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阴云似乎离地面又进了一些，低气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莫名的不安。
【够了，把她关回牢房吧，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巴克斯瞥了一眼愣着的短腿保镖。
短腿这才缓过神来，他把薇尔薇从岩钉上放了下来。
薇尔薇瘦小的身体瘫在地上，解开了麻绳，那双细小的手腕已经被勒得有些乌紫了。
今晚将会是她在巴克斯家的最后一晚。
她很疲惫地望了一眼伊利斯，整个人一副精疲力竭、已经再也没有力气抵抗的样子。
伊利斯也意识到了，自己往日的那些小聪明此时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突然挣脱了大眼保镖的控制。
这次，他没有试图和巴克斯同归于尽。
下体的疼痛让伊利斯连站都站不稳，刚迈出一步就被脚镣绊倒在地，他手脚并用地向薇尔薇的方向爬了几步。
大眼保镖一脚踏在他的后背上。
伊利斯的手臂胡乱地扑腾着，好像还没有放弃希望。
【不要啊，我还什么都没对她说呢，我还没有给她自由呢，我还没和她过上想过的生活呢……】他在心里绝望地嘶吼着。
刚刚他还在为青梅竹马能捡回一条命而长舒一口气，现在他又开始奢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伊利斯是个贪婪的人。
不过，在充分意识到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的时候，他终于彻底退缩了。
他带着哭腔向巴克斯哀求道：
【求求你了，主人，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只要不卖掉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开始寄希望于上位者的仁慈。
他现在精神已经极度混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反抗还是想哀求。
只要是能留住薇尔薇的无论任何办法，哪怕多么贬低自己，现在的他都会去尝试。
薇尔薇被押向牢房，她始终扭着头，回望着身后的伊利斯。
两个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相遇了。
她的眼眸依然是那么清澈。
眼神也许可以传达很多东西，但有的时候也可能是一方的过分解读。
伊利斯被人踩在地上，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薇尔薇算不上漂亮的脸、和无比清澈纯净的淡紫色眼眸。
虽然她的眼角还微微发红，但已经没有了眼泪，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在看出她眼神里的坚强、勇气还有心疼外，伊利斯还解读出了其他一些情感：
【这是在让我别再抵抗了，这样只会伤害到自己吗？这是在告诉我：‘即便没有我也要活下去吗……’】
【我不能没有太阳啊……】伊利斯在心里哀求道。
可能是意识到了双方力量差距悬殊，抵抗无济于事，也可能是再也没有力量反抗了，薇尔薇并没有像伊利斯那样挣扎。
在她被推进牢房的几秒后，栅栏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两人连结着的视线从中间被直接遮断。
伊利斯在看见房门被关闭的那一刻彻底丢了魂，就像伤者从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双目失明了一样。
他睁大了水蓝色的眼睛，似乎没有接受事实。
【很好，你已经让我很不爽了。】巴克斯说罢，他一甩腿一脚用力踢在伊利斯的额头上。
如果这一脚踢在嘴唇上的话，伊利斯现在大概已经掉了几颗牙了。
伊利斯先是感觉天旋地转，疼痛感随后才姗姗来迟，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甚至抵消了一部分痛觉。
【好疼……】
第二脚和第三脚接连而来。
虽然他从前挨过奴隶们不少拳脚，但没人敢露骨地直接往脑袋上踹，头部和身体那些抗揍的部位不一样。
而巴克斯的声音也逐渐被耳鸣声掩盖。
伊利斯抬起头，他绝美的伪娘脸庞已经沾满了泥土和血渍，变得难看了很多，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紧闭着的牢门。
【我……还没对她说出我的心意，我还没跟她说再见……】
嗡嗡声中，他这样想到。
伊利斯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气，湿热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河水的味道一起涌入他的鼻腔，和嘴里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再加上卷进嘴里的硌牙的沙砾，这些味道让他勉强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狮子】拜尔已经交出了青铜长刀，现在他正把脸扭到一边。那短小的胡须已经不再那么金亮亮的，他身上的肌肉也在以一种常人难以察觉的幅度颤抖着。
菲娅捂住了脸，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发出啜泣。现在的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女孩子，见识到了心仪男人最可怕的一面。
【没人能反抗我……】
伊利斯听到的最后声音来自巴克斯。
他的世界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耳鸣带来的嗡嗡声以外，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视野也渐渐模糊起来。
【我还没跟她……】
他已经搞不明白自己现在的话语到底是在心里所想的，还是已经说出口了。
他基本失去了触觉和听觉。
不管怎么样，巴克斯的第四脚都将其彻底打断。
伊利斯失去了意识。
……
当伊利斯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呆坐在一个黑暗房间的冰冷地面上，只有跳动的火光从门外艰难泄进房间里。
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巴克斯家的地下储藏室。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除了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以外，脖子上还传来冰冷的触感和微弱的压迫感。
他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被铜链和项圈像拴狗一样拴住了脖子，他神情茫然地呆坐在地上。
【你应该感到庆幸，青铜锁链可是由最宝贵的资源，加以最先进的工艺打造出来的。用来栓你是不是有点浪费了呢……】
头顶传来巴克斯幽幽的声音。
虽然耳朵深处的轰鸣声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值得庆幸的是，伊利斯并没聋。
伊利斯慢慢抬起头，呆滞地望着靠墙站在自己身边的巴克斯。
在昏暗的地下室里，他看不清那苍白脸上的五官。
【对了，薇尔薇怎么样了，过去多长时间了。】想起青梅竹马，伊利斯突然清醒了很多。
他记得巴克斯说过，明天早上会卖掉她，可是自己昏过去多长时间了？
【不用想了，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一整天了，她已经被我卖掉了。】像是能读懂他的想法似的，巴克斯面无表情地说道。
【欸？】伊利斯呆住了，他的思考能力又一次因为受到冲击而停止。
他最终还是没能向薇尔薇告别。
巴克斯斜眼看着地上鸭子坐的【少女】：
伊利斯脖子上拴着链子和项圈，一头本来柔顺的淡黄色披肩长发现在略显凌乱，绝美的脸蛋上也满是淤青和血痕，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无比，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猎奇的美感。
巴克斯蹲下身来，当两个人处在同一高度的时候，已经浑浊的翠绿色眼眸和同样浑浊的水蓝色眼眸对上了目光。
【你要承认，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你也许有点才华，但你要知道，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大家一起过着清贫生活的人人平等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有些人出生以来，就拥有你努力一生都无法获得的东西，有些人的起点就高过你奋斗一生的终点。】巴克斯冷漠地对伊利斯说。
伊利斯双目无神，好像在盯着巴克斯的眼眸，又好像目光直接穿透了对方，看着巴克斯背后什么虚无的东西一样，就像巴克斯并不存在于那里。
巴克斯好像并不在意，他继续说道：
【就像我和你一样，也许我们确实是在一起长大的，但那不代表我们处在平等的位置上。说到底，你还是当初那个爱哭的小妹妹。你改变不了你的命运，你将来也永远会是一个低 贱的奴隶，你死后不会有人记得你。】
伊利斯突然轻轻颤抖了一下。
巴克斯站起身来说：
【像你这种软弱的孬种永远也不能出人头地。离开我的庇护，你根本无法生存下去。你不知道临河部落这些年来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你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竞争有多么残酷激烈。】
刚刚还鸭子坐的伊利斯现在像是失去了支撑似的，他侧身倒了下去，躺在地下室冰凉的地面上。
【你拥有的，只是仰视我的资格而已，绝不是反抗我的资格。】巴克斯俯视着伊利斯说道。
【你先在这底下呆一段时间，直到我觉得你认清了自己是我的财产这一立场为止。】巴克斯说罢便快步离开了地下室，像是想要逃离什么似的，他取下了挂在墙上的火炬。
火光变得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消失在门外阶梯的尽头。
黑暗，就这样笼罩了伊利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