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抱怨她们的隐瞒。
我:所以,现在晓茵呢?
妈妈:在休息,等会要去做手术前的检查。
我:好,我知道了。
我:我会尽快赶过去的。
妈妈:别,烬,你在那边…
嘟~
我:早七点的机票,好。
凌晨五点,玄月高挂,街道上不时有冷风吹袭。我站在一栋有两层的小屋门前。
我:周姐!周姐!你在吗?周姐…
周姐(哈欠):啊~大老早的就跑过来烦我,想死啊!
我:周姐,这是我家的钥匙。我要去美国一趟。游戏方案在我房间那台式机里,如果我赶不回来,就只能麻烦你了。实在拜托了,周姐!
说完,我消失在灰蒙的夜幕中。
2月5日,从早上7:00到了接近中午的11:00,过了16个小时。
妈妈:唉…烬,你还是跑过来了。
我:晓茵呢?
妈妈:还在里面动手术,已经五个钟了。
我向前望去,此刻门扉出现一条细缝。
我:医生,情况怎样?
医生:不用担心,手术还算成功。
我:谢谢医生。
医生:这是我们应做的。
在ICU病房见到晓茵,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发照片了。一切似乎显得那么安静和祥和,自然、简单整洁还有律动的芬芳,真好啊,我往深处张望,却差点沦陷在那无垢的、无限的呈螺旋状的白色中。有种想带晓茵逃离这里的冲动。
感觉科室内比家那边还冷些。
白人医生: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们。病人癌细胞的增殖速度出奇的快,不排除继续转移的可能。而且女孩的身体状况已不再适合手术,甚至是放化疗,不过我会提高靶向药的用量。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是不是说她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白人医生:很抱歉,是的。
我:现在她身上最严重的地方在哪?会有什么影响?
白人医生:这是术前最近一次的CT检查,这里的病灶已经动手术切除。目前最严重的是两块,一块是这边的原发灶,另一个是外周神经这里,这会严重影响她的活动能力。
我:药物会损坏她的神经吗?
白人医生:会的,但不是很严重。
我:可以停药吗?
妈妈:阿烬!你在说什么!(中文)
白人医生:恐怕不行。病人一旦停药,癌细胞很有可能会更快的蔓延。
我:好的,医生,我了解了。
我:妈,我要出去买点东西。
妈妈:嗯,注意安全。
……
我:这是外卖,快吃吧,妈。我看你也变瘦了,要是你都累垮,事情就更糟了。
妈妈:你呢?
我:早在外面吃过啦。
我:今晚你回去休息,我来陪晓茵。
妈妈(摇头):嗯~我来吧。你坐了十几个钟的飞机回去睡一觉。
我:妈,让我陪晓茵好好说说话。
妈妈:那,好吧。
……
我:对不起,晓茵,哥哥要带你离开这里。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也很自私。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是被我杀死的,而不是因为病。
我:不过,你不会真把哥哥送监狱吧?
我撕扯下针头,替晓茵换了身便装,再添上件毛衣。接着从购物袋中抽出“血小板”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宛如白昼的走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隔音效果比国内的好多了,我想。背着晓茵,如一个入室盗窃的罪犯,如履薄冰。中途看到不少人,不过我像是到了上帝的眷顾,没遇到任何的阻拦或是盘问,顺风顺水的走出了住院部。
医院大的不成样子,一栋栋楼都不知道干些什么东西用。如果时间允许,我还想去参观参观,以后做游戏建筑还可以参考借鉴。
背着一个女孩子在医院实在太惹人注目了,而且还是在夜里,我只好加快脚步,尽力避开医生、护士还有人比较多的地方。眼看就要离开医院,一个黑人大叔的出现差点吓得我也去住院了。所幸,他只是淡淡瞥了眼。
离医院大门还有两百多米,我将晓茵在一条长椅上放下,她依旧是一副昏睡的模样。虽然一路走来还算顺利,但当此刻真的要带她出去时,无数的念头还是充斥我的脑海。
我和晓茵“打情骂俏”了十分钟,然后装成恼羞成怒要离开的样子,最后拗不过女方,只好背着她离开。
这一切当然是为了不引起大门保安的怀疑。
我:晓茵,你出院了。
对我来说自然没多大意义,但晓茵不同,每一次出院都意味着她同死神战斗的胜利。可惜,死神永远不会死。真是不公平啊。
医院建在外郊,离市区有不小一段距离。我的体力并不是很好,但即便如此,一边同晓茵讲话,一边前进,两公里的距离大概也只走了半个钟。面前,灯光渐渐密集起来,远眺之下,大厦群的霓虹灯显得尤为壮观。
靠近我们的是一片购物广场,夜还未深,已有不少店铺打烊,来往的行人出奇的少,丝毫没有应有的喧闹景象。这是一座不同于中国城的都市。
要带晓茵去哪?在此之前,我从未去思考过,这仅是我一次本能的、自发的行为。不想想太多,也想不了太多。但当理智回归,我不得不面临这样一个问题。
我们再一次在一张长椅上坐下。
晓茵:是…哥哥吗?我是…在哪?
我:晓茵,你醒啦。是哥哥没错。
晓茵:哥哥也死了?
我:……
我:就不能说句好话吗?好歹也从XXX大老远跑过来看你。
晓茵:不是在医院里吗?
我:咳咳,这个嘛…我带你偷跑出来的。
晓茵:那我这身衣服呢?
我:我帮你换的。
晓茵:……
晓茵:妈妈知道吗?
我:都说是偷跑了,老妈怎么可能会允许。
我:告诉我,晓茵,为什么要瞒着我?
晓茵:没为什么,只是不想告诉你,不行吗?
我(无语过后):好吧。
晓茵:哥哥不工作了吗?跑过来这边。
我:在放春节假期呢。
晓茵:啊?原来已经过年啦!我还不知道。那哥哥,新年快乐!
我:我也祝晓茵新的一年身体健健康康,心情快快乐乐,做事顺顺利利。
晓茵:哥,跟我讲讲半年来发生的事吧。在公司工作是怎么样的?领导是不是天天骂人,办公室的人有没有成日勾心斗角,还有啊,是不是经常加班还没工资拿?
我:你问题是不是有点多啊。
晓茵:快说,快说。
我:好,好。
……
晓茵:哥,我肚子饿了,想吃麦当劳、肯德基。
我:好,这就给你买。
商业广场也不见得有几间店还亮着灯,不过幸好麦当劳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至于说癌症病人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抱歉,我从不考虑这些。
……
晓茵:哥,要不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我:好好吃你的鸡腿吧,小心别捂我衣服上了。
晓茵:话说,你有去找过女朋友吗?
我:没,问这个干嘛。
晓茵:我在想以后哥哥是不是也会像背我一样背女朋友。
我:不可能的,我只喜欢“纸片人”。
晓茵:死宅。
我:还不是被你教出来的,成天就知道窝在家看番,我也被你带坏了。
我:喂,你干什么?!
晓茵:用你衣服擦手啊。
我:……
晓茵:呐,还剩最后一个要不要?
我:当然,这是必须的。
晓茵:那,张嘴。
晓茵:突然,不想死了呢。
我(咀嚼着鸡腿):你说…咕噜…什么?
晓茵:没什么。
……
我自然是被妈狠狠地骂了一顿,还差点被刑警带走,所幸晓茵没事,这才逃过一劫。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一直陪在妈妈和晓茵身边。至于工作的问题,早丢在了一边。
白人医生:这真的是一个奇迹!原本还在增大的病灶竟然开始显著缩小,按照这种趋势下去,病将不治而愈。
白人医生:当然,我们还需要在观察一阵。
妈妈:太好了,晓茵。
晓茵:嗯。
……
一周后,一个人也不少的回到了这片土地。
晓茵:果然还是自己床舒服,好久不见啊,小球(一只玩具熊)。
我:行李放这里,我先出去了。
晓茵:等等。
我:干嘛?
晓茵:帮我整理。
我:自己不会做啊。
晓茵:我是病人。
……
晓茵:为什么你和妈妈都对我这么好?
我:这还用问,一家人啊。
晓茵:又不是亲生的。
没错,我和晓茵之中有一人并非是亲身的。这也就是父亲性格突然大变的原因。他出车祸后,警察展开了调查,在医院得知他曾来做过亲子鉴定。缘由嘛,可能是因为晓茵的身体问题。妈妈拒绝得知我们之间哪一个并非亲身的,她觉得这样才能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也因此,我们俩也无从而知。不过,在重男轻女的祖父母看来,从小体弱多病的晓茵自然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我:然后呢?晓茵。难道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不能爱一个人吗?
叮铃铃…叮铃铃…
我:我去接个电话。
我:喂,请问是?
周姐:终于愿意接啦!一个多月给你打了十几通,你愣是一个不接,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要我这么找你!
我:消消气,消消气,周姐。刚从美国回来,重插了电话卡,实在抱歉。
周姐:假也不请,三天的时间被你拉成将近两个月,是真不要这份工作啦。
我:这么说…我还没被辞退?
周姐:你再不来上班,连我都要被辞退了。
我:谢谢周姐,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周姐:好了,好了,记得明天一定要过来。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游戏被采纳了。
我:真嗒?!!
周姐:自己过来确认吧。
我:等…
嘟~
晓茵:怎么了?哥。
我:有个好消息,我非但没被公司辞退,而且游戏策划被公司采纳了。
晓茵:实在太好了。
我:心情不错,来,继续帮你收东西。
晓茵:咦?哥,你的大拇指是可以向外掰的?
我:是啊。
晓茵(尴尬):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