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伊利斯从奴隶口中【得知】了谈判桌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所有奴隶主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某些癖好。
那名陌生的奴隶少女是尤努斯的情妇,因为无法忍受性 侵和虐待而逃了出来。
她以手中掌握的尤努斯的某些秘密为筹码,获得了巴克斯暂时的庇护。
在谈判桌上,巴克斯曾一度以此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而尤努斯的底牌,是谈判前,巴克斯最后一批送往他那里的半筐石料,里面掺入了大量无法加工成石砖的不合格的、纹路只能在巴克斯家采石工地找到的碎石块。
这已经可以算是行业丑闻了。
谈判的天平又稍稍偏向了尤努斯。
巴克斯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自己。
双方都掌握着对方的把柄,在经历了无数唇枪舌剑利益权衡后,两位奴隶主达成了共识:
惩治在石料里注水的真凶,石材价格姑且维持原样。
经过一系列推理后,他们得出了结论:
是艾罗盗取了卡洛尔遗失的青铜镐尖,并在石料里注了水,想要假装这一切是卡洛尔所为。
因为艾罗想要报复霸凌自己、骚扰西维斯的卡洛尔,以及卖掉西维斯的巴克斯。
艾罗在工具间留下了兽骨手链的证据,那大概是他在盗取镐尖时遗失的。
最终,艾罗因为量刑过重而死了。他的眼睛直到咽气时都睁得大大的,满是求生欲和已经破灭的幻想。
行刑的大眼保镖逃到不知哪里去了,恐怕现在已经处于尤努斯的庇护下了吧。
巴克斯早就怀疑自家也出了内奸,只是他怀疑错了对象。
拜尔确实曾经背叛过他,但此次并没有被收买。
这样就能解释一切了:
尤努斯眼看无法击溃巴克斯,便用这种方式,尽可能剔除巴克斯的羽翼,削弱他的实力,延缓他东山再起的时间,甚至石料注水也可能和大眼有关。
没人知道艾罗的尸体最后去哪了,巴克斯可没有安葬奴隶的好心和闲工夫。
甚至,他可能会将艾罗剔骨扒皮,伪装成动物的肉卖到市场,以弥补损失。
……
这天深夜,伊利斯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惊醒。
艾罗那怒目圆睁的眼睛、皮开肉绽的伤口充斥着他梦魇的每一个角落。
【对不起,对不起……】伊利斯蜷缩在地铺里,抱住了自己雪白修长的双腿啜泣着。
他记得自己曾经认为:无论是任何人,拥有怎样的借口,都不能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是去伤害他人的理由。
妈妈是这么告诉他的,薇尔薇是这么和他约定的,他的内心依然很柔软……
但是,为了他的下一步计划,艾罗必须排除掉。巴克斯不会在家里缺少劳力的情况下卖掉男 奴隶,所以艾罗非死不可。
【薇尔薇,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伊利斯的泪腺又受到了刺激。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去外面找你啊……】
【想要有资格去找你,就必须有自由的身份,想要有自由的身份,就必须离开巴克斯家……】
想起比薇尔薇更善良的西维斯,他心中再次涌出了无尽的愧疚。
【我真是个人渣啊……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经历了和薇尔薇一样的事情……】伊利斯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不知道西维斯怎么样了,我已经没有资格跟她说对不起了吧……希望她以后能好好活着,被一个善良的主人买去……】他自我安慰道。
在被自罪的浪潮吞没的同时,兴奋和狂喜的浪花又一次次把濒临窒息的他重新托出水面。
他并没因为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而窃喜,这种矛盾让他恐惧。
【这些不是我干的……】
他已经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休息的角落了。
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声渐渐停息了,伊利斯从兽皮地铺上爬了起来。
他的眼睛有些红肿,长长的睫毛不断扑扇着,白皙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但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终于明白了:就算有再多的手段,现在的自己依旧胆小懦弱。
【哭一点也不丢人,丢人的是一直哭下去。】
伊利斯来到栅栏门后,窥视着石制二层小楼。
【计划的第二步也完成了,可能会阻碍下一步计划实施的艾罗也除掉了……】
伊利斯曾否决了包括在采石工地引发矿难、谏言巴克斯等无数种方案。
他挑拨艾罗和卡洛尔的关系、引来保镖打断艾罗的解释让那两人撕破脸、逼走菲娅、让巴克斯嫉妒西维斯、撮合艾罗和西维斯……
巴克斯分析的没错,看起来伊利斯的一举一动确实没能逃过巴克斯的眼睛。
但伊利斯可没想过报复奴隶、或者通过排除西维斯好在谈判前一天下手、更没有试图利用和尤努斯谈判的机会逃离这里。
虽然在客观上,艾罗死了、卡洛尔挨揍了,但这是为了下一步计划能够顺利施行,排除不确定因素。
迫使巴克斯卖掉西维斯,是伊利斯为了制造出自己想要排除眼线的假象。
实际上,伊利斯的天罗地网在斗殴事件发生前就已经设下了。
他不是闲着没事,才在地下室挑衅西维斯的,眼线在那时就已经基本排除了。
对于伊利斯来说,排除眼线并不意味着必须卖掉西维斯,只要让她别再时刻跟着自己就足够了。
伊利斯通过偷取奴隶私藏的兽骨片,再栽赃嫁祸给另一名奴隶,让两名奴隶打起来,同时留下一丝破绽,让艾罗看出端倪,暗示诱导着他的行动,逼艾罗对霸凌自己、骚扰西维斯的卡洛尔下手。
伊利斯和艾罗都清楚: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巴克斯不会真心惩治任何一名奴隶。
在从集体牢房打扫出碎石后,伊利斯才推测:
艾罗选择开采不合格的碎石,试图将尤努斯拖入这场争斗。
在这一点上,艾罗足够聪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伊利斯一直善于揣测玩弄人心。
在打扫工具间卫生的时候,伊利斯用青铜镐敲击墙壁,试图砸下卡洛尔一直有裂纹的镐尖。
不过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他根本敲不下来镐尖。他出入工具间不需要保镖陪同,这并不是因为巴克斯信任他。
他只好伪装成自己一时头晕,被碰落的镐头压住,来掩饰巨大的敲击声响。
不过好在这一步骤被艾罗完成了,艾罗以加固自己的镐柄为由,去工具间做了和伊利斯同样的事并取得了成功。
而保镖只会每天清点工具的数量,不会逐一检查。
也正是那个时候,伊利斯盗取了被艾罗藏起来的、不想因为受到霸凌而损坏的兽骨手链。
通过大眼反常的一举一动,以及保镖欠薪的情况下、遗失在保镖卧房里的兽骨片,伊利斯判断大眼已经被尤努斯收买。
他以此为由要挟大眼,并开出了某个可以让对方动心的回报,通过威逼利诱把大眼变成了自己的盟友。
至于斗殴时的诈败,那是一出苦肉计。
伊利斯早就判断出了短腿和瘦子的【闲谈】是陷阱。
巴克斯的分析确实没错:如果是伊利斯的话,伊利斯会观察一段时间,等消息传进卡洛尔耳中。
但巴克斯忽视了一个问题:
高高在上的他将奴隶视为一脚就能踩死的蝼蚁,不会特意去深入了解每个奴隶的性格为人。
如果是卡洛尔的话,被主人赏赐了家里最漂亮的女 奴,卡洛尔会巴不得全部落都知道这件事。
直到卡洛尔试图拽走西维斯之前,其余奴隶们对此一无所知,这引起了伊利斯的警觉。
在这个家里,只有巴克斯有这么大的威慑力,能让大嘴巴的卡洛尔安静下来。
那场苦肉计,是伊利斯想要让巴克斯放松警惕,并洗清自己身上的全部嫌疑,制造出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毕竟,如果在谈判前,伊利斯没有一整天被囚禁在牢房里的话,他绝对是在石料里掺水的第一嫌疑人。
至于大眼保镖告密说伊利斯在奴隶集体牢房里藏下凶器,那也是两人演的一出戏。
伊利斯从没藏过任何凶器,他不会诱导艾罗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这有可能导致艾罗在谈判前一天也被囚禁起来。
而巴克斯认为:艾罗没有胆量使用伊利斯藏在集体卧房里诱导他杀死卡洛尔的凶器,从而认定艾罗胆小如鼠,放松了对艾罗的戒心。
突如其来的秋雨险些打乱了伊利斯的计划。
开采出来的石料表面应该沾满了扬尘。
碎石是艾罗雨前开采的,下雨当天开采的石料因为浸过雨水,表面一定满是水渍。
幸亏他在那天,让大眼保镖从艾罗那里盗取了碎石,在雨水下淋了一遍。
要不然,如果巴克斯尤努斯将犯人动手的时间锁定在下雨前,伊利斯就白白诈败了。
谈判前一天,奴隶们因为下雨提前回来后,艾罗将碎石和卡洛尔的镐尖混入了装石料的筐里,当天黄昏被送去了尤努斯家。
而伊利斯安排大眼保镖在工具间藏下兽骨手链,加上大眼的检举为艾罗定了罪,让所有人以为,是艾罗在盗取用来嫁祸卡洛尔的镐尖时遗失了手链。
为了伪装的真实一点,他特意让大眼把手链沾了些泥水,假装是艾罗在掉落后,不小心踩进土里,昨天才没有被人发现。
对于大眼来说,和伊利斯联手也有好处。
他的新主子尤努斯需要对抗巴克斯的筹码。
尤努斯不关心是哪个奴隶犯的事,他只需要【合格石料里掺了不合格的碎石】这一既定事实,好在谈判时向巴克斯施压。
在伊利斯的计划中,唯一一个不确定因素,是巴克斯尤努斯将在谈判桌上杀得难解难分。
毕竟,他已经没有时间等到万事具备了。
他相信,和自己斗了这么久的巴克斯,有能力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逼平尤努斯。
而他自己并不需要、也没有能力引导两位奴隶主推理破案,他只需要创造出这种情况下,两位奴隶主都能妥协接受的结果。
伊利斯判断:
巴克斯一定会全力保护被嫁祸的卡洛尔。
和卡洛尔被处刑对比,艾罗是可以舍弃的棋子。艾罗不受刑,遭殃的就是卡洛尔。
这就是除掉艾罗,必先嫁祸卡洛尔的意义。
而尤努斯击溃巴克斯不成,一定会尽可能削弱巴克斯的实力。
但他不了解巴克斯家奴隶的真实能力,一定会误以为身材高大的艾罗比矮小的卡洛尔是更优秀的劳动力,除掉艾罗可以更大程度地打击巴克斯。
这正是伊利斯制造出的,两位奴隶主都能接受的结果。
为了能确确实实地除掉艾罗,伊利斯甚至让大眼保镖在皮鞭上浸泡过毒液。
至于卡洛尔,伊利斯从没想过要干掉他,他甚至还要保护卡洛尔。
虽然他恨卡洛尔,但他并不想削弱巴克斯的实力。
这么做,可能导致的最坏结果,就是普拉斯酋长看巴克斯家实力不济,从而取消前往这里赴宴的安排。
要是伊利斯犯了任何真正的失误,昨天被抽得皮开肉绽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无数因素最终造成了昨天黄昏的那一幕。
……
第三天下午,巴克斯的卧房里,传来了伊利斯的哀求声:
【要坏掉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呵呵,坏掉?放心吧,我知道你没有这么不经折腾的……】巴克斯低语道。
【哈……怎、怎么这样?不要啊……】伊利斯的声音有些绝望。
相较过去,最近几天,巴克斯正在变本加厉。
如今,他已经完全不避讳妻子了。
菲娅领着兰斯途经卧房门口。
【妈妈妈妈,爸爸和姐姐在玩什么啊?】兰斯好奇地问道。
菲娅急忙用手遮住了兰斯的眼睛。
她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女儿的童言无忌。
但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小声的啜泣,曾经那个威风腹黑的如高傲的天鹅一般的奴隶主夫人已经彻底消失了。
【为什么还不离开他?我到底还在迟疑什么啊?】她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这样自问了。
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菲娅带着兰斯快步离开了家门。
如今,家里只剩下三名保镖,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护送她了。
巴克斯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妻女,房间里不断传来伊利斯脱力的哀求……
……
已经入夜了,伊利斯抱着膝盖侧躺在自己的被窝里,他总算恢复了点精神。
【巴克斯他一定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已经对我动杀心了吧……】伊利斯摸着脖子不禁浑身一颤。
【如果我再犯下任何失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吧?他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如果再触及他的利益,什么童年情谊什么情人禁脔,他分得清轻重……】
【离开这里已经迫在眉睫了……】
【解决完了尤努斯的事情,没几天就要宴请普拉斯酋长全家了呢……】
【这么说,是时候准备那个东西了。】
【不过……】
【巴克斯从不给我和外人接触的任何机会,晚宴那天,我肯定会被锁在牢房里……】
【我对普拉斯的了解又太少,我只听说过他是个好酋长,地位也能完全压制住巴克斯……】
虽然已经举步维艰了,但是伊利斯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如果任凭其从指尖溜走,他也许此生都难以逃脱巴克斯的掌控。
【要达成的因素太多了,仅靠我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伊利斯头疼起来。
【大眼保镖已经利用不上了……】
【看来我需要新的帮手。】
【大概只有那两个人可以拉拢了吧……】
半晌过后,伊利斯得出了结论,但不安还是没有从心中消除。
他知道,接触那两个人很冒险,甚至可以称得上豪赌。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还是放手一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