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泽林总是自诩自己放弃希望，生活中没有希望不如就这样将就着云云，但客观来说…会做这种梦，会为这种梦的内容感到兴奋本身就说明他并没有做到所谓的放弃希望。
美梦总会被自然或非自然的场外因素惊醒，王泽林就这样不出意料也十分自然正常地被电话铃声吵起来了。虽然南方地带的人们一般很提倡睡午觉，但王泽林是这些人中广泛存在的异类之一：对午觉十分不感冒，认为这简直是浪费数个小时的人生美好时光。
以至于除非出现过前一天通宵，或熬到很晚才睡觉的极端情况下，王泽林才会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需求下勉强去午睡。
而他厌恶午觉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王泽林对午觉睡醒后的那段持续较长的迷糊感非常讨厌，这总让他觉得头晕目眩，甚至时有反胃感。而现在，来自曾嘉豪的电话就给他带来了这种很难受的感觉。
“歪？老曾啊，这还没到点呢！”
在接电话前，王泽林特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14点32分。首先排除曾嘉豪可能恶搞自己的意思，王泽林因为刚“起床”而迷糊的脑子在他快速的，物理性的摇晃了一会后，首先就“老曾为什么三点前给我打电话”这一问题进行思考。
“可别睡了吧老弟…听哥说，外面出事了！”
电话那一头，曾嘉豪的声音压得很小，就像是有巡查主管临时抓现行而曾嘉豪不由得冒着生命危险跑到角落里给自己通风报信一样。
莫非是哪个巡查主管心血来潮查岗，发现曾嘉豪顶班的事情了？王泽林第一时间如此想到，随后在电话里同样小声地回复：
“出事？能出什么事，顶天了吃饱着撑某人来查岗吧？”
“不是…不是！哎…嘘嘘嘘！声音别太大！”
曾嘉豪明显焦急起来的声音让王泽林在第一时间，有了新的不太好的猜测：在他心中可能最接近事实真相的是巡查主管让曾嘉豪开着免提说话，而自己那番闲话已经一字不落地传进巡查主管的耳朵里了。
“草！别那么背吧！”王泽林心理怒号着，将手机赶紧关掉，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并拍打着裤子上沾染的灰尘，只是刚拍打完毕，手机又开始响了起来。
还是曾嘉豪打的电话，但王泽林此时升不起半点想接通的意思，主要不是怕巡查主管一通怒骂，而是担心曾胖子可能被自己接下来的出言不逊继续连累到，因而快步跑出地下库房，准备朝他原本负责的工作区域跑去。
刚一推库房的门，王泽林立刻意识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胶皮烧糊味道。正如厌恶抽烟的人对烟味很敏感一样，对这种在王泽林生活中不常出现的气味，他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这是什么鬼…厂子里有机器磨坏了还是走水了？”
随着楼梯的攀爬让他本人所处的高度逐渐增加，空气中混合的异味已经不只是胶皮糊味这么简单了。光是王泽林自己能辨识出来的就有包括塑料烧糊味、三合板烧糊味两种，这些和高温有关的气味愈发让他确定工厂里可能发生火灾了。
想到这里，王泽林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件蠢事，也许曾嘉豪打电话提醒自己根本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倒灶的主管现场抓包，而是他确实发现工厂出大事而打电话提醒自己！
“我个草，你该第一句话跟老子讲厂子里着火了而不是说什么出事，出出出出你马啊！”
接通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王泽林毫不客气地大吼道，反客为主指责曾嘉豪的问题。
“王泽林算老哥我跪下求你了，说话声音真的别大啊，是有火灾但比这还糟…”
想到曾嘉豪不太可能在要紧的事上骗自己，王泽林遂忍耐住自己的各种疑问和欲大吼责骂对方的欲望，将声音压低到正常水平：“好好好，别卖关子了，总不会是巡查主管就在你旁边看着火灾问我在哪吧？”
“不是…”曾嘉豪的声音甚至带上一丝哭腔，听出来的王泽林明显察觉到事情好像更加不对劲了。“…我说了离谱就是离谱，咱工友变成乱咬人的僵尸了…你要是声音太大就会把僵尸引过来…不然我干嘛让你小声…”
听见曾嘉豪说法的王泽林第一感觉就是一句“妈的智障”，荒诞无比。他以前看过一部消防题材的华语片，开头就提到过火灾里有许多要命且能导致人们产生幻觉的物质，看起来工厂失火产生的烟雾让曾嘉豪产生看见丧尸的幻觉了。
“哎…不管怎样伙计…您先停住，我这就上来救你。”
“别过来，我这边门外都是丧尸…你来就是送死…”
“我管那边有没有丧尸…”王泽林将工作服脱下，挂在手臂上准备找一处水源沾湿，同时说道：“…你只是产生幻觉，说多了还是自己吓自己，我去去就来。”
王泽林将全身浇了个湿透，披着衣服走出公共洗手间朝他平时值班的三楼车间走去，中途抬头观察一楼天花板的间隙，他发现上方确实有不同寻常的黑烟自上方冒出。
“哎…我要是不去救曾胖子…估计他先被幻觉吓死自己了。”王泽林一边吐槽着，一边穿过停放电动车的厂内库房，一边朝自己工作的地方走去。
只是在路上，王泽林又闻到第四种他能勉勉强强辨识出来的气味：带着一股淡淡酸味和生物臭味的铁锈气息。
虽然这种味道可能是王泽林的鼻子第一次闻到，但不妨碍他将这种气味和“血腥”画上等号，这让他不得不去想曾嘉豪所说的“丧尸”有几分可信度了。
是倒塌的厂房设备把哪个倒霉蛋砸了个皮开肉绽，还是谁被划伤后大出血到处乱跑？
王泽林觉得曾嘉豪的状态可能不太能提供多少有效信息，他决定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证实僵尸到底是“过期的愚人节玩笑”，是曾嘉豪的幻觉还是手上的人带来的迷惑信息。
就在推开下一处隔间的门时，王泽林看见光滑水泥面地板上醒目的，大面积的暗红色痕迹。
“这都他妈什么鬼？”王泽林在心中呐喊道，同时拿起手机，开始将信将疑地像曾嘉豪询问：“老哥…你真看见僵尸咬人了？有的话…描述一下你看到的东西可好？”
尽管声音带着一点点哭腔和明显因为恐惧而带来的颤抖，曾嘉豪还是尽可能尝试描述他几分钟前所看见的血腥场景。
“当…当时一切还好…好好的，我听见走廊有人喊谁谁…闹胃病，上吐下泻地得喊医生。我和隔壁车间的老王一起去帮忙抬人，刚经过咱值班的这个车间门口…闹胃病那家伙就一家伙把老王压在地上…然后咬他的脖子…”
曾嘉豪提起这件事就感到心悸不已，老王是隔壁车间工龄有3年的老资格，闹胃病的是刚好那个时候在值班的车间主管，于是老王让曾嘉豪抬腿，他抬头，结果就导致后来他被咬到脖子导致大出血的一幕。
“我真他妈吓死个人，然后我就跑回车间把门关了起来，头顶在门上看着被咬的老王…按那个出血量老王的血都该流干净了…他还他妈的能爬起来…”
“老曾…那你还好吧？”
“呃…我不知道好是什么情况不好又该是什么样…就是这车间真的热得慌，冒了一堆汗。”
“行，老曾，你坚持住，我看看能不能跟僵尸过过招。”
电话另一头的曾嘉豪轻微地叹了口气，但声音足够让王泽林听见了。
“…别勉强自己。”
“你把我当什么呢…”曾嘉豪笑了笑，“我是那种做没把握事的莽夫吗？你就在那等吧，我看看能做点什么…”
王泽林挂断电话，看了一眼室内四周，荒诞感又重新浮上表面，他自言自语道：“我特么要的不是这种剧情啊！”
随后，所有王泽林有印象的紧急呼救电话，包括110、119、120都被他播过，但所有的电话只有冗长的提示音和“当前拨打电话人数过多”的冰冷提示。
“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吧…真别给老子开这个玩笑吧，咱不过愚人节啊！”
王泽林在职工休息室和连通数个车间的通道中的红色消防器材容纳盒中取出干粉灭火器，并按照安全工作流程验证这个灭火器能否正常使用。黑色的喇叭喷嘴随着王泽林压下后把手而喷出许多雾状粉末表明其还能正常工作。虽然这个工厂就非正式员工们的待遇上有一堆王泽林怨恨不已的问题，但在安全生产态度上…他们还是很不含糊的。
抱着灭火器瓶正打算去找曾嘉豪时，王泽林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斜靠在职工休息区长条椅边上的检修工具袋，上面插满了改锥、多功能工具钳、电笔之类的小型器具。虽然暂时没法证明曾嘉豪说的丧尸到底是真是假…但自己这边不太应该贸然就做出“假”的结论，否则就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