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伊利斯厚着脸皮,打算雇佣拜尔和耶米律斯作为保镖同行。
他最终没有雇佣拜尔,他不知道拜尔的住处,也没能在村民口中打听到拜尔的去向。
拜尔,这个人的行踪总是成谜,就像他的身世一样。
不过伊利斯却暗中松了一口气,毕竟,拜尔非常清楚他不堪的过去,他还没做好面对故人的准备。
在他内心忐忑地敲响耶米律斯家的大门后,耶米律斯还以为他是来回应表白的,这个16岁的少年勇士不停地为伊利斯倒水,表现的特别殷勤。
在知道伊利斯此次造访的真正目的后,虽然耶米律斯一开始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略感失望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应邀了,就像很不放心伊利斯一样。
对于普拉斯来说,自家的伪娘奴隶拒绝了耶米律斯的表白,自己自然拉不下脸,去邀请耶米律斯加入商队。
而伊利斯在这方面的问题就小多了,普拉斯会产生自己对不起耶米律斯的感觉,伊利斯却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当事人反而比旁人更方便出面。
举个例子,就像两个孩子打了一架,哪怕这两个孩子后来和好如初,两家的大人却可能从此互相躲着。每次一见面,他们就会想起:当初,我家孩子把你家孩子给打了。
只有欧菲莉亚对耶米律斯抱有明显的敌意,她曾多次躲在墙角,用幽怨的眼神暗中观察自己的这位青梅竹马。
……
出发当天早上,天还没完全放亮,伊利斯在耶米律斯、迪勒和一众奴隶的帮助下,将兽骨片装车。
此次远行,除了作为保镖首领的耶米律斯以外,伊利斯还雇佣了三名自由民保镖,算上随行搬运货物的两名奴隶,商队一共有7人。
几麻袋的兽骨片一共装载在两辆双乘马车的车厢里,伊利斯还在车厢里装了不少粮草。
【好重啊……我的腰啊……】伊利斯费力的把一袋兽骨片拖向马车,他时不时的停下来,一手抚着柳腰一边喘息。
【我来搬吧!】耶米律斯见状急忙殷勤地跑过来,他扛起麻袋就走了,只留下伊利斯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小手。
迪勒贱兮兮地凑了过来,他坏笑着对伊利斯说:【他挺想表现自己的,你应该多给他机会……】
【我不想给他机会……】伊利斯一脸黑线地瞅着迪勒。
不过他心里还是很感谢耶米律斯和迪勒的,他们并不用这么早起来帮忙装车的,这些是奴隶和一般保镖的工作。
【虽然我和耶米律斯不太对付,但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有他在,你的旅程会很安全。】迪勒少见地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说道。
伊利斯默默地看着佩戴黑曜石宝剑、挥汗如雨的耶米律斯年轻的身影。
【那把剑一定很锋利吧,但他却从来没像其他勇士那样,总是显摆炫耀自己的武器……】伊利斯心里不禁愈发佩服起来。
在装完一车后,起床的普拉斯也加入到帮忙装车的行列中。
天完全放亮的时候,两辆马车已经装载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了。
早上,普拉斯热情地留耶米律斯吃早饭,伊利斯小口吃着两只小手里捧着的面包,他忍不住偷看耶米律斯。
【听说部落里有一户人家被抢劫了,酋长大人知道这件事儿吗?】耶米律斯关切地问道。
【嗯,我昨天去现场看过了,那是一户奴隶主家族,全家都被杀了,连小婴儿也没放过,家里的铜币和兽骨片也全被抢走了。可能是土匪趁夜摸进部落干的。】普拉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群该死的土匪!要是当时我在场就好了……】耶米律斯握紧了拳头,指甲慢慢嵌进肉里,金黄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愤然的怒火。
伊利斯从没见过那个英姿勃发、年少有为、总是殷勤地对待自己的耶米律斯这么生气过,正当他渐渐入神的时候,背后传来欧菲莉亚打哈气的声音。
【哈……今天你们就要走了吗?额、耶米律斯你也来啦……】欧菲莉亚打着哈欠嘟囔道,但在看见耶米律斯之后,她好像瞬间清醒警惕了不少。
梳洗完毕后,欧菲莉亚在众人的注视下,很随意地在伊利斯身边坐了下来。
【回到刚才的话题,叔叔你抓到犯人了吗?】迪勒追问道。
【可惜了,第二天他们的遗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土匪早就逃之夭夭了……】普拉斯握着拳头低声说道,他现在正为自己的姗姗来迟而懊悔不已。
【让我找到他们,我一定让他们尝尝克拉默的味道……】耶米律斯抚摸着黑曜石宝剑克拉默,咬着牙愤恨地说道。
【伊利斯,你有什么看法?】普拉斯突然问道。
【现在后悔什么都于事无补了,重要的是,今后怎么预防这类事件发生。】伊利斯微微低着小脑袋,他思索了几秒后说道。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迪勒也来了兴趣。
【我有一个基本上可以说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但要施行起来却并不容易……】犯难的表情浮上伊利斯如洋娃娃般精致的脸庞。
【不要紧,说给我听听。】普拉斯默许道。
【我也挺感兴趣的,只要能帮到部落,我都会尽量帮忙的。】耶米律斯也鼓励道,他的目光带着一股倾慕,就像一个青涩的男学生看着自己爱恋的学霸女神一样。
【是这样的,现在的部落太不安全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自由出入,这次的事件仅仅是土匪潜入进来而已。真正麻烦的是,如果有一天土匪或者其他什么人大举压上该怎么办……】伊利斯扶着下巴边思索边解释道,旁边的欧菲莉亚盯着他精致的侧颜,看得有些出神。
【大举压上?会有那种事发生吗?过去这些年来,我们和其他部落最大的冲突,无非就是一群人在野外的资源点附近斗殴而已……】耶米律斯问道。
【我是说假如……】
【那要怎么解决?】迪勒追问道。
【就像某些奴隶主家的围墙一样,在临河部落周围修上一圈围墙,只留下特定的几个出入口,有专门人士负责排查每天出入部落的人。最好修建石质围墙,但目前能有一圈木制栅栏就够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极为浩大的工程,需要整个部落合作,仅靠普拉斯家恐怕难以实现……】伊利斯提出了他对城墙的设想。
日后雄伟的伊登城不是一天建成的,许多史诗级的大工程,都是在城邦建立之前就已经开工,甚至直到城邦领导人换代之后才竣工的。
【我对你的想法很有兴趣,回来以后,我要和你好好谈谈。】普拉斯高兴地搂了搂伊利斯的肩膀,太阳已经越升越高了,出发在即,现在不是谈论事情的时候。
吃过早饭后,伊利斯默默地看着其他奴隶收拾碗碟,前不久,在巴克斯家这还是他的工作。
【不过,那起抢劫事件恐怕还事有蹊跷,土匪们是怎么确定目标的?他们蹲过点儿吗?】伊利斯陷入了沉思。
两辆马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耶米律斯在向伊利斯招手。
伊利斯摆了摆小手回应对方,当他正想走向大门的时候,欧菲莉亚突然从背后拉住了他的衣襟。
【怎么了?】
【这个,给你!】欧菲莉亚闹别扭似的把头扭向了一边,同时把一个小巧的皮革袋子塞进了伊利斯的手心里。
【好香啊,里面是什么?香料?】
【不用你管这么多!】
【我就是问问而已……】伊利斯有点无奈。
【别管那么多啦,勇士大人都着急了。对了,路上不许跟耶米律斯唧唧我我!】欧菲莉亚羞红了脸催促道,然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黑着脸半叮嘱半恐吓道。
【这跟你没关……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在欧菲莉亚吃人般目光的刺痛下,伊利斯说了一半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表现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说罢,伊利斯就转身走向大门,他把欧菲莉亚的香囊挂在了腰带间。
【伊利斯,我……】欧菲莉亚想要开口喊伊利斯的名字,可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到。
显然伊利斯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他在奴隶和普拉斯家其他成员的簇拥下走向马车。
欧菲莉亚低下了头,默默地用手捂住了丰满的胸口。
【哥们儿,祝你好运。】迪勒给了伊利斯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把自己的披风送给了伊利斯,并亲自为他系好。
【早点回来……】贝拉斯特挽着迪勒的手,用软绵绵的声音说道。
【加油。】普拉斯亲切地拍了拍伊利斯的肩膀。
【快点回来,家里和部落里还有很多活儿等着你干。】格里特一如既往的冷漠严苛。
至于其他奴隶们,他们不停赞美客套着肩负重任的伊利斯,只有角落里的沃特和赫尔默默地离开了。
把烦人的小虫子抛到脑后,伊利斯翻身爬上了马车,他和耶米律斯同乘打头的车,年轻的勇士已经在驾驶座边等候多时了。
伊利斯再度向众人挥手告别,然后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动皮鞭,驾着马车顺着部落的街道土路离开了。
人群中,伊利斯隐约望见了欧菲莉亚微微湿润的眼神。
……
商队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土路向东前进,一路上无数族人对车队啧啧称奇。
虽然马车在临河部落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玩意,车队还是族人们第一次见。何况,领队还是伪娘伊利斯加上首席勇士耶米律斯的组合,直到现在,部落里还流传着关于这两个人的绯闻。
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车队来到了临河部落东边的边缘地带,这里是几条进出部落的大道之一。
村口立着几根长矛,矛尖上挑着人头。砍下没多久的人头还从颈部切口滴下淋淋的血滴,顺着光滑的矛杆流到地上;砍下有一段时间的首级则已经开始脱水风干,有颗人头张大了嘴,显得很狰狞。
土匪们不仅劫掠部落之间行进的商队,最近更是变本加厉地敢于直接潜入部落夜袭奴隶主家族。如果被抓住或者杀死了,等待他们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虽然有些血腥,不过族人对于土匪的仇恨由此也可见一斑。
这幅景象是伊利斯在巴克斯家看不到的,此时他再次明白了,自己已经离开温室了。
伊利斯起初有点作呕,后来竟然从这幅景象中察觉出某种超乎常理的美感,于是他挥鞭加速逃离了这里,只有身边的耶米律斯又让他产生了些许安全感。
过了那一片【长矛首级林】,就出了部落了。伊利斯的计划是渡过支流卡南河,之后顺着伊勒尔河而下,一路向东,与下游沿途的部落交易商品。
虽然出了临河部落,此刻周围却不是毫无人烟,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和那些后世的城市一样,临河部落外围是郊区,坐落着一些卫星小村落和广阔的良田。
已经十月底了,伊利斯面前是广阔的金黄麦田和星罗棋布的农民营地。麦田大多都已收割完毕,这些麦田是属于部落公有的,包括伊利斯在内的全体族人食用的面包和麦片粥就产自这里,放眼望去,可能有几百名族人在麦田里收割作物。
相较于过去而言,上百人这个数量可谓是极为庞大了,不过这得益于随着农业革命的开展,临河部落的人口基数在过去的几百年中爆炸式的增长。如果从比例上来看,如今部落的农业人口反而在减少,这是因为,依靠自觉性维持运转的志愿耕种的公田生产关系,没有随着生产力的进步而进步。
土地公有制还将伴随霍利民族近两千年的时间,哪怕不久之后建立了早期城邦文明,也只不过是由志愿劳动过渡到强制劳动而已。
车队行驶到一块大石头边,伊利斯摆摆手,示意车队停下。他娇小轻柔的身子轻轻一跃就跳下了马车,在翻身爬上那块大石头后,他眺望着广阔的天地:
伊利斯的背后是金黄色的广阔麦田,面前是河岸与繁忙的渡口,岸边还有一颗大树,远处是壮美的伊勒尔河卡南河合流处,无数独木舟航行在交叉的宽阔河道上,芦苇荡随风飘动,头顶是湛蓝的秋日天空。
伊利斯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感受微风抚摸自己光滑的脸蛋。
他很明显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自己有多么渺小、以及薇尔薇距离自己有多么遥远。
【薇尔薇,你到底在哪啊……】他在心里默念着,心脏也随之绞痛了一下。他本想冲着辽阔的原野大声呼喊青梅竹马的名字,可是一想到背后的车队和附近公田收割的族人,他就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睁开眼睛后,他看见了一名少女坐在不远处的那颗大树的枝干上,她晃着小脚丫。
【欸?我记得刚才那棵树上是没有人的……】伊利斯揉了揉眼睛,对宛若凭空出现的少女感到惊奇。
那名少女仿佛拥有某种魔力,驱使着伊利斯好奇地一步一步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