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部落郊外的一块空地上，几捆芦苇静静地耸立着。
莱斯妮娅坐在一块石头上，她晃着小脚丫，望着迎着微风拎着一张弓肃立的主人。
蒙图克深吸了一口带着海盐味道的潮湿空气，他屏住呼吸张开了弓。
咻的一声，箭矢不见了踪影。回过神来，箭头已经深深插 进了几十米外的芦苇捆上。
【还是我家主人厉害！】莱斯妮娅虽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其实已经佩服得意了起来。
蒙图克不光驾船是一把好手，射箭也百发百中。
【我也太完美了吧……】蒙图克沾沾自喜地想到。
他从兽皮箭袋里又取出了一根削尖的木箭矢，再一次拉开了弓。
【原来你在这里啊。】背后，突然传来了青年男人的声音。
箭矢被射偏了，箭头插在芦苇捆旁边的草地上。
【啊，是哥哥啊，你来这里干什么啊？】蒙图克好像并没有在意，他放下弓箭回过头笑道。
莱斯妮娅也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她老老实实地侍立在蒙图克身边。
【父亲在找你。】依特拉温和地笑道。
24岁的依特拉相貌平凡，身材中等，拥有和弟弟一样的黑色短发，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对待任何人都能做到不卑不亢，就像一个亲切的邻家大哥哥一样。
他的脸上仿佛24个小时都挂着老实憨厚的笑容，甚至让人怀疑他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笑着睡的。
【好的，我这就回去。】蒙图克挤出笑脸。
他把弓往背上一背，便跟着哥哥踏上了归程，小个子的莱斯妮娅跟在最后面，不得不偶尔小跑两步才能跟得上主人们。
【你知道爸爸找我有什么事吗？】蒙图克试探依特拉道。
【也许是催你快点结婚。】依特拉开玩笑道。
【额……】背后的莱斯妮娅发出了夸张的声音。
【你怎么回事？腿太短跟不上我们了？】蒙图克扭过头来问道，他的眼睛里露出明显的嘲讽神色。
【没什么，就是绊了一下……】莱斯妮娅红着脸，要不是依特拉在看着，她说不定已经把鞋子丢向蒙图克了。
【说真的，你别开我玩笑……】蒙图克不满地对依特拉嘀咕道。
【哈哈哈，父亲应该是找你商量继承职务的事情吧……】依特拉抱歉地朝弟弟笑了笑。
一行人很快就返回了部落。蒙图克也清楚最近父亲身体不好，即便练箭也没有离开部落太远，方便自己能随时赶回家。
上午的河口部落人来人往，在这片土地上，她的规模仅次于临河部落。
要说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河口部落也完全不输给临河部落。
她坐落在伊勒尔河入海口三角洲的南岸，北方大平原东海岸线的中点心脏地带，是伊勒尔河的门户，可以俯瞰整片爱克赛内海。
河口部落的集市始终弥漫着腥臭的味道，这里拥有古霍利人目前最大的水产品市场，是爱克赛内海沿岸霍利诸部的商贸中心。
从很久以前开始，河口部落的商船就会沿着北方大平原东部曲折破碎的海岸线航行，与无数沿海部落保持着贸易往来。
蒙图克就趁着族人不知道的时候，向周边部落出售特产，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他曾经听说，河口部落的商人最远曾经造访过北方大平原南部卡南平原的沿海，与生活在那里的班尼尔人交易。
据说，班尼尔人是一个更加古老的民族，在霍利人还是野蛮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建立起了强大的奴隶制王权国家。
几个村民扶着一个小臂受伤的同伴，急匆匆地钻进了河口部落巫医的家里。巫医把杵碎的药草敷在伤者的创口上。
可能是因为接触过更高级的文明的原因吧，相比于临河部落，河口部落的医术明显要高明一点。至少，这里的巫医不会依靠跳大神来治疗伤员。
一阵喧闹突然从集市里传来。
【你他妈的，你不长眼睛吗？】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踩你的！】
【滚你妈的，你是嫉妒老子生意比你好，兽骨片赚的比你多！】
【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两个村民扭打在一起，他们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服，甚至撞翻了一个渔民的摊子。
臭烘烘的集市里一时间鸡飞蛋打。
【大家不要打架了……】依特拉苦笑着挤进了事发中心。
蒙图克护着莱斯妮娅，在冲突外围抱臂看着露出老实人笑容的哥哥。
【我去你妈的，看老子不捶死你！】
【你瞅你大爷呢？】
【大家冷静冷静，打架是不好的……】依特拉苦口婆心的劝解被淹没在嘶吼声中。
一个生鸡蛋砸在他的胸口上，他露出无奈的苦笑。
处于劣势的村民被对方一拳打在脸上，他向后跌去，撞倒了身后的依特拉。
【是依特拉大人……】人们这才注意到跌倒在臭烘烘的烂泥里，胸口满是蛋黄蛋清，整个人狼狈不堪的依特拉。
【大、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依特拉大人……你没事儿吧……】
两个打架的村民手忙脚乱地把依特拉扶了起来。
他们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畏畏缩缩地低着头。毕竟，他们冲撞的是酋长的长子。
依特拉浑身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脸庞笼罩在阴影里。
【大伙儿都没受伤吧？】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庞再度挂上了憨厚的笑容，完全没有一丝动怒的样子。
【没事儿没事儿……】众人附和道。
【你们俩啊，以后不要再打架了。你看看你们俩，给大伙儿填了多少麻烦？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可以吗？改天我再请你们俩喝一顿酒。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所有族人都像你们一样有血性，就再也没有其他部落敢来挑事儿了……】依特拉微笑着握住了两位斗殴村民的手。
【那好吧……】
【看在依特拉大人的面子上，这事儿就算了吧……】
他们羞愧地低下了头，要不是依特拉做和事佬，而且他们给了台阶下，两个人不知道能打成什么样子。
依特拉平常给人留下了忠厚老实的好印象，又是老酋长的长子，在村民当中很有威望，很少有族人会不给他面子。
【你还是那么好心呢……】蒙图克拍着从集市回到自己身边的哥哥的肩膀调侃道。
【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他们打下去，是吧。】依特拉苦笑着回道，他低头看了看胸口黏糊糊的生鸡蛋。
蒙图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心想：“就是因为你老是这样，族人们觉得你比我靠谱，我才讨厌你的……”
蒙图克一行人离开集市后，族人们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依特拉大人真让人放心……】
【那个整天不务正业的蒙图克真该好好学学人家。】
【要是蒙图克那种人当上酋长，我们的部落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哎……】
……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老酋长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宣布了要蒙图克继任职务的消息。
一开始，许多族人站出来反对这对父子。
有人说：蒙图克没有管理部落的才能。
有人说：从来没有老酋长把位置传给自己儿子的先例。
通常来说，霍利诸部的酋长选举，是通过【老酋长提名】，【长老议事屋表决通过】两个步骤来完成的。
和普拉斯天下为公的做法大相径庭，河口部落的老酋长大肆扶植自己的党羽担任长老议事屋的成员。在内定的投票表决过后，蒙图克的继位在理论上其实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这对父子需要做的，就是让反对蒙图克继位的一般族人闭上嘴。
在酋长之位最有利的竞争者——辫子奴隶主公开宣布支持蒙图克后，加之老酋长的施压，最终所有反对的声音都消失了。
……
在一个秋日的黄昏，老酋长停止了呼吸。
蒙图克一跃成为了第二大古霍利人部落——河口部落的新任酋长。
古霍利人首次完成了由禅让制向世袭制的转变。
变革的前夜，这个民族的每个部落都在摸索中寻找着前进的方向。
……
老酋长离世的第三天，上千名河口部落的族人聚集在旷野上，听着脸上涂满油彩的巫医的祈祷、看着老酋长被泥土掩埋。
【酋长的灵魂，已经抵达伊勒尔河神的怀抱那里了。】萨满巫医这样宣布道。
蒙图克带着莱斯妮娅，还有佩戴各式武器的保镖，默默地看着父亲的葬礼。这些武装势力是他威慑族人的重要力量。
感受到主人的眼角在轻轻颤抖，莱斯妮娅默默地握住了蒙图克的手。
依特拉也红肿着眼睛，他搂住了妻子的肩膀。
老酋长的遗体下葬后，蒙图克无视了无数道朝自己投来的不满目光。
他准备发表演说，他知道，作为新任酋长的自己在这时需要挑起大梁。
可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一个人打断了。
【大家，能先听我说几句话吗？】依特拉大声对族人们喊道。
【他在搞什么鬼？】蒙图克不满地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