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高频率地跑去工厂内的卫生间用凉水洗脸提升，王泽林堪堪度过了人生中最浑浑噩噩的4个小时…之一。严格来说…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但显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有人可能会问：员工精神状态那么糟糕还要上工，没有严格的监督，到时候像王泽林这样的员工因为失误操作导致重大损失……这不该是工厂制度上有问题吗？
如果这个人当面问王泽林，他很可能会直截了当且不给半点面子回答：没错，就是有问题，出了问题我就是那个背锅的。
王泽林就是在这种矛盾的状态下在这儿做了超过一年的工作，也许是运气好…导致前辈被非正常辞退的事情暂时还没发生到他身上。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合常理—按这家工厂的统计数据来看，装配线一般情况下每2、3个月就很可能出一次严重故障，但王泽林似乎受到好运的庇佑，至今还没碰上老工人们所说的要命事情。
“也可能老天爷给攒着呢，等有一天新账旧账一起清算咯！”
有些老工人不时对王泽林说出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是揶揄，但也可以解读出恶意。
上午难熬的四个小时就这样在厕所、洗手池和不时插无线耳机听音乐中度过了。如果是按往常的工作日…卫生间一般是工厂车间主管们最喜欢光顾的地方之一，不是因为他们尿频尿急尿不尽什么的…由于学业不精，文化素质不太高的工人们占比较多，且这类人大多有很重的烟瘾。工厂内对吸烟又有严格的管控条例，一些人迹罕至缺少监控的卫生间，安全通道，楼梯口等就成了老烟枪们的私人空间。
这些老烟枪偷闲时大多不懂得“毁尸灭迹”，在厕所偷闲的人倒还会顺手将烟头扔进蹲便器里冲掉，但楼梯间、通道经常处于烟头随地乱丢的状态，这可惹火了工厂里抓安全生产的主管。
尽管这位素来雷厉风行的安全生产主管曾给烟瘾最重的工人做出辞退的惩罚，但从结果上看…仍然没法让老烟枪们熄灭抽烟的心思，以至于工厂里的日常还多了一项：工人们和主要由纪律纠察者组成的“禁烟队”的躲猫猫大赛。
头一天禁烟队的人四处巡查，只要看见有人抽烟就会具体到个人头上做出罚款，第二天就有工人有意无意地为老烟枪们通风报信实时追踪禁烟队的位置。如此往复循环，直到一方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缺乏实际作用而使得新手段登场…这让王泽林一度感觉像是回到中学校园，带手机的学生们和查手机的老师们斗智斗勇的时光。
十一假期前的一周，王泽林就有听说高管们准备出台一招连坐法，只要发现厕所，楼梯间甚至过道里有烟头，不管是谁留下来的，直接扣最靠近那儿的车间所有人的集体工资。
对老烟枪们来说这招不可谓不狠毒，好在…他们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去想办法出招，按周家豪的说法…如果他是没烟就浑身难受的人，多半会用那种不需要点燃，吞云吐雾的烟草，比如嚼烟、槟榔等东西。
“槟榔…这玩意儿还是算了吧，我就算再他娘的想抽也不敢恰那鬼玩意儿。”
午休时分，王泽林和周家豪在员工食堂里一起坐着，一边吃着食堂提供的，在王泽林认知中不比中学食堂那坨玩意儿好多少的“猪食”，一边就这免费供应的砖茶水和周家豪交谈。
“槟榔那玩意儿你敢带没大问题，嚼完后的渣滓你打算怎么处理？我跟你说，就维修车间那帮瘪三…楼道里丢烟头那帮人干的最勤快，到时候估计也是那帮狗东西把槟榔渣乱吐。”
将混着西红柿鸡蛋汤水的米饭下咽后，王泽林叹了口气：“嗨…有啥办法呢，维修车间招的人有些连初中学历都莫得，三无都敢招，拿着最低的工资过着最混的日子。你老弟还算好啦，虽然不算正式员工但好歹比那帮瘪三过的体面。”
“你咋说话的这，合着我就跟你不一样咯？”曾嘉豪声音不禁提高了八度，王泽林不得不立刻提醒他“注意素质”。片刻，他才压低声音说：“嗨…确实，至少咱俩还有周末可过。”
随后，曾嘉豪略微担忧地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王泽林的深色眼袋：
“老弟啊…这仙，我也修过，下午怕是比上午还难熬，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办嘛，总是去厕所也不是个办法吧？”
王泽林皱着眉头说道：“我倒是想在这趴着睡会，你要是能骈地过扫地大妈，我现在就趴了。”
那位面貌上算不上凶神恶煞级的扫地大妈据说是食堂负责人的亲戚，工作态度倒是一反常态…属于神经病级的。对食堂的干净程度有着极为偏执的热情，仿佛这座员工食堂就是她的圣地一样，容不得一丝污秽。王泽林不止一次目睹那位外貌不算凶神恶煞的大妈凶神恶煞地站在他的餐盘前，仿佛只要他的餐盘流出一滴掉在饭桌上，她就会愤怒地不管王泽林有没有吃饱饭，夺过餐盘一股脑地倒进乐色饭桶里。
除此之外，这位扫地大妈还有许多其他恶趣味…用激烈，极端的手段驱赶在食堂里睡觉的工人就是其中之一。可能就是有这么奇葩的特征，这家工厂的老版才会愿意让这个走亲戚关系入职的老家伙呆在这儿。
王泽林有时候还在想，如果吉尼斯要是评“世界最执着的卫生员”…这位清洁工大妈估计能提名前三。
似乎是看出了王泽林的明显表露在脸上的困难之处，曾嘉豪主动开口说道：
“要不…下午我帮你代两小时的班？”
王泽林不由得睁大眼睛，连忙拒绝道：“别别别，这怎么能行，你那边的狗主管发现了还不得把你扒层皮下来！”
“嗨呀…这不是事，那些正式工休息主管们就不休息是吧，我跟你们说…我可是观察好了，这几天还在上工的主管都是只过来值几个小时班的，有几个下班时间前就跑了，你觉得他们很乐意假期来当监工是吧？”
“呃…这么离谱？”
“就这么离谱，别不信，听老哥的，反正你工作说实话比我的闲点，不出事基本就没你事。”
“可你知道的吧…”王泽林露出古怪的表情，“你可别也觉得那坨破烂的装配流水线没出事只是我运气好，要不是每天我都把那玩意儿当掌控老子小命的大爷伺候着，半年前你就得在全厂追悼会上看见我了。”
曾嘉豪轻松一笑，尽管在王泽林看来，强颜欢笑的意思多一些。“放心…信不过别人老哥我还信不过你吗，要是真觉得对不起老哥…你就少，也别修仙，省的以后还会像今天这样难受。再说…你需要这两个小时的睡眠。”
由于工厂附近没有职工宿舍，仅有的休息区域大多分配给了高管们，像王泽林这样非正式的消耗品员工就只能另辟蹊径，寻找为数不多，既凉快又有空间以相对舒服的姿态睡觉的地方。
好在…曾嘉豪对工厂内部情况的熟悉程度比王泽林高多了，在午饭结束后、下午上工前的闲暇，曾嘉豪七拐八弯地将他带到一处地下空间，这儿是工厂用来存放没什么价值的主要设备的库房。由于很少有情况需要用到这些东西，这儿的主要入口常年封闭，甚至保管钥匙的保卫科人员都不一定能在一分钟内找到地下库房对应的钥匙。
不过，曾嘉豪是从消防通道进入库房的，连接地下库房的防火大门门锁在一周前被烟鬼们破坏，这儿一度成了他们的“避难所”。只不过知道这个地点的人一般在享受美好假期，因而不会有人打搅王泽林的休息。
“你就在这好好睡吧。现在是十二点半…从上工时间开始算两个小时，你现在能睡超过3小时，到时候我会打电话喊你的。”
“谢了，老哥。”
千言万语胜不过曾嘉豪对自己的惯坏，这也让王泽林越来越感觉曾嘉豪就是那种俗套剧情里的，主角身边体验生活的好基友。
越来越觉得自己想法贴近实际的王泽林内心沉寂已久的“希望”不由得活跃起来…倘若曾嘉豪若是真是那种身份，那么在他的帮助下……王泽林很有可能真的能进一所靠谱的专科学校去读预科，随后专升本…这将会让他有一个更美好，收入更高的未来。
在这份强烈的意愿影响下，很快合上沉重眼皮的王泽林在短时间内连续做了两个梦。一个是他像正常的中学生一样，普通地得到普通的成绩，随后上了高中，期待并紧迫地面对高考。另一个梦是曾嘉豪有一天对他坦露了真实身份，其实他是王健林的儿子王思聪，他王泽林是王健林的哥特式金属私生子，奉老爹的命来考察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私生子，看看自己有几分真实能耐。
梦的最后部分，王老总得知王泽林这个私生子竟然会独立维护一条年久失修的生产线超过一年不出事故时对自己大加赞赏，遂任命他称为集团中负责工业项目的老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