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拜尔带着些许食物悄悄地离开了临河部落。
他脚力飞快,不一会儿就消失于旷野中。
自庭院幽会事件开始,狮子拜尔被革除了保镖队长的职务,失去了巴克斯左右手的地位。
此后,他受到了保镖们各种各样理由的排挤。
伊利斯【败给】巴克斯后,拜尔甚至一度被巴克斯怀疑是家里的内奸,因为伊利斯曾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
他有可能在入冬前被赶出家门。
拜尔已经明白了,巴克斯并不是一位值得侍奉的良主。
虽然一小部分族人会赞美拜尔,说他有雄狮的威风。但他知道,愿意雇佣自己的奴隶主恐怕不会有几个。
像巴克斯这样,需要靠保镖保护自身安全的奴隶主在临河部落还是不多见的。
在临河部落,有一些关于拜尔的不好的传闻,说他当过土匪杀过很多人。
现在举步维艰的人远不止伊利斯一个。
一只孤独的北方鹰掠过天际,因为四下无人,拜尔没有跪拜它。
在一处土坡前,他钻进了山洞里。
山洞入口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斜坡,伴随着隐约可闻的地下河的流水声,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暗。
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在活动。
那是一个披散着凌乱的头发、身材高大壮硕的野人。
如果旅者在黑暗的洞穴里突然看到这个野人,没准会把他当成一头大棕熊。
和棕熊一样,这个野人完全没有语言能力,只会用深处的声带发出瘆人的低吼声。
拜尔和野人保持了一定距离,他小心地把面包和鱼肉放到地上。
野人匍匐着靠了过去,在抽动着鼻子嗅了两下后,他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并不时地发出呜咽的声音。
看着进食的野人,拜尔想起了童年的自己。
拜尔是被克雷斯从兽群里捡来的野孩子。
【慢点吃,梅克希。】拜尔忍不住说道。
野人忽然抬起了头,似乎对这个名字还残留有印象。
这个野人正是梅克希。
在掉进卡南河后,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只是,河中的一块岩石把他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撞得更傻了,现在,他就连基本的语言功能也几乎要失去了。
被河水冲上岸后,他在部落流浪了几日,被恰好在场的拜尔认了出来。
在被巴克斯发现前,拜尔抱着某种目的,掩人耳目,把他带到这个远离部落的岩洞。
看着狼吞虎咽的傻大个,拜尔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恐怕以后很难再开口说话了吧……】
【伊利斯,薇尔薇……】拜尔低声自言自语道。
梅克希突然抬起头来。他睁大了被凌乱头发遮挡的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着,像是在寻找这两个人一样。
在发现周围并没有这两人的身影后,他像一条被主人欺骗的小狗一样,发出了难过的呜咽声。
拜尔深邃的双眸难得闪过一丝惊奇。
他没在山洞里呆太久,那样容易引起巴克斯的怀疑。
梅克希吃完东西后,拜尔便回了家。
经过大门玄关的时候,拜尔望了眼供奉着克雷斯骷髅的小屋。
换成多年前,一想到克雷斯的亡魂将永世不得安宁,拜尔一定会斥责巴克斯。
此刻,他竟然出奇的平静,大概是在离开的这些年,他已经砍下了太多人首级的原因吧。
【克雷斯大人,愿你的灵魂终有一天能在河神的怀抱里安息……】
奴隶们还在采石工地,巴克斯也外出交货了,菲娅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庭院里显得空荡荡的。
途经伊利斯牢房的时候,拜尔听见了一阵微弱的呻吟声。
【有人吗?是谁在那儿?】伊利斯隔着栅栏门求救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现在,除了受到巴克斯侵犯的时间以外,伊利斯几乎全天都被锁在牢房里。
【怎么了?】拜尔低声问道。
【太好了!是拜尔大人吗?我想尿尿……求求你放我出来吧?我要憋不住了……】
拜尔叹了口气,打开了栅栏门的石制插销。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伊利斯却穿着夏装,他两条雪白的大腿紧紧夹在一起互相摩擦着,脸庞也微微泛红。
他低着头,一路小跑去了茅房……
回来的时候,伊利斯叹了口气。
明晃晃的阳光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他的一头披肩金色长发仿佛反射着一层微弱的圣光。
伊利斯扭过头来,看见拜尔还在牢房门口准备把他锁回去,他笑着朝拜尔打了个招呼。
【谢谢你!】
拜尔微微低下了头。
【最近不算忙吧。】伊利斯寒暄道。
【闲的都长肉了,主人也很久没给我发兽骨片了……】拜尔淡淡地说道。
【你也挺不容易的……】伊利斯投来同情的目光。
拜尔的深蓝色双眸中闪过一丝惆怅,自己竟然已经沦落到要靠伊利斯同情的地步了。
【那个……拜尔大人,反正现在主人也不在家,能放我出来透透气吗?】伊利斯突然乖巧地双手合十,低着小脑袋恳求道。
【不行。】拜尔斩钉截铁地回绝道。
【我想去打扫一下供奉克雷斯大人的房间,求求你了,不然克雷斯大人会落灰的……】伊利斯继续恳求道。
【快去快回……】沉默了片刻后,拜尔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个请求他无法拒绝。
【谢谢你!】伪娘有些激动地拍了下小手,对大叔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看着伊利斯娇小的背影消失在供奉间的门口,拜尔在不知道什么心理的驱使下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就这样默默守在外面,看着伊利斯卖力的打扫供奉间,小心害怕地擦拭着克雷斯的骷髅。
当清洁完头骨正要转身离开供奉间的时候,伊利斯被悄无声息闯入眼帘的拜尔吓了一跳。
【呀!】伊利斯轻叫了一声,手里的抹布也掉到了地上。
在看清楚门口的人是拜尔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冷汗顺着那白皙的脸庞流进锁骨。
【吓死我了……】伊利斯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小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这里很可怕吗?】拜尔面无表情地问道。
【当然可怕了,说不定现在,克雷斯大人的灵魂就在这间屋子里……】伊利斯露出了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眼神。
【是这样啊,难怪你会害怕。不过要我说呢,如果克雷斯大人的灵魂现在真的在这里的话,我还挺想见他一面呢,再和他去一次工地,再喝一次酒……】拜尔有些惆怅地说道。
【哦哦,我还有印象,克雷斯大人总是对我非常好……】伊利斯微微颔首,精致脸蛋上的惊恐神色也消褪了不少。
【是的,克雷斯大人对每一个奴隶都非常好。】拜尔说道。
伊利斯和拜尔就这样在供奉间的门口聊起了克雷斯大人。
【话说回来,你还挺了解克雷斯大人的,你们以前认识吗?】伊利斯问道。
【很多年前,确实有点交情……】拜尔的目光瞬间躲闪了一下。
在伊利斯眼中,拜尔是四年前突然空降到巴克斯家的,时间正好在克雷斯死后不久。
【听说拜尔大人以前救过现在的主人一命,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既然拜尔大人很多年前认识克雷斯大人,那么中间这些年你去哪了?为什么大家私下里都说你当过土匪?】伊利斯睁大了水蓝色的眼睛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拜尔中断了这个话题。
【拜尔大人,你怎么了?】伊利斯扑扇着睫毛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拜尔随口敷衍道。
【哦……话说克雷斯大人真是个好人啊……只是,他直到现在也没得到安宁……】伊利斯叹了口气说道。
拜尔也随之叹了一口气。
【真的,怎么说好呢……现在的主人他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伊利斯说道。
【不可思议?说他是个怪人更恰当一些……】
在拥有共同厌恶者的前提下,伊利斯和拜尔打开了话匣子,虽然谁都没有直接明说巴克斯的坏话就是了。
但双方也深深感受到了对方对巴克斯的或是厌恶或是失望的情绪。
【你也不用客套和伪装了,说吧,你有什么目的?】拜尔突然打断了伊利斯,他抱着臂冷冷地问道。
他早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自己的情绪一直在被伊利斯诱导着,自己的每一个话题好像都在伊利斯的预料之内。
等他恍然大悟的时候,自己已经和伊利斯一起讽刺起巴克斯来了。
伊利斯是在拜尔的提醒下,才明白了自己对薇尔薇抱有的感情,庭院幽会也是在拜尔的帮助下进行的。
薇尔薇被卖掉,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拜尔导致的。
而伊利斯对此不仅没表现出一丝芥蒂,更是完全没提那件事。这一点也让拜尔产生了疑虑。
伊利斯的表情有些尴尬,但那种尴尬转瞬就消失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
【只瞒了这么短的时间啊……】伊利斯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吧,你找我是要干什么?】拜尔冷漠地问道。
【我就不废话了,拜尔大人知道巴克斯这几天要请普拉斯酋长全家来吃饭的事吧?】
伊利斯摊牌了,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行走在刀尖上。
【然后呢?】
【我准备让酋长把我买去,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有什么把握酋长会买走你?就凭你那张脸?你这么想也未免太天真了吧?】拜尔俯视着伊利斯,目光中带着些许慵懒和嘲笑。
无论看多少次,拜尔都觉得伊利斯这幅模样,完全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绝美少女。
【我有把握,如果你答应帮我,你就会知道了。】伊利斯露出了乖巧的笑脸。
拜尔的视线在不经意间躲闪了一下。
趁着拜尔注意力分散的机会,伊利斯突然走进了一步。
他抬起头踮着小巧的脚尖,贴着拜尔的耳边私语道:
【你想想,如果酋长要买我,巴克斯敢不卖吗?巴克斯确实很厉害,但在部落里,能压住他的人也不是没有……】
【你贴得太近了……】拜尔不习惯别人贴他这么近,更何况,因为视角的原因,他刚好看得见伊利斯那因夏装而露出的少女一样的白皙锁骨。
【想象一下,巴克斯气疯的样子,你知道的,我和巴克斯的关系。】伊利斯掩嘴笑道。
【气疯巴克斯?你是小孩子吗?不对,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拜尔一脸黑线,有些尴尬地侧过头说道。
伊利斯不满地嘟了下嘴,他又靠近了一步。
拜尔已经快被这个娇小的伪娘奴隶逼到墙角了,他抓住伊利斯瘦弱的肩膀,把伊利斯轻轻推开了。
【好了,适可而止吧,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和巴克斯的兴趣一样……】他冷冷地说。
【切……】伊利斯发出了不悦的声音,并后退了一步。
【而且,帮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可没有触巴克斯霉头的打算。】拜尔准备要离开这里了。
【让我知道我喜欢薇尔薇,还有帮助我们约会,对你也没有一点好处。】伊利斯突然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拜尔望着脚边的地面。
空气安静了很长时间。
一滴汗水顺着伊利斯的脖子和锁骨流进衣服里,他小小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真是服了你了,我会在这几天里尽量帮你的,不过也仅此而已。】
拜尔最终让步了,他长叹了一口气。
【已经足够了,谢谢你。】看见拜尔败下阵来,伊利斯露出了怎么看都是女孩子的得意笑容。
拜尔有点头疼地揉了揉低下的脑袋。
【不过话说回来,你可真是个怪人。什么身世啊、动机啊都是迷……】伊利斯讽刺道。
【彼此彼此吧……】拜尔回敬道。
【那么时间紧迫,你这几天就先……】伊利斯没有留反悔的时间给拜尔,他低声耳语着,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你确定?这么做的风险可是很高的。】听见伊利斯的私语,拜尔皱着眉头目光冷漠地问道。
【你就帮帮我吧……】伊利斯双手合十低着头恳求道,完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样子。
拜尔叹了口气,只能默认了伊利斯的想法。
伊利斯的目光和拜尔的目光相遇了,后世的【太阳神伊莉西丝】和【战争之神拜尔维斯】初次缔结了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