰科教授要求学生们之后做实验时,尽量用同一只青蛙取材,他在做展示性实验时也是这么做的。
“另一部分的实验则是辩明,展示动物的神经反射机制是怎么运作的,当然……相比前一部分实验,本阶段可能让人更难以接受。”
通过黑板简单讲解神经反射机制的运作原理,弗兰科教授则继续开始了他的展示性实验:在更多女士们的惊呼下,堪称简单粗暴的用大剪刀将这可怜的无头青蛙拦腰从中间剪成两半,在小心的剥离青蛙表面的皮肤之后,又将下半身又纵向的剪成两半。不过总的来说……后一步骤要比前一步骤动剪刀的动作要小心得多。
一遍“操作”,弗兰科教授一边解释:“这一部分实验要求使用连接完整坐骨神经的,青蛙腿部的腓肠肌标本,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很难接受要对活着的动物做看似惨无人道的实验操作……但是想想吧,以后你们必然要对病人动刀,那时候职业操守可不会让你干站着什么都不做。”
一边说着,弗兰科教授一边向学生们展示他“制作”完成的实验标本:一截粉红色,两端泛白整体呈纺锤状的肌肉,一端连接在细小的骨头上,另一端接有一根白色细线,这就是所谓的坐骨神经了。
“一只青蛙有一对下肢,一对坐骨神经和一对腓肠肌。一只青蛙能提供两个实验样本,当你们分离成功后……”
弗兰科教授将形态一致的另一只青蛙腓肠肌样品轻轻放进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小烧杯中。
“……请将备用样本放进林格尔液中,如果你们的前一个样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正常使用的话,那就是它该上场的时候了。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让我来展示,让亡者复生的魔法。”
实验样品在被细线捆绑后,被垂直悬挂于一个小巧但精致的铁架上,而连接于纺锤状肌肉末端,代表神经的白线则被放置在形似邪恶用途机器的电极上,
弗兰科教授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器开关,随后,令在场女士们惊呼不已的画面出现了:这一节粉红色,离体且在这些人认知中应当是死物的肌肉,竟然肉眼可见地剧烈收缩起来,且因为顶端系留的黑色尼龙线颤动幅度很大,令视觉效果更上一层楼。
围观的人们大多发出了代表难以置信的呼声,并迸发出相当浓烈的兴趣,似乎先前对活着的小动物们动手的残忍的惧怕心理一点也不存在一般。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其实说是魔法并不准确……也不科学,只是简单的利用生物电信号驱动神经连接的效应器重现生物反射弧运作而已。现在两人分一组,自由配对,放下你们心中不必要的矜持,如果你们有人能成功的做到这一步……那么这一节实验,就能拿到五分。”
对实验的兴趣压倒了许多人对动物开刀的恐惧与道德自责感,况且两人一组的分配也能降低紧张,至少不敢动刀的学生能找到有勇气下手的学生一起。而实验课拿5分显然是另一重激励因素。
关系好的,觉得对方可靠或合得来的人们纷纷组成一对,只用了不到半分钟,所有学生基本完成了配对。
看见一些学生注意到独立的实验桌上并没有注射器且显得疑惑时,弗兰科教授及时提醒道:
“补充一件事,由于展示实验使用的毒理药物对人体可能同样有效,所以在你们动手操作时,是不会提供用那种药物的。”
不过弗兰科教授负责的这个医学小组人数并非是偶数……29名学生无论如何,必然会有一个人不能和其他的人一同做实验。
显而易见,这个“多余”的人,是芙蕾·埃芬博格女士。
弗兰科教授暗自感到懊恼与惊讶。懊恼是因为他居然没有意识到,明明记住了他负责的这个教学小组所有人的名字,却忽略了数字奇偶性的问题。惊讶则是因为,这名姓埃芬博格的女士几乎是他长久以来,教学过所有学生中最美丽的,于情于理不该有雄性动物对这朵“玫瑰”置若罔闻。
若非伊万基里尼·弗兰科教授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热爱家人的人,他是很有可能对埃芬博格女士展现他刻在血统中的热情。
不过阻止它这么做的,还有他的理性思维。正如先前所猜测,如果这位在外观上无可挑剔的女士被人们不亲近,那么必然在看不到的地方,是其不被亲近的原因所在。
弗兰科教授暂时不打算贸然靠近去询问缘由,而是一边在实验教室里游走指导其他学生做实验,一边暗暗观察那位形影孤单的小姐。
埃芬博格小姐看起来,对没有人陪同她做实验丝毫不在意一般,在其他学生还在好奇地观察笼中的青蛙并讨论是否该做或该用什么方式去做时,芙蕾一只手已经打开了笼子,面无表情的抓住青蛙。
弗兰科教授认为这五分,埃芬博格小姐多半是拿定了。
而埃芬博格小姐似乎对青蛙湿润的,带着寻常人难以接受的异味的表皮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触。反观其他女士们一边在抱怨青蛙真恶心,一边想把实验操作推给男士们去做的样子,其他一些没有佩戴手套,勇气抓青蛙的女士们也大多显得十分局促,仿佛她们在捏的是一团粪便而不是动物。
结果就是刚才在看其他学生操作的空档,弗兰科教授就这么错过了埃芬博格小姐的第一次对动物的“处决仪式”。
“哦天哪…看看埃芬博格,简直是个钠粹刽子手!”
无独有偶,在弗兰科教授身边的,一个明显是被染成金色头发的(这从发根处的棕黑色看出来),鼻梁两侧挂着浓重雀斑的女士似乎和他一样,对芙蕾·埃芬博格这个奇异的女士比较关注,并作出了那番不友好的评价。
“夏洛特小姐……你应该知道学校的规矩,涉及种族主义歧视的言论是绝对禁止的……如果你不希望因为你的出言不逊而在这门课程得到F-的话。”
哪知道这个浓重雀斑的女士一点也不买账,依然很缺乏尊重地说道:
“哼…弗兰科教授,你可千万别埃芬博格那完美的皮囊迷惑了……当你知道那个叫埃芬博格的人皮底下藏着多么可怕的恶魔后…希望您还能这么想。”
“夏洛特小姐,不要让我提醒你第二次!”
弗兰科教授很反感学生间的歧视与不合,他也尽量在他的教学中避免,并尝试纠正学生们有类似的做法。
过了一会,他借着巡视指导学生们动手实验的机会尽量观察这些学生多芙蕾·埃芬博格的反应,并且很快得出了结论:
大部分女士们对埃芬博格小姐的态度,与夏洛特小姐是惊人的相似。以弗兰科教授的想法,沉默寡言仿佛对一切都缺乏兴趣的埃芬博格小姐的确不被这些人接受。
这让他想起她深爱的妻子,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是另一个芙蕾·埃芬博格。
不过无论如何,作为教导学生的大学教授,他无法对一个女性学生表现出过度的专注,否则很可能迎来铺天盖地对他绝对不利的谣言,并很可能让他丢掉这份他兢兢业业干了数十年,来之不易的工作。
当其他学生终于迈出第一步,对实验品小动物刺出那致命的一针或闭着眼睛捏住剪刀后,埃芬博格小姐一个人的实验已经进行到第二阶段了。
弗兰科教授借着视角余光,还记得芙蕾·埃芬博格对那只没有脑子的青蛙逗弄了只有约半分钟,随后就淡定地拿起剪刀,拦腰将这只无脑青蛙剪成两半,颇有他自己不久前做展示性试验的那番果决。
这位女士剪开的青蛙随机放出了其体内蓄积的气味,引得周围其他学生表现出明显的不愉快。当他们看清“肇事者”是谁时,弗兰科教授甚至清晰地听见有人呼喊道:
“哦,埃芬博格简直是个怪胎,她上辈子一定在奥斯维辛领薪水过日子的!”
弗兰科教授觉得他的颅部血压隐隐在身高,随后,凭借他多年来强大的自制力将这份引起血压升高的不愉快压制住。
差不多也是以那声“怪胎”为信号,大部分学生们纷纷有自觉或没自觉地看向芙蕾·埃芬博格一个人所在的实验桌台,这时候芙蕾放下了可怜青蛙的上半身,只用了三秒不到就给下半身剥了皮,又引得这些围观者一阵呼声。
期间芙蕾略微抬头,又很快复位,继续保持专注于实验的姿态,就好像当这些围观者不存在一样。
有人提醒教授就在那边看着,因而一些充满负面情绪的话语声音低了不少,但弗兰科教授还是能听见“怪胎”,“刽子手,“集中营处刑者”,“冷血动物”这些词。
以一个教授,尤其是人缘颇好的教授的角度,弗兰科第一时间就掐灭了对这些围观学生出声呵斥的想法。
但是于情于理,他绝不能放任这些学生继续“围攻”的行为。
当丝毫不受围观者影响的埃芬博格女士将最后处理好的一对腓肠肌标本放进林格尔液后,弗兰科教授总算是介入进来了。
“埃芬博格的实验做的非常好,至少是你们……这些所有围观者中进度最快,也是最干净利落的。不过女士们先生们……既然你们能仔细观看第二次教科书式的实验操作,为什么没有时间递上一份更完美的答卷?”
围观的学生们在弗兰科教授的半威逼下,很快回到各自的试验台桌前,着手做自己的实验了。但看他们仍然时不时投向埃芬博格的眼神告诉弗兰科,这事肯定没那么容易结束。
虽说这种事情很明显可以定义为校园欺凌,但是弗兰科教授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能通过简单的批评教育,家长约谈解决的。
结果就在他思考如何上报这起“教学事故”时,已经做完整个流程实验的芙蕾·埃芬博格找上门来,用不含任何情绪起伏的音线对他说:
“实验做完了,我可以离开教室了吗?”
“当然可以,但是…离开前请保持你使用过的实验台桌卫生,处理实验动物并自行负责你使用过的实验器具清洁。”
芙蕾·埃芬博格小姐淡然地转身准备清扫她负责的试验台桌,在这时,弗兰科教授忽然附耳低声对她说道:“埃芬博格小姐……您需要心理专家咨询吗?”
在弗兰科教授看不见的地方,芙蕾的眼睛微微睁大,却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每个星期都要见他们一面。”
随后,回到试验台桌进行高效率的清洁工作,将一切实验器具洗涤完毕并复位,生物标本扔进了黄色标有重要警示标记的垃圾筐,芙蕾·埃芬博格小姐看起来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师。
“那个怪胎终于走了。”
当芙蕾顺手将门关上后,靠门近的学生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