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货船总算靠岸了。河岸边,随行奴隶在看守货物,他们的脸上阴云密布。保镖们已经不见了,貌似是冲进部落寻找各自的家人去了。
伊利斯不顾耶米律斯的阻止,他翻身跳出船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部落。
耶米律斯看了眼车队众人和满满的辎重货物,咬紧了牙关……
……
不少村民聚在郊区窃窃私语,也有族人被远处染成橘红色的夜空和吵杂的声音所吸引,从土坯房的窗户里探出头来。
伊利斯在乡间小路上狂奔着,一个酿跄险些摔倒在地,他的喘息很沉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几天途经其他部落的时候,他总会为临河部落的庞大和发达而自豪。而现在,他心里只有埋怨:为什么临河部落这么大,为什么普拉斯家离自己这么遥远。
渐渐地,他听见了女孩子的尖叫声,这简直就像一场发生在上古的恐怖袭击。
【一定不会有事的,有事也不会是普拉斯家……】伊利斯不断自我安慰着。
进入部落的繁华区域,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无数逃命的老弱妇孺,伊利斯不得不放慢脚步。他于人流中逆行着,并用力推开一个又一个逃命的族人。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伊利斯随手抓住了一个逃命女子的衣领大声问道。
【他们来攻击我们了!】女子惊恐地说道,并用力从伊利斯的手里挣脱出来。
【谁?来攻击哪家了?】伊利斯着急地追问道。
【土匪们,来袭击酋长家了……】丢下这句话,女子就跟着其他人一起逃命去了。
伊利斯在原地愣了半秒,直到被不知哪个村姑撞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他这才惊醒过来。
离普拉斯家越来越近了,人流也从一开始的密集变为稀疏,有小孩子在路边嚎啕大哭。伊利斯仿佛已经感觉到空气中的热浪,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了。
他看见了挺身抗击土匪的男人们。
街角,一群村民怒吼着,用手里的棍棒、扁担、粪叉殴打一个蜷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土匪。
【去死吧!】
【敢来我们这儿找事儿?】
【让你们知道,临河部落的爷们儿不是那么好惹的!】
【兄弟们,剁了这个狗贼的脑袋!】
一个壮汉把劈柴的巨斧在空中抡足了整整一圈,斧子落下来后,土匪血淋林的脑袋旋转着飞了出去。
【呵啊!】见歹徒已经被斩杀,男性村民们发出震天的战吼声,到底是民风彪悍的时代。
伊利斯手忙脚乱地冲过街道的拐角,映入他那因为疲惫和奔跑而剧烈上下摇晃的眼帘的,是夜色下燃烧的普拉斯家。
【听说土匪劫杀事件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他们一定有蹲点的内应!一定是赫尔和沃特!】伊利斯懊悔地跺了下脚,不过已经无济于事了。
万幸的是,普拉斯家主体由石砖构成,正在燃烧的是其中如门框房梁窗户之类的木制部分,所以火势并不算特别大。
即便如此,夜空依然被染成了紫橙色,平日里漫天的繁星都被遮蔽了光芒,到处都可以听见东西燃烧的噼啪声。
不少热心的村民焦急的围着普拉斯家,有人已经开始组织众人灭火了,伊利斯用力挤了过去。
在石楼玄关外的空地上,只有普拉斯、格里特和一众奴隶的身影。
酋长瘫倒在地上,人已经昏了过去,他面色苍白,额头血流如注。
格里特帅气的面颊和胡须仿佛落了一层灰尘,整个人灰头土脸的。他靠在墙边坐在地上,眼睛半睁半闭,和普拉斯一样不省人事。
失去了主心骨的奴隶们焦急的在原地打着转。
【好像是土匪溜了进来,本来想偷东西,却不小心打翻了火盆,才把酋长家点着的……】一个族人小声说道。
【那土匪们现在呢?】另一个族人问道。
【他们好像本来打算要杀人灭口的,但是被酋长反杀了几个。现在,他们大概在着火后就全都跑了吧……】族人回道。
伊利斯不小心摔倒在地,他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冲到普拉斯的身边。
【伊利斯?你回来啦?太好了!我们该怎么办啊?】奴隶们看到伊利斯,阴云密布的脸庞总算露出些许安心的神色。
伊利斯快速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欧菲莉亚、迪勒和贝拉斯特的影子,他小小的心脏一揪。
【你们几个去帮忙灭火!我进去看看情况……】在短短的几秒内,伊利斯思考了很多种可能性和办法,但在他的嘴里,最终还是汇成了简单的一句话。
【不行啊!】见伊利斯就要冲进去,奴隶们连忙劝阻道。
【使不得啊,我们都是拼了命,才把酋长大人和格里特大人救出来的……】
【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啊!】
【你们看!有人出来了!】一个村民指着火场惊喜地大叫道。
迪勒背着已经昏迷的贝拉斯特,颤颤巍巍地从火场里走了出来。
在步履蹒跚地朝众人走了几步后,迪勒身子一软跌倒在地,背上的贝拉斯特也滑落下来。
伊利斯和众奴隶急忙冲到了少主和少夫人身边。
在确认了两人依然在呼吸后,伊利斯紧绷的脸庞终于松弛了几秒,不过很快就因仍不见大小姐的踪影,而再次遍布阴云。
【咳咳……我要回去!咳咳……我妹妹还在里面……让我回去!】迪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连呼吸都要靠硬撑来维持。
【你做的已经很棒了!】伊利斯含着眼泪大声叫道。
他的目光落在迪勒的手臂上,那上面已经因为烧伤而鼓起了水泡。他不知道少主在火场里经历了什么。还有在过去的几分钟时间里,少主的内心究竟有过什么样的挣扎,最终选择了先救自己的妻子。
迪勒睁开了眼睛,望着伊利斯熟悉的精致面容。
伊利斯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迪勒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就这么昏了过去。
伊利斯正要冲进火场,一双冰冷的小手突然从背后拉住了他。
【没有时间了,我得赶快去救她!】他急火攻心地回过了头,怒视着背后的人。
希罗的异色瞳镇定地直视着伊利斯的水蓝色双眸,她下半身的亚麻裙子缺了一角,白皙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
【捂在嘴上,会让你好受很多。】希罗冷静地说道,并把一块沾了水的布料塞给了伊利斯,那大概是她裙子的一部分。
伊利斯不知道希罗的依据是什么,但他也没有怀疑的时间了。
在投以感激的目光后,他把希罗的裙角捂在嘴上,径直冲进了普拉斯家的大门。
……
普拉斯家在燃烧,到处都被染成了橘黄色。
在伊利斯冲进火场后,热浪和烟尘如潮水般轮番扑面而来,灼热的空气刺痛眼球,让他几乎不敢睁开眼睛,他多少有点理解希罗为什么要给自己这块湿布了。
不过还好普拉斯家是石楼,建筑物的火势不算大,着火的部分主要集中在院子里。不过单凭火场的温度和浓烟,也足以让伊利斯生不如死了。
望着浓烈的烟尘,感受着一道又一道热浪,伊利斯突然开始胆怯并心生悔意,自己刚才不应该脑子一热就冲进来的。
【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大家是不会嘲笑我的……】心中的声音这样怂恿他道。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好像整个人都慌了神,所做所为也没经过思考,这不像往日的他。
在他的大脑像往常一样分析利害、评估风险之前,反射神经就已经对身体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去救她!必须把她救出来!】
伊利斯懊悔地一跺脚,咬着牙想到:“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先进去看看再说……”
最终,胸中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战胜了恐惧。就这样,他步履蹒跚地顶着热浪和浓烟,迈向火场深处。
……
庭院的一道石墙上,一名土匪胸口插着石剑,整个人被钉在了墙面上。火苗已经蹿到了他的身上,发出了烤肉的噼啪声。
【必须马上找到欧菲莉亚……】伊利斯一阵作呕,开始沿着走廊向楼梯移动。
【噫……好疼啊……】在进屋的时候,伊利斯白皙的上臂被燃烧的门框灼伤了。一阵钻心的剧痛后,他雪白细腻的皮肤上鼓起了一个水泡。他很想吹吹自己的伤口,但他没有时间这么做。
一段燃烧着的房梁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伊利斯的面前。房梁卷起的热浪直接掀翻了伊利斯娇小的身体,成片成片的火星因为剧烈的震动而被甩到半空中。如果刚才伊利斯快走两步,恐怕此时他的娇躯已经被房梁压住了吧。
木制房梁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燃起了一道火幕,挡住了伊利斯的去路,他不得不从旁边的屋子绕过去。
在另一间屋子里,一个死掉的土匪拦腰挂在低矮的窗台上,脑袋已经被人砍掉了。土匪身下的墙面上,残留着喷 射状的大滩血迹,墙角是一把笨重的斧头。
欧菲莉亚的闺房在二楼,伊利斯终于来到了楼梯附近,他一手用湿布捂着口鼻,一手摸着台阶爬了上去。
终于,他抵达了欧菲莉亚的卧房。一路上,他的手掌和胳膊已经被烧伤了好几处,灼伤处的白皙皮肤已经开始发红起泡。
卧房的火势很大,这里的可燃物多过其他房间,被子和床铺燃烧着熊熊大火,刺目的光芒让伊利斯有些睁不开眼睛,阵阵热浪袭来,即便有湿布捂在口鼻上,伊利斯还是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在耀眼的火光中,他看见了欧菲莉亚的身影。
大小姐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像是睡着了似的,那绝美的容颜带着一丝安详,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只是,闺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影。
一个身材高大、背着一包赃物的男人站在欧菲莉亚面前。
【操,真可惜,这种小美妞死在这儿太浪费了!把脑袋带走做纪念吧……】土匪好像在为自己已经背了太多赃物,带不走欧菲莉亚而懊悔,他自言自语着耸人听闻的话。
【完蛋了!我怎么没想到,个别不要命的土匪还没离开!】伊利斯心里一急,知道坏事了。
他四处张望着,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武器。
而且,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土匪粗暴地揪住了欧菲莉亚巧克力色的披肩卷发,他提起了石剑,对准了欧菲莉亚白皙纤细的颈子。
大小姐虽然已经昏过去了,但头皮传来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秀眉。
在这个瞬间,伊利斯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别碰她!】
他精神恍惚地弓着身子,一只手用湿布捂着口鼻,从侧面的方向,使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朝土匪撞了过去。