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气宇轩昂、神似奴隶主的男人大步走进巴克斯宅,他的保镖砸开了牢房的栅栏门。
伊利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一把抱住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开口道:
【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们母子受苦了……】
【啊,这个男人就是爸爸啊,我的爸爸也是个奴隶主啊……】
伊利斯一边感受父亲温暖的怀抱,一边想到。
巴克斯和菲娅怒气冲冲的来到奴隶牢房,却被伊利斯的父亲先后踹翻在地,发出了无能的狂叫。
同时,父亲带来的保镖,也在用皮鞭抽打其他奴隶,院子里响起了阵阵哀嚎。
看到这一幕,伊利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楚,终于红了眼睛。这么多年来的苦难,在这一刻全都结束了……
从睡梦中醒来,他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床单边,还残留有尚未干涸的眼泪。
伊利斯拥有非常精确的生物钟,哪怕是难得的休息日,也能在天亮之际准时起床。单从这一点来看,他确实是个非常可怕的家伙。
【原来都是假的啊……】伪娘奴隶喃喃自语道。
做梦的时候,没人知道自己正身处幻境,苏醒之前,伊利斯自然也认为梦中的场景都是真实的。
现在,重新回到残酷的现实中,他痛苦的咬紧了银牙,一双惺忪的眼睛,也重新水润红肿了起来。
希望破灭后的绝望,往往比单纯的绝望要更加残忍……
……
十多年前,伊利斯的爹妈曾是这户人家的奴隶。那段日子,一族之主还是巴克斯的尚且在世的父亲。
在小伪娘两岁的时候,他的爸爸跟随前主人离开了村子,前往周边部落售卖石料,自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一年后,孤单的妈妈也撒手西去,仅凭脑海中几个断断续续的片段,他已经快记不清那个女人的长相了。
伊利斯三岁便失去了双亲,当时的他,甚至记不住自己本来的名字。
四年前,巴克斯继承家业后,才买下了如今的这批奴隶,他们不曾见过昔日的前辈,便总说伊利斯是妓 女生下的野种。
据说,伊利斯的妈妈是个美人,拥有和伪娘儿子一模一样的金发碧眼,性格开朗活泼,婚前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小恶魔,总是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丈夫失踪后,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终于渐渐被积累的郁结打垮了身子。
今天,关于妈妈的回忆,伊利斯脑海中只剩下这个模糊的片段:
【……,你比任何一个孩子都要聪明,要用这份智慧为族人造福,而不是给大家带来伤害……】病弱的金发少女怀抱那个还不叫【伊利斯】的3岁孩子,水蓝色的双眸满是不舍的神色。
孤苦伶仃的小伪娘早就忘了取自父母的名字,而现在的【伊利斯】,则是双亲过世时,年仅6岁的巴克斯为他起的。
伊利斯曾无数次幻想过爸爸的模样,在脑海中描绘对方来拯救自己的情景:
他曾想像爸爸是位奴隶主,从巴克斯手中买走了自己……
他曾想象爸爸是临河部落的普拉斯酋长,利用职权从这里强行带走了自己……
再不济,纵使爸爸是个普通的自由民,也可以用攒下的【兽骨片】赎回自己……
他甚至想象过爸爸是活跃在伊勒尔河畔的土匪头目,有一天带人冲进临河部落,杀死了每一个曾经欺凌自己的人……
但是,伊利斯很清楚,现实并没有那么狗血,自己只是一对奴隶夫妻生下的贱 种而已,也不会出现什么命中注定的贵人,毫无理由的给他赎身……
【如果能杀了那些奴隶,我要用最钝的石刀,慢慢割断他们的脖子……】
伊利斯随即痛苦的捂住了小脑袋,想要赶走这个可怕的念头。每当类似的想法在脑海中涌动翻腾的时候,他都会产生深深的恐惧。
【我不会去杀害另一个人的,这种事离我太遥远了……】
至少,现在的他是这样坚信的。
伊利斯隐约能察觉到自己心中那些扭曲阴暗的想法,但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深究,那些念头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此刻,他正没出息的发着抖。
他只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无论拥有怎样的借口,都不应该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是去作恶的理由。
他的妈妈是这么告诫他的。
常年被囚禁在名为巴克斯家的温室里,伊利斯并不知道:在霍利诸部,砍下敌人的脑袋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因为没见过世面,奇怪的人,反倒是不敢下杀手的伊利斯。
今天的伪娘奴隶更不知道,也没有人确切的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由他一手缔造的短暂而暴力的【伊登共和国圣鹰政权】,究竟砍下了多少人的脑袋……
没过多久,天色就蒙蒙亮了,透过依稀的晨光,隐约可以看清牢房的布局摆设:
寝室的主体部分,由黏土和茅草构成,看起来非常简陋,墙壁上甚至布满了裂痕,透着夏日的微风。房门是木制的栅栏,以树枝填充缝隙,由石制插销牢牢锁住,把伊利斯禁锢在这块方寸之地。
除了一张铺在地上的大块兽皮、以及盖在身上的麻布以外,屋子里别无他物,处处透露着穷酸的味道。
不过,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被伊利斯打扫得一尘不染,空气中也没有任何异味,干净的就像是女孩子的闺房。
对此,其他人经常露出嘲讽的神色,说他是个娘娘腔,房间才会这么整洁。像是奴隶们,就很乐于在房门口撒尿,害的他不得不一遍遍打扫……
常年准时起床、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伊利斯是个拥有高度自律性的人。
顺便一提,在整个巴克斯家,只有男女主人的贴身奴仆各拥有一间单人牢房,其他六名奴隶,则挤在一间集体牢房里。
昨天,伊利斯终于获准洗澡洗衣服了,菲娅实在是无法忍受他身上的味道。
往常,巴克斯在家的时候,他允许伊利斯在男女主人专用的浴室里冲凉。
而菲娅可没有那么好说话,伪娘奴隶不得不像所有下人那样,在院子里,用井水把自己从头淋到脚。
奴隶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让他心里阵阵恶寒。
哪怕几乎洗掉了一层皮,他还是感觉自己身上散发着难以名状的尿 骚味,昨天晚上,他一口饭也没吃下去……
昨天挨打的地方,今天还隐隐作痛,伊利斯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日出后,保镖打开了栅栏上的插销,新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
在如何凌虐他人这件事上,人类仿佛拥有用之不竭的创造力。
伊利斯度过了地狱般的两天。
他曾经充当过大家嬉戏的奖励,谁赢了,就可以当众扇他一耳光。
他曾经跪在地上,担任奴隶休息时的座椅,直到现在,他的小臂还有些微微红肿。
甚至,他还被踹过股间,整个人痛得像只虾米,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很期待每天离家前往工地的那段时间。等男主人巴克斯回来后,他就又要被囚禁在这座小小的石楼里了。
这种病态的期待几乎扭曲了他的心智。
当然,从第一天起,奴隶们也采用了尽量不让受害者留下明显外伤的殴打方式,毕竟,巴克斯一行人就快要回来了。
此次男主人离开临河部落售卖石材,总计带了一名奴隶和两名保镖。
在这群人当中,有人勉强算得上是伊利斯的保护伞。
梅克希是和伪娘奴隶一同长大的发小,拥有非常壮实的肌肉和高大的身材,远超其他下人,是家里最优秀的劳动力。
不过,他只有小孩子的智商,说白了,就是脑子有问题。
但正因如此,才没有谁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伊利斯,除非施暴者一心求死,想要被梅克希砂锅大的拳头打烂脑袋。
作为一家之主,巴克斯如果当面撞见奴隶斗殴,一定会选择出面阻止,以维持自己的权威。
况且,他回家之后,伊利斯就不用再去采石工地劳动了,奴隶们施暴的机会也将大大减少,甚至无限趋近于零。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伊利斯既期待、又恐惧的等待着男主人一行归期的到来。
就这样,他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
……
转眼间,已经是商队离开临河部落第三天的黄昏了,天色正在慢慢变暗。
不出意外的话,巴克斯一行人明天就要回来了。
伊利斯刚刚吃过晚饭,正准备返回自己的牢房。他的身上,已经没有明显的淤青了,这两天奴隶们果然有所收敛。
伪娘奴隶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他很少表达自己对发小梅克希的依赖,但如果对方在一段时间内不见人影,他就会涌出不安的心情。
最重要的是,在发小的面前,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他。
不过,照顾始终长不大的梅克希也让伊利斯愈发疲惫,他已经连自己都快照顾不过来了。
另一方面,不单单是挚友,男主人也将在明天归来。
伊利斯害怕巴克斯,那位大人才是他心中恐惧的源泉……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毛色漂亮的大白猫,突然嗖的从围墙跳进了巴克斯的庭院。
这只动物是在部落流浪的雌性野猫,伊利斯给它起名为提尔。
纪元前25世纪,古霍利人已经驯化了野猫,伊利斯就通过喂食残羹剩饭,跟提尔建立起了友谊。
看见猫咪,他急忙将准备好的面包屑撒在围墙边,脸上随之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提尔惊异的睁大了水晶般的蓝眼睛,似乎在说:
【你就喂本小姐吃这些渣渣?】
伊利斯双手合十,抱歉的笑了笑。
纠结了半天,提尔才勉为其难的吃起了面包屑,好像在说:
【真没办法,本小姐是看你可怜才会吃这些渣渣的,别、别误会了!】
看着进食的小猫,伊利斯怯生生的伸出了白皙的小手,生怕会吓到对方。
终于,他的掌心摸上了提尔的后背。
猫咪似乎被吓了一大跳,浑身上下的白毛也在一瞬间颤栗了起来。
虽然被惊得直接炸毛了,它却没有逃跑。
提尔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发出喵喵的叫声,好像在说:
【你这个混 蛋!真没有礼貌!谁允许你摸本小姐了?!额……就是那里,好舒服……】
看着在地上扭来扭去、喵喵的叫个不停的提尔,伊利斯感觉自己的心被萌化了。
那张金发碧眼的精致少女面孔,难得的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一块石头,砸在提尔背后的墙壁上,发出了嘎哒的声响。
提尔受到惊吓,【喵】的大叫了一声,随即便飞一般的逃掉了。
奴隶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庭院里,踢石头的人是卡洛尔,艾罗则陷入了沉默,好像对伊利斯的新宠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