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些小手段能够困住叶轩多久,也不认为光凭一式天机阵法便能让堂堂天星的道子束手就擒,思来想去,索性将最后的杀招分散在战力最强的几人身上。
只要这些蓄势功成的道法落在他的肉身。
别说是区区筑基期,就算是早已踏入融合境的导师,也必定无法全身而退!
“叶轩!”
秋采儿几人焦急出声,忐忑不安的心情提到了嗓子眼。
有黑衣的督查使握紧腰际的灵器,随时准备强行出手,制止战台上混乱不堪的战局。
最高处的幽台。
“轩儿啊,单凭这些可是敌不过沧澜那位道子的,你所倚仗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呢...”叶雨樱眯起了双眼,掌心隐有血雨浮沉。
“倘若轩儿你无法主导一切,那便只能由姐姐亲自出手,为你扫清障碍了。”
一直侍候于侧的冷瑶夜也随之前倾半步,清澈无暇的双瞳恍若凝成玄冰,倘若不是绝对地信任叶轩的底蕴,只怕此刻早已御剑而去。
狂风如渊。
杀气四逸。
唯有叶轩失望地轻叹了一口浊气。
“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杀招吗,可惜了,我还以为能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呢。”
既然如此。
那就到这里吧。
话到最后,指尖有一丝灰芒洞穿虚空。
黑瞳下的那缕篝火摇曳幻生。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气势自周身爆发而出。
灰暗的边缘淹没了世间的每一处阴蔽,五色的灵光尽皆坠入黑暗。
烟尘消散一空。
风龙发出凄厉的咆哮。
坚硬的紫钨台上多出一道纵横的沟壑。
咚!
咚!
咚!
接连不断的闷响声传出。
固若金汤的结界上有数不清的涟漪化开,仿佛桃花碎雨坠落在溪流的河畔。
无声无息。
直至腐朽落灰。
所有出手的试炼者尽数倒飞出战台的中心,凄惨地陷进了石台的凹陷,失去了行动能力。
青云台前,死寂异常。
黑暗的尽头,有幽冥的冷风刮过战台。
浓郁的煞气扑朔而至。
叶轩迈步走出落雨的金辉,任凭黑暗与血风敞于身后。
正如他走向青云大道之时,孤高冷漠,无喜无悲。
正如百载岁月之前,他无情地踏过凡世俗尘,挥手葬送掉万千魔道宗门。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
魔障依然残留于心。
谢长风撑起最后的一丝精神,看向毫发无损的叶轩,不禁惨笑出声“凭什么?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年的努力,耗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到头来,却还是抵不过仙赐的根骨天赋,抵不过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道子,挥挥手掌所得的造化福源!”
“凭什么?”
凭什么...
那些流然于表的尊敬与礼止消失不见。
只剩下捶胸顿足,狼狈痛哭的心殇。
叶轩止住步伐,静静地看着咳血的少年,像是看到了许多年的孩子,为了一点点的力量而拼尽全力,为了一点点进展而欣喜若狂。
结果到头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也做不到。
谁也保护不了。
“凭什么吗...”
叶轩在心中自问道。
昨天似乎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
但他没有理会。
因为很累,很麻烦。
今天的情景与昨日似乎有些不同。
自己对于眼前的少年,抱有一丝期许,所以觉得应该在这时候说些什么,稍稍安抚一下对方哀痛的情绪,或是向他伸出手,给予他心灵上的伤疤一丝慰藉。
我和你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走的是朝天大道,有前人古迹可寻,而本尊走的是逆天的绝路,以死志续仙缘,败给我并不冤枉,你只需要顺从内心而活,终有一日,能够走出自己的仙途。
然后如此芸芸种种。
然后,将来某一天。
或许能成为朋友。
然而直到谢长风失去了意识,被天药坊的医师抬下紫钨台。
叶轩也不曾诉声半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高居于云端的幽阁。
在那个地方,似乎有着不少自诩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就比如那位天机楼的长老,仅仅在意自身的颜面,而对于门下弟子的死活漠不关心。
恼羞成怒,拂袖离席,丢下寥寥几句诛心片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丢人现眼的废物。
“无聊的问题。”
无聊的人。
叶轩自嘲地笑了笑,背过身去。
目光悄然顿在随风扬起的黑袖,想起了一个忽视许久的问题。
在过去的百年里,自己穿着这身黑衣,一共杀死了多少人呢?
魔道,妖邪,修仙正派,凡俗无辜,沐浴于血雨腥风的杀戮,淡漠地看着血海浸没足下。
记不清了。
叶轩皱起了眉头。
他来到这里,仅仅是为了偿还几分过去的恩情,为了让姐姐身上的担子轻上一些,为了向秋采儿证明自己所能办到的事,.而今日的战果,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远远凌驾于对手之上的对决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比试。
只能称作绝望。
这身幽寂的黑暗变得碍眼了。
“回去烧了吧,还是白衣适合我,很美,我并不讨厌。”
叶轩劝慰着自己。
一念至此,瞳孔中深渊的黑暗徐徐褪去,被流水的波纹所取缔。
清澈而又全无迷茫。
他的心情也随之恢复了一贯的随性,甚至还要比此前好上一些。
可以叼着枯萎的狗尾巴草,躺于杂乱的草坪,静观紫夜垂落。
如此甚好,如此便好。
......
......
“你知道雪为什么是白色的吗?”
“因为......她忘记了自己的颜色。”
记忆中,她挂着美得令人叹息,却又寂寥无比的微笑,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