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记忆中仿佛有模糊的画面浮现，在那遥远到快要忘却的岁月里，落霞洒满大地，有位两鬓皆白的男子背着一名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肩头，走在归家的路上。
黄昏的斜晖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小女孩似乎说了什么，
男人似乎也回应了些什么。
定下了约定。
浑浊粗糙却又温柔无比。
时隔多年，与此刻的场景重合在了一起。
秋采儿停下了无意义的赌气，回头看向叶轩。
倾覆于心底的冰雪被莫名的情绪点燃。
“怎么样，采儿妹妹你确定不考虑一下吗？”
叶轩言罢向她伸出小指，就像是要代替多年前那个高大无比，仿佛能撑起天幕苍穹的身影，替他完成未尽的心愿。
未尽的遗憾。
“拉小指...”
秋采儿恍惚间似乎再度看到了记忆中的人，颤抖着哭腔，颤抖着手指，一点点地向他靠近，一点一点地缩短着距离。
明明胸口痛地快要撕裂开来，明明泪水只差一线便会溃堤而出。
但她还是强忍着，咬破了嘴唇的强忍着。
害怕只要一哭出声来，一切的一切都会如同镜花水月般破碎散去。
害怕只要表现出一丝懦弱，他们就会再次丢下自己不管。
自己一直一直在想。
如果当初没有任性哭闹的话。
他们或许也就不会离开了吧。
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听着渐入暮年的爷爷，拉起她的手说起曾经。
都是骗子。
不遵守约定。
都是他们的错。
不遵守约定。
都是...我的错。
叶轩既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出声安慰，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这次你不会再骗我了吧...”
在即将触碰在一起的最后一刹，秋采儿低着头问道。
“当然不会。”
叶轩下意识地回答道。
他不清楚采儿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情绪触动，只是冥冥中觉得必须要这般回答才行。
似乎只要说出这句话来。
两人的命运便会有隐隐的不同。
似乎只要说出这句话来。
未来便会产生一丝变化，不再会走向那个无力改变的结局。
“嗯。”
秋采儿点了点头，卸下了心头仅有的那丝隔阂。
两人的指尖触碰缠绕在了一起，肌肤的温暖曼延向两侧，仿佛连同着心的距离。
也便是此刻。
赤红的霞光越过山谷的束缚，徐徐拉开柔软的雾帷，落在两人的指尖，落在两人的心头。
见证着两人共同许下的约定。
“我长高了，也遇到了想遇到的人。”秋采儿拼命地拭去眼角的泪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们放心...”
不要挂念我。
在那边过得好好的。
你们放心。
假如。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仙人的话。
我求求你们，将这些话带给我的爹娘。
我没有别的奢念，只要让他们安心就好。
他们已经累了这么多年，不应该再累下去了。
我求求你们。
就当是为了我这种爱哭鬼的愿望大发慈悲，就当是为了我过去这些年的祈愿而施舍下的善心。
我求求你们，只要满足我这一次小小的心愿就行。
我求求你们...
“约定吗。”叶轩无言地感受着手心的颤抖，瞳孔中深处中似乎有忘川的河流淌过。
在浪花涌起的瞬间。
有两道虚幻的男女身影穿过河畔，来到了女孩的身旁，默默替她整理好青衫的褶皱，替她梳理好红绳下的长发。
遍布风霜的脸庞上尽是温柔与不舍，
一如多年之前。
要为她遮挡住风雨万千。
一如多年之前。
一家人相坐于屋檐梁下。
指起天上流年。
“你们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你们的孩子就不会有事。”叶轩默默地注视着两人佝偻的身影，在心底说道“回去吧，别等了。”
瞳孔深处的浪花仿佛挣脱开了最后的束缚，要将两人的灵魂吞噬。
时间到了。
那两道虚幻的身影逐渐被灰霭所遮住，却是依然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停在原地，用无比温柔的神情地守望着女孩。
直到最后一刻，也依然如此。
无论过去多少年，也依然如此。
“何必呢。”
叶轩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流水的深处，轻语道。
没有人回应他。
无垠的黑暗下仅有潺潺的细碎水声。
他又慢慢地将神识移向那条河流的尽头，瞳孔中隐有波澜与涟漪。
他不知道采儿的父母能否听到他的心言，也不知道在忘川的尽头，是否也会有那么一个人在看着他。
一直一直都停在原地，不肯离去。
何必呢。
叶轩重重地叹息一声，不知是说给谁听。
......
......
心中有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